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许久,盛嘉宜才慢慢道:“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如果不这样,我就要去拍三|级。”她笑道,那枚硬币迟迟没有再抛出去,“那样我的日子,也会生不如死。这就是命,因为梁醅技不如人,所以你的命比不上我的命。”
梁牧微怔,他沉默片刻:“我不知道。”
“你当然不知道。”盛嘉宜说,“他害怕你知道后,会坏了他的计划。妈妈不同意带我出去拍三|级,他拿妈妈没有办法,就想直接冲我下手,你们手底下养了不少姑爷仔,这你应该心里有数?”
姑爷仔,就是那些长相不错,专门诱骗年轻女孩的小混混,也是皮条客的一种,各大社团都养着一些,尤以九龙最多,还会为其配备专门的打手、司机,做戏做全套,等骗了女孩到风月场所,就再也别想出去了。要是有不从的,带到外头,用尽暴力,随便指使“条仔”,将她的尊严践踏,这样就不怕她不乖乖听命。
不等梁牧回应,她接着说道:“在城寨里很难对我下手,所以就想把我骗到城寨外面。都知道我想离开城寨,可是我也不是傻子,你干爸那些手段,我见过的也不少。”
她把这事偷偷告诉了盛婉,盛婉当时只是冷漠点了点头,叮嘱她千万不要出去乱说,谁都不要告诉,连梁牧都不要说。
过了两个月,福兴会的当家在城寨与梁醅喝花酒的时候,惨死于床上。福兴会一怒之下扣了胜和会在港口的一整船货,引得梁醅那晚带人出了城寨,在港口时遇上对方的人马,发生了激烈的冲突,枪声响遍港口,梁培直接毙命,后来过去支援的一干人等,遇到早已经埋伏在哪里的警方,两个社团那晚全军覆没。
梁牧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过了很多年,再提到这些往事,连盛嘉宜都觉得没有什么好再说的了,和梁牧说,说厌了。
她从不觉得自己愧对于梁牧。
如果梁醅不死,生不如死的人就是她。
也不后悔在眼睁睁看着梁牧乘船离开后,隐瞒下这个事实。
港英政府对于他们这些涉足黑暗,有一定地位和号召力,却抓不到真正把柄的人,自有自己一套处理方法。过去英警会将他们递解到内地或澳门,可惜到了后头,这两个地方也不愿意再接收这些人,又不能上到法庭判决,便一齐押送到赤柱监狱。
到赤柱也人满为患,便用渔船将他们载往临近的荒岛上,扔在上面任由其自生自灭。盛嘉宜听人说过,船在荒岛靠不了岸,还在浅水时就将人推下去,落在海里,不会游泳的直接葬生大海,会游泳的带着仇恨上岛,接踵而至的就是寒冷饥饿,这么多年来,偶有人游过大海回到九龙,剩下不是在岛上活生生饿死,便是在渡海时葬身鲨鱼腹中。
他们两个生下来就在那个地方,大多数时候根本没办法选,如果梁牧死在荒岛上,她也会伤心难过。
擒贼先擒王的方法用得很有效果,胜和会和福兴会覆灭后,香江保安司一度发布报告书称社团彻底消失,香江已经不再需要反黑组。那些没来得及被拘捕的社团高层也意识到来势汹汹,迅速将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洗白上岸中,尤其是影视行业,大量资金进入,这才有了十年来电影业的腾飞。
“你猜这是正面还是反面。”盛嘉宜抛出硬币,迅速用手盖住。
“正面。”梁牧随口说。
盛嘉宜抬起手:“可惜是反面。”
正想要说什么,门被敲响。
梁牧正要开口,“老大。”他手下探出头,“到了。”
夜幕降临,在海上漂泊三天后,船悄然在香江的某个隐秘码头靠岸。
“要送盛小姐下船吗?”
梁牧点了点头。
暴雨如注,打在船身上发出阵阵沉闷的响声。梁牧一手握住伞柄,一手牵着盛嘉宜,带着她急匆匆走下船舷。
在夜里,一望无际的浅海滩上,四周静得让人不安,只有雨水拍打地面的声音,货轮下停着一艘小船,上面盖着乱七八糟的篷布,在风雨中摇摇摆摆。
梁牧让盛嘉宜上船。
“这是哪里?”盛嘉宜问。
梁牧把伞递给她:“靠近大屿山。”
盛嘉宜手一松,没差点能拿稳那把伞,却被梁牧重新紧紧握在手上。
“这是蛇头走的线。”他低声说,重新把伞递回去。
记忆里浮肿的尸体飞速闪现,也是这样一个夜晚,也是这样的大雨。
“是你杀了他。”盛嘉宜紧紧盯着他。
梁牧微微一笑,既不否认,也不承认:“你觉得是我?”
