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沂洲微微点头,“秦总要是不介意,我想先看看这人的资料。”
“不介意,回头我让简优发你。”说完,秦隐看向简优,眼底闪着意味不明的光,“送下梁总。”
简优应了声:“好的。”
两个人谁也不着急叙旧,一路无言,电梯下行时,简优才开口:“你不好奇我什么时候回来的?”
梁沂洲四两拨千斤,“你回来的消息早就传开了。”
简优笑了笑,“也是,这圈子这么小。”
空气安静两秒,她说:“听说你结婚了,恭喜啊,什么时候办婚宴告诉我一声,我一定送份大礼。”
梁沂洲正要说什么,电梯门打开,简优杵在原地没动,只张了张嘴:“我就送你到这儿了,有空再找个时间好好喝一杯。”
语气听着不像随口一说,梁沂洲暂时没有应邀的打算,但也没当场拒绝,只客套地点点头。
简优保持着笑容,摁下要去的楼层按键,没回会客室,而是去了总裁办公室。
秦隐头也不抬地问:“送走了?”
“走了。”
“你们说什么了?”
简优不卑不亢,“于公,什么也没说,于私,属个人隐私,我有权保密。”
秦隐并不热衷于践行不依不饶的做法,这话题在对方的抗拒下戛然而止,换成另一个问题:“简小姐这次回来只是为了工作?”
这称呼代表他们接下来要谈的只是私事。
简优不喜拐弯抹角,替他把话铺开,“秦总不妨直接问我这次回来的目的里有没有一个是因为梁沂洲。”
秦隐淡笑,没承认,却也不扯谎自己此刻其实毫无试探之意。
“我知道我和梁先生的事外界传得五花八门的,而我这趟回来,也有不少人在揣测我是不是因为听说他结婚的事,坐立难安,想在他们夫妻感情越来越深前横插一脚,好同旧情人再续前缘。”
简优轻飘飘笑了声,“可惜我不是个好编剧,没法一板一眼按照多数人期待的桥段给自己的剧本润色,破镜重圆这种拧巴酸涩又矫情的戏码我更加写不出……更何况,我和那位有妇之夫之间根本不存在什么轰轰烈烈的爱情,他没爱过我,我也只是短暂地爱过他而已。”
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她的选择都多到数不胜数,并非只有梁沂洲不可,与其把时间耗费在一个心始终不在自己身上的男人上,还不如去追逐一些能牢牢掌控在手心的财富。
秦隐从她的长篇大论里提炼出她的态度,沉默片刻又问:“如果是为了工作,为什么非得来当我的秘书?”
简优笑着用一句话概括其中的恩恩怨怨,“因为秦家和简家一直是死对头,看简家那位不痛苦,我心里高兴。”
秦隐难得松了心弦,配合她夸张的神态反应笑了声,停下手头的动作,看向窗外旷达的景,再次抛出一句像自言自语又像试探旁人的话:“梁、言那两位会结婚在不少人意料之外。”
简优发现和秦隐这类聪明却又阴鸷的人聊天很累,防备心必须时时在线,以免掉入他临时起意后不动声色挖下的陷阱里。
她没做太长的停顿用于思考,面不改色道:“我倒不怎么意外。”
秦隐视线一偏,落到她脸上,像在问为什么。
“我被领进简家后和言大小姐见过几会面,记得没错的话,她那时候只有十三四岁,虽然我们没有说上过话,不过光远远看着,我就觉得她和其他人不一样,她身上有吸引人的魅力所在,梁沂洲和她站在一起很般配。”
言大小姐的魅力是同频人才能感受到的特质,鲜活耀眼,不甘任人摆布,方向明晰,没有什么能困住她,说白了,她是一个将自我建立在爱之上的人。
至于另一层面的原因,简优认为自己没必要同秦隐细说。
梁沂洲刚回公司,在办公室门口被大伯梁鹤杨拦住了路,声嘶力竭地指责他成天不务正业。
梁沂洲摁下指纹锁,等门开了才说:“不务正业具体是什么罪名,您还是说得清楚点,不然不好在例会上参我一本。”
梁鹤杨坐到沙发上,把话敞开说:“目前国产新能源汽车确实都在大力投资研发智能驾驶辅助系统,梁氏旗下产业又有与它相关的,但说到底,我们的主营产业还是酒店、珠宝、医疗,你可不能捡了芝麻丢了西瓜,得不偿失。”
梁沂洲安静听完他的说教,眼皮一掀,淡声回敬:“您非得跟我算这么明白,那我也跟您算笔亲情账。”
梁鹤杨摆出洗耳恭听的姿态。
“前不久我去了趟意大利,好巧不巧,被卷入黑手党抢夺地盘的纷争,差点丢了命,回国当天,汽车刹车又莫名其妙出现问题,也是运气好,没出什么大事,只希望这背后的人能早点收手,别闹到收不了场的地步。”
梁鹤杨淡笑,“没准真就是意外。”
梁沂洲目光沉沉,“是不是真的有人在背后捣鬼,确实只是我的猜测,没有任何实质证据,您就当戏剧性强的故事听听吧。不过也别听太多,免得有一天身临其境,把主人公经历过的事原原本本地再经历了遍。”
自从他接管梁氏后,梁鹤杨一而再再而三地舞在自己跟前,敌视的态度不遮不掩,仿佛在挑衅:想要你死的人就是我,可你能拿我怎么办?
