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是谢豫,他只记得一个多月前,这位姜府的四姑娘还经常跟在他和姜姝姝的屁股后面,甚至他隐隐猜到到了姜姝姝似乎有意给他们二人独处的机会,原本以为是他惹到姜姝姝生气了,这才会故意把他推给别人。
后来他想看姜姝姝吃醋,也特意和姜姝走得近些,果不其然看见她不开心了,他就知道姜姝姝心里有他。
更深的一层是京中的世家公子大多喜欢暗暗较劲,有姜姝这样一位貌比西子的美人相伴在侧,不知道要羡煞多少人。
只是没想到姜姝这么快就嫁给了谢让,如果谢家是高门大户,那还没什么,可谢家早在八年前谢大人和谢阁老相继去世后,就已经式微了。
没想到才一个多月不见,姜姝出落得更加得艳丽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成了亲的缘故。
不知为何,他看着打扮得这样娇艳的姜姝,心里的某处突然像是空了一块。
他的目光追随着那道粉色的身影,直到另一道颀长的身体将他的视线挡住,那一双漆黑的双眸状似无意地往他这边看来,他这才讪讪地收回了自己的目光,脸上的神色颇有些不自在。
这样的反应落在姜姝姝的眼中,她悄悄地攥紧了手中的帕子。
这里头的暗潮汹涌姜姝并不知道,她只是在看见谢豫出现在这里的时候,突然觉得在大喜的日子里很是晦气。
如果不是碍于屋内还有其他人在场,她早就赏对方一个白眼了,甚至想要将他赶出姜府。
很好,小小的乐安堂里面就汇聚了两个她讨厌的人。
“四丫头,快到祖母这儿来。”姜老夫人对着姜姝招手,示意她上前。
原本坐在她身边的姜姝姝很是识趣地起开了,而一直站在身边的周氏也给谢让让出了位置。
只是这一次姜姝并没有如从前一般扑进姜老夫人的怀中,不知是因为有安远侯母子在还是因为谢让在的缘故,她矜持地拉着谢让一同上前,头一次认真地给老祖宗跪拜请安。
“孙女带着孙女婿来给老祖宗拜寿了,祝老祖宗夫人福东海,寿比南山。”
带着笑意的清脆声音响在所有人的耳边,谢让也跟着一起跪下,本来成亲那天他就已经给老祖宗行过大礼,没想到才隔了三天,姜姝又拉着他第二次行了大礼。
这一拜他想起成亲那天,他携着姜姝给母亲和父亲的牌位跪拜的场景,如今换了地方,心境也大不相同。
倒是一边的谢豫看着他们二人跪在一块儿犹如拜堂的画面,眉头微皱,不知为何,他看着他们二人跪倒在一起的时候心里很是不得劲。
“好孩子,快起来!”
