渝欢—— by姜厌辞
姜厌辞  发于:2024年10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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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传开的事,再明知故问没必要吧?”
“是传开了,但我这不是不信?我是忖不明白了,你到底是有多想不开?就算爸剥夺了你的继承权,只要你放低姿态到我面前求我,没准我高兴了还会在集团给你安排个不用拼命还能拿工资的闲散差事。”
说到这儿,言欢已经知道这男人就是简家刚人回来的私生子简诚。
无能的狗最会吠,比起言知珩,他这段位还真不够看的。
简优不接他的挑衅,满不在乎地笑了笑,“你的话我记下了。”
随后回敬一句威胁,“你也别太张扬了,你现在坐的这位置算不上稳,能收着嘚瑟就尽量收住,省的一个不过脑把人得罪了遍自己都不知道。”
“要是得罪像你这样的,我还真没必要怕。”
“希望我回简家的那一天,还能听到你说
这话……不过你放心,怎么说我俩身上流着一半的血,就算到时候我把你从高位上拉下来,也会留你一条命继续在我脚边吠。”
“流着一半的血”这几个字刺痛了简诚的耳膜,“你妈一个低贱的女佣,也配跟我妈比?”
这说法听笑了简优,都是别有目的爬上床的三儿,谁还比谁高贵了?
“你妈又是哪家的公主,说出来给我听听。”她挺直腰杆,洗耳恭听。
简诚最烦她明明一无所有,还总是傲到折不下腰的模样,说出的话夹枪带棍,他没有自虐倾向,只觉难听到刺耳,怒火不免攻心,吞没理智,明知论嘴皮子功夫不是对手,也想逞一时口舌之快。
“听说秦隐床上癖好了得,你跟了他几天,是不是深有体会?”
他眼咕噜一转,毫无根据的嘲弄张嘴就来,“表面看着还算光鲜,里面估计早就被玩坏了吧,说说,他到底给你开了多高的工资,还是说,你在免费给他当床伴?”
简优摇头,悲哀地叹了声气,“简家是真的要亡了,居然把家业交到你这么一个满脑子恶心玩意、有爹娘生、没爹娘养的人手里。”
一击毙命,气氛一瞬间降至谷底。
简诚跟在简家家主身边的日子太短,还没养成掩藏情绪的本领,表现愤怒的方式和市井小民一般浅显:铁青的脸色,搭配高高扬起的手掌。
还是个会打女人的。
言欢更加嗤之以鼻,在他的掌风挥向简优前,将握在掌心的手机朝着他脑袋砸了过去。
角度一点没偏,砸出的声响也不小,手掌挥下的动作出现短暂的卡顿,简优借着这空档,不紧不慢地往后挪了几步,隔出足够安全的距离。
简诚吃痛喊了声,冲向简优的愤怒几乎全被转移到另一处,狠辣的视线扫过去,认出是谁后,脸上的肌肉就僵硬了,怒也不行,笑又挤不出来,显得无比狰狞。
言欢走过去,发现手机屏幕已经摔得四分五裂,后悔起刚才头脑发热下的行为,背着光的神色越来越沉黯。
简诚虽没学会不喜形于色的内敛,谄媚那套却已经贯彻执行得炉火纯青,顾不上疼,捡起手机,递给言欢,马屁连连,“不愧是言大小姐,手滑都这么有劲,准头也厉害。”
他在给她粉饰太平的台阶下,但言欢不打算接,“什么手滑?我刚才是看碍眼,才冲着你砸过去。”
简诚吞了苍蝇一般,脸色难看。
“你没听到吗?我说我看你碍眼。”
“……”
简诚敛下心里的愤恨,掉头离开。
言欢的声音追了上去,“对了小简总,你待会儿出去,回家的路上可能会被人蒙上麻袋痛打一顿,不过你放心,伤不会致命,最多让你在医院躺上几天。”
“……”
简优听到后宛若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局外人,夸张地鼓了两下掌,“我猜简诚就算真的被你找的人痛打一顿,他也不敢跟他爸提一个字。”
言大小姐仗着双重身份有恃无恐,偶尔干起荒唐事来恨不得宣告天下。
她脑子里从来没有得罪这个概念,不代表别人没有,这事传到简家家主耳朵里,多半会给他当成简诚是因为得罪了大小姐才有此劫难,到时候简诚非但得不到父亲的撑腰,反而会被狠狠斥责一番。
这哑巴亏,现在的简诚只能乖乖吞下。
简优越想越兴奋,正儿八经地道了声谢。
言欢慢吞吞地侧过身,看向简优,“我说过不可怜你,是真的,至于刚才的行为,也不是在帮你,单纯是觉得那人碍眼,说出来的话过于难听,生于女性的裙摆之下却不知如何尊重女性,这样的人,和垃圾没什么差别,就该受教训。”
“不管你是抱着什么样的想法,我需不需要你的出手,单单从结果看,你还是帮到了我。”
简优露出友好的笑容,“我这人爱恨分明,也知恩图报,既然领了你的情,那我就会给出相应程度的报酬。”
知恩图报是好听的说法,事实上,是不想欠下人情。
在这点上,言欢和她很像,就没推脱,“摸得着的报酬就算了,我自己张张嘴大概率也能得到。”
“那摸不着,指的是?”
