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周老爷远远的怒喝着骂了几句“狼心狗肺忘恩负义”。
小七妹怀里抱着那只被毒死的鸡,就坐在李嬷嬷尸体的不远处看戏。
连夜赶去周家祖宅和李嬷嬷老家的队伍不知道什么时候……
嗯,已经到了。
侍卫王汉带队领着几个人,已经匆忙的从二门进来了。
抄手游廊那站的周家人齐刷刷的站着行礼,喊了一声:“族长。”
王汉将周家的族长和看守祖屋的人都带来了。
“启禀叶大人,属下带人找遍了,无论是周家祖宅还是李嬷嬷老家,都没有小小姐的踪影。”
“看守祖宅的周家族人说,没有可疑的人来过。”
小小姐就此下落不明了。
叶伯文一拍桌子;“来呀,将李掌柜一家五口打入大牢,待本官报请提刑司,再秋后行绞刑。”
“行刑之前,若家眷有足够的理由,可向知州提起请愿状……”
“不要啊,冤枉啊,大人……”
“老夫人,老夫人救命啊,婆婆说你会保我们一家的,老夫人……”
“爹、娘,我怕,我不想死,我才8岁……”
堂上乱哄哄的闹成一片,内堂里周老夫人恍若未闻,低着头一直默不作声。
“老夫人,你不能不管我们,你不管我们,我就把你的秘密捅出来……”李掌柜高声喊起来,“那个人猴压根不是小小姐,她不是小小姐,她是假的。”
“肃静,”叶知县喊道,“来人呀,将其他人堵嘴,让李掌柜好好说清楚,周府里这位小小姐到底是谁?”
李掌柜将头磕得像鸡啄米:“叶大人,草民揭发周老夫人,请大人饶了我们一家五口。”
叶伯文问:“说清楚,府里这个是谁家的,小小姐又在哪里?”
抄手游廊里,同样诧异激动的周老爷和周大少爷围过来。
“谁是假的?有什么证据?”周老爷。
“假的?”周大少爷一时欢喜起来,“人猴不是我的芸儿?”
一时又惊慌起来:“那我的芸儿呢,我的芸儿在哪里?”
“我不知道,”李掌柜说,“我只知道,府里这个小小姐,不过是老夫人让我家婆子在庄子里买的丫头,五十贯钱买的,我有这丫头的身契……”
小七妹听得正入迷,冷不防怀里抱的鸡一个颤抖,翅膀扇动着,又抬起头来了。
小七妹抱着鸡往李嬷嬷的尸体边疾步快走,一脚用力地踩到对方的手指上:“该醒了。”
已经死了的李嬷嬷眼皮一颤,竟然咻的一下睁开,身体开始细微的颤动起来,一只老而瘦的手不甘心的直伸向天空。
抄手游廊那里,周家老老小小爆发出了一阵惊悚的尖叫:“诈尸了……有鬼啊……”
小七妹随意拉住一个护卫:“麻烦,请您飞去东跨院,禀告给陈大人和我师父,鸡和人的麻沸散都醒了,可以开工了。”
她的脚边,李嬷嬷扭曲着身体往回事处爬去。
“罪奴告发……告发老夫人,罪奴所做的一切,都是老夫人指使的。”
小七妹蹲下来,逼视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老夫人到底要做什么?”
“借命,”李嬷嬷沙哑着嗓子说,“借小小姐的莲花童子命。”
“她让谁做的?”小七妹追问。
“梅……”李嬷嬷喘息着,费劲地说,“梅……氏。”
小七妹的胸膛“砰”的一声响,几乎找不到自己的声音:“梅氏是谁?他在哪里?”