“两日不见老祖宗,今天一见倒是看着又年轻了不少。”
姜姝带着谢让走到姜老夫人的跟前,当着众人的面,她不好意思同从前一般倚在老祖宗的怀中,只坐到了她的身边,同她聊着一些
谢让没有再说什么,径直走到姜姝的眼前,在她略显心虚的目光下坐在了她的旁边。
沉默了半晌,他的双眸略过她原本簪着栀子花簪的地方,然后看向她的唇角温声道:“上面沾了东西。”
姜姝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下一刻才反应过来他大约指地是她偷吃的证据,于是忙抬手想要拭去嘴角的绿豆糕渣子。
刚才沁雪和晴雨都不在,她才会趁着没人的空隙自己偷偷拿了一块绿豆糕吃,在这之前她已经吃了好几块,后面被她们二人盯着才不敢打给谢让买的那一碟的主意。
不过让她尴尬的是偷吃还是让谢让给发现了,她拿着帕子擦拭完嘴角,这才小心翼翼拿眼睛去看谢让,发现对方的脸色如常,并未生气,这才在心里松了口气。
自从她被大夫诊出胃里的毛病之后,谢让对她平日里的吃食很是严格,不能吃太过寒凉的食物,尤其是绿豆这些制成的。
今天她故意借着给谢让买吃的机会才顺带吃上了几块,没想到这夹心的绿豆糕做得很是绵密丝滑,最好吃的是中间夹着的玫瑰酱,吃起来甜而不腻,她不禁想多吃几块。
谢让见她即便是拿着帕子擦拭嘴角的时候,一双眼睛仍旧是盯着桌子上的那碟绿豆糕,他想如果不是他还在这里的话,恐怕她的眼眼珠子都黏到上面去了。
心里不禁觉得好笑,但面上却没有表现出来,他想若是他笑了,小姑娘一定会恼羞成怒。
许是被桌子上的绿豆糕分了心,姜姝并未完全擦拭干净,右边的嘴角上还沾了一点。
“这里,还有。”
谢让看不下去了,直接朝着她抬起了手。
鼻尖嗅到淡淡的松墨香,她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温热的指腹突然轻轻拂过她的唇角,带起一阵阵涟漪。
耳旁是谢让温润的声音:“虽然你爱吃这些,可大夫也交代了不宜吃太多。”
他拭去了最后一点的碎屑,很快就将手收了回去,但是方才碰到她下巴时滑腻的触感仍然残留在了指腹,他下意识拈了拈指腹。
姜姝因为他方才的触碰怔愣住了,直到谢让拿了一块绿豆糕放进嘴里,她才回神,盯着他咀嚼的动作,然后期待地问道:“好吃吗,这可是我吃过的最好的绿豆糕,就连姜府厨娘做的都比不上。”
说着她又殷勤地倒了一杯茶推到他的身前,然后睁着一双亮晶晶的眼睛期待地看着他。
谢让拿起第二块绿豆糕的手顿了一下,他看着忙前忙后的少女,心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生出了要逗弄她的心思,假装没有看见她眼中的期待,只轻轻嗯了一声,在姜姝望穿秋水的眼神中又将第二块绿豆糕送进去了嘴里。
然后第三块,第四块......
还剩最后一块的时候,他分明看见她的眼中染上了一层雾气,一双杏眸委屈巴巴地看着他手中的那块绿豆糕。
那模样竟很像宫中卫昭仪养在的西施犬,每当卫昭仪吃东西的时候,它就是乖乖趴在她身前,用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可怜兮兮地望着卫昭仪。
如果姜姝身后有尾巴,此时一定也在摇着。
姜姝不知道他为什么拿着绿豆糕的手突然停住,她虽然很想吃那块绿豆糕,但是被他这样不上不下的吊着实在是难受。
他倒是赶紧吃掉呀!
他该不会是故意的吧?姜姝抬头看了一眼谢让,恰巧发现对方正在看自己,她疑惑地看着他,像是再问怎么了,后者这才将目光收了回去。
只是仍未吃手中的绿豆糕。
她终于还是忍不住催促他:“郎君,你还是赶紧吃了吧。”
免得她一直都惦记着,吃完了她就没得惦记了,这东西怪馋人的。
谢让收回心绪,他看了一眼又重新将目光放在那块绿豆糕上面的姜姝,眉梢倏地染上了笑意,怕他再逗下去她真的会哭出来,索性将绿豆糕往她跟前送去:“吃太多腻了,你吃吧。”
见少女眼中有惊喜,看着她那双漂亮的杏眸弯成月牙的形状,他唇角跟着弯了起来。
谢让有时候觉得她异常挑剔,有时候又觉得她很容易满足,比如一块绿豆糕她就能开心成这样。
“谢谢郎君。”
姜姝对着谢让道了谢,但是并未自己伸手去接,而是倾身往他那边靠近,接着直接张口就着他的手含住了那块绿豆糕,许是前段时间生病习惯了被他喂药喂水,所以并未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只是在唇瓣碰到他的指尖时,她似乎感觉到对方僵了一下。
喝了口茶,姜姝才想起来今天她让晴雨打了小桃,小桃是谢蔷身边的大丫鬟,又是孙嬷嬷的女儿,怕孙嬷嬷恶人先告状,她得先告诉谢让这件事。
她微微咬了一下下唇,在心里想了半晌,这才软着嗓音试探地问道:“今天我让晴雨打了小桃,郎君会生气吗?”