她回答不上来。
“你觉得是我,但你也不确定,对不对?”
盛嘉宜抿紧嘴唇,心里难得出现一丝迷惘。只有梁牧杀段宗霖的动机最大,可如果不是他,那会是谁呢?蛇头的路......也不是没有可能......
最好是梁牧,也只能是梁牧。
“你上这条小船,里头的人会把你安全送到九龙港口上岸。”瓢泼大雨中,梁牧的声音竟然是温柔的,他脱下身上的黑色风衣,搭在盛嘉宜肩上,“我要走了。”
“去哪里?”盛嘉宜闻言一顿,雨水从她的发梢滴落,她拉住梁牧的衣袖,“你不留下来吗?”
“不了。”他说,忽然叹了一口气,“其实我心里有预感,去哪里都是一样的。”
他摸了摸盛嘉宜的脸,不带任何旖旎和绮思的,就如两个幼童初次相见那边,亲切地触碰着对方。
盛嘉宜静默了两秒,轻轻低头,贴着他的掌心。
她一直以为他会回来,避开沿途上百个可以停靠的港口,直接回到香江。
事实上他也的确回来了,却是为了送她回家。
“你要跟我一起走吗?”梁牧忽然问。
雨珠从黑色的伞面倾泻,这么大的雨,即便撑着伞,盛嘉宜的头发也已经湿透,贴在脸边。梁牧整个人干脆站在雨中,脸上的表情在雨幕中看不真切。
“现在船里装着十个亿,如果你跟我走,这些钱都是你的。”
盛嘉宜沉默着。
过了良久,梁牧说:“好,我知道了。”
他好像有什么话要说,又不知道该不该说出口,几次停顿隐忍后,终于还是忍不住脱口而出:“你刚出道那会,三安会堂主放话说要带你去他生日宴会上陪酒,那天晚上我带着人守在铜锣湾,等他一出门,就叫人把他暴打了一顿,后来被他查到,还害得我们之间血拼了几次。新安会也是这样,我扣下了一位红棍,让他不要去打扰你,可能这样的事情多了,宋元才会好奇,才会去调查你,说起来,也是怪我......”
梁牧的声音低沉平静。
“现在的你,已经不会有人再敢动你了,无论有没有徐少,你都会过得很好。”
“没有什么需要我去做。其实从一开始,就什么都不需要我来做。”
那时她还那么年轻,一个人在娱乐圈,除了一个据说还算有势力的经纪人,什么都没有,就连经纪人,与她之间也是纯粹的利益关系。
那些年,她一步一步走得如何战战兢兢,他都看在眼里。
能做的很有限,唯有替她暗中打点好关系。
其实以她的聪明,这些事没有人来做,也是一样的。
他仍然记得,1992年的那个夏天,傍晚独自路过街边剧院,见到巨大的海报贴在玻璃窗上,上面的人站在十字路口回头,剧院里磁带慢悠悠转动,余音掉到马路上。
宇宙坍塌,世界荒芜,日月碎做陨石。
磁带里唱:害怕讲出心里话的时候,眼泪会流。
他夹着烟,转头对身边经过的路人说:“知道吗?这是我妹妹。”
收到了对方一句神经病,和一个白眼。
他亦从来没有真正地责怪过她。
“保重。”他说。
暴雨崩落,好似雷鸣。
这个冬天,雨似乎太多了一些。
盛嘉宜握着伞柄的手冰凉到无法移动。
“保重。”她轻声道。
脚下那艘小船已经随着翻滚的波浪离船渐远。
就连重逢都这样短暂,算起来,从他们再次见面,不过才过去了那么几个月。
为了这一天,她却等了十年。
盛嘉宜撑着伞,站在雨中,并不曾进入船舱。
就在他们收起楼梯那一刻,海面上四周突然亮起了刺眼的强光,瞬间将黑暗瞬间驱散,强烈的灯光从四面八方射来,将海面照得如同白昼。
“停下来!你已经被包围了!”一道洪亮的声音在雨中回荡,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梁牧在甲板上震惊回头,对上盛嘉宜那双平静的双眼。
红发女子从船舱里钻出来,手持手枪站到盛嘉宜身边。
“都把武器放下。”李佳宁喊道。
海面上不知道何时已经漂着七八艘游艇,满满当当站着身穿黑衣的警察。
“DCP(地区指挥官/总警司)执行任务,船上的人已经涉嫌有组织犯罪,放弃抵抗,从宽处理。”最大的那艘游艇上,黄智贤举起手中的执行令。
梁牧只匆匆扫了黄智贤一眼,又将目光转了回去。这一次,他才真正看清楚盛嘉宜,她披着黑色的风衣站在雨中,雨从她周身垂落,雨幕挡住她的神情。
再也看不清了。
竟然被她猜到了。
香江登岸的港口不过那么几个,蛇头爱走大屿山上岸。那一年他就是用这道信息误导,让段宗霖误以为流亡海外的胜和会高层正要从这处海岸回来,才引得他深夜间驱车前往。
可是那天晚上,梁牧并不知道盛婉也来了。
如果说人生是一盘棋局,他好像从来都下不过她们母女。
他缓缓举起双手。
那艘小船逐渐消失在黑暗里。
“嘉宜。”香江警务处高级警官李佳宁从包里拿出防水袋,从里头抽出毛巾,搭在她身上,碰到她的时候一愣,仔细看了一眼她的脸色,“你是不是哭了?”
