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酒—— by高跷说唱家
高跷说唱家  发于:2024年10月0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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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底好像被涌出的酸涩感填满了,胸腔稍微起伏了下,都沉闷得
令人沮丧。
他自嘲地垂下眼睫。
罢了,说好了要耐心些的……
不等他再开口,一阵轻微的窸窣声响起。
身前忽然多了道斑斓光亮,将二人相依的身影照得清晰。
他移上视线,撞见那双含羞带怯的桃花眼。
黎梨将他亲手扎的花灯提了过来,径直照向他的腕间。
云谏恍惚着放任视线追随。
他腕上的朝珠缠绕,折射着花灯烛光,细闪的浮光逐渐灿烂。
云谏心神蓦地一动,想起那夜她叫他离开时的口是心非。
在鉴妄石光芒骤亮的那一刻,他听见她有些羞涩的轻声。
“不,不会。”

珠帘被卷起,一线朝阳斜入罗帏,落到少女酣甜的睡颜上。
侍女搭手上她肩头,轻唤了两声:“郡主,巳时了。”
黎梨才迷迷糊糊地应了声,人就被拉起来了。
紫瑶与青琼推开锦衾,一边摆弄着她起身,一边说道:“长公主叫你去前殿一趟呢,可不能再赖床了。”
黎梨艰难地睁开些眼缝,又被明光晃得侧开脑袋,磨蹭了许久才看清宽敞通亮的晨间寝室。
床榻正对的窗扉外,有盏百兽春醒的花灯挂在叠檐之下。
黎梨目光迷茫了一瞬。
……她是怎么回来的?
依稀记得两人在钟塔上看了半夜的灯会,她受不住困乏,似乎靠在云谏身上睡着了。
应该是他带她回来的……
黎梨都能想象到他无可奈何又小心轻力的模样,不由得弯了下眼睛。
青琼瞧见了:“郡主,你笑什么?”
黎梨连忙压下眼尾弧度,还未应声,又听对方迟疑道:“你这寝衫,怎么穿成这样……”
黎梨这才低头打量了下自己,一身寝衫褶痕细碎,显然穿衣时没大留意,反倒是胸前的衣襟交叠得齐整,似乎被人认真细致地抚过几遍。
黎梨:“……”
果然,狼崽子心思蔫坏。
紫瑶取来新衣替她换上,转眼又瞥见她床边的针线篮子,笑道:“郡主的香囊快要绣好了?”
“还差些。”
黎梨顺着望去,香囊的锦缎是她惯来喜欢的浅色料子,不知怎的,一抹绛红衣角却从脑海里划过。
她忽地就想起,昨夜在钟塔的平檐上,云谏笑逐颜开地将她揉入怀中的样子。
黎梨系着腰绦的动作稍稍一顿。
紫瑶刚想将换下的寝衫拿到一旁,就听自家的郡主开了口:“我们这儿可有别的布料?”
紫瑶回过头,见榻边的少女低头绞着腰绦,透着晨光的耳廓微微发红:“我还想绣点别的东西。”
“自然有的,郡主想要什么样的布料?”
紫瑶顺口问道:“想拿来做什么的,我替你找找。”
窗外黄莺欢快浅啼几声。
黎梨悄然想着,正红色的料子,拿来绣些龙凤呈祥。
但黎梨没想到,会这么快见到正红颜色。
甫一靠近公主府正殿,府园里几道行色匆匆的搬抬队伍先闯入眼帘。
黎梨挑眼一打量,盈箱溢箧的金玉华裳如流水般进来,大红的绸缎团成绣球,在晨风中一路招展。
她收回目光,提裙迈入殿中。
“姨母。”
安煦撑着额头坐在正座上,同内侍管家说着什么,连头都不想抬的疲惫模样,听见这声招呼,她总算移上视线,朝来人牵强笑了下。
“来了?”
黎梨应了,拢好裙摆坐到她身边去,开门见山:“听紫瑶说,姨母有事找我?”