这事谢让自然是不知道的,他听了倒是有些意外,虽然姜姝性子骄纵,但是从未见她打骂过下人,遇到不顺心的事情也只是让身边的丫鬟出言教训,或者她嘲讽下人几句,能让她身边的丫鬟动手,想来是小桃得罪狠了她。
谢让只道:“打了便打了,不过一个下人,你是谢家的少夫人,若是有哪个下人不敬你,你尽管处置,不必同我说。”
小桃上次在亭子做的事情,以及那浮于表面心思已经惹得他不喜,他虽然身为主子,但是却不好管教自己妹妹身边的丫鬟,便只出言说了几句,不曾想她完全没有听进去,依旧没把姜姝当成未来主母,未将她放在眼里。
见谢让不似在说假话,姜姝这才放下心来,转念一想,她嫁到谢家都两个月了,从那些下人对她的态度来看,似乎仍旧是将她当成外人一般,也只有方才谢让的那句话,才真正将她当成了谢家人。
身边的少女突然不说话,谢让偏头看向她,问道:“怎么了?”
姜姝摇了摇头,看着谢让这张艳绝无双的脸,更加坚定了自己当初的选择是没有错,放在整个大晋中,怕也没有哪个男子的相貌能够比得上谢让,幸好谢家如今在京中的地位不高,否则这门亲事很有可能就被人给抢了。
她摇了摇头,有些开心道:“郎君长得这样好看,看来我嫁来谢家一点也不亏。”
话题转变得太快,谢让一时之间愣了一下,他平日里偶尔也能听见旁的人夸赞他的相貌,但是从姜姝口中说出的感觉却又不大一样。
其实娶到姜姝他也没有吃亏,她除了难伺候之外,品性却是没有什么大的问题,就是偶尔不舒心的时候太过磨人,可是相处了这么些日子,她那些磨人的举动他似乎也渐渐能接受了。
她方才说他好看,可有想过她也不遑多让?
眼前的少女生得雪肌玉肤,花容月貌,即便是生在众多美人的京中,依旧是轻易就能拔得头筹,曾经他还听说过有个世家子弟为了一睹姜府四姑娘的容颜,硬是守在姜府的大门口一个月。
当然最后还是没能看见姜姝,因为她在姜府极少出门,即使出门也都是坐的轿子。
他第一次见到她,是在她父亲的书房门口,那个时候他正要去找准岳父商量婚期,没想到撞见她在里面对着自己的父亲哭哭啼啼。
从前他最怕的就是女子哭,但是当他看见书房里的少女,头一次发现竟然有女子能哭得这样好看,这样我见犹怜,于是不想打断她,便止住了脚步没有进去说同意她取消婚约的要求。
再后来不知都她为什么突然改变了主意,选择继续嫁给了他,如今结合她方才的话,心想莫非她是在书房见了他的长相,这才没有继续闹着不嫁?
这样想着他便问出了口:“所以你嫁我,是因为我的长相?”
