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风吹拂的港湾by岐茶
岐茶  发于:2024年10月0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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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他越来越难看的脸色,盛嘉宜嘴角挂起一道浅浅的弧线:“为什么你非要把自己的命搭进去呢?你还年轻,你还有的是时间去过你想要的生活,你都已经试过呼风唤雨的滋味了,却又眼睁睁看着一切从手心里流逝。害你的不是我,不是今天,也是明天,你这样的人,迟早有被舍弃掉的那一天,害你的是可以随意抛弃你的性命的人。你死了,他依然富甲一方,坐拥美女财富,多么不公平?你不想看他遭报应吗?”
“你把你的头儿骗到这里来,我们两都能走,否则我们不如一起死,我不怕死,也不在乎你在我死前要对我做什么,你自己掂量一下你的威胁分量如何。”
“你在威胁我?”他勃然大怒,那张平凡的脸上终于出现狰狞的表情,让他在这一刻看起来犹如地下阎罗。
盛嘉宜却没有被他吓到。
从她做下决定那一刻起,她就知道这一次的计划,已经从十拿九稳,到向死而生。
她面色无波,语气平稳问他:“你不恨宋老板吗?没有他,你就不会如现在一样到处流亡。你就算跑得出去又能怎么样呢?你能去哪里?你知道他这么多的秘密,就算到了天涯海角,他也会想办法杀了你。从泰国湾离开,沿途要经过马来、中国的海域才能进入印度洋,这一路你能保证自己安全?他比任何人都想要你的命。”
“你闭嘴。”他恶狠狠道。
急促的呼吸声在寂静的夜空中格外明显。
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他不能……不能耗在这里,他的命很值钱,他有万贯家财,还有六个小老婆,他和他的六个老婆一同生活,日子逍遥自在。他手上有很多条人命,其实也不差这一条……但就像她说的,他出不去,从泰国湾走,沿途都是别国海域,走陆路,关卡已经全部封锁。他不能动她,他的好日子还没有过完,怎么能因为宋元自己惹出来的祸害而葬送!
而且就像她说的那样,宋元也不会放过他。这些年,他们之间分享了太多秘密,他手下的人,亦是他的人,他又能隐姓埋名逃到哪里去?
盛嘉宜没有放过他脸上每一个表情变化。
“十个亿。”她轻声哄他道,“想想看,没有他,你一个人拿着这笔钱,世界上没有人再认识你,没有人会来找你,该是一件多么开心的事。你在曼谷,就算今天不落网,明天呢?后天呢?这么多个夜里,你有睡一个安稳觉吗?这种过了今天没有明天的日子,你难道还想再过下去?”
她侧头看了眼手腕上的手表:“他过来也只需要四个小时而已,离天亮还有很长一段时间。杀了他,放我走,十个亿个自由,你都会有。邱先生,你手里沾了那么多条人命,难道还怕那一条吗?”
邱芳继呆呆看着她,忽然大笑起来。
“盛小姐。”他笑得几乎冒出眼泪,然后骤然一止,眼底是遮不住的寒意,“我说怎么这么轻松就把你带回来,没有安保、没有随行人员,什么都没有,顺利得不可思议,原来,是愿者上钩。”
“按照原定计划。”盛嘉宜微微一笑,“你根本不会提前得到风声。”
邱芳继背后一寒。
他就说……
郭家在这里一手遮天,比任何人都懂得轻重缓急,不会连这么点小事都做不好,竟然还走漏了风声,让他有能力提前来截人逃命。
他得到消息的时候,一切都很混乱,脑子恍恍惚惚,当时具体发生了什么,已经记不清楚了。当时他正在歌厅里抱着妞儿跳舞,手下有人告诉他警察今晚就要逮捕他,他还只当是开玩笑,当地警方和他关系极好,哪会无缘无故就来抓他……过了不久,手下告诉他,是他上头的宋家多年来垄断航线与地下钱庄,指使新安会烧杀抢掠,得罪了一大票港澳马新地区的豪门,现在有人查到他头上,要拿他开刀!郭家这次亲自动手,由负责安全的副总理下令,甚至连国际刑警都出动了!