“没有。”盛嘉宜抹掉脸上的水,“是雨。”
马来有一句古谚语。
大海何处不起浪,大地何处未遭雨。
死去的人已经永远留在过去,活着的人还要不断向前,通往幸福的路很远,不知道谁才能到达终点。
最后于黑夜中瞥见梁牧那一眼,他说的仍然是:“保重。”
第108章 英雄本色
“你还好吧。”李佳宁在盛嘉宜身边坐下,递给她一瓶矿泉水,“没有热水,凑合着喝一点。”
“不用了。”盛嘉宜勉强扯出一丝笑容,将水推回去。
“还是很顺利,是不是。”李佳宁说,“一切都按照计划好的那样,和你猜得一丝不差。”
“那天晚上,全香江的金库被同时调用,我们按照你之前叮嘱过的那样,给徐少打了电话。他接了,没有说什么,仍然把钱取出来了,真酷啊,那么多钱。”李佳宁双手画了个圈,示意那笔钱有多么的巨大,“银行的金库一夜之间被取得干干净净,后来上头说不能再取了,否则到了明天开市,还有那么多人要取钱,没有现金,恐怕会造成挤兑。”
“但是人家就是有那么多钱。”李佳宁拖着脸,“汇港银行便临时打开工厂里的印刷机印钱,马力全开,一个小时就备齐十个亿,装了整整两辆卡车。我还从来没见过这么多钱,钱还在吧?”
“一分都没少,在船舱,如果你们不把货轮凿沉的话。”
“沉了也捞起来,我们都紧张死了,生怕你出什么问题,在这里守了整整三天,其他的海港也安排了人,但你既然说是这里,大部队就只能在这里等着。第二天不见人的时候,黄长官就开始着急,到了今天下午,逮到了一艘过来接人的蛇头小船,你不知道吧,这几天光是蛇头的船都抓了好几艘,也就下午这一艘,让我们找着了之前你给我的名单上的人。我们便觉得,没错,一定是这里了。”李佳宁把篷布放下来,挡住往船舱里灌的雨丝。
“这一次收获满满,不是吗?一举端掉了这么多重要的‘大人物’,以后就是再想做点什么,也掀不起风雨了。”
盛嘉宜低低嗯了一声。
“会好起来的。”李佳宁挪过来一些,抱住盛嘉宜。
李佳宁见过十七岁的盛嘉宜。
同样是这样一个雨夜,大雨瓢泼,海浪狂涌,那个时候她还不是明星,那天晚上,她的人生轨迹因此而改变。
“后悔吗?”李佳宁忖度着她的神色。
“不后悔。”盛嘉宜叹了口气,把风衣搂得紧了一些,慢吞吞道,“我只是在想,上岸后该怎么和人解释。”
有的人一定要被她气死了。
李佳宁秒懂,露出遗憾的表情:“你应该早点告诉他,这可是能拿出十个亿的大佬。”她托住脸,“要是他不愿意给钱,我们的计划就全被打乱了。”
“你怎么一直提那十个亿?”盛嘉宜终于掀起眼皮,没好气看了李佳宁一眼。
这位年轻的警官是目前香江高级警察序列里唯一一位女性,这些年来和她关系很不错,盛嘉宜有许多不方便出面的事情,尤其涉及人身安全这一块,都是李佳宁代为处理的。
“我的大明星。”李佳宁看到她终于恢复了一些活力,大松一口气,“我一年薪水才几十万,十个亿,够我打两百年工,从乾隆皇帝时代开始当牛做马。”她双手合十,“请一定要珍惜这么有钱还长得帅对你好的男人,哪怕他犯了一点点小错误呢,也是可以原谅的,毕竟你找一个贫穷丑陋的男人,大概也会犯错,看到他那张脸,说不定你都会感到生气。”
盛嘉宜摇摇头:“根本不是这么回事。”她抬头往外望去,“今年怎么这么多雨?”