姜姝托着下巴不置可否:“也不全是,我第一眼看见郎君,就觉得郎君是位君子,便想着嫁给郎君一定能得到郎君的好好对待,而且郎君看着就是个很好的人。”
其实是从前世他将那青伞留给她的时候,她就后悔了,后悔亲手将他们二人之间的婚约毁掉,转身嫁给了心里有了堂姐的谢豫。
这是这些都不能同谢让说。
谢让觉得姜姝在姜府受那几位长辈的喜欢是有道理的,她同身边的人说话时都是捡好听的来说,他听着她用娇软的声音说出这些奉承的话,心里竟没有一点不耐。
反而有点,高兴。
“所以郎君能否帮我看一下这个香囊能不能修好?这是我娘亲在我出嫁前送的,我一直带在身上,前几天突然坏了。”
眼前突然出现一个银制的很是精致的银杏叶花纹的香囊,这个香囊正躺在姜姝的掌心里,上面雕刻的楼空花纹一看知道是宫中才有的。
只是连接链子的地方断掉了。
怪不得对着他说了一箩筐的好话,原来都是在这里等着他。
谢让哑然失笑,她这是不仅把他当成伺候她的下人,还把他当成是外头的工匠了?
心里有些无奈,可怕她不高兴,只好道:“倒也不难,只是需要一点时间。”
得到了谢让的回答,姜姝开心地将这个小小的香囊郑重地放在了谢让的手中:“那就拜托夫君了。”
第111章
自那晚生病之后,姜姝已经好几天没有吃到外面的小食了,就连蜜饯饴糖这些都很少吃到,如果不是为了哄她吃药,谢让怕是连这些东西都不让她吃了,无论她怎么缠着谢让,就是不许她身边的丫鬟给她买来了吃。
刚吃完药停了几天,她就憋不住,想要趁着谢让在翰林院上值的时候悄悄出去,但是沁雪和晴雨硬是对着她一顿好说歹说,求着她不要出门,不然谢让会怪罪她们二人办事不力。
姜姝不满地哼了一声:“我才是你们的主子,快去让李管家给我被马车,我要出去。”
她说着就提着裙子往院外走去,一副不容置喙的样子。
这些天她一直都在吃药,谢让还不让厨房那边给她做好吃的,所以吃的都是很清淡的菜色,感觉再这样吃下去,下次再回姜府,老祖宗和娘亲一定会觉得她被谢家虐待了。
她步子走得块,连都裙摆被风吹起,她怕被沁雪她们拉着回去,脚下的步子一直没有停下,直直地往大门走去。
然而走到中途的时候,在一处拐角处却突然撞到了一个人。
小桃唤这位衣着朴素的小姑娘为姑娘?窗外月光流淌,喜烛还在继续燃烧着。
姜姝精神紧绷了一整天,早上天未亮就被叫醒,被众丫鬟婆子折腾了大半天,早在进入喜房的时候她就已经精疲力尽了。
后面喝过粥之后胃舒服了不少,又被跟着谢让进来的那些人吵着,直接把她的倦意给吵飞了。
今天与谢让接触之后,再次确定对方不是谢豫那种人,于是一直忐忑不安的心也放到了肚子里,这会儿在床上等谢让沐浴的时候打起了瞌睡。
净室的水声还没有停下,想起临走前娘亲塞给她的那本书,叮嘱她在圆房前定要看一遍,于是昏昏欲睡中强撑着下了榻,蹑手蹑脚走到装有那本书的涂有红漆的箱子跟前。
转头看了一眼净室的房间,手下的动作却没有停下来,一边听着里头的动静,一边打开箱子,将被一堆衣裳压在底下的一本封面没有写字的书取了出来,这本书看起来已经有些旧了,泛黄的封面一角微微卷起。
她又做贼般往净室的门悄悄看了一眼,这才小心翼翼地把箱子盖好,然后揣着那本书回到了床上。
窝在榻上的一角,姜姝谨慎地翻开了那书的第一页,入眼的是两个不着寸缕男女纠缠在一起的画面。
这画面实在是太过扎眼,她前世因为出了那桩事情,姜府急着要把她嫁出去,所以出嫁的时候娘亲并未给她这种书,许是觉得她不需要。
瞌睡去了一半,抖着手又往下翻了翻,后面的也全是这种,而且还颇多不同的动作花样,看得人瞠目结舌。
心跳也随着翻书的动作砰砰直跳,翻完最后一页,她郑重地合上这本书放在一旁,深呼吸了几个来回,眼睛又不由自主地撇向那本书。
要不再看一眼?