“罪奴不知道梅氏是谁,也不知道他在哪里。”李嬷嬷趴在长木凳上,抬头恨恨地瞪着已经被带到堂上的周老夫人。
“按照老夫人的要求,梅氏本应该带着小小姐去周家老宅等老夫人的。”
“人猴进府后,本
应该三天左右就死掉,夭折的孩子不能进祖坟,老夫人就可以借着回祖屋寻找好墓地安葬小小姐的由头,从大宅回祖宅去。”
“接下来的事罪奴就不清楚了,只有老夫人自己才知道。”
“拍花子也不是罪奴找的,”李嬷嬷竹筒倒豆子,倒了个干净,“但假小姐是罪奴找的,五十贯钱,从东八村的庄子里买了带回来的。”
“按照老夫人的要求,这妮子和小小姐身高体型相差无几,连脸盘子都很像。”
“罪奴将这妮子买回来以后,让何婆子放在她姘头家里悄悄养了二十几天。为此,她姘头还掐死了自己二叔。”
“寿宴那天,罪奴按照老夫人的要求,故意让叶嬷嬷带小小姐上前院拜见外家,何婆子带着拍花子进来,一切都很顺利……”
“可巧的是,知县大人自己没来,但让师爷带了礼来吃酒。大少爷又直接找到师爷……”
大少爷直接给师爷塞了张银票,师爷的动作很迅速,接下来就是城门戒严、捕快巡城、捉刀人为了赏银四处找人。
拍花子公婆只能躲回翁小民的土杂院里去。
再接着就是活人造畜的出现……
“假小姐进府后,老爷花了大钱悬赏招医,来往的大夫络绎不绝,少夫人又带着人日夜守着,这人猴竟然捱过两日都没死……”
接着就是三平道长来了,很张扬的说自己能治好……
“老夫人原本是不信能治好的,但知县大人说三平道长悬壶济世,而三平道长又搞出了很大的阵仗,连两位老大夫都心甘情愿的为他打下手,所以,老夫人怕了。”
小七妹:“你们在大宅里,是怎么知道衙门里找到翁小民家,从而决定对何婆子杀人灭口的?”
“不是我们发现的,是何婆子自己送上门来的,”李嬷嬷说,“她惊慌失措的回来,告诉老夫人说衙门有人去她姘头家了,她要一大笔银子,还要自己的身契,她必须马上就走,不走就来不及了……”
“老夫人说,不能让她走,所以罪奴假装去准备银钱,让她赶紧吃点东西,边吃边等我……”
小七妹:“老夫人怎么联系上的梅氏?”
“天目山里,有座土地庙,以前很灵的……”
土地庙?
小七妹想起了大火烧山、丽娘子死的那处已经被烧黑的土地庙。
所以丽娘子当时去见的,真的就是梅氏。
她和梅氏,曾经就差了不到一刻钟,或许就是前后脚的距离。
她站起身,捂着心口长吁一口气:小咕咕,你跟着梅氏现在到了哪里,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第30章 活人造畜27
内堂里,一直低头沉默不语的周老夫人突然站起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撞向墙壁。
她用了很大的力气,然而她的脑袋撞到了软中带硬的物事上,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就被人拎着反绑了起来。
林武皱着眉头一边揉胸膛,一边冷笑着。
“我堂堂从五品带刀侍卫,还能让你死在我面前,呸,那才是真晦气。”
周大少爷冲进了东跨院:“娘子,娘子,那只猴子不是我们芸儿,我们芸儿不见了……”
“相公,你在说什么?”少夫人傻了。
“不是我们芸儿,只是个庄子里的小丫头,太好了,芸儿没有受这种苦。”大少爷说。
夫人呆呆地问:“那我们芸儿呢,芸儿在哪里?”