侍女适时奉上香茶,袅袅升起的轻烟中,对方的神情有几息模样不清。
安煦拨弄着茶盏,垂着浓长的眼睫,半晌沉默着。
黎梨没多少耐心,替她开了口:“外面那些是什么?”
安煦手上动作略微一顿,盏与盖的轻磨声令人不自觉地想要拧眉。
她似叹着出声:“羌摇送来的。”
黎梨一错不错地看着她。
安煦仍旧笑得勉强:“他们带来的豹子让你受了惊吓,那些算是赔礼。”
黎梨推开手里的杯盏,语气有些冷:“姨母,我不是傻子,大可不必骗我。”
“……没骗你。”
安煦疲乏不堪地闭了闭眼,嗓音晦涩道:“外头那些真是赔礼。”
在黎梨注视的目光下,她动了动手指,内侍管家捧上一个小巧托盘,呈到黎梨面前。
安煦低声说道:“但这个不是。”
黎梨轻瞥了眼,是一柄眼熟的十九路弯刀,刀柄上的红色刚玉赫然炫目。
工巧精致,羌摇皇室常用的香桂气味萦绕其上。
黎梨看明白了,脸上的表情即时敛得干净。
“我以为上次家宴,我说得足够清楚了。”
她看都懒得再看,起身就要离开:“退回去。”
“迟迟。”
身后传来推椅跟着起身的动静,却没有脚步声。
黎梨到底回头望了一眼,安煦手撑在桌上,看起来心力已经交瘁。
“天知道我有多想顺了你的心意……”
“但有件事,如果瞒着你,只怕你也会恨我。”
京郊部卫营的马厩旁,晨训结束的士兵正将一捧谷草分入槽中,远处走近几道武官身影。
有位年纪稍长些的武官还在挥着手中的缨枪,粗着嗓子说笑:“你小子怎么回事啊?”
“刚回营就告假,这么急着回城呢?”
云谏随意点了点头:“上元节回去晚了,就想着这几日在京中多待待。”
另一位持九节鞭的武官豪迈地揽过他的肩:“待京中做什么,陪你哥算卦吗?”
“我陪他做什么。”
云谏懒洋洋拨开对方的手,从马厩中牵出自己的马匹,利落翻了上去。
见同僚们还站在一边,他玩笑道:“家里的兔子最近有些黏人,我想回去陪陪她。”
“你还养了兔子?”持枪的武官三大五粗,不能理解男人有这样的爱好。
“你带过来营中养着不好么,省得每日跑两趟,多麻烦……”
云谏握起缰绳:“那可不行。”
营中艰苦,又都是不大讲究的男子围簇,自然不是她待得下去的地方。
一旁的向磊看不下去了,抬手推着那俩武官离开:“哎呀,麻烦什么呀!”
“你们瞧他那张脸都要笑开花了,像是觉得麻烦的样子吗?走走走,我们回去……”
云谏懒得与他胆大包天的长随计较,扯过缰绳调转马头,然而才掂了下马鞭,他就猛地勒住了马。
马儿嘶鸣声响起的那一刻,他闻见自己身上的花香气骤然暴涨,直接冲破官袍的遮掩。
有道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痛灼感,顷刻间在腹腔中爆炸剧燃。
早前晴朗不知所踪,京中今日阴云密布。
云谏策马入城,在灰沉压得极低的天穹下,看到熙攘拥挤的人群,高喊的欢呼声不绝于耳。
有种荒凉又喜庆的违和冲突感。
他五脏六腑都被烧得灼热,每呼出一口气,都像烧红的火炭一路划拉过肺腑与喉管,烫得生疼。
还不知道黎梨情况如何,他无心去管街上的咄咄怪事,御马就要绕过人群。
然而沿街二层的酒家栏杆上,“嘭”声礼炮炸响,一捧香桂气味的彩纸彩条喷出,纷纷扬扬洒进了人群里。
云谏从下经过,不留
神被沾了一身,他闻见羌摇王室的惯用香料,忍不住直皱眉。
“今日黄道大吉,小可汗请各位吃些蜜糖!”