方才的翻第一遍她并没有认真看,估摸着谢让一时半会儿还没有那么快出来,她咬了咬唇,又捞起被她扔在一边的书。
为了日后不走前世的老路,惹对方的厌烦,她憋了憋气,靠着背又哆嗦着手重新掀开了第一页......
烛火燃了三分之一,净室的门终于是开了。
谢让出来的时候带着水汽,看到被装饰成喜房的房间时依旧有些不太习惯。
从他听见姜姝在她父亲的书房说要退婚开始,到今天他们二人成亲,仅仅只过了一个多月。
最开始他还道是姜府那头急着把四姑娘嫁过来,后来才知道是姜姝自己着急着嫁给他。
总觉得有些反常。
一个月前,萧淮还找了他,提醒他姜姝与安远侯世子谢豫走得很近,关系大约不一般。
原本也没有什么,大晋朝民风开放,男子与女子之间不同前朝那般严格,谢豫与姜府三姑娘自小青梅竹马,谢豫偶尔会去姜府找对方,除此之外俩人也常常约着一起逛街游湖或者其他。
姜府上下都眼熟谢豫,她这个做堂妹的与之相熟并不奇怪。
坏就坏在安远候是太子一党的人,身为安远候世子的谢豫自然也是太子那边的。
且那日他在书房外听见了姜父质问姜姝是否对谢豫存了别的心思,对方却沉默了。
如今朝堂表面风平浪静,而背地里却暗潮汹涌,稍有不慎就不会粉身碎骨。
朝中分为几个派系,太子与诸位皇子之间针锋相对,暗地里互相较劲,这也是皇帝默许的。
谢让的母亲与三皇子的母亲是一母同胞的姐妹,是以被人归为了三皇子一党,即使萧淮表面上没有争储的心思,但也依旧逃不过被太子猜忌。
因着姜府四姑娘与自己的表兄有婚约在身,所以萧淮暗中派人盯过几次,最后发现她与谢豫越走越近,这才不得不提醒自己的表兄。
免得成亲之后被对方帮着太子把他给算计了。
单萧淮说得这些都足够让谢让不得不防着,可他到底不相信以姜父的人品,会养出那样心思深沉的女儿。
耳边烛花突然爆开,回过神来,他朝着拨步床走去。
目光扫向帐子里头的时候却顿住了。
只见少女正散着一头乌发微绻着身子安静地躺在床上,身下压着一半鸳鸯锦被,半张脸枕着软枕,两靥薄红,淡粉微翘的双唇此时正紧闭着,俨然是已经熟睡的模样。
按理说成婚后夫妇睡同一张榻上,丈夫睡在里侧,而妻子则要睡在外边,这是为了方便夜里伺候丈夫。
看着躺在里侧睡得正香的姜姝,想她从前应该是被一群人伺候的,自是理直气壮没把这种规矩当一回事,谢让没有要将她唤醒的意思。
也不知道对方是不是为了不圆房,而故意趁着他沐浴完之前就先睡了。
谢让眉头微蹙,从柜子里抱了一床被子在外边铺好,这才上了床正要躺下,想到如今还是春天,她身上只盖了一点的被子,半夜怕是要被冷醒,只好朝着她那边伸出手,想要替她把压在身下的被子抽出来盖好。
他倾身靠近姜姝,不经意看见她因为睡觉而微微敞开的衣襟,目光触及到精致锁骨之下白如凝脂的肌肤,隐在衣襟里面浓浓的春色随着她浅浅的呼吸半隐半现。
手上的动作一滞,谢让连忙移开目光。
随着鸳鸯锦被遮住春光,他看见她的左手露在被子外面,手中还握着一卷书。
抬手过去把书轻轻从她的手中抽了出来,许是被他的动作惊动了,少女嘴里不满地嘟囔了一句,但是很快又没有了声音。
小心把书拿了过来,他原本没有好奇的心思,只是要合上的时候陡然看见了被她翻开的那页。
上面赤裸着身体的男女正以一种令人难以启齿的姿势抱在一起,谢让的视线并未在上面停留,很久就合上那书放好。
原本不愿意嫁给自己的姜姝,在睡前看那种书,让此时的谢让不知作何感想,开始有点看不透她了。
他轻叹了一声,最终放下了帐子,盖着从柜子里抱出来的被子躺下了。
一夜无梦。
翌日天才亮了没多久,姜姝就被沁雪叫醒了。
