他们是英雄,亦是耻辱的象征。
再者也没人能保证身居异国这么些年的他们,到底还有几分忠诚。
然而若是不管他们,又显得太过冷血。
所以多数战俘对本国而言就像臭水沟的老鼠,清除不掉,留着又膈应。
只是时间过去太久,能活下来的也没几个。
好多都是以前在大雍军队有官职的人,毕竟普通士兵多是刚被俘就死了。
令苏棠更难受的是,蒙着眼睛站在殿前的战俘里,还有几个女人。
女战俘或许反而没那么容易死,但他们的待遇可想而知。
齐越使臣讲了一大堆冠冕堂皇的说辞表示自己的诚意之后,萧景榕眉头微蹙,派人揭开了战俘蒙眼的宽布条。
战俘们迷蒙地注视着四周,脸上、肢体上表现出来的尽是茫然。
直到太监尖声提醒,他们才跟着第一个动作的人俯身跪拜头顶上的皇帝。
此情此景,很难说齐越是在投诚,还是有意将曾经的战俘带来羞辱大雍。
毕竟私下将他们放回大雍也不是不行,偏偏要带到大庭广众之下展示一番。
苏棠本打算看看萧景榕的反应,反倒因为这一侧目发现坐在她左手上位的贵妃和宋贤妃脸色有些奇怪。
说是愤怒也不全是,似乎还夹杂着些许惊讶。
苏棠的位置比她俩靠后一些,不能完全看到战俘的正面,因此并不清楚她们是不是看到啥奇怪的东西了。
萧景榕直截了当地支使站在角落的内侍省官员,“刘勉玉,将他们带下去安置。”
也没说明到底怎么个安置法。
不过这种场合自然不可能将细节摆出来。
随后就是萧景榕对齐越使臣展开的一系列打压报复,总归是怎么羞辱人就怎么来。
苏棠这才知道,新闻里报道的“两国友好交流”,指不定私下扯皮成什么样,几乎剑拔弩张到快打起来的地步。
而且也没什么弯弯绕绕,就是明面上跟你怼。
苏棠看得津津有味,毕竟她现在也算大雍人,看萧景榕收拾齐越使臣还挺有意思。
不过她发现自打刚刚见过战俘之后,贵妃和宋贤妃就表现得有些心不在焉了。
散席之后,贵妃回寝宫问身边的侍女钰棋,“你看清了吗?”
“娘娘问的是……”
“吞吞吐吐的做什么?”
“的确有两分像宋御女。”
贵妃紧紧抓住桌角,眸中透出森然,“不是她像宋御女,是宋御女像她。”
“难道真是……可她不是死了吗?”
“战场上的无名尸比比皆是,消失的将领亦不在少数,难不成还有闲工夫一一确认吗?”贵妃眯眼,“在战场上,被俘就跟死了一样,毕竟谁能到别国军营救人?”
“娘娘不用担心,她如今已是战俘,恐怕早非清白之身,还能翻起什么浪?”
“倒也是,不过本宫总放心不下,你派人去盯着,能找机会做掉最好。”
钰棋小心翼翼反驳,“娘娘,此事是皇上的人督办,咱们怕是不好插手,万一让皇上知道迁怒娘娘,不值当。”
贵妃烦躁地呼气,“那便罢了,不过还是盯紧些。”
“是。”
宋贤妃手上悠哉地剥着橘子,脸上却紧绷着只见烛火的阴影。
燕儿拿湿帕子替她净手,“娘娘可是还在想适才看见的那女战俘?”
宋贤妃垂眸,“你也看见了?”
“娘娘是在担心皇上会……”
“本宫担心这个做什么?如今这宫里谁受宠,都碍不着本宫什么事。”
“那娘娘为何……”
“本宫是怕万一皇上顾念旧情把她留在身边,她生出有别的心思。
她毕竟在敌国待了那么多年,谁知道她脑子里是不是在想什么糟七糟八的事?”
“这怎么可能呢?她可是战俘,还不得让天下人笑话。”
宋贤妃冷笑,“有什么不可能,昔日长陵国太子妃被充军妓,太子复国以后,不也照样接她回去当了皇后吗?”
燕儿第一次听到这种事,惊得张大嘴,“怎么可能呢?”
“怎么不可能,身份背景想改还不容易?”
