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欢和秦执从小一起长大,是北城圈子里最看好的一对金童玉女。
然而言欢喜欢的一直是哥哥的朋友梁沂洲。
一回国,她就借用舆论力量,如愿摆脱从小订下的婚约,嫁给梁沂洲。
婚后,梁沂洲护她,宠她,骄纵她,为她铺路,带她出席形形色色的晚会,在外人看来,他们无比恩爱。
周围有朋友诧异,私底下问梁沂洲到底什么喜欢上的言欢。
言欢偷听到梁沂洲说:“代替她哥,当妹妹疼的。”
她心脏笔直地往下坠。
所有人都说梁家三少不染情事,端的是一派光风霁月,清贵又清绝。
事实上他只是不懂去爱,也不敢去爱。
直到有天,言欢从他们共同的家里搬离。
没人知道,那天之后的梁先生都做了什么荒唐事:
借用盗贼入侵的说法,偷走他们存放在保险柜里的离婚协议书。
得知言欢要同在国外留学时的“绯闻男友”见面,他心更是乱得厉害,卑劣地打探到那人行踪,在蒙蒙雨雾里,命令司机撞上那辆车。
后来,他直接上门堵人,扣住她脖子就吻上去,然后抓住她的手放在胸口,嗓音喑哑:“这里只够放下一个言欢。”
“梁太太,跟我回家。”
暗恋成真/先婚后爱/年龄差8
扮猪吃老虎的大小姐x嘴硬的爱无能
-双c·he
内容标签:豪门世家天之骄子婚恋业界精英
主角视角:言欢??配角:梁沂洲
一句话简介:爱无能的失控
立意:勇敢追爱
第1章 01
下飞机后,通讯恢复到正常状态,言欢的微信消息没停止进来过,是她出国前加的群聊,群里全是北城的公子贵女,谈论的话题永远脱离家族生意场上的正事,只围绕着或烂俗或新鲜的风月轶事展开。
【言大小姐这次回来,不止是为了秦二吧?我听说她在圣马丁学院出了点事,这才着急回国避难。】
【留个学而已能出什么事?我看就是为了秦执来的。秦二少爷也真是不把大小姐放在眼里,还是说他天性放浪,大小姐一出国就彻底管不住自己的下半身了,到处沾花惹草,这次居然还闹出被狗仔拍到和大小姐过去的死对头同出酒店的照片,不是平白让别人看言大小姐的笑话么?】
【你说得这么直白,就不怕被两个当事人听到?】
【怕什么呢,秦二早就退了群,至于那大小姐,出国这四年,不管这群里出现什么动静,也不见她的踪影,估计早就把这个号当成废号使了。更何况,我说的可都是实话,要是惹他们生气了,那就只能证明我正好踩中了他们的痛处……什么青梅竹马、两小无猜、金童玉女、天造地设的一对,吹得可真好听,没准到时候两个人真结了婚,一个被窝里还能睡出四个人。】
言欢退出聊天界面,将手机放进包里,走的VIP贵宾通道,一路畅通无阻,在接机口见到言家派来的司机,一小时后,车穿过狭长的胡同,在沁园门前停下。
红漆大门敞开,两侧各悬挂着一盏羊角灯,雨开始下起来,小雨,灯火在雨幕朦朦胧胧,世界顷刻间变得光怪陆离。
沁园大体布局、装饰未变,唯一变化的是,进入内室最显眼的位置上摆放的《泼墨仙人图》已经换成齐白石的《山水十二条屏》。
言欢认为自己的出场毫无兴师动众之感,相反沉默到连存在感都寥寥无几,可在她踏进厅堂的那一刻,还是敏锐地感觉到不少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目光的主人不约而同地想起言大小姐七岁那年的生日宴会。
中式府宅里摆上的是西洋风晚宴,请来的交响乐团占满半个厅堂,在气势恢宏的西洋乐里,言大小姐一身亮眼中世纪贵族华服隆重出场,轻提蓬蓬裙裙摆翩翩起舞,珠光宝气,招人眼球的同时,却又不显得媚俗,死亡芭比粉都能被她穿出独有的娇俏。
她行事大胆恣意,然而不仅无一人指摘,反倒受尽拥趸和赞叹,夸她这么小的年纪,就能将Polka和Country dance跳得如火纯青,也夸她不怯场,举止仪态落落大方,颇有巾帼之风。
之后的几年宴会也是这样办的,唯独多了一项要求:参加宴会的同辈公子小姐们当日身着的华服不得与宴会主人公撞色。