梁品霖惦念着那点亲情,梁沂洲自然不敢拿
梁鹤杨怎么样,可梁品霖也是人,人的忍受限度总归是有限的。
一个是作为自己接班人的亲生儿子,一个是同父异母的兄长,要是同时放在天平上称量,左边的托盘只会下沉得更厉害,等沉到一条暗线上时,来自右边的明枪暗箭就会成为不损人也不利己般的武器,最后通通反噬到自己身上。
果然,当梁沂洲将梁鹤杨最近这段时间做的事再度事无巨细地转述给梁品霖后,他面色沉重不少,声音像从牙关里挤出来的,“他怎么敢的?”
梁沂洲说:“我没您那样掌控大局的手段和能力,对于梁家的产业,心有余而力不足,您还是趁早回集团,在我和大伯之间划出一条井水不犯河水的分界线,我想他会安分些,内忧一得到解决,外患不再是问题。”
“心有余而力不足”这句梁沂洲没有撒谎。
最近的行程和以前相比,不多不少,但不知道为什么,他感觉自己的大脑没有一刻放松过,活得更加紧绷了,放纵灵魂的时间只存在于有言欢在一旁的床上。
这样下去,他真怕自己会退化成只有兽性、毫无理性的食肉动物。
他需要空间和时间舒缓自己的神经,而这需要梁品霖替他解决后顾之忧。
梁品霖做事习惯瞻前顾后,没立刻应下,“我再想想。”
话题一跳,他问:“你今天上午去了秦氏?”
梁沂洲看他,“您这消息真灵通。”
梁品霖不理会这阴阳怪气的一声,“还去见了简优?”
“见到了,不过我事先并不知道她也在。”
“那你以后注意着点儿,别被人看到和她待在一处。”
梁沂洲皱了下眉,“我跟她没什么。”
“你心里想的是一回事,外人眼里看到的又是另一回事,就算你现在完全不在意简优,一旦被有心人看到你们同框的画面,流言还是会形成,添油加醋后的版本也会传到言欢耳朵里,容易生出其他事端。”
梁品霖的话足够明晰,是要他与过往的风流债一刀两断,彻底划清界限。
梁沂洲神色恢复淡然,强调了句:“我跟她只是普通朋友,逾矩的行为也从来没有过,'风流债'三个字形容得太重了,这罪名扣在我们中的任何一人头上都不公平。”
微妙的一顿后,他加上:“对言欢也是一种伤害。”
梁品霖没从他脸上看出扯谎的证据,信了他此刻展露出的磊落,思量最佳解决方案的时候,听见他问:“那依您看,我该怎么做?需不需要单独约简优出来,一次性把话说个明白?”
梁品霖眉毛一横,怀疑自己刚才说的话他是一个字没听明白,“单独约她出来?故意给人留下可以大做文章的空间?”
梁沂洲没接话。
梁品霖沉吟了会,“见肯定是要见的,至于见面地点,不要选在私密性强的地方,选个人多的,大大方方表明自己的态度。这事也不需要告诉言欢,只要你真的清白磊落,不做出对不起她的行为,她少知道一些事对她更好。”
“我知道了。”
梁沂洲走后,叶卿进书房问起他们的谈话内容,梁品霖同她转述了遍。
叶卿嗔责道:“你们男人的心思和我们女人能一样吗?这事就必须得和又又说,不然埋下的就是一个定时炸弹。”
梁品霖深受大男子主义思维支配,不以为然,“儿子没做亏心事,只是隐瞒了件无关紧要的事,没你说得这么夸张。”
叶卿性格温雅,鲜少有发脾气的时候,这会听见他轻描淡写的一句,突然绷不住了,又气又笑:“敢情在你心里,自己的丈夫向自己隐瞒约见绯闻女友,只是无关紧要的事?”