厢房里,三平长吸一口气,抱守归一,气沉丹田:“好了,我徒弟说可以开始了。”
“给小小姐喂药吧,让她睡得香一点,不然会痛得受不了的。”
周老爷的声音在屋外响起:“道长,不用治了,这不是我们家的孩子。”
屋子里,三平道长和两位大夫面面相觑。
“就算救了,请恕周某没法兑现原来的悬赏了,”周老爷继续说,“毕竟,我的悬赏指的是我周家的小孙女,而不是别的阿猫阿狗。”
“这……”两位大夫放下了手里的药包,一起看向三平道长。
“周老爷,那之前备下的药,老道我还能用么?”三平问道。
“这……道长,这些药价值千金,若不是我周家人,谁用得起?”周老爷已经开始对屋外的丫头说,“来呀,都收到库里……”
“周老爷此言差矣,”陈南山的声音在屋外响起,“知县大人昨日可是说了,周老爷乃积善之家,一片拳拳慈爱之心……”
周老爷的声音开始倨傲起来:“嗨,这位师爷,想必知县大人一定能理解,我这些药材可都是备着能救命用的,有些药可是用银钱都买不来的,委实不能用在陌生人身上。”
“哪怕是你周府老夫人造的孽?”陈南山的话带上了冷意。
周老爷的话也一样硬气了:“这位师爷,周某觉得,你还是先请示一下知县大人再说。”
“不用了,”陈南山懒懒地说,“本官还没见过从四品需要向六品官报备的。”
“来呀,将周家人都请到外院,别让他们打搅了道长的善举。”
“三平道长,大胆的开始吧。”
厢房的门打开,小丫头脸色苍白的端出来一盆血水,又打了一盆凉开水进去。
不多时,另一个小丫头出来,扔掉了一盆带血的毛巾,又端进去一盆干净的毛巾。
又不多时,其中一位年长的大夫打开门冲出来,在廊下哇哇吐了几口,连喝一大碗水后,又咬着牙进去了。
不多时,三平道长在门里喊:“把药包端进来。”
陈南山就大马金刀的坐在院子里等着,大傻武蹲在他脚边,一手抓着只鸡腿,一手举着根黄瓜。
“好吃吗?”陈南山敲了敲折扇。
“嗯。”大武用鼻子回了他一个字。
“吃过烧鹅么?”陈南山随意问道。
“唔,”大武憨憨地摇摇头,同时流了会口水,“好吃吗?”
“勉强可以入口吧,”陈南山想了想,“饿的时候。”
“哦。”大武咬了口鸡腿。
“你吃过最好吃的食物是什么?”陈南山问道。
“稞稞。”
“那是什么吃食?”
“小老七只在每年过年做一回,好吃得连手指都能吞掉。”大武数了数手指头,“哎,还有这么久才过年啊。”
“怎么做的?说说看。”
“晒米,打粉,搓,再放豆腐、笋干包起来……”
听起来不太有食欲的样子。
“小老七,”大武迎向院门口,“我想吃稞稞。”
小七妹笑眯眯的进来了。
“前院都招了?”陈南山问。
“嗯,大人听过借命么?”小七妹眼睛发亮地问,“命也能借么?”
“又是借命?”陈南山皱了皱眉,冲墙角的护卫打了个响指。
“你现在立刻去禀告大人一声。”
“是。”护卫立刻蹿上院墙,直接翻墙走了。
“又?”小七妹凑过来,“大人果然见多识广,难道以前就有
这样的案子?”
“是啊,你说巧不巧。”陈南山将折扇拿在手里,却只说了这一句,就再也没提了。
而且还一副不想多说的表情。
小七妹笑得一脸天真:“大人,我只晓得借银钱赊酒,这命怎么借?难道我能活十八岁,还能借给别人两岁?这周老夫人不会是被骗了吧?”
陈南山撇撇嘴:“总有些人啊……”
却没接着说完,转了个话题问:“不知道三平道长还要多久?”
小七妹气哼哼的:“你不告诉我,我也不告诉你。”
陈南山拿扇子拍了她脑袋一下:“傻样,真是个孩子。”
他还想再拍的时候,被大武一把拉住了胳膊肘子:“不许打小老七。”
咔吱……
门又开了,这次换了个大夫出来,哇哇一顿吐,吐完之后面色苍白的靠在柱子上:“只怕不成了,黏得太牢了,弄不下来。”
陈南山站了起来:“那怎么办?”