邱芳继抬头,从巨大的窗户里,看到了对面楼上一晃而过的亮光。
狙击!枪!
他吓得屁滚尿流从歌厅的地下暗道里逃出来,一个又一个电话打给自己的几个心腹,坐在他身边的给他通风报信的心腹阿华又说,他得到的消息是,宋老板和大明星盛嘉宜之间有些恶缘,双方各不相让,前一阵子香江新安会的陈堂主还因此暴毙街头。老牌豪门徐家的少爷想娶盛小姐,为了替她出气,这才有多方联同郭家除掉他的事端。而这盛小姐,如今人就在曼谷!
电光石火之间,邱芳继这才决定铤而走险,绑架盛嘉宜。
这是一场局,一场以他为刀口的局,来人要针对的不是他,是那些顶级豪强的明争暗斗,他邱芳继就是那只即将待宰的鸡!
他不甘心。
他幼时出生于香江,六岁随父母前往泰国,童年是无尽的谩骂和殴打,十一岁父母双亡,他又沦落到地下泰拳馆打黑拳,肋骨被打断几根,被扔到街上,全靠老天爷赏脸,捡回一条烂命,从那一刻起,他就对自己说,不要信命。天地不公,对他们来说,唯有绝路可走,十八岁那年,他加入唐人街的新安会,从此走上刀尖舔血的生活。
邱芳继比谁都清楚自己的下场不会太好,他这辈子做过太多丧尽天良的事,迟早会遭到报应,可是不应该只有他……他是该死,可他也只是一枚棋子而已!
“你说得对,盛小姐。”他阴冷笑道,“该死的另有其人,你今天以身犯险来这里,原来是为了跟我谈合作,宋老板一纸命,买我的前程,这笔交易的确比杀了你要划算。”
“我可没有说让你杀他。”盛嘉宜微微一笑,“该怎么做,那是你的事,你对自己的性命负责,邱先生,而我对我的生命负责。”
邱芳继都不敢相信她这个时候怎么笑得出来,她不害怕吗?她不恐惧吗?她不知道她这样的美貌掉进狼窝,会落得什么下场吗?哪怕她是个名人……穷凶极恶之人怎会在乎这些?
她笑得真美。
在月光下,比庙里雕工最精致的观音像还要漂亮。
令人生怖。
他退后一步,遥遥看着她:“你这么有信心,你的男人会有十个亿来换你?就算他愿意给,一个晚上拿出十个亿,也不可能。”邱芳继掏出手|枪,对准盛嘉宜,“你骗我,我就杀了你。”
十个亿元现金,这可不是一张支票,是现金。
“你可以现在拨通电话。”她说。
邱芳继愣了愣,一招手,阿华从暗处走过来,拿起手机。
盛嘉宜报了一串数字,那边接通得很快。
“嘉宜!”徐明砚的语气低沉,他连续问了三个问题,并不见慌张,但是语气也称不上太好,“你在哪里?你有没有事?那些人有没有对你做什么?”