梁品霖意识到情况不对,张了张嘴准备哄人,叶卿一脸抗拒地拂开他的手,嘲讽地哼出声:“老梁总高瞻远瞩,有统领大局的大将风范,想必没找干这种无关紧要的事吧?”
这不依不饶的架势看着相当难哄,梁品霖真急了,直接同她兜底:“我身边有过什么人你还不清楚吗?活了大半辈子,也就阿洲的母亲和你了,至于绯闻,我是一点儿没有,那种风月场合就算是应酬我也没去过……”
叶卿斜眼睨他,“绯闻一点儿没有,不能证明你清清白白,你们梁家家大业大势力更大,没准是被你偷偷压下了。”
梁品霖算是明白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也领教了回“正在气头上的女人是听不进一点话”的道理,但他不打断将矛盾留到第二天,于是继续轻声细语地哄着,嘴皮子快磨破才换来叶卿有所缓和的神情。
话题也终于翻篇。
叶卿斟酌着问:“你不觉得阿洲在你的教育下,有些矫枉过正了吗?”
这话叶卿早就想提了,可一想到自己不过是个继母,立场不够,又怕影响到好不容易维系起的感情,以至于每回话到嘴边都被她咽了回去。
“矫枉过正”这说法梁品霖第一次亲耳听到,“你说的哪方面?”
“过分规矩了,都看不出他的情绪波动。”叶卿叹了声气,“我知道你的出发点是好的,怕他沾染上一些坏脾性,才从小对他立下这么多规矩,但是……”
梁品霖打断,“你太高估他了。”
“嗯?”
“言欢是你表姐的女儿,换句话说,就是阿洲的妹妹,平时我们也没少告诫他要对妹妹好点、多照顾点,可你见过哪个规矩人会娶自己妹妹的?”
——还照顾到床上去的?
“他骨子里没那么规矩。”梁品霖捏捏眉心,“等着看吧,要不了多久,他会变样的,没准还会发次疯。”
言欢只在明月那待了一晚上,第二天陪明月飞了趟申城,三天后才出发回北城。
飞机落地晚,到富力山是晚上八点,梁沂洲不在,她洗完澡才看见他的身影,在主卧的沙发上坐着,慢条斯理地翻动着一本书。
她看过去的同时,梁沂洲恰好抬眼,迎合上去,不紧不松的视线里瞬间被她窈窕的身形占据,没看几页的书变成了鸡肋,被他抛在一边,他起身走过去,“什么时候回来的?”
“一小时前。”她稍稍歪着脑袋问:“三哥刚从公司回来?”
他点头,“临时有会议要开。”
言欢淡淡哦了声,视线越过他肩头,发现他不知道什么时候点上了蜡烛,橙黄色烛苗在金属镶边的玻璃罩中跳跃着,氛围感十足。
她收回视线,以为他要越过自己去浴室,于是往旁边躲了两步,给他腾路。
结果距离反倒越来越近,真丝外套也被什么东西勾住,从肩膀滑落,露出胸前大片肌肤。
言欢还没反应过来,两个人的身体已经完完全全贴在一起,唇上多出清冽的薄荷香。
腾空的感觉袭来时,她条件反射曲起腿,勾住他劲瘦的腰。
当接吻变得越来越容易且平常后,人对欲望也会越来越贪心,梁沂洲不想停下,但他还是松开了手,对着她耳朵轻声一句:“我先去洗澡。”
不洗澡不上床,这人还是一如既往的讲究,言欢彻底被堵到没话说了。
十几分钟后,灼热的气息再次从她的睡衣下摆进来,覆盖上她的腰,逼得她节节败退,言欢有点跟不上他时快时慢的节奏,但大脑还算清明,意识到他不对劲。
这几年,他性格变得越来越沉闷,像在压抑着什么,让人摸不着头脑。
壁灯的光亮射进眼底,没来由变得滚烫,像要将她的眼珠烧灼成灰烬,她闭了闭眼,艰难驱散不适,下一秒,迎上他黑沉的眸,无端涌上不服输的劲儿,想在悬殊的男女力量上找回些颜面,摆脱这越发被动的局势。
他的敏感点在耳朵,轻轻捏他的耳垂,或者朝他耳朵里呼气,他都会有所反应,有时是克制的一声,有时是僵硬的一顿,然
而今晚,两个现象同时出现在他身上。
一时的不甘换来之后数小时的心服口服。
就不该在床上和男人较劲的。
言欢正这么想着,替她清理完污秽的梁沂洲突然开口:“简优前段时间回国了,我会抽出时间和她见一面。”
梁品霖的话说得再有道理,梁沂洲也不打算听全,他只知道,关于简优的事他必须得和言欢说清楚——言欢不爱自己,说了她不会吃醋,隐瞒反倒容易生事端。
言欢愣了下,所以他今晚的反常是因为受到简优回国的影响?