楼上传来道略生疏的汉语笑声。
云谏只想离开,但街上百姓嘈杂的谈笑里,忽然说出几道“郡主”的名号。
他听得额筋微跳,压着炎热滚烫的呼吸,到底朝上看了一眼。
系着喜庆红绸的蜜糖、果糕,大方地从二层的酒家上抛洒出来,张扬的大红划过灰霾的天空,分外显眼,引得下方的街坊们欢呼着伸手,热热闹闹地挤上前去接。
云谏看清满天铺洒的红色绸缎,上面纹样精致,就是昨夜里,他与黎梨在钟塔平檐上,看见羌摇使臣们从布行里买的。
有些许果糕掉落在他的马背上,他拂落下去,被旁边的百姓眼疾手快地伸手接住。
“羌摇在搞什么?”云谏哑声问了句。
那百姓笑得合不拢嘴:“红绸甜点,应该是要办喜事吧!”
旁侧的人撩起袍子接了满满一兜蜜糖,畅声笑道:“肯定是喜事!坊间都说羌摇小可汗想与大弘结亲,十有八九就是和我们的朝和郡主了!”
不可能。
腹腔中烈火炙热,云谏在烧灼感中揪出一线清醒,驱马往前走。
但身后的议论声却未停止。
有人好奇道:“你怎么知道是郡主?”
那撩袍的百姓喜笑盈盈:“早晨我就看见羌摇的人将大箱小箱的红礼往公主府里抬,出来就满面红光地发了一路的糖糕……”
“我跟足了一路,多少听见使臣们的几句闲话……”
云谏扬手往身后地面甩了一鞭,破空的鞭响挥断一切杂音,马蹄骤疾狂奔。
天阴风更凉,寒风刮脸而过,痛得清醒。
云谏心想,误会而已,绝不可能。
一路从营中回来,酒药已经拖得太久,筋肉骨髓里细细密密地刺痛着,似有虫蚁猖狂啃噬,一刻都不停歇。
他几度有些恍惚,近乎是凭着本能勒住马匹,翻上了黎梨的院墙。
这方与她温情缱绻的小小院落不可谓不熟悉,他亲手扎的花灯犹挂层檐之下。
他毫不费力找到了心心念念的人,她就蜷缩在院子里头的梨花树下,手里还握着绣了一半的香囊。
小郡主紧闭着眼睛,眉心蹙得厉害,初春料峭寒意未消,她额间发丝却被痛楚的细汗沾湿。
云谏在满院的离奇寂静里,恍神着察觉出一些异样。
她平日里最喜热闹,很难憋得住坏情绪,若有谁得罪她,她总是要说出来让对方知道,叫别人好好赔罪道歉一番的。
但如今院子里除了她就空无一人,侍从们洒扫到一半的扫帚都凌乱地丢在角落里,似乎被遣走得匆忙。
他很难去猜想,到底发生了何事,才会让她这样安静地独处。
“黎梨。”
云谏跳落高墙,上前摸了下她的额头,二人滚烫的肌肤一旦相贴,难以言喻的清凉畅快感就蔓延开来。
黎梨已经烧得糊涂,循着本能向他贴近。
动作间,有什么东西从她裙摆边缘划落,“哐当”一道金属落地声,宝石的红润光芒在余光里一闪而过。
云谏下意识低头,将那把十九路弯刀看得清楚。
耀眼的红色刚玉端正镶嵌其上,明白昭显着主家的身份,以及作礼相送时的暧昧寓意。
云谏凝着视线,踢了脚那柄弯刀,入耳是确切存在的清脆声响。
他转向树下的少女,眼里的不敢置信难以掩饰。
——她收了贺若仁的刀?