“吃饭了。”
宫人端着饭菜进去,但里面的女人没有一点反应。
“一群俘虏还摆起架子来了。”
宫人抱怨了两句,粗鲁地将手里的托盘子放在桌上,甚至连汤汁都被淌出来些许。
相较于男俘虏,女俘虏则要少得多。
堪堪围坐成一桌而已。
她们多是边境守军将领的妻妾女儿。
城破之时,她们也会被一并抓走。
屋内静坐在凳子上的女人们对于归国一事仿佛还在梦中。
一路上齐越人都封着她们的眼睛。
仿佛在眼睛一睁一闭之间,她们便轻而易举地回到了故土。
周围的环境并不熟悉,脚下的土地也没有实感。
期盼又失望过太多次。
如今反而像是濒死前的幻想。
终于有人动了。
她拿着筷子,夹起一块上面裹着油水的软烂肉片放进嘴里。
反复三两下咀嚼。
入口即化的肉片转眼变为残渣。
陌生又熟悉的味道充斥着整个味蕾。
“呕!”女人忍了片刻,止不住干呕起来,同时有少许未曾吞下去的残渣掉出来。
同为俘虏的另外几个女人没有反应。
守在门口的宫人却是嫌弃掩面。
女人虽是吐了,却仍旧一筷子接一筷子地将食物塞进嘴里。
直到一碗白米饭被吃干净,她才放下手中的碗筷。
她知道自己既然已经回来了,重新适应大雍便是第一步。
其他人终于也跟着吃起饭来。
“恶心死了,凭啥咱们得在这儿伺候战俘啊?”
“你少说两句。”
宫人没等所有女人都放下碗筷,见她们吃得差不多便迫不及待将残羹端走。
几个女人坐在凳子上,身体仍是呈蜷缩的姿态。
不多时,有一个太监拿着一本册子进来。
“挨个儿说,你们姓甚名谁,家住何方,还有何亲人?”
良久的沉默过后,本来还算温和的太监开始逐渐不耐烦了,“都哑巴了?”
“你们会送我们回家吗?”
一个还算年轻的女人忽然怯生生抬头。
“皇上隆恩,自然是许你们回家的。”
年轻女人忽然笑了,很快又开始掩面哭泣。
登记名册的太监怒了,“这是疯了不成?有话就好好说。便是没有亲人在世了,天家也能给你们一笔银子,分上一亩三分地,好好过后半辈子。”
太监的口气中有怜悯,有嫌恶。
这些女人是晦气的,但这份晦气又不是因为她们自己。
“姜……我叫黎满,昭南人,我想见昭南王世子。”
适才第一个吃饭的女人再次做了第一个。
太监在册子上记录的手一顿,随后狠狠忒了一口,“白日做梦呢你。”
“我再给你次机会好好说。”
女人却突然像疯了似的大喊起来。
“我要见昭南王世子!”
“我要见他!”
太监尖声警告,“你若是再发疯,就只能把你扔出去了。”
“我要见他……”
“景榕哥哥……”
“你好大的胆子!”太监猛甩了她一个耳光。
外面忽然进来一个服制更繁复的太监。
适才还耀武扬威的太监躬身走到他面前,“师父,您怎么来了?”
“皇上盯得紧,少给我惹事,赶紧做完了事。”说罢太监手一挥,两个小太监上前把刚刚发疯的女人架住。
“走吧。”太监一甩拂尘,离开了此处。
发疯的女人慢慢冷静下来,“你要带我去见景榕哥哥吗?”
“姑娘这副样子可面不了圣。”
“面圣?”
“姑娘要找的昭南王世子如今已是大雍的皇帝。”
“皇帝?”
女人口中喃喃自语。
太监带着女人来到一处盥洗室。
“姑娘先进去沐浴更衣,再学几日规矩,便能见到皇上了。”
女人听到太监的话,慢慢走进盥洗室。
她想重新回到正常的生活并不容易。
甚至连重新捡起和人的交流都得花费时间练习。
但女人远比其他女战俘来得坚决。
和她一起回来的女战俘,甚至有疯得不成人样的。
多年的摧残不是每个人都能有毅力挺过去。
原本在齐越时还能麻木自己。
如今回来就像是给从内部开始损坏的琴换上绷紧的新弦。
表面上将松松垮垮的旧弦换掉是好事。
然而腐朽的琴身根本承受不了新弦的力量。
断裂是迟早的事。
她的死讯传来,他忙于抗敌,根本没时间亲自去核实。
等击退齐越时,已只剩下满地的尸体,甚至有许多被击落山崖之人。
连马革裹尸都做不到。
更别提一个个确认身份。
不是没想过她被俘虏的可能,但他知道自己不可能牺牲所有人杀到齐越大本营去救她。
……所以不得不当她已经死了。
姜家人偷偷派人对外声称她是为救他而死,他查到了却并未阻拦。
因为只有如此,姜家才会得到更多补偿,也算安慰她在天之灵。
萧景榕难得卸下朝堂之上的冷漠威严,轻声问道,“听内侍省的人回禀,你不愿回姜家老宅,为何?”