三年后,言大小姐的父母因意外去世,生日宴会规模不减,大小姐依旧保留着被宠坏的天真,围在她身边的也还是那群人。
即便坐着与人攀谈,大小姐也从不抬头,偶尔从喉间溢出几个字音权当附和,漫不经心又目中无人,却还是总有人愿意曲下背弓下腰,掐着嗓子挤出一个柔和的笑博她欢心。
她的盛气凌人在当时并不让人发自内心的讨厌,就好像她生来就该被恭维着,心甘情愿地同她做低伏小。
直到她十七岁生日前夕,她的同胞哥哥去世,再没人明目张胆地护宠她、将她视为摔不得的掌上明珠,不久传出难听的流言蜚语,说大小姐命格硬,克父克母,又克死兄长,迟早要把言家的人全都克尽,这些流言最后是被言老爷子压下的。
至于围绕着她打转的那些人,被长辈齐齐教育过一番,如听到猎人一枪后受惊的鸟兽无异,四散逃离,但没有人落井下石说起风凉话,更甚至脱粉回踩,添油加醋地贬低起言大小姐。
只有先前未能融进他们那圈子的富贵子弟,像嚼了一嘴的酸柠檬,将她的不幸当成茶余饭后的谈资。
众星拱月的风光不再,今时今日的言大小姐褪去一身艳丽华服,穿的是再素净不过的改良式旗袍,白色浮雕纹,下摆落至腿肚,外面笼着一件同色系手工流苏披肩,长发微卷,垂至后腰,一侧别着细长水钻边夹,整个人显得庄雅又清冷。
只是这样的脱俗,和过去的浮华奢靡相比,仿佛宝珠蒙尘,多了层难以言述的落魄。
在各式各样沉甸甸的视线里,言欢眼风绕转一圈,发现这场打着自己名义的接风加生日宴会上只有一个言家人,她的爷爷言庭越,也是言家的当家人。
七十多的年纪,象征岁月沉淀的一张脸,留的是山羊胡,胡须花白,衬得刚染过的头发乌沉沉的,穿墨色中式盘扣圆领夹克衫,暗纹为浅灰色,做工精致细腻,拄着镶景泰蓝龙鱼拐杖的那只手大拇指处戴有和田白玉扳指。
正同他攀谈的男子也穿着真丝唐衣,看着五十来岁,是一张熟面孔,秦执的父亲秦彧,不同于言庭越藏不住的疲态,他的精神矍铄,一双眼不太清澈,掩着精明与算计。
从很久以前开始,言欢就不喜欢秦彧。
秦执风流,但他爹下流,爱装文人风雅,在男欢女爱上,行的种种却和流氓地痞无异,早年还传出强取豪夺之事,被他蛮横夺下那女人还是个有夫之妇,没多久郁郁而终。
秦彧膝下承认的有两子,同父异母,秦执是老二,母亲是秦彧改信风水后算命算出来的,娘家家业不大,在北城叫不上名号,但秦彧自从娶了她之后,事业顺风顺水,秦家也挤进仅次于北城四大家族之后的行列。
年少时,言欢
并不理解言庭越为什么要和这样的伪善烂人深交,直到哥哥死后,她才明白一些不成文的道理。
他们这样的身份,哪怕知道对方背地里有再难以对外启齿的隐秘,见面时,秉持着利益至上的原则,还是能做到把酒言欢、互相吹捧。
少个敌人,对他们而言,就是多一条退路。
言欢敛神,隔着一小段距离叫了声“爷爷”,嘴角牵出笑意的同时,步子迈得快了些,高跟鞋在地面上敲出轻灵的声响,持续性引来其他人的关注。
她装作毫无察觉,紧接着朝另一人打了招呼:“秦伯伯好。”
言庭越脸上的沟壑越发明显,见她差点被绊倒,无奈地叹了声气,“都这么大的人了,还冒冒失失的,跟没长大一样。”
“没长大不好嘛?我还巴不得对外少说几岁呢。”
俏皮的模样逗笑了言庭越,秦彧跟着笑起来,意味不明的目光在她身上打转了会,不吝赞赏:“又又越来越漂亮了,这身素色可不是谁都能衬起来的。”
秦彧爱附庸风雅是真的,平生最爱的是精巧细腻的素笔白描,言欢这一身,完美契合他的审美。
言欢会得到这样的赞美,属于误打误撞。
言家替她准备了不少晚礼服,挑得她眼花缭乱,埋在角落的这件旗袍反倒成了最惹眼的存在,她还考虑到没有太多时间供她大张旗鼓地做妆造,挑件素净不仅省事,运气好的话,没准还能独辟蹊径得到长辈一句夸赞。
现在看来,算没挑错。
“谢谢秦伯伯。”
应完这声,言欢马不停蹄地问:“爷爷,我是不是来太晚了?”