“我想知道那天晚上你和梁沂洲都说了些什么?”
不藏着也不掖着,大大方方地索要自己的需求,和在梁沂洲面前的无害小兔子模样截然不同,堪称“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最高阶版本。
简优佩服,在事无巨细地同她描述一遍和斟酌好措辞后拎出重点概括间选择后者,“你放心,那天晚上,我一根手指都没碰过你丈夫,当然摔倒也是我的试探。”
“你想试什么?”
“帮他验证你对他的感情是否超过了普通范畴。”
言欢懵了下,“这是三哥的意思?”
简优笑得耐人寻味,“他可没那胆子,只是碍于面子,不得不应下我的提议。”
言欢想说什么忍住了,准确来说,她还没整理出合适的腹稿表达自己的惊愕。
不管是不是他的意思,试探的目的终归还是达成了,那他接下来会如何应对她,应对她不小心泄露出的不受他期待的爱?
言欢表情变了,越想越头疼,心脏也跳得厉害,仿佛下一秒就能冲破胸腔,怕被对方看出,只能生生压抑住。
简优察觉到气氛的紧绷,无可奈何地叹了声气,“我说的都是真的,现在也早就对他没了心思,所以你没必要这么质疑、提防、警惕我。”
言欢沉默的空档,她开始聊起过往,“以前我和他在美国上学的时候,也没到交往这一步。”
为减少不必要的麻烦,求婚那事被她跳过,“我们经常在一起吃饭、出去游玩,单独见面的时间也不少,虽然没人打扰,但我不喜欢,说白了,这些相处时光还比不上我俩待在教室玩头脑风暴来得有意思。”
言欢不是她肚子里的蛔虫,不明白她为什么会产生这种想法。
不是什么见不得光的隐私,简优也就不向对方隐瞒自己的心理行踪,爽快给出解答,“当自己喜欢的人总在自己面前,擒着温柔的笑提起其他异性时,不管是你,还是我,心里难免会泛酸的。”
“当然最让人难受的是,他那样的温柔和欢喜有时候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就好像喜欢那个人这件事本身对他来说是再习以为常不过的事,早就被他刻进灵魂里。”

第38章 38
简优说的每个字言欢都能听懂,组合在一起的含义却像加了密的文字,言欢没法一气呵成地解读完整,只能揪出其中几个关键的暧昧字眼,“其他异性?喜欢?”
简优笑眯眯地迎上她探究的视线,从容扔下一个重磅炸弹,“那个人是你。”
言欢以为自己听错了,不对,她应该是听错了,梁沂洲几年前就有了喜欢的人,这事本身太荒谬,更别提那个人还是被他当成妹妹疼爱的她。
“别拿我开玩笑。”她眼神冷黯,带着警告的声线凉都岩浆都捂不热。
简优无奈叹气,“年纪轻轻,疑心病怎么重?”