翻涌的情绪汇聚成一支锋利的箭,将她的平静戳破,连最外那层虚假的薄膜也没保全,她别开眼,偏偏这时,手机响了声,说曹操曹操就到。
言欢强行压下混乱的呼吸节奏,“接吧,没准是什么要紧事。”
梁沂洲犹豫两秒,没挪地方,直接接起,简优清淡的嗓音传来:“刚看到消息,下周六晚上七点见吧,地点你选。”
“那就在十里河那家清吧见。”
公事公办的口吻,听得言欢心情稍微好了些,但她还觉得不够,忽然起身,凑到他耳边,让自己的气息涌进他耳膜。
猝不及防的,梁沂洲没忍住发出些声音。
过分低磁性感,就像往未消的情|欲里注入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克制。
总之,叫得还挺好听。
第35章 35
言欢陡然察觉到自己在某些方面还挺容易满足的,就是这样暧昧不清的一声,将她所有的不痛快侵占,也让她忘了维持大度的妻子人设和互不干涉对方生活的婚内协议,只剩下自以为占据一局上风后的沾沾自喜和吃味后看他吃瘪的愉悦。
她平躺回去,身体陷在柔软的床上,没多久意识飘散,做了个让人意犹未尽的好梦。
对另外两人来说,是截然不同的感受,那声过后,简优意识到不对劲,借口匆匆挂断电话,至于梁沂洲,嘟声响起的那一刻,他还处于复杂的情绪当中。
这是他第一次实实在在地体会到类似被人玩弄于鼓掌之中的挫败,可究竟是她刻意为之,还是误打误撞下的巧合,他无法确定,只知道,这感觉不算糟糕到无可救药,同时也向他传递出了一个危险信号。
他垂下眼,发现始作俑者已经阖上眼皮,罕见的平躺姿势,露出的肩颈线条单薄平直,呼吸浅,胸口起伏并不明显,冷白色的皮肤依旧像未经雕琢的玉瓷。
手机还攥在梁沂洲手里,但被调成静音状态,消息进来时只有屏幕短暂地亮了一下。
他拿面容解锁后,林秘书发来的那行字陡然变得明朗,再简单不过的一句话:【梁总,您要找的人有了下落。】
接下来三个月,明月都要在剧组拍戏,言欢没跟去折腾,就代替人事部,给自己批了长假,然后用星耀发给她的薪资另开小灶给明月招了个干事勤快的生活助理。
但她一刻也没清闲下来,在画设计稿的同时,腾出大半精力同言庭越周旋,还不忘在言知珩那儿挑拨离间,再次想起简优这个人是在一周后,也就是对方和梁沂洲约定见面的三天前。
言欢打电话给玉玊,“秦隐新招的那个秘书,你知道多少?”
这些年藏进言欢脑子里的阴谋论实在太多,偏偏简优又在这节骨眼上回国,不去把简家的水搅浑,而选择去当秦隐的下属,其中的弯弯绕绕很难不让她多想。
玉玊没想到她会问这事,转瞬即逝的错愕后,从胸腔里闷出一声轻笑,“大小姐,秦隐他爸都已经死了,我和秦隐不再需要互利合作,现在只是偶尔约在一块睡睡觉的关系,他工作上的事我了解那么多做什么?就算我想了解,就他那种有被害妄想症的人,也不见得会告诉我。”
玉玊给秦隐贴上的标签,完全契合言欢对那男人的看法,见问不出什么有效信息,当机立断地放弃打探到底的念头。
听筒那头的人却被勾起了些兴致,“你突然问这个做什么?”