“我这样回去,有什么意义呢?”
姜梨满比谁都清楚,她回去也不过是遭人嫌而已。
一个女战俘……
萧景榕见对方满脸悲戚,不再勉强,“你也可留在京城,朕会派人替你安排住处。”
姜梨满红了眼眶,却又抬头忍住泪水,“景榕哥哥,我好不容易回来,你还要让我离开你身边吗?”
萧景榕听出对方言语间的暧昧不清,强行压下心里的别扭感,“你若想留在宫里,我可以给你女官的位置。”
“你……也是在嫌弃我对吗?”姜梨满似是嘲讽自己般勾唇,“既然一切都变了,何不让我死在齐越呢?”
萧景榕蹙眉不语。
对方将话说到这份上已经再明显不过。
当年一心扑在战场上,从未考虑过男女之情,彼时不曾深究过二人之间是否有悸动,如今更不会记得。
或许曾经有动情的可能,但现下早便物是人非。
况且他已有在意之人。
不过二人并肩作战的情谊,不会变。
萧景榕眉宇间恢复往日淡漠,轻叩桌板,“你希望如何?”
“我想留在景榕哥哥身边。”
姜梨满再次重复。
萧景榕自然明白她所谓的身边是何意。
不得不承认,他作为男人亦有大多数男人都有的劣根性。
若是当初的姜梨满这样说,他或许会觉得她率性纯真,为少女的一腔真心动容。
毕竟他的后宅不会只有一个女人,多一个……不多。
二人之间有些情分在,总好过娶素不相识之人。
但如今,虽说不上嫌弃,却不再有任何波澜,甚至怀疑她的目的。
“娘娘,皇上竟然真的……”
燕儿将宋贤妃扶回内室还未等她坐下便开口。
不是她不懂规矩,实在是此事过于匪夷所思。
一个女战俘……竟然封了美人。
宋贤妃却未露惊讶之色,只是挑眉摇头,“你说可笑不可笑?我那好妹妹有意刺了一颗痣模仿她,人家却把痣掩去改头换面。”
“皇上这般,就不怕人知道?”
“她如今靠着上妆,与那日我们在大殿上见到的俘虏已经有了三四分不同,想来跟当年的她更是判若两人。
再者姜家远在昭南,不在京城,这皇宫里见过她的应该没几个。
若不是我的好妹妹非得照着弄颗假痣,她出现在大殿之时我也难以认出她的身份。
是以皇上让她以佟家二小姐的身份进宫,有几个人能猜得出她到底是谁?左不过也就是皇后、贵妃之流兴许还有本事打听到些什么。”
“那皇后和贵妃会不会……”
宋贤妃摇头,“皇后身子孱弱,久不争圣宠,这些事情上从来都是顺着皇上的意思,她只需护着她的好儿子便是。
至于贵妃……她倒不见得能善罢甘休。不过在摸清皇上的态度之前,她怕是也不敢轻举妄动。”
燕儿皱眉,“那娘娘的意思是咱们不管?”
“自然有人比我们慌。”
“娘娘是指……”
“德妃出身地位,能有今日靠的就是皇上抬举。不论她知不知道姜梨满的身份,若是皇上当真对姜梨满另眼相待,她如何能忍?”
“娘娘说得有理。”
“去看看我那好妹妹吧。”
“宋御女还在禁足之中,叫人知道了怕是不好。”
“皇上只怕早便忘了宫里还有这么个人,不打紧。”
宋贤妃扶着燕儿的手起身,来到宋御女被幽居的宫殿。
宋御女正坐在角落的矮凳上发神,被突然的亮光晃得下意识抬手遮挡。
片刻后才皱着眉头看清来人。
她立马从矮凳上下来,跪在宋贤妃面前,低声哀求,“姐姐,姐姐,求你帮帮妹妹。”
宋贤妃故意曲解她的意思,转头质问一旁的宫女,“可是你们偷奸耍滑,背地里私拿了御女的东西?亦或是克扣了膳食?”