“不许和他说。”邱芳继在旁边恶狠狠道,“告诉他,我们在公海见,沿途不许海警设卡,带着钱和船,一手交货,我这边交人。”
“他们说,要你准备好船和十个亿元现金,来公海接我。”盛嘉宜一字一顿,将每一个字都说得无比清晰。
海上不许设关卡。
“不许警察抓人。”
“明天早上天亮前。”
“在泰国湾与马来东海岸交界,吉兰丹州和登嘉楼州附近的海域。”
“如果你带警察来,他们就会当场杀了我。”
盛嘉宜说完最后一句,沉默了下来,不再说话。
邱芳继拔出击针保险,咔嗒一声,子弹上膛,声音响亮。他将手枪对准盛嘉宜的太阳穴,抢过手机:“听到了吗?我要十个亿,十个亿!一分都不能少。”
电话那头凝滞了几秒,紧接着,邱芳继听到对方轻声道:“好。”
“十个亿,一分都不会少给你。”
“不要骗我,我不要支票,要现金,你给不了,我就杀了她。”
“我不会骗你。”徐明砚举着手机,转身朝着身边的蔡助理,他身形高大,面沉如水,略微抬了抬下巴,气势逼人,和盛嘉宜同样的,一字一顿,声音有力,“十分钟内,电告全香江所有银行,打开金库。如果不够,你直接告诉汇港银行主席,加工印钱。”
“五个小时内,我要看到十个亿现金。”

第103章 英雄本色
海水在月光下轻轻浮动,荡漾着冷色微光,天边已经微微泛白,日头藏在海下,依稀可见一指光线,然而大团乌云层层盖下,空气沉闷,风雨欲来。
脚步声蔓延在硬水泥地上,大片大片芦苇蔓延在滩涂上,不知道从哪里传来难听的嘶吼声,似有猛兽藏在暗处,半夜听起来,无比瘆人。
宋元皱了皱眉,问身边的邱芳继:“这是什么声音?”
“河口有世界上最大的鳄鱼养殖场。”邱方继笑了笑,从口袋里摸出打火机,“河口鳄,又叫湾鳄、食人鳄,最长可以长到六七米,您要我处理的人,不好处理。”打火机咔嚓一声,猩红的火苗在黑暗中跳动,邱芳继用手挡着风,点燃香烟,“扔下去喂鳄鱼。”
黑暗中,没有人说话。
“去年那个毕老板,到最后就填了鳄鱼肚子,把他扔下去的时候,叫的是真惨,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腿被扯下来。”邱芳继借着幽暗的光看了眼身边人难看的脸色,笑了笑。
“你大半夜把我叫到这里来,是为了什么事?”宋元没好气掸了掸衣角,“我从西贡飞了两个小时过来,如果你要说的东西不是当面才能说的要紧事,你这个位置,就换个人来坐。”
他跟邱方继接触得其实也并不多,至少不会电话上和对方聊,国际线路很容易被监控,邱芳继又不敢随意出国,通常都是宋元到曼谷来。
前一阵子他让对方去处理一件大事——一批货被国际刑警扣在泰国湾,邱芳继自称他已经找到办法解决了,就是要他亲自来一趟,带上现金,亲自验货。他不来,那事情解决不了,到时候国际刑警查到他头上,他只能把宋元供出去了。
宋元当场就差点咬碎了牙,他知道,邱芳继这是有准备管他要钱了。
一手验货,一手交钱,不然大家都一拍两散。这种事,邱芳继也不是第一次做了。
他们之间给钱,靠的都是现成的美金。走账户,哪怕转上几手,这种事情宋元不会做,容易留下痕迹,被人抓住把柄。故而邱芳继叫他赶紧过来的时候,他并没有起太大疑心。
“我给你看个好东西。”邱芳继只嘟囔着说。
他想到那十个亿,只觉得手头一热。
不是他要在这个时候相信盛嘉宜倒向自己的老板,实在是盛小姐有句话说到了他的心里去。
盛小姐说她不要宋元的命,她只在乎自己的命,他也应该在乎他的命。邱芳继想了许久,终于从她这一句话中悟出了道理。他哪怕挟持了盛嘉宜后成功逃脱,事后也难免被报复。
他知道宋元这么多秘密,手上依仗的都是新安会的势力,就是逃到天涯海角,也不会有睡得安稳的一天。