言欢没回。
通话截然而止。
间隔一天,打听到一些八卦消息的玉玊回拨过去,“你早说那人是你情敌,我肯定把你想知道的事儿给办妥。”
言欢不听她揶揄般的车轱辘话,直截了当地问她打听到什么。
玉玊总结得精简:“工作能力强,踏实做事不邀功,秦隐挺看中她。至于她为什么回国,和梁三应该没什么关系,会去秦氏,也是因为她没办法继承简家家业。”
“简家现在不是只有她一个合法继承人?”
玉玊惊叹她信息如此贫乏滞后,埋汰了句:“好说歹说你也身处利益链条最中间,就当为了你自己的安全,怎么着也得及时更新一下外界信息吧。”
也就是和言知珩认祖归宗前后脚的事,简家找到另一位流落在外的私生子。
简家上下几代人接受的是儒家思想,精华没发扬光大,只继承了糟粕,重男轻女观念早已根深蒂固,简家当家人在未考量这位私生子的品行和能力情况下,二话不说找来律师更改遗嘱。
简优应该是听说了这事,心灰意冷的同时放大了自己的不甘心,选择回国,转头加入简家的死对头秦家阵营,帮着秦家人对付简家。
玉玊听到的消息越多,越觉得北城这些老钱们有意思极了,随便哪家单独拎出来,其中的爱恨情仇都够谱写出一台充满尔虞我诈的大型连续剧。
“你还想知道什么,回头我再去找秦隐问个明白。”
“这些够了。”
玉玊看热闹不嫌事大地笑道:“这是来者不善啊……接下来的日子,有你忙的。”
确实,单论简优是梁沂洲白月光这身份就足够让言欢警铃大作,不过言欢不讨厌她,让同性艳羡敌视、异性青睐也绝非她的行事标准,她喜欢和聪明人打交道,而简优聪明优秀,她对她有种惺惺相惜的钦佩,这足够引起她的征服欲和战胜欲。
言欢低估了梁沂洲的脑回路,有了正牌妻子还想去见白月光不说,前一晚还在床上问她要不要跟着一起去。
言欢装出意乱情迷的样子,趁机狠狠咬了他一口,然后睁着水光蒙蒙的眼问他刚才说了什么。
以为他会就此偃旗息鼓,用一声“没什么”将话题翻篇,结果他直接俯下身子,覆在她耳边重复了句。
气息柔和,刮擦着耳膜,传来阵阵酥麻的痒意,言欢几不可查地缩了缩脖子,用看不出是不是情愿的反应轻轻点了点头。
七点的清吧,处于半开业状态,客人寥寥无几,卡座几乎都是空的,驻唱歌手正在给木吉他调音。
简优习惯提前十五分钟赴约,到那儿后,挑吧台处的座位坐下,先给自己点了杯低浓度的鸡尾酒,小口喝完,差不多时间,听见门口的风铃响了几声。
她慢吞吞地转过身,在还算透亮的灯光里,看见男人熟悉的面孔,身后跟着矮了大半个头的女人,上身的连衣裙款式简单,面料做工却极为考究精良,明明是静态的物体,却被光影勾勒出流水潺潺的动态感。
简优第一时间认出了她,心里一阵好笑,视线在他们身上逡巡几秒,还是无法确定这夫妻同行的画面,是因为丈夫想证明自己身心的清白,还是妻子心存猜疑亲自查岗造就的。
梁沂洲没有要言欢和简优打招呼的意思,先将人带到预订的卡座,点了些酒精含量低的酒水和小吃,安排妥当后,才走到简优那处坐下,两人中间隔着近半米。
简优将他刚才的行为全都看在眼里,埋汰了句:“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养了个女儿。”
类似的调侃听到不少,梁沂洲习以为常地扯了扯唇,带出似正经也似随口的一句:“我没把她当女儿看。”
简优掩下耐人寻味的反应,顺着话茬多问道:“那你是把她当什么看了?该不会是妹妹?”
梁沂洲唇角僵滞两秒,“不然?”
简优笑了声,“这话你骗过自己几回呢?”