如果不是遭遇气流,原定的航班取消,她不会推迟一天回北城,更不会赶不上自己的生日宴会开场。
她做出东张西望的模样,看得越久,表情收敛得越厉害。
言庭越揶揄,“这小脑袋转来转去的,在找谁呢?”
“怕不是在找我那不成器的小儿子。”
提起秦执,秦彧一脸愤怒,“又又,伯伯得先给你赔个不是,那浑小子今晚有事来不了了,看在伯伯的面子上,你就原谅他一次。”
闭口不提秦执那张不清不楚的照片。
言欢稍顿,象征性地顺着话茬问了句:“秦执今晚就没来过吗?”
秦彧绷着脸,拿余光扫了眼言庭越后,叹气摇头。
言庭越拍拍言欢的手背,“好孩子,礼物都在茶室,去看看吧,我和你秦伯伯再说会话。”
言欢点了点头,跟着佣人进了茶室。
礼物整齐有序地堆叠着,她粗略扫了一眼,精准地抽出一个用紫色绸缎包裹的方形长盒,里面装着一把定制的裁缝剪,攥在手里,肌肤能感受到金属柄上精巧细致的花纹。
盒子底下放着一张卡片,用钢笔写的,瘦金体,笔力遒劲。
【且喜且乐,且以永日。——梁沂洲】
言欢抬头问:“三哥——梁家有人来过了?”
“来过了,是梁沂洲先生。”
“什么时候走的?”
“在小姐回来之前不久。”
言欢那句“他去哪了”差点脱口而出,沉默片刻,她将礼物装进包里,起身回到主厅。
言家每次宴会请的全是名家私厨,言欢却没什么胃口,只抿了口酒,手机又陆陆续续进来消息,还是那个下飞机前被她解除“消息免打扰”状态的群聊。
【我就在言大小姐的生日宴会现场呢,跟几年前完全没法比,冷冷清清的,可你要说她彻底失宠了,又不像,毕竟言老爷子都亲自来了。】
【我听人说这次宴会本来要宣布言欢和秦执正式订婚的消息,秦执听到这风声,才闹失踪的,你们说他是有多不待见大小姐?】
【失什么踪?人现在就在锦瑟开趴呢,还叫了不少人,这会估计醉得不轻了,就是不知道言大小姐归国的好日子,他会挑哪位玩一夜情。】
言欢拉平唇线,言庭越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沉沉的一声:“又又,你和秦执也很久没见了——”
他话还没说完,言欢愤愤拧起眉心:“爷爷,你别提秦执了,我刚才听人说,他现在就在锦瑟快活地喝他的酒,连我的生日都不愿意露一面,他到底把我当什么了?”
言庭越急忙安抚,“别气别气,再气就不漂亮了,爷爷这就让钟叔送你去锦瑟,你秦伯伯也说了,到时候要打要骂任你处置。”
锦瑟是东交民巷一私人会所,实行会员制,出入都需严格管控,言欢借用了言庭越的身份才成功进入。
在她来之前,秦彧大概率把这消息告诉了秦执,来一楼大厅接她的人是秦执的好兄弟齐宵凡,一见到她,忙不迭解释:“其实阿执想亲自来接你,不过他酒喝多了,走路都不太稳,我呢就自作主张拦下这活了。”
即便秦执在某些为人处事上已经烂到无可救药,奇怪的是,他的身边总还会有一群死心塌地愿意追随他、替他说漂亮话的人。
言欢笑了笑,出声时的嗓音和弯起的唇角弧度一样浅淡,听不出嘲弄,更接近于阐述客观事实时的平静,“那他有没有想好一会儿该怎么和我解释他今晚为什么会出现在这儿,以及为什么要喝这么多酒?都说借酒消愁,我这回来,就让他这么愁呢?”