她换了种说法,“梁沂洲六七年前就对你动心了。”
生怕对方这回变成聋子,她刻意抬高了音量,每两个字间多出长达一秒的停顿。
又是一个威力十足的炸弹。
顺着她间奏分明的调侃砸进言欢身体,在心脏附近爆炸,炸的言欢耳朵嗡嗡作响,后遗症强烈,浑身都使不上劲,脑袋里一团浆糊,还没掂量出这番话里几分真几分假,听见简优继续往下说:“每次提起你时,他的神色真的要多温柔就有多温柔,当然
我说的温柔,不是他平日里虚假的做派,而是发自内心的。”
一霎的昏蒙后,言欢抿了抿干涩的唇,“感情可以分成很多种,你说的不见得就是爱情。”
“是不是纯粹的爱情不好说,但他对你的感情里肯定有这成分在。”
简优回忆了下那人的名字,“秦执,你原先的未婚夫,每回梁三听到这个名字,虽然表情没垮,但情绪会变得不对劲,能为什么?吃醋了呗。至于是嫉妒多,还是占有欲更浓,不好区分。能确定的是,他要是真把你当亲妹妹看,不会有这样的反应。”
这些全都是她的一面之词,言欢想相信,但又不敢毫无保留地去相信,索性持半信半疑的态度,“我和秦执要订婚的消息传出去后,他在我面前反应根本没有你说的那么大,如果不是我明确向他表示我不想和秦执结婚,没准他连一句'我帮你摆脱他'都不会提,至于他会和我结婚,也是我耍了一些手段。”
简优欣赏她在这种情况下的坦诚,同时对她的顽固不化感到一丝不耐烦,“可你怎么就能知道,你说的手段不是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呢?”
言欢强装的平静终于被掀开一角,人看着更加真实了些,聚拢的眉心传递出她百思不得其解的困惑:“要真和你说的这样,那他为什么要求我别爱他?”
简优听出她的质疑,又叹了声气,挺聪慧的一个人,怎么遇到感情问题,一个赛一个迟钝,“他脑回路和一般人不太一样,关于这问题,我也没完全琢磨明白,你得自己亲自去问他。”
言欢皱了下眉,不满她给自己留下这么大一个难题,“我问了,他也不见得会说。”
“我看你就是不敢问。”
简优顿了顿,“我们非亲非故,真正算起来,也就见了这么几回,你自然有理由不相信我,可不管你信不信,我都不打算耍你们中的任何一个人玩,想看好戏倒是真的。”
她眼尾上扬,挑开一个风情款款的笑容,“瞥开敢不敢不提,你心里就没有一点亲自试探验证我刚才说的这些话的想法吗?”
这蛊下得聪明,成功拿捏住了言欢。
作为在爱情里弱小无助多年的猎物,偶尔当回运筹帷幄的捕猎者未尝不可,最好还能在暗中占领高地,观察,适时给出致命一击。
这是她骨子里的顽劣,总让她期待看到每一个掉入陷阱中的猎物摇尾乞怜的姿态。
简优认真观察着她的反应,看出她有那意思后,再次引导般说道:“他软硬不吃,自欺欺人的功力最为厉害,普通程度的试探根本没有用,你要试就试回大的。”
同一频道、同一磁场里的人,容易达成不谋而合的成就,哪怕是语焉不详的一句,对方也能很快补全其中的潜台词。
言欢若有所思地垂下眼皮,压着音量反问:“你是想要我明明白白地把我对他别有所图的证据甩到他脸上,让他没法再自欺欺人后,再看他会是什么态度?”
“是,那你敢吗?”
言欢没说话。
简优激她,“都说言大小姐飞扬跋扈、胆大妄为,没想到在对待感情上,比刚才那被你砸了一脑袋包的小简总姿态还要畏畏缩缩,区区一个试探都做不了决定。”
言欢纠正她的说法,“这不是试探,而是散尽筹码一局定生死的赌博。”
言欢不好赌,但因家族的关系,见过不少疯狂的赌徒,他们最终的结局无一例外,要么倾家荡产,要么赔上一条命,也因此,她深谙小赌怡情、大赌伤身的道理。
更何况感情就不该拿来赌。
赢了,刺穿他自欺欺人的保护壳,达成皆大欢喜的两赢局面,从今以后,她会多出一个不再克制去爱她的人,而她也能够毫无保留地去爱他假面之下千疮百孔的灵魂。
要是输了,相当于在逼迫他的同时,也将自己逼到了绝境,她目前所有的努力都会功亏一篑。
她不希望自己成为一个被瘾念支配着的一掷千金的赌徒,趋利避害的意识也在阻挠着她内心的蠢蠢欲动。
可是,继续谨小慎微地走好每一步,真的对打开他心房有所作用吗?就算有,她等得起吗?