宫女连忙跪下,“请贤妃娘娘明鉴,奴婢万万不敢。”
宋御女看出宋贤妃是有意演给自己看,面露尬色,但还是强忍着屈辱将自己的目的言明,“妹妹是想求姐姐让皇上解了妹妹的禁足。”
宋贤妃走到椅子前,燕儿眼疾手快替她掸了掸灰,宋贤妃才不疾不徐地坐上去。
“这事儿啊,不是姐姐不肯帮你,关键是皇上想不起妹妹来,这能怎么办呢?”
宋御女目光灼灼地看向宋贤妃,“皇上如今早已消了气,定会愿意见妹妹我的。”
宋贤妃居高临下,眼神中透出两分蔑视,“你为何如此笃定?”
宋御女嘴唇微张,目光躲闪,不知该不该告诉眼前的女人。
宋贤妃隔着手帕挑起她的下巴,“是因为你长得像某个人,对吗?”
宋御女先是一怔,随后蹙眉,“原来姐姐一直都知道。”
“就你这样的脑子,也不知道爹是怎么放心让你入宫的。”说罢,宋贤妃嫌恶地甩开手。
宋御女暗自吸气压抑怒火,卑微地伏在宋贤妃脚边,“妹妹出去必定唯姐姐马首是瞻,若是诞下皇子也只奉姐姐为生母。”
宋贤妃像是听到什么可笑的事,不住掩嘴,“日日囚于这方寸之地不见天日的滋味不好受吧。”
她轻轻后仰,抬头打量。
因为烛火不够,又只有一扇雕花小窗通气,眼前的宫殿透着一股子阴湿沉闷。
便是不被憋疯也早晚熬出病来。
宋贤妃唏嘘道:“这才多少时日啊,妹妹便憔悴得叫人有些认不出来了,本宫这个做姐姐的当真心疼。”
宋御女指甲抠紧,却是敢怒不敢言。
岂料宋贤妃接下来的话更是让她绝望。
“可惜……那位正主回来了,妹妹恐怕再没机会出去了。”
宋御女瞪大眼,声音微微颤抖,“姐姐这是何意?”
“没想到吧?她还活着。”
“不可能!”宋御女摇着头跌坐在地,“这怎么可能呢?姐姐是在诓妹妹对吧?姐姐不想帮妹妹也无妨,何必编出这般荒诞的理由?”
“本宫如今要处置你比捏死一只蚂蚁还容易,编谎话骗你?你也太高看自己了。”
宋贤妃失去耐心,起身走到门口,回头看向阴影里的宋御女,“行了,你好生在此处安度余生吧,姐姐我会派人仔仔细细照料你的。”
说罢,头也不回地离开。
只余宋御女崩溃的哭喊回荡在宫殿之中。
“皇后娘娘,皇后娘娘,我家御女叫人勒死在殿中了!”
宫女的呼喊声吸引了一众给皇后请安的嫔妃。
皇后一个眼神示意身旁的荷露。
荷露得令走出殿内,接着便是清脆的巴掌声,“放肆!里面坐着各位娘娘你也敢在此鬼哭狼嚎!”
宫女瞬间安静下来。
荷露这才将人带到了皇后面前。
“你是伺候谁的宫女?”
“回皇后娘娘的话,奴婢是伺候宋御女的宫女小怜。”
“你适才喊宋御女叫人勒死是怎么回事?”
“奴婢今晨照旧服侍御女起床,没曾想走进内室竟看到御女身着寝衣歪倒在地上,奴婢立马上去瞧,一探发现御女已经没了呼吸和脉搏。”
“那你如何看出她是被人勒死?”
“御女的脖子上有条很明显的红痕,且旁边还放着一条平日用来绑棉被的麻绳。”
皇后示意大太监李宁全带人前去查看。
苏棠忽而察觉到宫女小怜偷偷摸摸瞥向自己的视线,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下一瞬小怜在李宁全离开前补充,“御女手边似乎还留记号,但奴婢辨别不出,有劳公公了。”
好一阵过后,李宁全进殿回禀皇后。
“启禀皇后娘娘,宋御女的死状的确如宫女小怜所说,至于宫女小怜所说的印记,奴才也以照原样绘在这张纸上,请娘娘过目。”
皇后接过纸张细细端详。
待皇后抬起头来,底下立马有人忍不住发问,“敢问皇后娘娘,上面画的是何物?”