短短一句话掷地有声,梁沂洲却只是稍
顿,没露出任何脱离常态的反应,也不回应,权当耳边灌进一股存在感薄弱的风,转瞬聊起对方的新工作:“秦隐有野心、有手段,在他底下替他做事,是好事也是难事。”
好在秦隐虽是野心家,出手却慷慨大方,对于他信任的人,给出的待遇不会糟糕,难就难在他猜忌心重,对旁人的信任寥寥无几,至今没听说过有谁在他身边待了超过五年。
其中的是是非非,简优自然明白,也知梁沂洲的提醒是出于好意,但她还是有点不满他见形势不对,立刻转移注意力的行为,“你找我,专门是为了说这事儿?要真这样,你完全没必要把你太太也带来,当个移动的监视器。”
梁沂洲顺着她指的方向看了眼言欢,后者正低头看着手机,有种置身事外的冷淡。
见他沉默了,简优把话挑明:“我这次来可是做好了要和你一键清除过往友谊的准备,要是你不愿意提,那就让我开口。”
她格外加重了“友谊”两个字,顺他的愿,强调他们之间并无私情。
梁沂洲缓慢抽离视线,淡淡开口:“这次约你见面,不是我的意思,老梁总怕我们的旧交被有心人大做文章,交代我一次性把话跟你说个明白,今后存在于我们中间的只能是公事和家族利益,至于言欢,她不是移动监视器,我带她来,是看她这几天一直在画稿,神经绷得紧,这地方热闹又不嘈杂,适合放松心情。”
当然他还有一点考量,这样的组合,能变相宣告自己的光明磊落,从而打消外人似是而非的揣测。
简优欲言又止,看着他举起酒杯。
男人顶着得天独厚的好皮囊,喝口酒都是慢条斯理的,藏不住的矜贵温雅。
少女时期的简优曾怀揣一个梦想,想象有一天能赢得他的心,如果他是远山,那她就去做覆盖在山巅上的那抹纯白雪。
于是她义无反顾接受生理学上的父亲提议去了美国,但在国外留学那几年,他的种种熨帖行为渐渐让她意识到自己怀揣的并非梦想,而是一个不可能实现的妄念,她根本摧不垮他占地为王的姿态。
她的心就这样一点点地凉了下来。
作为一名不受待见的私生女,她深谙做人要识趣的道理,与其凝着不死不休的劲儿,飞蛾一般,扑进他烧出的火焰里,还不如守着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当个无忧无虑的闲散人士,守株待兔般地等下下一场艳遇。
简优又点了杯酒,不着急喝,轻轻晃着酒杯,“你说她紧绷,可我怎么觉得一直端着的人是你?甚至现在的你,比起我俩在国外的那段时间,看着更端了。”
“端?”这说法也不是第一次听到,梁沂洲脸上毫无诧异之色,只是好奇她接下来会怎么描述他的“端”。
简优举了个浅显的例子,“要是我们现在都还是单身,而我一不小心被什么东西绊倒,你恰好又在我身边,就算你心里再不情愿也不会躲,只会牢牢扶住我。”
她偏头,直视他的眼睛,带出开始谈论私事的讯号,“这就是你的假模假样,永远被你认为该做的礼节束缚着。”
梁沂洲不置可否,姿态依旧松弛,仿佛在听别人的故事。
简优不满他的游刃有余,心思一动,扔出一个重磅炸弹:“就和我们在国外时,你想跟我结婚的心态一模一样。”
在某种程度上,那些流言不算完全失真,当时的他们确实到了谈婚论嫁的程度。
但她拒绝了,怪她看得太清楚,知道从小缺爱的自己不需要一场没有任何感情基础的婚姻。
“你之所以拿我当成结婚对象,不是因为你爱我,而是你单纯觉得我很适合当你的妻子,当然更重要的是,你想利用我斩断一些不该有的情愫。”
人在揣摩情感上活得过于明白,不是一件好事。
梁沂洲趋利避害意识复苏,主动屏蔽她的后半句话,抿了口酒,酒精浓度高,有点呛喉咙。
简优笑了声,嘲讽他的装聋作哑,转瞬将话题深入下去:“你这次结婚,是你的意思还是她的?”
不待他回答,简优径直往下说:“我猜是她的,你,没这胆量。”
梁沂洲突然绷紧了唇。
简优看在眼里,乐不可支,“既然猜了,那我就多猜一点,你会同意和她结婚,是因为你觉得她不爱你,她只是在利用你摆脱另一段糟心的婚事,而这足够让你心安理得地接受她的提议。”
梁沂洲沉声打断,“你到底想说什么?”
简优嘴角的笑有扩大的趋势,“你早就对她动心了,但不敢放开手去爱她,也接受不了她爱你,更别提和她一起用相爱的身份步入更为亲密的婚姻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