带着盛嘉宜,最差的结果不过是被抓然后引渡,他们之前想抓他,要的是他嘴里的东西,并不想要他的命,香江没有死刑,如果没有宋元,他不会死。
能威胁他性命的,只有宋元一人而已。
天好像要下雨了。
他带着宋元上了海边一处废弃的棚屋,这一长条木屋原来都是鳄鱼养殖场的员工住的地方,湾鳄的皮可以用来制作名贵的鳄鱼皮包具,这几年经济越来越好,奢侈品消费市场越来越兴旺,到后来鳄鱼场越来越大,就搬到芦苇滩后头,远离海滩,以免涨潮后湾鳄逃脱食人。
不过依然有少量鳄鱼养在这下头,多是好斗凶狠的巨鳄,为避免它们咬伤别的湾鳄影响鳄鱼皮出售,养殖场的工人就把他们送到老园区。
宋元走在铁皮楼梯上,看到下面两条庞然大物在沙地里甩了甩尾巴,皱起眉头。
“这上面都是木头,您带的人太多,要么还是留几个在下面。”
宋元一顿:“阿芳。”他冷笑道,“别来无恙啊。”
他这一次出行,带了整整十二人,都跟在身边,为的就是防邱方继。
海风吹过芦苇丛,发出幽幽如低泣的声音。
邱芳继额头已经冒出了冷汗。
“扣在关口的那一船货,关系到您下辈子,东西我已经拿出来了,一半放在这里,一半放在前头海湾的货轮上,您不上去看一眼吗?”
宋元鹰一眼的眼睛紧紧盯着他。
“你在上头留了几个人?”
“没有人,都在下面。”邱芳继指了指周围一圈,“阿华。”他喊道,黑暗里走出来一个带着草帽的男人,“你去守园区门口。”
“这你放心了吧?”他勉强笑了笑,“各退一步,老板。”
宋元抬手,有人过来拉着邱芳继,把他全身上下搜了一遍。
“没有东西。”
宋元微微颔首。
“我带两个人上去,剩下的人留一半守在这里,一半守园区,别跟我耍心眼。”
“真是个好货。”邱方继勾着头,一直走到走廊尽头,里头点着昏黄的灯,他抬手,推开些缝隙,窗上灯火跳动两下,“你看。”
宋元只往里看了一眼,顿时面色生变——
哪里有什么货,暗淡的灯光照亮不大的房间,空空如也,墙边靠着一个熟悉的女人,双目紧闭,手上戴着镣铐。
“我把她带来看了眼鳄鱼,吓到了,哭了好久。我不敢动她,想着您都没尝过她的滋味,我怎么敢先下手。”邱方继搓着手,“喂了点安眠药,睡了,接下来是杀是放,您做决定。”
“你疯了。”宋元退了一步,回头,狠狠一巴掌扇在邱方继脸上:“你疯了。”他恨的直咬牙,“你怎么敢把她绑了?”
邱方继这一下被扇得眼前一白,嘴里都是血腥味,他不敢转头,嗫嚅道:“我听说这个女表子一而再再而三冒犯您,这次遇到她在曼谷落单,把她抓了给您出出气。”
“你知道她是什么人吗?”宋元*一把拽着他的衣服,把他狠狠掼在背后的栏杆上,摇摇欲坠的铁栏杆发出危险的吱嘎声:”你要害我?你巴不得我死了是不是?”
邱芳继甩开他,宋元背后两人立刻上前,黑洞洞的木|仓口对准他。
邱方继擦了一口唇边的血,突然冷笑了起来:“我害你?是你害得我跟我一起倒霉才对。我替你做了那么多事,你从来没有把我当个人看,实话告诉你,现在警察要抓我去坐牢,你也别想跑。”
“你疯了。”宋元瞳孔一缩,“简直是不可理喻。”
“我没有疯!”对方双眼怒睁。
“你快把她放了。”宋元急切催促道,“我都不敢动她,你竟然敢绑架她?她是个明星你知不知道?你可以拿毕方去喂鳄鱼,你能拿她去喂鳄鱼吗?她要是在泰国失踪,以她的影响力,警察掘地三尺也会把凶手找出来。事情没有闹大之前,你去自首,还能捡一条命。要是传出去,你死路一条,我能有什么——”他手一摊,“我什么都没做,不是我授意你绑架她,最后只有你会被判刑。”
邱方继的血液逐渐冷了下来,果然,如同盛嘉宜所说,他是一枚弃子。
面对现实,宋元第一反应是如何牺牲他,而非替他想一条出路。
他若是逃走,他势必不会放过他!