以为还在姜府,姜姝下意识拉过锦被蒙住自己的脸不肯起床,闷闷的声音从里面传来,带着浓浓的撒娇意味:“沁雪姐姐,我好累,让我再睡一会儿。”
在外间伺候谢让的小厮听了这声音,赶紧低下头,假装自己什么都没有听到。
显然大家听到累这个字的时候都误会了什么,以为这对新婚主子昨晚已经圆房了,尤其是小厮青堰,不敢想象素日里清心寡欲的郎君在洞房花烛夜的场景。
谢让不知道众人的想法,今天要去正堂给母亲敬茶,父亲虽然不在了,但是母亲还在,她身子不好,却是不能让她久等。
为了不让母亲在那边等他们太久,穿戴好的谢让转身进了里间,就看见沁雪正站在床边耐着性子哄对方起床。
沁雪好说歹说,锦被里的人仍旧一动不动。
她这位主子素来被娇惯,每天起床都要她哄许久,最后才会不情不愿地起床,若是惹这位小祖宗不高兴了,她还会使性子不去给姜府那位老祖宗请安,她们这些做下人的就会挨上几句夫人的骂。
可如今与在姜府时不一样,姑娘现在已经嫁进了谢家,不能像以前那般任性,尤其是今天还要给婆母敬茶,要是去迟了了,说不定还会给婆母留下不好的印象。
眼见着已经穿戴整齐的姑爷走了进来,沁雪心里立刻替姜姝担心起来,虽说姑爷的脾气看着挺好的,可万一姑爷这回生气了如何是好?
被子里的人儿并不知道沁雪忐忑的心情,迷迷糊糊中等了一会儿没听见对方哄自己起床的声音,以为是她放弃,索性换了个舒服姿势准备接着睡觉。
然而下一刻,一道温和的声音隔着被子传来:“今早还要给母亲敬茶,别让她等久了。”
这声音落在姜姝的耳中犹如惊雷,一瞬间就在她的脑中炸开了花,将她的睡意瞬间赶走。
她一个激灵掀开被子,然后坐起身忙让沁雪伺候着穿了鞋袜,下地后一边往妆奁前走还一边对着沁雪嗔道:“怎么不早叫我醒来,你看现在都什么时候了。”
变脸快得让谢让都没有反应过来,见伺候她的两个下人面色平静,他便知道她平日里大概就是这样的。
晴雨从箱子里拿了一套海姝红的衣裳走到姜姝的身边,看着是要伺候她穿衣。
人既然已经起了,谢让不想继续留在这里,在看见绕到姜姝身后要褪去她昨夜穿的寝衣,露出她雪白的肩后,他忙移开目光抬脚便出去了。
以为姑娘家穿戴要花上好些时间,尤其是姜姝这种出自世家大族的小姐,少不得要精心装扮一番。
没想到的是,谢让在院中的海姝树下只等了一炷香的时间,偏头就看见姜姝被两个丫鬟拥着走了出来,换了浓妆的她显得清丽,仿若出水芙蓉,那身海姝红的衣裳衬得她肌肤胜雪。
见了站在院中的谢让,她有点不好意思道:“让郎君久等。”
那双漆黑的眸子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等对方款款走到他身边,这才对着她道:“母亲已在正堂,走吧。”
姜姝见对方脸上似乎没有一丝不耐烦的样子,这才弯了弯眼睛跟了上去。
二人并肩出了院子,拐上了游廊。
谢家不大,即便昨天她头上顶着喜帕,也记下了从正堂到喜房的路。
两名丫鬟落后他们夫妇二人几步远,姜姝走到一半的时候,终于还是没忍住看向走在她身边的男人。
传闻六年前谢让中状元的时候才十八岁,是当时榜上最年轻的一位,又生得一张眉目舒朗的脸,想来让不少女子心向往之。
看着他完美的侧脸,姜姝在心里恶狠狠地唾弃了一遍谢豫,前世她当真是瞎了眼,才会看上他,与身边的男人比起来,谢豫简直就是没眼看。
且最重要的一点是,谢让性子比谢豫好了许多,不会动不动就给她冷脸看,或者对她冷嘲热讽。
似是察觉到了她的视线,谢让朝她这边看来,恰巧看见她眼中来不及收起的嫌弃之色。
他面上不显,知道她原就不满意这桩婚事,会对他不满也是属实正常,索性假装没看见那抹嫌弃,只温声问她:“怎么了?”