李佳宁伸手出去接雨水:“每年雨都很多,只不过那些平常的日子不够深刻,我们都忘了。”
“长官说,这一次回去后,他会销毁掉所有关于段组长、胜和会,还有你妈妈的档案。”李佳宁红色的头发在夜光中一闪而过,她放下帘幕,“从今往后,一切都将尘封落幕,再也不会有人去找你妈妈,无论是盛婉还是后来的苏静婉,都不会被提起。她已经死了。”
“她本来就死了。”盛嘉宜说。
“你说得没错。”李佳宁笑了起来,“走吧,船快靠岸了。”
盛嘉宜披着湿淋淋的风衣站起来。
李佳宁帮她把湿法撩到耳后。
大美人即便狼狈也是大美人,绝佳的骨相完全扛住了风雨,她脸上还残留着一些水滴,从眉骨滑落,楚楚可怜。
李佳宁又觉得,如果是她的话,徐少愿意拿出十个亿来换,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了。
天边起了一层白色的薄雾,越靠近岸边,那股阴冷的气息总算散了一些。
越来越多船帆桅杆出现在面前,悬挂着的旗帜在微亮的天色下摇晃。
盛嘉宜站在船头,看到了码头上站着的一整排人。
有急匆匆赶来的何希月,她身边是眼睛仍然红肿的阿香,还有许久未见的大老板赵士荣,以及他旁边另外一位被李佳宁形容为百年来最财大气粗的大少爷,身穿黑色长风衣,身影谦谦,手下人为他打着伞,在码头上静静注视着这边……已经有几艘快艇停在岸边,一个个保险箱被运上岸……
李佳宁也弯腰出来,为盛嘉宜撑起伞。
“死妹钉你吓死我了,把我命都吓掉了半条,你知道不知道。”何希月率先跑过来,也不管雨有多大,一把抱住盛嘉宜哭了起来,“我以为你的命都要丢在泰国了,你一天到晚都背着我在外面做什么?你这样对得起我,对得起那么多围着你转的人吗?那么多人的工作前途都绑在你身上……”
盛嘉宜沉默不语。
她没有什么可以辩驳的,这件事是她有问题在先,瞒着所有人,但也是因为她不能把他们拉下水,Andy姐很好,可是在这种事情上,Andy姐也帮不了她任何事。
唯一能帮到她的人,如今也站在这里,沉默地看着她。
“对不起。”她说。
何希月退了一步,忽然意识到这不是哭的时候。
“去跟徐少谈谈。”何希月抹干眼泪,轻声道,“他很担心你,你太任性了。”
“我没得选。”
“傻女。”何希月用手上的毛巾擦干净她额前的雨水,一边低低骂了一句,“你当然可以选,他已经为你做到极致了,不要再挑剔了。”
“嗯。”盛嘉宜闷闷应道。
但是她有一种预感,徐明砚不会这样轻易地原谅她。
“我们先走,你们好好说说话。”何希月拉着赵士荣与阿香,顺便捎带上了李佳宁,“警官,还要做什么你招呼我。”
“没有什么。”李佳宁一步三回头,“嘉宜啊,明天来警司做个笔录,然后我们一起去吃中午饭。”
“走了。”
天色已经大亮了。
徐明砚撑着黑伞站在晨雾里,身姿挺拔如松,轮廓分明的脸庞在柔和的光线下透出几分凌厉与冷峻。相比于那天夜里,他的戾气少了几分,眉目之间流露出一种矜贵的姿态,遥远而疏离。
“我不是故意要骗你的。”盛嘉宜低声说。
“你只是单纯不相信我而已。”徐明砚替她说完了下半句,自觉有些滑稽,于是嘲讽地扯起唇角。
“这一局你准备了多久?”他略带刻薄地质问道,“从在新加坡之前就开始了?”