他用盛嘉宜教他的话,一字一句道:“你想办法把我保下来,给我五个亿,保证从此以后不再找我,放我一条生路,我就把她放了。否则,我先杀了她,然后出去跟警察举证,说是你让我杀的。我就是死,也要拉一个人来垫背,你嘱咐我做过的那点腌渍事,我全都给你抖出去。”
宋元闻言竟然嗤笑一声:“你在想什么?”他说,“你把我的事都抖出去?证据呢?”宋元从风衣口袋里拿出烟盒,不紧不慢点燃,“不是你说什么,警察就认什么。就算你把我送进去,香江和澳城没有死刑的你知不知道?我在里面能呆几年?三年?四年?你呢,你要呆一辈子,只有你会死在里面,我不会。”
他这个时候也想明白了。
有人要动邱芳继,要动邱,就是要动他。
这里头,徐明砚一定占了一个人头。
邱芳继在曼谷黑白通吃,十多年了也没人敢动他,徐家跟泰国首富郭氏家族一直打得火热,这一次说不定事郭氏出面为他跑腿效力。
自己竟然连夜被自己从前得力又能干的下属骗到了泰国,这个时候该怎么办?到了这个关头,宋元觉得荒谬至极。
徐明砚?徐明砚想要得可不是他的命。
可怜邱芳继眼光短浅,直到现在还不明白,为什么他会因为一个女明星,成为被大人物的眼中钉肉中刺。
那群人想动他不是一天两天了,以赌王背后的魏氏家族为首,贺家、徐家、荣家、白家、陶家,哪个不想把他推出去?这些大家族,谁没有替自己养着打手?香江回归在即,三合会问题已经是离弦之箭,就如九龙城寨要清拆一样,是不得不解决的大事。上头要杀鸡儆猴,谁都不想当那只鸡,甚至于谁抓到了可以出来宰割的鸡,谁就是大功臣。
怎么,他徐明砚这个时候要出来当英雄了?
“你真是个蠢货。”他垂眸看着这个身材矮小敦实的男人,“愚蠢至极。”
他躲了这么久,忍辱负重,没有被抓住任何把柄,就是邱方继这个蠢货把他拖下水。
邱方继自己被抓,他疏通关系,靠钱买通,自己并非没有逃脱的办法。但对方竟然将他骗到绑架现场,这意味着他要面对的就不仅仅是一场指控!
是个圈套......
宋元当机立断:“走。”
他转身欲走,身后两名保镖已经端起手|木仓,就在这一个瞬间,邱方继忽然暴起,朝着宋元扑过来。他速度惊人,消音器木仓一声闷响,子弹射偏在木板上,狭窄的空间里宋元来不及反应,被他骤然扑倒在地,他的两个保镖这一瞬间竟然不敢开再木仓——黑暗里根本看不清两个人搅在一起的身影。
“你不能走。”他勒紧宋元的脖子,将他勒的满脸通红,手指间紧握匕首对准喉管,“不许动,把枪放下来。”
沙地上的巨鳄开始不安地滚动。
“蠢货,蠢货。”宋元大骂出声,“你被算计了知不知道。”
他话音还未落,刺眼的白光照亮他的脸,轰鸣声忽然从脑袋顶响起,一声惊雷闷响,几秒钟后,倾盆大雨落了下来。
雨点敲在塑料棚屋上发出剧烈的响声,以至于掩盖了呼啸而来的另外一道声音。
邱芳继呆呆望着天空,几秒后他才意识到,那不是闪电。
那是射灯。
黑色的武装直升飞机从上空飞过,灯亮如白昼,顷刻间照亮整片芦苇丛和鳄鱼园。
激烈的木仓声在远处响起。
“怎么会有警察。”他喃喃自语,“不是说好了吗......”