“大小姐这是什么话?阿执最喜欢的人一直是你,你回来怎么会让他发愁?他这分明就是激动的啊。”
言欢是真听不下去了,“我和秦执同岁,从小一起长大,就算四年没见,他是什么样的人,在这四年里,又会变成什么样,我比你清楚多了。”
齐宵凡被怼到失声了,悻悻然傻笑。
包厢在三楼,门半开着,铺陈出一小片光影明灭的灰绿色。
言欢一开始还没注意到秦执,只瞧见几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孔,对方没有发现她,以至于聊起她的事百无禁忌:“秦执,你今晚不去你未婚妻的生日宴会,回头你爸不会打断你的腿?”
“口头定下的,算哪门子未婚妻?秦彧他要是想打断我的腿,那就拿去,最好也真的打断了,好让言家退货。”
言欢是在这时循着声音捕捉到的秦执,阴影罩在他脸上,像戴了张粗制滥造的假面,却遮不住他锋利的下颌线条,和那一双狭长的眼,极薄的单眼皮,眼神凌厉又刻薄。
他也看到了她,两个人隔着一大段距离完成长达数秒的对视。
挑起话题那人又说:“瞧你这话说的,好像你低了言大小姐一等似的。”
秦执勾唇笑,言欢从中琢磨出几分挑衅意味,“就我这样的,还真配不上言大小姐,给大小姐提鞋,没准她都嫌我怠慢,磕碜了她。”
他的音量没收,完全不避着她,也就是说,他根本不怕被她听到,另一种可能是,他就想让她听到,以此来试探她会对此做出什么样的反应。
齐宵凡尴尬地看了眼言欢,见她不做声,又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半晌上前,推开了门。
借着光,言欢看清里面的十余人,男人居多,一半都是名副其实的party animal。
同一个圈子的人,不代表是同一类人,但显然,他们相互间有着密不可分的酒肉朋友关系。
言欢打量他们的同时,过道尽头的电梯门开了,走出来一位应侍生,剩下两位西装革履的男人,其中一人散着一种温润的冷,他漫不经心地往她的方向眺过去一眼,短暂地停下。
视线里的人,脊背纤薄挺直,旗袍收腰设计,显得腰身极细,脚踩一双细高跟,环带扣住伶仃脚踝。
潮湿雾气里,她是极淡的一抹白。
第2章 02
言欢有所预感地回头,电梯门在前一秒合成一道狭窄的缝隙,她只捕捉到小半截沉冷的黑色,应该是男人身上的衬衣。
等她再度转回去,齐宵凡已经同她隔开一大段距离,也因此她整个人完完全全地暴露在这群纨绔子弟的眼皮子底下。
不速之客装扮清寡,与背景格格不入。
这些人不由多看了几秒,脑袋里齐齐冒出一个念头:这是谁叫来的人?不高张艳旗,看着挺特别。
心里想的和说的是两回事,有人顺着秦执刚才的话茬往下说:“早就听说言大小姐性格刁蛮、泼辣、极难伺候,十岁不到,把堂妹推下秋千摔骨折了,现在
听你这么一说,看来传言也不只是传言。”
秦执眯了眯眼,没接茬。
插进来一道陌生的女嗓,细细软软的,“泼辣?”
言欢像听到什么新鲜说法,神色有了一霎的凝滞,朝向说话那人的脚步未停,一面顺手从桌几上捞起一瓶打开的酒,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高高举起,定格在那人头顶,劈头盖脸地浇了下去,“有这酒辣吗?”
男人被浇懵了,偏偏言欢拿的这瓶度数极高,酒味浓重,堵住鼻腔,迎来的窒息感让他暂时性忘记给出怒不可遏的反应。
言欢索性把酒浇完,懒洋洋地来了句火上浇油的话:“明明坐了十几个小时航班的人是我,可你怎么看着比我还不清醒?当我的面编排我的不是,你是哪家的?你祖宗听到,怕是要从坟头蹦起来。”
她的双眼皮褶皱不宽不窄,恰到好处,眉毛偏细,微微抬眉时,眉峰处的弧度看着更凌厉了,凝着不好糊弄的劲,以至于即便此刻她在笑,看着也刻薄的像尚未开刃的刀锋,让人心生寒意。
酒精不仅把男人鼻子熏到,大脑也变得不太清明,失去基本判断能力,后半句话一点儿没琢磨出来,胡乱往脸上抹了把,然后抬高手掌,用力挥向对面,不料中途被一个玻璃瓶拦截,重且精准地砸向他的手背,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
愤怒涌上大脑,他摆头一看,眼底有火光显现,烧得眼尾都是红的,“秦二少爷这是干什么?我不过教训个人,您还想英雄救美?”