盛嘉宜摇了摇头,缓缓道:“比那更久。”
“去年?”
“四年前。”盛嘉宜抬起头,“从哥哥回来开始,我就*在等着一天,我以为你也在等着一天,”
她仍然管那个人叫哥哥。
那天夜里,是徐明砚第一次见到梁牧。
那还是个很年轻的男人,站在船头挟持盛嘉宜的那一刻,他的眼中跳跃着疯狂与歇斯底里的情绪。徐明砚毫不怀疑,盛嘉宜原本就想从他这里拿走十个亿送给梁牧。
那是当年对他实施绑架案的团伙头领的儿子,早在十多年前,没有盛嘉宜的话,他们已经拿到了十个亿。
盛嘉宜送了他们一份大礼。梁牧本来可以拿到那十个亿远走高飞,而他将从中受益,在这场并不算激烈的斗争中,香江两大社团的关键人物落网,他都参与其中,没有比这更好的回归献礼,也许意义远大于一块地,当然,风险也比那场牌桌上的赌局大上百倍。
她一个人就这样平静地完成了最疯狂的壮举。
越是谨慎的人,冒险时往往越是大胆。
也是在那个夜晚,徐明砚终于明白了祖父当年为何劝父亲赶紧变卖资产,离开香江。
如果为了追求一个结果而要牺牲自己的爱人、亲人,即便那结果再珍贵,又有什么意义?赌来赌去,最后竟是拿命在赌,太过认真了,他不敢再继续这场博弈。
“我要回美国了,长期的。”徐明砚忽然道,“你愿意和我一起走吗?”
盛嘉宜一愣:“去美国做什么?”
“接手我父亲的产业,他最近身体不太好。”
“那远东这边呢?”
“我试过了。”他淡淡道,“这里不适合我,大家都在往外跑,我也应该回去。”
他说的大家,大抵指的是那些如今正忙不迭把资产往外转移的富豪们。
“你在这里才叫回。”盛嘉宜说。
“所以你不愿意和我一起走?”
讲到这里,盛嘉宜心里清楚,一切都是徒劳无功了。
“那你当初为什么又要回来?”
“我说过了,我是因为你才回来。”
“骗子。”她冷冷道。
“随你怎么想好了。”他朝后看了一眼,远处有个穿黑衣的秘书模样的人小跑过来,递过来一只手提箱。
徐明砚接过,递给盛嘉宜:“回去后再打开。”
盛嘉宜迟疑了一瞬间:“你真的要走?”
“嗯。”
毫不犹豫地。
“那你走吧。”盛嘉宜忽然感到一股无名火,她硬生生道,“再见。”
走了几步,她忽然又顿住,回头走了几步,从他手中接过手提箱,这才扬长而去。
第109章 飞一般的爱情小说
在95年6月29号,晚上11点36分49秒,我对自己说,我这辈子都不会离开他。——《飞一般的爱情小说》
李佳宁走进茶餐厅的时候,盛嘉宜正在给人签名。
拢共就六张桌子的店里拥挤不堪,李佳宁从挂满烧腊的玻璃前挤过去:“让一让,麻烦让一让。”
“我朋友来了。”盛嘉宜放下笔,笑着对找她要签名的路人说。
"唔騷擾你啦,嘉宜。"那人识趣地走开。
“大明星。”李佳宁坐下来,“一碗瑞士鸡翼面,一个菠萝包,一个漏奶华,两杯薄荷拿铁,仲要一份三文治。”
看见盛嘉宜皱了皱眉,她补充道:“你吃三文治和coffee,其余的我来吃。”
“我也要吃菠萝包。”盛嘉宜不客气道。
“ok。”李佳宁投降,“来两份菠萝包,我请你。”
“那怎么好意思?”