黑暗中,盛嘉宜睁开眼睛。

激烈的枪声响彻滩涂。
宋元瞄准邱芳继愣神一刻,狠狠往后一滚,两个人齐齐摔在铁栅栏上。那两根铁管已经摇摇欲坠,随着碰撞发出吱呀的震鸣,匕首被撞得脱力滚了出去,邱方继并不松手,仍然狠狠掐住宋元的脖子。
他意识到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受骗了,而且被骗得很彻底。
“你不能走。”他喘着粗气,像一条濒死挣扎的鱼急促道,“你有办法的对不对?”
宋元被他勒得已经说不上话,眼前景象逐渐变得模糊,脸上泛起不正常的紫红。
“开枪。”宋元嘶喊。
他只想尽快走,不想再被拖在这里。
这一局到此为止,无论是他还是邱芳继,都觉得大脑一片空白。发生了什么?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谁在操控这一切?为什么他们都在局中?变故来得太快,一环扣一环,是谁要置他于死地?
“不许开枪。”邱芳继歇斯底里吼道,他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仿佛疯狂的鬣狗,恨不得从狮子身上把血肉内脏都扒下来,他紧紧贴着宋元,“开枪就一起死。”
“还在愣着干什么?”宋元大吼一声,突然发作,抬腿后踹,邱芳继连忙躲开。
消音后的射击声闷钝,伴随着尖叫和嘶喊,邱芳继倒在一边。
宋元飞快爬起来抢过保镖的手枪,正准备对着邱芳继开枪,不知道从哪里飞来的子弹击碎了他身旁的玻璃,碎渣四射,他的脸被飞起的玻璃碎片划出血痕。
紧接着,密集的子弹接连不断飞来,他身后的一名保镖来不及躲避,当场被射中左脸,发出惨绝人寰的哀嚎。
“走。”宋元当机立断,一把拖过中弹还在挣扎的保镖挡在身前,立刻向棚屋退去,不再管邱方继。
他刚下楼梯,就踉跄一下,扑倒在地。软软的触感,他一愣,横七竖八躺在地上的,是一具新鲜的尸体,还是温热的,触手黏稠,雨越下越大,和雷声一起,惊叫、怒骂、嘶吼,分不清是哪一个国家的语言,芦苇丛中不断有白光闪过,借着那一瞬即逝的光亮,他瞥见满手鲜红的血迹。
也许是警方已经突进园区,也许是他的人和邱芳继的人互相厮杀,又或者还有别人。
是谁?是谁??谁谁???
“他在那边。”隔着雨幕,远处有人喊道。
他这一刻什么也不敢再想,脑子里唯独剩下一个字——跑。
宋元这辈子都没有这样狼狈过。雨水冲刷得路面泥泞不堪,海潮的声音愈来愈大,狂风怒卷咆哮的波涛,下一秒就高高扬起拍过堤岸,他越走越急,想要穿过比人还高的芦苇,身边仅剩那么两个人还跟着他,他们比他更没有方向,他去哪里,他们就跟着去哪里。
嗡隆震鸣中,他抬起头,看到莽莽苍苍的丛林。
东南亚雨林茂密遮天,岩石陡峭,延绵不知数里,尽管北榄府没有泰国西北部那样的群山峻岭,大雨滂沱的夜里,枝条蔓生的暗处依然让宋元心惊胆颤。
他突然感觉到害怕。
他出身也算是显赫,怎么会想到有朝一日会落得如此境地?他用手背擦了一把脸上的雨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前方,似乎下一秒就会有鬼魅冲出。周围的丛林也感受到了他的恐惧,树叶沙沙作响,窃窃私语。
“老板,还要往前吗?”他身边的人问道。
宋元不知道。
没有人告诉他应该怎么选,他被困在这个雨夜里,人生中第一次感受到无边无际的暗,那是一种绝望,往上看不到边际,向下没有路可走,就像是他明明知道再往前一步就是悬崖,却已经来不及回头了。
“往前?”宋元回过头对着跟随他的人,脸上的表情狼狈而模糊,“怎么往前?”