秦执翘着二郎腿,懒懒散散地勾唇笑,“我又不是英雄,救什么美?砸你,只是因为我想砸了,别说刚才这酒杯只是砸到你的手,我就算拿棒球棍砸在你头上,让你脑袋开个瓢,你信不信,也不会有人来问我的罪,只会教你该怎么夹着尾巴做人,千万别再来招惹我。”
男人脑袋终于开始转了,对比后悬殊的家世背景让他瞬间噤若寒蝉。
齐宵凡爱当和事佬的毛病又犯了,忙打圆场:“大家都是朋友,这种小打小闹,就别计较了。”
有人附和:“是啊,都是朋友,来,喝酒,一笑泯恩仇。”
接连出现的“朋友”听笑了秦执,秦彧从小灌输给他的教育里有一条:只有级别相近的人,才能当真正名义上的朋友。
秦执冷笑一声,“叫你们来只是图个人多热闹好消遣,你们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围在他身边的那几人表情难看,但没有一人因恼羞成怒打算离开。
他们心里比明镜还要清楚,要是今晚他们不给面子走了,以后很难再攀上和秦家的关系。
言欢双手环胸,真想鼓个掌夸他们这草台班子导出的戏有够精彩的,这时齐宵凡又来了句岔开话题:“大小姐,你就坐阿执旁边吧。”
原先坐在秦执身侧的人,颇有眼力见地抬起屁股,迅速挪到两米外,几秒后,言欢才朝秦执走去,坐下前,依稀听到被泼了一脸酒的男人问:“大小姐?哪位大小姐?”
“能有谁?言大小姐。”
这人心下一凛,“你们怎么不早点提醒我?”
“我们又没见过大小姐,也是刚才听她自己这么说才知道的。”
男人恍然大悟。
怪不得秦二少刚才发这种疯,原来是为了给未婚妻出头。
言秦两家的联姻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秦二少爷再抗争,对两家当家人来说,只是无关痛痒的小打小闹,至于那些没有实锤的花边新闻,压一压,总能过去。
但要是言大小姐在秦二少爷面前被人欺负,秦二少爷却无动于衷,这事就厉害了,大概率不是打断一条腿就能翻篇的。
秦二少爷平时再浑,说到底也是野心家养出来的,不至于在大是大非面前还拎不清。
刚才那两下混合双打,算是他运气好,受轻了。
在场人的花花肠子秦执毫不在意,他抓了把言欢散在后腰的长发,卷在手中百无聊赖地把玩着,拖沓冗长的一段沉默后,他问:“什么时候回的北城?”
言欢不喜这种迂回的说话方式,直截了当道:你没必要明知故问,想问什么直说。”
“来锦瑟找我,是你的想法,还是你爷爷的意思?”
言欢斜眼看他,“如果可以,我真不想来见你。”
秦执手下的力道忽然没了分寸,不受控地收紧几分,言欢后脑被迫往他的方向倾倒,恰好倒在他硬挺的肩膀上。
这不轻不重的一下过后,两个人的空间距离所剩无几,远远看去,难解难分。
空气里响起意味深长的起哄声,都说他们关系不好,这看着不是挺好的?
秦执迟缓地松开手,用若无其事的姿态拿起酒杯代替她的发,片刻眼皮垂落,瞥见她莹白细瘦的一双腿,稍顿后起身,换了个靠里的位置,生生将她挤到角落。
言欢没收住困惑的反应,却在这时,听见他又问:“你在圣马丁的学业还没修完,那你这次回国到底是为了什么?”
“你爸没跟你说?”
“说什么?”
言欢觉得他在装傻,“我爷爷早就和你爸商量好了,要在今晚我的生日宴会上,正式宣布我们订婚的消息。”
见他还是一脸无知,她忍不住露出嘲讽的笑容,“你要是不知道这件事,今晚你就不会逃了。”
都到这份上了,他还装什么?
秦执是真不知道,“秦彧只交代我让我今晚和你在宴会上秀秀恩爱,方便请来的记者大做文章,我听了恶心——”
他没往下说,近在咫尺的距离里,他的目光牢牢锁住她,压实每个字音问:“我问的不是你爷爷让你回来做什么,而是你回来想干什么。”
言欢不避不让地迎了上去,“你以前不是会读心术吗,我说不说,你都能知道答案,那还需要我张嘴替你解答什么?”