偷看对方被当场发现,饶是她脸皮再厚也不禁红了脸,为了不让对方觉得被冒犯,尴尬中她随便寻了个话头。
她斟酌了一下用词,在对方耐心的等待之下,这才软着声音问道:“我有件事想求郎君,若是我说了,郎君是否会不高兴?”
素来骄纵的少女像一只小猫,在他面前收起了自己的爪子,于他眼前小心试探。
谢让见她这幅样子,旋即浅笑了一下,温声道:“但说无妨。”
原来是她那一直没见过面的小姑子谢蔷,姜姝这回没有心思去听小桃话,她拿眼上下打量了一番谢蔷,见她身上穿得衣裳半旧不新,头上戴的珠钗等也是市面上卖的不值钱的材料做的。
此时正用一双眼睛怯怯地看着她,身子瘦弱,一整个人看起来有些小家子气,完全不像是曾经大家族中养出来的小姐。
她身边穿着鲜艳的小桃看着都比她更像是谢家的小姐,记得书中说过,小桃和孙嬷嬷联合起来哄骗了许多谢蔷的首饰衣物,导致她自己穿得都没有这对母女的好。
听孙嬷嬷说,眼前的新嫂子还称自己身份尊贵,看不上他们谢家,就怕到了她跟前会惹得对方不高兴,是以一直避开她。
这些天她还听说了新嫂子就连兄长都敢使唤,故意不让她的丫鬟伺候她,非要兄长跟个下人一般亲自伺候她。
面对姜姝听着像是命令的话,她下意识在小桃的身后躲得更严实了,只露出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看着对方,似乎只要姜姝声音再大一点,小姑娘就能当场哭出来。
小桃见此心里像是出了一口气,她微微仰起头,对上姜姝有些得意道:“少夫人,我们姑娘可不是你的下人,她不愿意同你一道出去,您还是自己去吧。”
姜姝瞥了一眼小桃,从谢蔷的反应来看,心想她和孙嬷嬷母女俩定是在谢蔷跟前说了不少她的坏话,当即她对着晴雨使了个眼色。
晴雨会意,立即上前掌掴小桃:“小桃,你好大的胆子,竟敢这样同少夫人说话,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才是谢家的小姐。”
这还是姜姝第一次让自己身边的人动手打人,但是她完全不怕被谢让知道,她从前在京中的名声就不好,大家都说她骄纵蛮横,她原本就看心思不正的小桃不顺眼,正好趁此机会先收拾她。
后面再找机会同谢让说,让他换掉小桃,不要她继续在谢蔷身边伺候。
就算是谢让觉得她是妒妇也好,也要想办法把谢家的这两个蛀虫拔了再说,孙嬷嬷背地里贪了不少谢家的银钱,她现在嫁了进来,吃穿用度都要用好的,在这么让孙嬷嬷贪下去,她以后的日子一定会过得紧巴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