他忽然推开他们,开始往回走。
泥水溅在他的裤腿上。直升机从低空掠过,他的影子暴露在灯光下,再也无所遁形。
他缓缓举起双手。
邱芳继的半边手臂和腿骨好像被子弹打碎了,剧痛让他眼前一黑,在那个瞬间失去了知觉。等他醒来的时候,时间似乎已经过去了很久,远处子弹依然在呼啸,他倒在玻璃碴里,大脑一片空白。
他意识到自己被骗了,但他不明白是谁骗了他。
盛嘉宜?不可能,她从头到尾都在他的监视中。
明明知道她在他的手上,为什么警察还敢冲进来。
他们不怕他杀了她吗?
一定是有哪里出了问题……她还在房间里!邱芳继跌跌撞撞站起来,从地上拿起匕首,冲进最里头那间房间,子弹击碎了窗户,却没有击穿墙壁,她坐在角落三角区里,正用她那双幽深的眼睛紧紧盯着他。
在盛嘉宜眼中,此刻的邱芳继如同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满脸血污,挥舞着双手,银亮的刀光眼看就要落到她的胸口。
砰的一声巨响。
这一次,手枪没有装消音器。
子弹从手枪中射出,飞速旋转着撕裂空气,以极高的速度击中目标。弹头进入人体的那一瞬间,巨大的冲击力将肌肉、皮肤和骨骼层层撕开,热血瞬间喷涌而出。
这一枪正中他的心脏,邱芳继的意识在痛苦与恐惧中逐渐模糊,大量的血液涌出伤口,随着心脏的跳动喷溅出来,鲜红的血液迅速染红了衣服,溅落在地上。
“你……”他挣扎着回头,看到一张自己无比熟悉的脸。
“阿华……”
“阿华”毫不犹豫对着他的脸再补一枪,漠视那张面目全非的脸,弯腰从他衣服口袋里掏出钥匙,蹲在盛嘉宜身边替她打开镣铐。
“计划出了问题。”阿华很冷静,眼睛紧紧盯着盛嘉宜,“为什么?”
“我不知道。”盛嘉宜低声说,“你都看到了,我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
“徐明砚也来了,我们的人同警方在园区门□□火,有人看到了他,他为什么会来?”
“我真的不知道。”盛嘉宜说,她的视线转移到邱芳继身上,“你杀了他。”
“他本来就该死,他想杀了你。”阿华抬起手,沿着脸的边缘,撕开一整层肉色的脸皮,露出面具下一张清秀的脸。
也不能怪邱方继大意,他的手下阿华本来就是胜和会的人,之前传递消息的也是阿华本人,只不过从他们实施绑架案开始,担心盛嘉宜被邱芳继伤害,梁牧和阿华掉了一个角色,梁牧扮演阿华,阿华则带人蹲守在芦苇丛。
夜黑风高,邱芳继也来不及辨认手下的变化。
“你现在是什么打算?”盛嘉宜问道,“按照之前的安排,你的船应该停在淤泥滩上,你现在走,趁着外面雨大,两边混战,没有人会知道你的存在。”
梁牧咬咬牙:“我们有的弟兄已经被抓到了。”
按照原来的计划,他的人会在河口解决邱芳继再将尸体沉入大海,此后他接手,伪装成邱芳继,继续绑架盛嘉宜到公海处,从那里拿到徐明砚给的钱,事后有多少钱,两人五五平分。他没想过盛嘉宜真敢要直接要十个亿,而徐明砚竟然真的愿意给十个亿,他只希望往多了要,这笔钱到时候再以他安排好的方式,打一圈转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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