“那你请我。”李佳宁翻了个白眼。
盛嘉宜笑了起来:“这次你请我好了,下次请你去吃西餐。”
宽口铁制杯子迅速端上来,李佳宁摇了摇吸管,杯子里头冰块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咔嘣声。
“刚刚你在警司,是不是和老大吵起来了。”
“没有啊。”盛嘉宜若无其事地接过她那杯咖啡,“我跟他有什么好吵的,一个只认死理的人。”
“他现在应该也不敢对你太强硬了,毕竟今时不同往日嘛。”李佳宁笑了笑,“你妈那事,已经解决了,我看着他们销毁了文件。”
“你们的执法权挺宽松的嘛。”盛嘉宜掀起眼皮。
“别怪我们,这也是没办法,这么多年,警方为了三合会,花了太多精力,也死了很多人,道高一尺,魔高一丈,不把源头的根挖掉,就不会有任何效果。”李佳宁的声音淹没在喧闹的人声中。
“梁牧不会被判太久,你又不准备告他绑架罪,三年啰,三年后就出来了。”
“宋元那边要麻烦一些,这一次他涉嫌社团斗争、绑架案、杀人案、恐吓,多罪并罚,十年起步。”
“十年便宜他了。”盛嘉宜皱眉,“你们真该去看看河口的鳄鱼园区。”
“按理来说他的犯罪行为发生在泰国,泰方对领土内发生的所有犯罪行为拥有优先的司法管辖权,有权对该案件进行调查、起诉和审判。澳城希望引渡他,具体怎么判,得看泰方那边愿不愿意移交。我想这样棘手的人物,泰方肯定是要送回去的。”
“澳城那边对他处理不会太轻,我想,葡澳政府不会在这种时候出来保他,我们能做的就是多搜集一些他的罪证,提交到澳城,给那边的司法机关施压。我以为他早该想到有这么一天了......”
“他不是连从前的国际刑警通缉令都可以取消的人物吗?”
“站在我们的立场上来看,我们当然希望把头头都抓起来。”李佳宁苦笑,“但是在现实中,总是会有很多阻力,要么是没有充分的证据——他们这些人一般不会自己亲自去犯罪,这一次这样的情形,我们也是等了很多年,在你的全力帮助下才得以达成。要么是对方人脉滔天,会有不同的角色来给我们施压,我们遵循着英国的法律,但是我们的社会是华人自治,你应该比我更清楚,我们没有办法通过常规的铁腕手段,进行管理。”
“不管怎么样,这一次要感谢你。”李佳宁说,“当然也要感谢你的男朋友,他帮忙消除了那些隐形的阻碍,他对你很好,很爱你,短暂的两次接触中我可以感觉得到。”
“他不是我男朋友。”盛嘉宜说。
李佳宁瞪大眼睛:“你们分手了?”
“早分了。”
“好吧,我以为你们......偷偷在一起,不会就是因为这件事吧?”李佳宁忽然有些愧疚,“都怪我们,不应该把你拉进来,当初制定计划的时候,我就不太赞同老大的想法。你已经是个大明星了,又不是干警察工作......”
“说这些做什么,我自愿的。”盛嘉宜用刀叉扒拉着盘子里的三文治,“我比你们更想看到这个结局。”
“说实话啊嘉宜。”李佳宁吞吞吐吐,“你有没有想过,你妈其实早就已经.......”
“想过啊。”盛嘉宜笑了笑,“你觉得这些年我做的都没有意义?”
“我不是这个意思。之后你准备做什么?”
“没想好,先继续拍戏吧。”
“我喜欢看你每一部电影,你好适合当演员,不过比起那些男明星么,我希望你能和徐少在一起。”李佳宁甩了甩她那头红色的头发,“当然,仅代表我的个人意见。”
“嗯哼。”盛嘉宜不置可否。
“你呢?你怎么想?”
“结婚吗?”盛嘉宜问。
“对啊。”
“我比较赞同你的观点。”盛嘉宜说。
“啊。”李佳宁惊呼一声,旁边几桌都看了过来。
盛嘉宜在这里本来就已经够吸引目光了,这下好了,人人都光明正大盯着她。
“小声点!”
“那你还和他分手!哄一哄他啊,男人,撒个娇就哄回来了。”李佳宁怒其不争。
“你不懂他,他才没那么好哄呢。”盛嘉宜皱着眉,“再说他也不是什么好人,凭什么对我发火。”
“他那天在码头对你发火了?”
“他不跟我说话,说话也是冷冷的。”
李佳宁张了张嘴。
“好吧。”她点点头,比了个大拇指,“你是大美女,你说了算。”
“我知道你在讽刺我。”盛嘉宜抬了抬下巴,“你不是我的bestie了。”
“不是,嘉宜啊。”李佳宁暴躁地揉了揉头发,“你不怕他转头又找一个啊。”
“他不会。”
“这么有自信?”
“他都跟我谈过恋爱了。”盛嘉宜放下叉子,“想再找一个更好的,哪有那么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