“小老七,快滚进来。”三平的声音急促的响起。
小七妹“嗖”的快速蹿了进去。
“师父,我能做点什么?”
“记得水里的故人要怎么处理吧?”三平急道,“用相反的法子。”
“好勒。”
冲出来的大夫咬牙又冲了回去,廊下的人开始多了起来,就连院墙上、屋顶上的护卫都在侧耳仔细听。
被拦在东跨院外的少夫人六神无主的跪着:“求菩萨保佑两个孩子都能安然度过这次劫难。”
李昱白穿着便服,挽着袖子正在耐心磨墨。
“王汉让人悄悄的守在周家祖宅,看能不能守到假田大力,如果有其他消息,便会马上飞鸽传书回来的。”
李昱白开始写字,澄心堂的纸张上出现了一个个俊逸的字体。
“周家族长说,两个月前,周老夫人给他递了封信,让他帮忙修葺族里的老宅,说是自己要归乡颐养天年,这些天并没有什么人带孩子去过。”
“陈大人派人来报,三平道长已经开始医治了,看起来没什么问题,他们师徒三人出现在周府,应该只是为了赏银,目前也没发现什么可疑。”
李昱白“嗯 ”了一声。
“陈大人还说,君子不涉险地,如果您要亲自去天目山的山神庙,必须等林武带护卫队回来。”
“三平的医治还要多久?效果怎么样?过程中病人痛苦吗?”李昱白显然更关注这个,连问了三个问题。
禀报的人:“属下让人马上去探。”
“嗯,还有,”李昱白提醒道,“白云洞有书生失踪那家,查得怎么样了?”
“叶大人就在客栈外,是不是现在请他进来。”
“嗯。”
叶伯文诚惶诚恐的撩起外袍进了门,恭敬的将卷宗递了过来。
“启禀大人,周老夫人都招了,事实与李嬷嬷说的大致不差。”
“大致不差?那差的是哪里?”李昱白接过卷宗,边翻阅一边问。
“毒杀何婆子和假小小姐这些,老夫人都认了。”
“但她否认自己是为了借命。”
“据她的说法,一个月前,二少爷在和女方合八字时,有大师曾算过,说二少爷成亲前后不能有属虎的亲人在场,恐对新婚夫妻不利。”
“小小姐属虎,又在农历二月出生,属于相冲第一人。”
“但怕直说会影响两位妯娌之间日后的相处,因此才委托何婆子找人将小小姐送回祖宅暂避。”
“至于什么假田大力,周老夫人说那完全是何婆子的姘头找的人,她一概不知。”
“下官上了夹棍,她都咬死了不知道什么山神庙、借命的事。”
李昱白:“哦,那你怎么看?”
“下官觉得,借命的说法太过无羁了,”叶伯文谨慎地说,“不如先去天目山的山神庙查探一番。”
“嗯,这个我来安排,你守好周家,务必让三平道长的医治能顺利进行下去,别让周家生事。”李昱白说,“另外,这两个人,你信主还是仆?”
叶伯文拘了一把汗:“这……下官觉得,周老夫人似乎更可信。”
“哦,这是为何?”李昱白问得很平淡,“说说看。”
叶伯文却紧张的吞了吞口水。
“周老夫人在下官要提审她之前,曾经试图碰墙自杀,这与李嬷嬷说的十分矛盾。”
“试问一个想借自己曾孙女命,来让自己活得更久的人,怎么可能舍得自己杀死自己?”
李昱白翻卷宗的手停了下来:“看来,叶大人还得多温习《宋刑统》新法。”
叶伯文开始冒汗了:“请大人指教。”
“主无故杀贱,罚银十倍,徒一年。以周家的财力,周老夫人会为了这点银子和一年的牢狱之灾就去死?”李昱白反问道。
叶伯文迟疑道:“或者,她想死是因为弄丢了曾孙女?”