不,她没那么多耐心。
言欢放慢呼吸,将手放到扶手处,要准备下车的意思,临走前她说:“我试试。”
爱不适合娇惯者。
爱适合战士。
简优说的对,畏手畏脚不符合她的人设,就算她不当赌徒,也要当一名敢于冲锋陷阵的战士。
言欢和简优同框的画面被人拍下,传到某个八卦群里大肆宣扬了一番,北城信息传播速度极快,半小时后,捕捉到风声的言兮连着发来三条消息:
言兮:【你们没吵架吧?】
言兮:【千万别吵。】
言兮:【世界这么大,两条腿的蛤蟆还不好找嘛,没必要为了一个男人让自己变成骂街的泼妇。】
言欢单独截了“两条腿的蛤蟆还不好找嘛”,转发回去:【回头找个时间告诉三哥,你把他当成了□□。】
言兮在屏幕那头又气又笑:【我好心好意劝你,你居然还想趁机拿捏住我的把柄,有你这么当姐姐的吗?】
言欢不逗她了,删了照片后回答:【没吵架,只是聊了会儿。】
言兮:【我看你的聊,十句里有八句在阴阳怪气吧。】
言欢没同她说明太多,留下一句“再聊两次,估计能和她当朋友”似是而非的澄清后,问:【你还记不记得林思雨?】
言兮:【圈子里没人会不记得吧?不就是你的小跟班嘛?】
这说法是言欢第一次听到,比起外人千篇一律的“朋友”标签,显得格外另类。
言兮:【我在网上刷到过她新闻,怎么她也当了服装设计师?你看过她那些设计没有,和Kaida也太像了吧,说没有一丝一毫借鉴她的灵感我是完全不信的。】
言兮埋汰起人来就像开了闸的水库,冲劲十足,还没完没了的。
她直接切成语音:【我记得她以前还爱模仿你的穿搭、打扮,连你的肢体动作都不放过,背地里还总跟别人说她才是你唯一承认的朋友,听的我都快膈应死了。】
【说起来这人也是牛,明明一口一个朋友,对你冷嘲热讽、挑拨你和其他人的关系却没少干。】
这些事言欢还真不知情,不过就算现在知情了,也改变不了她对林思雨的态度。
言欢:【你觉得三哥会对她有印象吗?】
言兮反应很大,脑补能力更是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梁沂洲还喜欢林思雨呢?有了一个简优不够,又来一个?他这风流债未免太多了。】
言欢打断她的慷慨激昂:【你不是还欠我两个要求,再兑现一个吧。】
言兮注意力被转移走:【你想让我做什么?】
言欢:【创个新号,在微信上假扮一回林思雨。】
言兮:【啊?】
晚宴当晚,梁沂洲去了趟梁氏名下的私立医院,高烧加急性肠胃炎,直接办理住院手续。
知道他生病消息的只有林秘书一人,等到循例的视频会议结束,林秘书问:“您现在一个人在医院?”
梁沂洲嗯了声,滑动屏幕的手指没停,随即用公事公办的口吻对半分钟前接收到的城郊新地皮开发策划书提出几点修改要求。
岔开话题的意图如此明显,林秘书这样的人精自然第一时间察觉到了,也知老板的私事不是他能插嘴的,但看见屏幕里那张惨白的脸,还是没忍住多嘴问了句:“您生病这事,需要告诉太太吗?”
梁沂洲倏地撩起眼皮,眼神微凉,带着极为罕见的戾气,语气强硬:“我不需要自作主张的人。”
林秘书没料到自己刚才越俎代庖的想法被如此轻易地洞察,心下一凛,郑重其事地给出保证后,这话题才算翻篇。
梁沂洲挂了电话,好不容易消停下来的胃又开始一抽一抽地疼,高烧不退,止
痛药被明令禁止,他只能忍着,好在比起心脏处传来的不适,这点算不了什么。
生病这事最后不知道怎么传到周泊予和叶卿耳朵里,前者在他出院前来看望了回,附赠一束顺路买的干花和几句看热闹般的冷嘲热讽,后者,想来但被他拒绝了。
叶卿在电话里问了和林秘书相同的问题,那会梁沂洲已经准备出院,就说:“我没告诉她。”
“你这孩子怎么回事?”
“您上回说的那些,这几天我想明白了,我晚上就回富力山。”
“身体好了?”
“肠胃不疼了,烧也退了,后续可以回家慢慢调理。”
叶卿问:“真打算回去了?”