这次的沉默只维持了两秒,秦执一字一顿地说:“你想悔婚。”
言欢没来由想起他在她进门前故意想要自己听到的那些话,借此机会依样画葫芦地运用了遍,“我们的婚约如你所说,只是口头承诺,也就是说,我们算不上真正的未婚夫妇,所以悔婚这说法不恰当。”
“可要是最后我们真订了,你想反悔不成?”
言欢提醒他别用这种她背叛了他的语气说出这样的话,“我不想订婚,你也不想,在这方面,我们也算达成共识……不过你下次要找人来拍自己的风流韵事,别只拍那种模糊不清的,没什么杀伤力,你和别人躺在一张床上你侬我侬的画面,才更刺激,也更有说服力。”
她的语气仿佛料定那张暧昧的照片是他找人拍的,秦执咬牙切齿,“不是我。”
言欢面无表情。
他强调:“照片不是我找人拍的。”
她哦了声,显然对出自谁人之手并不感兴趣。
秦执拳头紧了又松,两秒后恢复到吊儿郎当的姿态,“等会儿,我什么时候和你达成共识了?”
言欢像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我不在北城的这几年,你活得越来越风流,私底下又没少当着别人的面嘲讽我,不就是想用这些手段逼迫你爸,让这段婚姻不作数吗?”
秦执感觉有什么东西快要逃出樊笼,稀奇的是,他还能将音量压到无限低,“我是恶心我爸自作主张强加到我身上的这桩婚事,但我从来没有一刻想要用其他手段让我们的订婚这辈子只能成为一个口头承诺。”
言欢听懂他的意思,硬生生被气笑了,“秦执,你是不是有病?你不想取消我们的婚约,那你是想要我允许你在外面花天酒地、不忠不洁、乱搞男女关系的同时,还要我爱你,只爱你一个人?”
秦执到底怎么想的,她其实并不是很在意,可不在意一回事,想不想趁机发动嘴炮技能让对方听得不舒服是另一回事。
停顿了下,她继续说:“你堕落是你自己的选择,但别拉着我一起下深渊。”
她谈论起寡廉鲜耻时的语调很冷,容易激起人一阵寒栗,秦执听了却只想笑。
言大小姐性格蛮横跋扈,已经是几年前的传闻了,但这传闻并非捕风捉影,要论我行我素,没人比她更擅长。
从她哥去世的那一天起,她才慢慢收敛了性子。
出国这四年无人管束,骄纵的脾气似乎养了回去,一言不合就
亮起被修剪过后没那么强威慑力的爪牙,朝他扑去。
还是说,她只对他这么横?
秦执收敛思绪后说:“不管你信不信,我没碰过她们。”
言欢非要把话挑明,用词大胆到毫无避讳之意,“你说的碰,是指上床,还是牵手、拥抱、亲吻?”
秦执本打算实话实说自己一样没碰过,可看着她这嘲讽劲,忽然又不想说了,保持沉默任由她误解。
气氛僵持不下。
言欢拿起包,“我的任务已经完成,就先走了,你就留下来继续当你的花花公子。”
言欢没立刻离开锦瑟,去了一楼大厅的公共卫生间,梳洗镜前站着一道高挑身影,只穿一件吊带连衣裙,墨绿色,衬得肌肤雪白。
平时应该有锻炼的习惯,曲臂时能看出隐隐约约的肌肉线条。
流苏耳坠缠绕住长发,她正在歪着脑袋解。
言欢走过去,在镜子里和她对上视线,不过两秒就挪开了,低下头,专注地帮她去解,不一会工夫,成功解开。
“谢谢。”女人开口,嗓音沙哑,辨识度极高。
“不客气。”
女人目光划过言欢的手腕,“手链很漂亮。”
轮到言欢说了声谢谢,随后她拿出气垫,对镜补了下妆,离开洗手间没多远,被秦执堵住去路。
秦执深吸一口气,压下眉宇间快要兜不住的躁郁,见她毫不留情地转身,潜意识趋势下,他伸出手,精准地扣住她的手腕,“去哪?送你回去。”
湿湿冷冷的肌肤,握住时的触感更像一团没有生气的息肉。
表情却是生动,不加掩饰的烦躁和恼怒交替出现,精彩纷呈。
“不用。”她说。
秦执坚持,“去哪?”
言欢反手挣脱开,谎话张口就来,“去趟三哥那。”
秦执愣了愣,“三哥?梁沂洲?他找你,还是你找他?”
“这和你没什么关系,我也没有义务必须向你汇报自己的行踪,包括去见了什么人,又和他干了什么事。”
言欢没再看他,落在大理石瓷砖上细瘦的影子,流水一样淌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