“叶大人,《宋刑统》第五十一条,凡父母、祖父母故杀子孙,图赖人者,杖七十,徒一年半,她仅仅只是弄丢了曾孙女,能有什么处罚?”
“我领提刑司已有七年,从未见哪个有钱的主子会为了这么点罪就撞墙自杀。”
“是,下官谢大人提点。”叶伯文越发恭敬。
“还有,若周老夫人只想悄悄送曾孙女回老宅,那为何又要另外买个外形身高都相似的小女童,她想干什么?”
想长命百岁,又肯自杀;买了个小丫头,又早就决定不给这丫头留活路……
她将嫡亲的曾孙女送回祖宅,自己又准备借假曾孙女之死启程回去,那祖宅里一定有她非去不可的理由。
“这个周老夫人,心里藏了个大秘密,有趣。”
周家的祖宅,也很有趣,可以去详细查探一番。
等房里只剩李昱白一人,他重新提起笔,专心致志的将字写完,又慢条斯理的收了笔,才坐在桌前,以手支额,神情淡然,唯独眼角有晶莹一点。
摊开的纸张上墨迹未干,字体笔锋锋利,独树一帜。
一片青山一片金,百年人有万年心。
鸿沟未必常为限,倏忽浮云变古今。
踏遍青山山转峨,问山不语奈山何。
若无山下累累冢,料得争山人更多。
他忽然伸手,将纸张团起来。
山下累累冢啊。
“青川,烧了。”
立刻有他的侍卫上来,将这张名贵的澄心堂纸烧了个干净,又默默地退到一旁束手候着。
“三平那里怎么样了?”
吱呀一声,厢房的门打开了。
三平和两位大夫一起勾肩搭背地走了出来,三个人前胸后背都是湿哒哒的汗。
“酒酒酒,给我酒……”他像酒瘾发作了一样,“高粱酒米酒甜酒,什么酒都行,快给我喝一口。”
小七妹跟在他们身后,满手是血,左手拎着张鲜血淋漓的猴皮。
大武从褡裢里拎出个巴掌大的小葫芦扔给三平:“师父,就这么多了,省着点喝。”
“哎,这么点哪够,”三平一扬脖子,“滋”的抿了一大口酒,这才像活过来一样。
“成了,用药包敷三天,这多派几个丫头轮流值夜,勤换药包,保持干爽,再喝上几天两位兄台开的药汤,等身上不溃烂流脓,就可以抹上我三七观特制的生肌泥巴膏了。”
“道长的刀法真是神乎其技,”其中一个大夫夸道,“真是让人眼花缭乱,真是世外高人啊,高。”
“还有这位小兄弟,这取皮的法子真是从未见过,”大夫对小七妹伸出大拇指,“开眼了开眼了。”
陈南山问:“她会好成什么样子?以后还会长猴毛么?”
“除了没有头发,其他的地方能好个七成。”三平说,“往好的方面想,是个出家的好苗子,不用再剃头发了。”
“什么时候我们能进去见一见?”
眼见为实啊。
“三天之后吧,”三平说,“这三天除了负责看护的丫头,和我们仨,其他人就免了。”
“那就让叶伯文把这院子守起来,守好了,”陈南山兴致勃勃地说,“小郡王三日后必来。”
小七妹的视线往他一扫,见他一脸严肃,和平时的模样十分不同,不由得心里一跳。
小郡王三日后必来。
为什么?
小郡王相中的是师父的这份手艺?还是说,他有个谁谁谁需要师父的这份手艺?
她笑眯眯的凑过去:“那这三日大人您要去哪里?能带上本随从么?”