“该回了。”
梁沂洲这次说的是实话,至于他找到的最优解,是将时间倒退到见简优之前,当作一切从未发生过,言欢依旧是为了摆脱被肆意安排联姻命运、不得已找上他、对他并未有其他特殊感情的妻子。
逃避是可耻的,却是怯懦者最好的防御手段——他深谙其道。
生长在阴冷角落里的生物即将见到光亮,就像卸下了一身沉甸甸的包袱,梁沂洲感受到难以言述的轻松,只是他无法确定能维持多久。
现实告诉了他答案,越靠近富力山,拴在他心脏上的细绳重量越来越大,下坠感强烈,周身的疲态跟着变重,做好的心理建设溃不成军,呼吸短促而慌张。
他甚至想让司机改道回酒店,叶卿在通话里耳提面命的交代阻挠他的出声,二十分钟后,他顶着异常难看的脸色进了别墅。
梁沂洲没立刻上楼找人,而是安安静静地站在一楼客厅门洞旁,不知道过去多久,楼梯传来动静,言欢穿着睡裙下楼,步子迈得很慢,落点间奏分明,将另一个人勉强压下的焦虑再次带出。
起初言欢一直平视着前方,梁沂洲站立的位置在她的视觉盲区,连余光都无法捕捉到一小截,但存在感过于强大的人,层层叠叠的屏障是无法完全将他隐匿的,她停下脚步,视线朝那个方向眺去,一愣。
几天不见,他人瘦了一圈,肤色呈现出一种病态的苍白,身上穿着一件白衬衫,两粒扣子散开,领口的褶皱有些明显,颓唐的厌世感尽显,像废墟上烧灼的火焰,被铺天盖地的冰锥浇灭后的寥寥青烟,性张力看着更强了。
梁沂洲垂在腿侧的手指微微一动,稍稍昂起下巴,用眼神接住她,来了句毫无营养的开场白:“今天一天都在家里?”
言欢点点头,朝他靠近,“三哥这是回来拿文件的?”
梁沂洲摇头否认,喉咙有胀痛感,他沉沉咳了两声,抢在言欢问他是不是生病了前,哑着嗓子说:“来见你的。”
言欢又是一愣,没来由感受到一种被命运潮水裹挟着的窒息,她压下,静静等着。
以为会等来一段开诚布公,结果梁沂洲什么也没说,只提了无关紧要的话:“今晚开始,我会住回这儿。”
言欢默默在心里将那句“来见你的”和“我回家了”划上等号,几秒后,思忖出其他潜台词,他这是要将这些天横陈在他们之间的无形矛盾做冷处理,自甘堕落当回双目清明的睁眼瞎。
言欢不满他这种做法,却也为成功窥得他其中一个爱逃避的人格缺陷感到愉悦,两种情绪中和她的反应,她平静地哦了声,隔了会儿,才想起问:“三哥,你是不是生病了?”
她的手探了上去,掌心盖住他的额头,像正常体温,打消她的三分怀疑,可他的状态实在差,她忍不住将双臂穿过他身体两侧,环住他后腰,检测他是否真如她想的瘦了一大圈,猜测得到印证后,她又将脸颊贴到他胸膛,轻轻蹭了两下。
空落落的心脏一下子被填满,身体里贪心的兽张开了嘴,想要填报更深层次的饥渴。
言欢能察觉到,在她若有若无的撩拨之下,他的心跳得很快,就像情动时的跳动节奏,可这似乎也不能代表心脏那处不是空的。
想到这儿,她眼睫微颤,破天荒地升起打退堂鼓的冲动。
出神的空档,梁沂洲轻轻攥住她的手腕,举到离胸口五公分外的地方,片刻又将身体往后挪了一步,距离拉得更远了。
对面脸上清晰可见的绒毛变成雾化的花,他微微眯起眼睛,一面对自己的冷淡做出解释:“感冒了,别靠得太近。”
言欢相信就算他此刻的精力充沛到一拳头能打死一头牛,他也会谎称自己有心无力,抗拒与她的一切的亲密接触。
她可能要收回刚才的想法了,他们的生活并非回拨到约见简优之前,而是直接跳到完全陌生的时间,达成了他们认识以来从未有过的相处模式。
——偏离兄妹间的亲昵,朋友间的安心自在,床伴间的酣畅淋漓,只存留下契约夫妻间的冷淡和疏离。
言欢瞬间索然无味。
心里的那点旖旎消失得烟消云散,破罐子破摔的赌徒心理倒回来不少,她抽回自己的手,眼皮一垂,敛下翻涌的情绪,“三哥吃过药了吗?”