恍惚间,街上百姓的碎语争先恐后地涌入脑海,云谏听得更清晰的,却是她昨夜安抚他时,那一声声温声细语。
——“只要我不答应,任谁来提亲,任他如何卑辞厚礼,都没有用。”
不是说旁人来提亲,都没有用么。
云谏望着地上那把弯刀,脑子里的思绪有些空茫。
树下的黎梨难受地皱紧眉心,循着体温拉住他的衣襟,似乎想要索取更多的清凉快意。
云谏有些麻木地将她抱了起来。
他再看了一眼那枚红色刚玉。
只觉有一盆冰冷刺骨的凉水,兜头浇了下来,就连身体里焚烧得炽盛、活像要将他生生烧成灰烬的烈火,都有一瞬间偃旗息鼓。
怀里人的低声痛呻唤醒了他。
云谏垂下眼眸,见她习惯性偎依到自己肩头,然后又似乎敏锐感受到了他的木然,犹豫着忍着火烹的煎熬往后躲。
十分生疏的模样。
“……昨夜是骗我的么。”
云谏自嘲般笑了:“你又想反悔?”
黎梨只会细声说着疼。
他闻见她身上的浓郁酣甜的花香,几乎将院子里的所有花草气息都压了下去,连他身上沾染的浓烈羌摇香桂味,都被逼得低调。
他也站不住了,默然将她抱入寝殿,放到那张珠帘晃荡的床榻上。
黎梨在触及柔软被褥的那一刹那,不知怎的就受了惊,一下睁开了眼睛。
“……云谏?”
云谏俯身过去,轻抬起她的脸,看见她眼里尽是朦胧不清的水雾,像一潭淆乱的秋水,半梦半醒地唤着他的名字。
轻巧柔软的力道自腕间传来,她摸索着想牵他的手。
云谏又耐不住地心软:“我不相信他们说的。”
“是不是因为酒药的影响,方才不清醒,所以才收了他的刀?”
黎梨似听不清,只管握住他的手,缓缓摩过他指腹的剑茧。
云谏反手握住,低头亲了下她的唇边:“我们先解药,好么?”
黎梨听见这道低得沙哑的嗓音,眸光稍微晃了下,牵他的力度迟疑着松了些。
云谏挑开她的衣带,轻揉着她的腰,他束起的发辫滑落肩头,随着他再次低头的动作蹭过她的锁骨。
他重新吻上她的唇瓣,黎梨感受到湿润触感的那一刻,水雾下的瞳孔忽然就缩了下。
她浑身汗毛瞬间就立起了,几乎是尖叫着猛地推开了他:“滚开!”
云谏猝不及防地被推到一旁。
两人都被酒药折腾得骨头发软,云谏不知道她哪来的力气,竟然当真将他推了开。
他惊诧于她从未有过的抵触情绪,刚垂下手,就见她忙乱地往后退开,不清不醒地“嘭”声撞到床榻框架上,将床都撞得一摇。
黎梨当即疼得躬身,吃痛地捂住肩膀。
“怎么了?”云谏知道她身子骨多么娇弱,下意识就将她拽回了怀里,“有没有受伤?”
察觉到她扭过身想躲,云谏动作就带了些强势,伸手紧紧箍住她,拉住她肩上的衣衫:“别动,我看看。”
黎梨迷蒙初醒时还想牵他,如今全然只剩下挣扎,连打带骂地,几乎用尽了力气想离他远些。
可力量到底悬殊,她挣扎得脸都涨红了,身前人还是纹丝不动,干脆利落地剥开了她肩头的衣物。
赤.裸的肌肤遇上寝室里的融暖空气,黎梨竟像被冻到了似的,蓦地瑟瑟一抖。
云谏看见她的颤抖,在肩头通红的痕迹上试探性地抚过:“撞疼了?”