此情景下皇后也没道理隐瞒,只能将纸张拿给各嫔妃传阅,“本宫也瞧不出个什么,诸位都看看吧。”
东西还未传到苏棠手里,将纸张翻来覆去看了个透彻的白淑妃忽而道:“这不是还未写完整的(苏)字吗?”
苏棠冷笑,果然在这儿等着她呢。
怪不得她觉得那宫女不对劲。
“贤妃,你怎么看?”
苏棠无语。
白淑妃以为自己狄仁杰呢。
宋贤妃再次瞧了一眼白淑妃手里的纸,“说不像又有些像,说像又有些勉强。我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白淑妃用眼神表现了对她模棱两可的不屑。
自顾自道:“德妃和宋御女素有旧怨,并非没有可能。”
苏棠嗤笑,“旧怨?淑妃也说了是旧怨。凭她如今的处境,有什么地方值得我对她痛下杀手?
更何况我总不能是亲自去动的手吧?若是我派人杀她,她又如何知道是我派的人?难不成杀人之前还得自报名号?”
“强词夺理。兴许你就只是为了在她面前出一口恶气,现在满宫都早已将她遗忘在脑后,除了你,其他人便更没动机了。”
白淑妃的话倒是给了苏棠一个提醒。
陷害她的人兴许也是想到两人过去的抵牾,才将罪名安在她头上。
毕竟宫里其他人要杀宋御女就更说不过去了。
“依臣妾看,皇后娘娘不如将德妃宫里的下人抓起来挨个儿审问。万一真不是德妃所为,也好还她一个清白。”
“淑妃这是想屈打成招不成?”
“如今仅有证据指向你,我也只是实话实说罢了。”
苏棠懒得理她这条乱咬人的疯狗。
她们俩自进宫以来就没什么大矛盾,全是白淑妃一个人的臆想。
总想着要她不好过她才开心。
“皇后娘娘,臣妾恳请去宋御女殿中一探究竟,请娘娘暂时别移动宋御女的尸体。”
白淑妃一愣,“你居然要去看一具尸体?”
“不然怎么向淑妃娘娘证明自己的清白呢?放心,有皇后娘娘的人看着,我绝不会动任何东西。”
皇后看向苏棠,“准。”
苏棠到宋御女幽居的宫殿,跟她想的没错,完全就是半密室。
周围可以打开的窗户都被封死,只留了几个木格透气。
所以进出口只有大门而已。
大门外也有人把守,想从大门进去杀人而不被发现的难度实在比较高。
苏棠看到宋御女的尸体生理性不适了一阵。
但很快调整过来。
整个房间都还算整齐,就连凳子都是规规矩矩收在桌子底下。
她先查看所谓的印记,像是用指甲在石板上硬生生划出的痕迹。
再观察宋御女的面部特征和颈部受伤情况。
看起来跟悬疑片里被勒死的状态差不多,颜面部紫绀,有点状出血,不过舌头倒是没有外露得厉害。
“这位公公,咱们走吧。”看了一圈,苏棠心里有数,便回到未央宫。
“怎么?德妃看出什么来了?”淑妃当即开始嘲问。
她不信德妃一个乡野村妇能看一圈就自证清白。
上几回不过是仗着运气好,再加之有皇上的袒护罢了。
苏棠朝皇后福身,“禀皇后娘娘,据臣妾观察,宋御女应当是自缢。”
皇后严肃道:“嫔妃自缢可是重罪,便是宋御女已死,她的家眷也不能免责。德妃可有凭证?”
“臣妾自然不敢信口雌黄。”
“首先咱们从宋御女身上的伤痕来说。
若是由他人勒死,勒痕通常位于颈部的前方或侧方,位置可能不太固定,勒痕的深度和宽度可能不均匀,可能会有多处勒痕或者交叉的勒痕。
而宋御女脖子上的勒痕却位于颈部的甲状软骨上方,勒痕呈环形,深度较均匀,绳索的纹路通常比较清晰。且索沟边缘相对较整齐,皮下出血相对较轻,没有明显擦伤。
这证明并无不规则外力拉着绳子勒她。”
苏棠一顿输出,嫔妃多是出身闺阁,自然听得云里雾里。
她不紧不慢补充道:“若是诸位不信,可问过专业仵作。”
后宫嫔妃死了,多数情况下都不会请仵作验尸。
一则有损皇家颜面。
二则仵作多为男子,验尸多是要褪去衣物,被视作一种亵渎。
“其次,现场的没有任何挣扎过的痕迹。宋御女就倒在床边,周围空无一物,正常人自然会下意识抓住能抓住的东西,或者使劲抠施暴者的手,而非留下所谓的线索。”
苏棠冷冷看向周围不相信的人,“这一点诸位若是不信,可以找机会试试。”
众嫔妃越听越觉得苏棠说的有道理。
虽未亲眼见到,却也能想象出一二。
“或许她因为被勒住失了力气呢?”