梁沂洲点头,“我先去洗澡,这两天会住在客卧,等感冒好了,再搬回去。”
言欢没同意,“还是住主卧吧,要是晚上不舒服了,我能第一时间发现帮你拿药。”
她其实没指望他能应下,以至于当他应了声好后,她呼吸滞了一秒,露出意料之外的反应。
梁沂洲是和言欢一起上的楼,之后他就进了浴室,出来时主卧不见言欢的影子,她的手机就放在床边,处于解锁状态,屏幕亮着,微信界面里多个对话框有未读消息。
梁沂洲无意窥探她隐私,匆匆收回视线,心口忽然一缩,不受控地挪了回去。
他没看错,清一色以姓名为备注的对话框里,有个叫“林思雨-Lydia”的,这人他有点印象,以前跟在言欢身边的人,然而真正引起他注意力的是底下的一小行字,由于字符限制,呈现得不太完整,但仅是最前面的六个字,冲击力也足够强烈。
【我喜欢梁沂洲】
他一时怔忪,和眼睛一样,手指也不听使唤,点进对话框。
号应该是新的,也可能清理过消息,最早的记录停留在三天前。
林思雨-Lydia:【我刚回国就听说你和秦执的事了。】
林思雨-Lydia:【秦执那王八蛋怎么敢脚踏三条船,还跟你悔婚?】
言欢:【你别生气,那种烂黄瓜,谁爱啃谁拿去啃。】
林思雨-Lydia:【那你也没必要和梁沂洲结婚啊。】
他眸光一跳,想往下滑,又不敢滑。
踟蹰了两分钟,才看到内容。
【因为喜欢。】
【我喜欢梁沂洲,如果非得嫁给一个人,我希望是他。】
最新一条消息在十五分钟前,话题主人公未变,是言欢先挑起的:【三哥回来了,但我觉得他离我越来远了,他好像真的一点都不爱我。】
林思雨-Lydia:【那要不,算了吧?】
梁沂洲陷入长久的沉默,迷蒙的光影里,他想起言欢十八岁那年的成人礼,他问她想要什么。
她的眼睛像盛夏的明月,清泠泠的,却分外勾人,“想要三哥——”
两秒后她笑说:“我不要别的,只想要三哥前几天拍下的袖扣。”

第39章 39
不设防的事一样接着一样发生,乱七八糟的回忆趁机复苏,轮番以连续剧的形式在眼前播放,梁沂洲大脑的信息存储性能险些告急,两天前高烧不退的感觉回来了,额头仿佛在冒烟,散出的烟雾是他是被不断消融的理智。
思绪飘散得实在厉害,连让他头脑发昏的始作俑者是什么时候回来的都未察觉到。
直到略显诧异的声线在耳畔炸开,他陡然回过神,手机从掌心跌落,擦过床沿,摔落到地毯上,庆幸的是,地毯足够厚,削弱不少冲击力,最后只发出一道沉闷的响声。
言欢弯腰捡起,象征性地准备查看一番手机的破损状况,转瞬工夫,她像刚发现屏幕未上锁那般,视线突然凝固住,脸上的不自在愈演愈多,汇聚成难堪。
她抬起头,声若蚊蝇:“三哥,你都看到了?”
室内灯光暗淡,包裹着两张同样意味不明的脸。
男人黑漆漆的眼眸对上女人的,他没有说话,却恍若道尽千万难以言述的事。
片刻,梁沂洲垂下目光,“嗯。”
像从胸腔里闷出的一声,低沉得厉害,将人高昂的情绪笔直地往下拽。
他不算彻底失去判断能力,现在回过头看,那些聊天记录设计得未免有些拙劣,经不起逻辑推敲。
就算林思雨一直待在国外,北城圈子里甚嚣尘上的传闻她不至于全然不知,什么“刚回国就听到”纯属无稽之谈。
另外,这两段对话出现的时间点过于微妙了。
说白了,这些记录其实就是言欢想让他看到的。
她也不在乎他是否能推理到真相,她要的只是他的态度——
她是在逼他承认她的爱,或许,也是在逼他承认他爱她。
冗长的陈默里,梁沂洲体表温度骤降,他感觉自己变成一具尸体,被风干,制成蜡像,直挺挺地立着。
只要她再在他身上打出一点火星,他就能将自己燃烧成灰烬。
言欢一时半会拿捏不准他的态度,抛开理性思维,仅从她的第六感看,刚才那声“嗯”带来的不是什么好征兆。
“三哥,你就没什么想问的?”
她抬起头,迎着强光的眼睛感受到难忍的刺痛,生理性泪水险些夺眶而出,被她生生摁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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