黎梨在他的触碰里哆嗦着往旁缩,显然十分不愿相近,但无论如何躲闪也脱不出他的怀抱。
她隐约明白了力量的悬殊,一双桃花眼里水雾弥漫得更甚。
在云谏再次触摸她的肩膀时,黎梨在莫大的不安里直接哭了出来:“别碰我……”
云谏分明闻到她身上的花香,浓烈得几乎要埋了她,甚至二人相近时,他都能感受她也可以从中得到清凉的纾解。
可她哭得泪眼婆娑,像是彷徨无措到了极点,甚至揪着衣襟的手也无助得发抖。
云谏想不通,但在她的哭腔里不敢再动了。
他忽然想起在揽星楼的那一夜,那时候二人关系尚且冷硬,她都没有这样抗拒过他。
云谏心底有根新鲜长成的隐刺,暗暗在作痛。
他虚力抱着怀里的人,同她一起忍着酒药烈火煎熬,任由噬骨的痛痒在血肉里穿行。
云谏心里不可抑制地在想——
她这样抵触他,是不是因为外面那把来得突兀的羌刀。
他压着药意,听见她逐渐微弱的哭声,心中酸涩难止,甚至也感到委屈。
“迟迟……”
他低头搂住黎梨:“到底怎么了?”
他不愿相信,昨夜她还说会答应
他的提亲,怎么可能今日就见异思迁。
云谏贴着她的颈边,被细腻的触感刺激得喉间阵阵发紧,他实在有些抵不住了,乱着呼吸亲吻着她的颈侧。
“若是因为你背上的伤还在疼,我轻点好不好?”
亲吻落下的快意,就像炎炎地狱里的一汪冰水,实在令人神思迷离,两人的眸光都涣散了些。
云谏顺着动作,唇瓣与指尖自她的锁骨向下游移,试图让她放松一些。
他熟门熟路,清楚每一处柔弱与敏.感。
可不管他再如何小心地抵吻,做尽那些往常轻易就能让她软声求饶的撩弄,都没法让她放松。
平日里动人的莺声全然听不见,只有细弱的抽泣与推拒。
甚至云谏覆手上去时,也只感受到紧张至极的干涩,似乎轻揉一下就能揉得她生疼。
他压根就不敢再深入。
“不要……”
黎梨被他指腹上的剑茧蹭得哭腔细碎,竭尽全力地想避开他,向侧缩着并拢双膝。
“黎梨,这药不能再拖了……”
云谏的筋脉与五脏六腑都烧得快化了,他俯身回去,轻抚着她的脸想要安慰她,却被她避之不及地躲开。
他看见她难以聚焦的双眸盛满泪光。
她面对他的亲近,既反感又崩溃,分明在酒药里难受到了极致,仍固执又执拗地重复着“不要”。
云谏没办法再自欺欺人了。
“不要不要,不要什么?”
她还在推他,云谏压不住情绪了,一把扣住她的手腕,用力按进了一侧的被褥里。
黎梨想躲开,他却捏住她的下颌,在她满脸的泪痕里搅碎了心底的血肉。
“你不想要我了是不是?”
他觉得自己比她更崩溃,完全控制不住语气了:“那你说,你想要谁?”
“说啊!”
黎梨被他的狠声吓到,眼里的泪簌簌往下落。
云谏沮丧又挫败地松开她。
黎梨在骤然松懈的力道下,彷徨地拢起松散的衣料缩至一侧,已经泣不成声:“云谏……”
云谏移去视线,见她抱住自己的双膝,哭得委屈又无助:“想要云谏……”
他半跪在原地愣了许久。
他看着她艰难支着瑟瑟发抖的身子,哪怕对峙也没能聚起眼里的焦点,只是惶恐地睁着水雾迷茫的眼睛。
云谏后知后觉,惊然想起自己满身的羌摇香桂气息。
她大概又是看不清,将他认作旁人了。
一时间他甚至来不及体验失而复得的心情,只三两下飞快解了外衫,拂去那身叫她害怕的气味。
“黎梨,是我。”
他再次将她捞进怀里,好艰难才让沙哑的嗓音听起来清晰些:“你闻闻,不是旁人。”
黎梨当真随着他的话语闻了下他的脖颈与胸膛,在再无挡碍的花香气里怔怔然止住了泪。
云谏瞧着她梨花带雨的模样,心中一阵懊恼,他早知道她受药效影响更大,刚才为何没有多想几层。
他怜惜地擦过她的眼尾,清了清嗓子,再次开口问道:“分清楚了吗?”