“那她又是如何用指甲在坚硬的石板上划出印记的呢?这两点本就前后矛盾。除此之外,她要上吊,毕定得要寻一处梁柱,屋内那几处矮梁上兴许会留下绳子的痕迹。”
“那……”
苏棠预判了对方的问题,先一步解释,“至于她为何会呈倒在地上的姿态,只要有人把她放下就行,这不难吧?”
她看向默默跪在一边的小怜,森森道:“擅自动人尸首,你不怕你主子回来找你索命吗?”
小宫女一点儿不经吓,当即瘫软,虽很快调整过来,但明眼人还是看出了端倪。
萧景榕在高台之上发号施令,“拖下去,打到招为止。”
“不,不。奴婢说,奴婢说。”小怜连滚带爬地跪回来,“此事是宋御女让奴婢做的。”
就连刚刚质疑苏棠的白淑妃都流露出了困惑。
“御女她自前几日起就有轻生的念头,奴婢劝了她许久,本打算禀报皇后娘娘,但被她阻止了。
她只说要奴婢待她死后把她放在床边,再将印记一事宣扬出去,后面的事就不用奴婢管了。
奴婢不识字,不知道那印记的意思,也没想到会冤枉了德妃娘娘。”
小宫女这番话说得情真意切,乍一听倒还有两分可信。
但苏棠不明白,自己跟宋御女什么仇什么怨,对方要拿命陷害她。
她不会临时都不知当初的生漆案是宋贤妃布的局吧?
“传朕旨意,宋御女褫夺封号,移入乱葬岗。贤妃身为一宫主位,掌管不利,罚俸半年。”
苏棠没想到萧景榕会将贤妃一并罚了。
不知道是为这次的事,还是上次?
回乾祥宫之后,沉鹭有感而发,“原来在这宫里,死都不能乱死啊。像宋御女这样,好歹是名门闺秀,直接就曝尸荒野了。”
时鸢摇头,“皇上这已经算是轻罚了,按理宋御女的家里人都得被判流放。”
“嫔妃自戕的罪名竟然这么重吗?”
苏棠也不得不承认,连死都不能随心所欲,的确是悲哀。
“这德妃命还真硬,次次都被她给躲过去了。”
贵妃摩挲着手炉,语气惋惜。
“好在提前给小怜找好了借口,否则当着皇上的面,还不知如何善了呢。”
贵妃勾唇,“怕什么?唯一的遗憾就是没借宋御女那个蠢货的手除去德妃。”
“少一个宋御女也是好的。”宫女钰棋另拿出一个手炉,往里面添了些热炭,替换出贵妃手里那个。
“如今正主都回来了,她不过是一颗废棋,算得了什么。幸而她自己了结了,否则本宫杀她都嫌手脏。”
贵妃垂眸问,“小怜呢?”
“已经被送到掖庭去了。”
“找个机会下手吧。”
本来苏棠是信宫女小怜的说辞的。
毕竟的确挑不出什么漏洞,宋御女也的确是自杀的。
但当没过几日柳然来告诉她,小怜意外坠井之时,苏棠才觉察出不对。
哪儿有那么巧的事。
苏棠当即跟着柳然去到掖庭。
柳然也的确是个办事很细腻严谨的人,路上便把事情交代得很清楚,“小怜进来便被安排到织作坊,织作坊如今按照娘娘的吩咐,每上工隔一个时辰给他们一刻钟的如厕时间。
小怜便是在今日未时末休息时不见的,到了下个时辰该上工时,冯姑姑便没瞧见她的身影。派了两个人四处找,也不曾找到。
直到申时下工,冯姑姑趁着休息的时候,让织作坊所有人去找,方才在井里找到了她。”
苏棠到织作坊时,冯姑姑迎上来,“奴婢给德妃娘娘请安。”
两人一改初见时的剑拔弩张,如今已经是能够和平相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