黎梨心神仍半迷半蒙,却在熟悉的花香与声线中卸下了防备。
她埋头搂住他的腰身,又呜咽着哭了起来:“方才我好害怕……”
云谏这时反倒觉得有些啼笑皆非了。
他好声应道:“方才……我也挺害怕的。”
黎梨手里揪着的衣料便松了。
云谏重新将她带回柔软的被褥上,压出深陷的痕迹。
他在短短半刻钟内,感受到了全然不同的反应,好像在林间摘到了一只香甜得诱人的桃子,又软又糯,轻轻一碰就沾得指间湿淋。
他有些流连忘返,心里想,原来这就是两情相悦。
黎梨受不住似的软绵绵地踢了他一下,却被他握住雪白的足心。
他指腹轻摩过去,黎梨受痒稍缩了下,他仍握着不肯放。
“踩我肩上。”
黎梨只觉她再迷离的视野,都能看见他笑得蔫坏。
起初还好,但当二人坠入海潮,她随着翻来覆去的海浪起伏时,就有些踩不稳了。
黎梨腿软得几次滑下来,又被他握住重新架起。
她眼里泪意未消:“为什么要这样?”
云谏笑了声:“看得清楚。”
黎梨:“……”
他还想看清楚什么。
她委屈地想,她连看也看不见。
她双眸迷蒙,却因为他这样的话,似乎能感受到他目光的停留,往后的每一下,就凭空察觉出一些描玩的意味来。
黎梨轻轻吸着气,想要放松,但双颊还是逐渐飞满了霞色。
云谏察觉到她的羞赧紧张,终于舍得放下,低身撑到她身前,轻咬了下她的耳尖。
“不喜欢的话,可以告诉我。”
他百无禁忌,但她性子却娇气,总有些或寻常或奇怪的点会让她觉得羞怯不安。
黎梨被他潮热的呼吸拂得耳鬓发烫,好像烫到了什么清心醒神的经脉,连带着眼前的景象都清晰了许多。
她渐渐想起了些什么。
“没有不喜欢……”
云谏低头间只觉她轻力抱住了他的肩。
花窗掩下,罗帏之内光线朦胧,成串的珠链晃荡着发出玲琅碰撞的声响,像悦耳的乐声。
云谏很快感受到了黎梨今日的纵容。
往日里怎么哄也不肯说出口的话,今日蹭着他耳鬓细声地说。
她嗓音甜软,说什么都像撒娇,与那些艳情的话语混在一处,当真叫人恨不得把她揉碎。
云谏听得后颈都在发紧。
黎梨揪住了枕边的软被,只觉云谏像是受了刺激的野兽,动作间一度有些失控,却又频频克制放缓下来。
黎梨的羽睫像柔弱的蝶翼,在风雨之中颤颤扑簌,仍近着他的耳边说道:
“没关系的,你可以用力些……”
云谏喉间滚了滚,当真发狠似的几下。
他听见她临近承受边缘的呜咽轻声,连带着眼尾都在瞬间变得殷红,眼睫垂下再抬起便沾上了晶莹的泪意。
她还要那样看着他。
云谏愉悦得头皮发麻。
他过往总觉得自己并非好色重欲之徒,今日想来,才觉得当真是大错特错。
他牵起她的手放嘴边亲着,低声叹道:“你大概不知道你有多好看……”
云谏全然不想停。
但记挂着她背上的伤,终是咬着她的唇瓣狠狠碾蹭几下,放纵着欲念肆意到顶,最后想要退身出去。
黎梨却忽然伸手抱紧了他。
云谏未来得及反应,就在她的怀抱里交待得干净。
他惊愕得瞳孔晃了晃。
黎梨被溅入的热意烫得微微一颤。
云谏有些无措,下意识想往下看:“我……”
“没关系,”黎梨听见自己的嗓音有种平静的疯狂,“就弄在里面吧。”
云谏哑了好半晌。
片刻后,他从这样彻底的感觉里缓了缓,轻搂着她安慰道:“别怕,我有用避子药。”
“就是,到底没成亲,总感觉太过欺负你……”
黎梨默默摇了摇头。
云谏说到这,想起了来时的正事。
他低头轻轻摸着她潮红的脸颊,问得小心:“那把十九路弯刀……”
黎梨缄默着,听他甚至替她找好了借口:“你姨母塞给你的?”
她“嗯”了声。
云谏端详着她的脸色,觉得她应该也是不高兴的,心底到底松快一些。
他说:“退回去好么?”
黎梨轻力握住他的手。
若只是纯粹退回一柄刀,倒不是难事。
她心中一阵乏累,实在不想与他在现在聊此事,索性点了点头。
黎梨听见眼前少年如释重负的声音,一时眼眶微酸。
他伸手环来,怀抱的温度实在令人眷恋安心。
黎梨忽然开了口:“云谏。”
云谏低头对上她的视线,看见她眼里一瞬即逝的情绪。
云谏看不清,笑着问道:“怎么了?”
黎梨轻声道:“有件事想让你知道。”
云谏便正了神色,然后听见她轻柔的嗓音:
“我长这么大,就喜欢过一个人。”
他还有些怔忪着不知反应时,手就被她牵住了,然后放到了她的腰身上。
黎梨朝他轻轻笑了下,问道:
“你想……”
“再来一次么?”

浇灌进花圃里,花枝上初生的绿芽被濯洗得愈发鲜嫩。
黎梨听见身后的推门声响,仍不紧不慢地浇完这一丛花,而后才拢着袖子转眸回身。
在寝殿延伸出来的凉台上,坐着一道姿态闲适的少年身影。
元春的早晨里,他仗着寝殿地龙的烘暖,只穿着件松敞里衣,匀称修长的手臂与长腿都搭放得自在,他稍微抬着下颌看她,那双琥珀眼眸在阳光下色泽更浅。
无论是神情还是姿态,都因为餍足而显得慵懒。
黎梨心里想,他何曾像禅师了?
“迟迟,过来些。”云谏唤道。
黎梨放下木勺,朝他走近,才走到跟前,就被他拉到了怀里坐下。
云谏伸手环住她的腰身,看见她长发挽得随意,柔顺的发丝搭落肩头,墨色瀑布似的流淌在浅白的衣襟前。
她穿得单薄,连斗篷都没有系,反倒披着他绛红的外衫,好好的利落劲装,在她雪肤乌发下只显得秾丽。
云谏感叹似的说道:“我不像禅师,但你真的像狐狸精。”
他远远望了眼院子里的梨花树,看见树下只剩着差些绣完的浅色香囊,那柄碍眼的弯刀已经不在了。
他知道她晨起时命人退了回去。
少年在这样的清晨里,藏不住心底的愉悦。
他揽着黎梨说道:“往后我们可以买个小宅院,一概侍从护卫都不带,只有我们两人住着,然后每日都能像现在这般,适意又自在。”
黎梨指尖圈起她襟前的发丝,轻笑了声:“我可不愿意每日都自己浇花。”
云谏说道:“我可以浇。”
他低头闻着她身上散得浅淡的花香:“还有劈柴,洒扫,我什么都可以做。”
黎梨指尖的发丝又绕了一圈,扬起唇角问道:“你都做了,那我做什么?”
“你可忙了——”
云谏搂住她,畅声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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