陈南山看着她满手的血和手里的猴皮,嫌弃地后退了两步。
“去天目山,还是周家祖宅?”小七妹,“您带上我呗。我人小活好……”
“不要奖赏?”陈南山戏谑道。
“咦,堂堂四品官,怎么能这么市侩?”小七妹笑眯了眼,“得加钱。”
第32章 活人造畜29
“小老七,这就是你说的人小活好?”陈南山用折扇敲小七妹的后脑勺,“都给我们带迷路了。”
“哈哈哈,那不是因为这地图,和林武小哥的面相一样高深么。”小七妹讪笑着,“幸好大人您高瞻远瞩,将李嬷嬷带来指路,实在是高,比天目山还高。”
无辜被点名的林武在后面看着自己手腕上戴的五颜六色的花朵手环,隐秘地翻了个白眼。
除了李昱白,每个人手腕上都带上了这小道童做的花手环。
笑死,跟从五品带刀侍卫完全不搭的好吧。
“大伙一起香喷喷。”
小七妹甩着宽大的道袍袖子,戴了花手环和花项链犹嫌不够,一边走一边给自己插了满头的野花,俨然一个趁春日出来游山玩水的簪花少年郎。
天目山脉绵延极长,好在沿路风光委实不错,花鸟虫鸣,流水淙淙,空气怡人,虽然绕远了点,倒也不烦人。
只是这一段已不能骑马,一行人将马系在山脚留了两人看守,顺着蜿蜒的山路向上走。
一个聒噪的小道童,加上一个更聒噪的陈南山,这一路走得聒噪无比。
但换了一身茶青色戎服的李昱白面色很平和,偶尔眼里还有点笑意。
直到看到郁郁葱葱的山林里,那一山头触目惊心的黑色,他的脸色才沉了下来。
陈南山怪叫一声:“不好,来晚了。”
越往上走,山灰越多,只有一茬一茬的清新绿芽顽强地从山灰下透了出来。
戴着枷锁被扔在马上、一路被颠得面无人色的李嬷嬷:“就在这个山腰上没错。”
陈南山回头问:“李嬷嬷,你老实交代,府里确定没有其他内鬼了么?”
李嬷嬷:“罪奴知道的,已经全都说了,再无一丝隐瞒。”
李昱白注视着被烧毁的山神庙,笃定地说:“或许是因为周老夫人没有及时出现在该出现的地方。”
于是对方利索地斩断了这条线。
但没有出现在该出现的地方的,何止是周老夫人,还有丽娘子的尸身。
被烧得光秃秃的树枝上,还有布谷鸟停在上面“布谷布谷”的叫个不停。
山神庙的轮廓还在,山神的泥塑金身却已经毁成了一块块的黄黑色泥胚。
小七妹曾见过的那具焦黑的尸身也不翼而飞了。
除了凶手之外,唯一知道这里曾存在过一具尸体的她假做好奇的在山头上东张西望。
在自己离开后的某个时间,这里有人来过了么?
是路人的话,为何没报官?
是那位梅氏去而复返的话,他为什么要多此一举?
“你在这里,怎么跟对方联系?”陈南山问戴着枷锁的李嬷嬷。
“罪奴上次来的时候,这里还好好的,”李嬷嬷指着那堆黄胚泥说,“在山神的肚子里有个密格,罪奴按照老夫人的要求,将信藏在密格里,大概七日后,有人给府里的老夫人回了封信。”
“信里说了什么,罪奴真的不知道,只听门房说,来送信的是城里的闲脚信客。”
“散开找一找。”李昱白一挥手,除了林武和陈南山,其他人立刻四下搜查。
而李昱白已经蹲在那堆黄泥前,戴着手套,正试图将七零八落的黄泥胚片一块块拼凑起来。
小七妹蹲在他身边看。
“大人,这里有条烧焦的人腿。”
很快护卫有了发现:“看起来被啃得很干净。”
骨头裹了山灰宛如枯枝,但仔细看,也还是能看见上面撕咬的痕迹。
“这里有只手。”
“这儿有几根骨头。”
很快,有人陆续发现了其他被啃食过的肢体。
陈南山百无聊赖地踢着地面的草根:“要是能找到头……”
话没说完,他的脚下咔哒一声响,一颗浑圆的头从草灰堆中被他踢了出来。
“小老七,来活了。”
没有人来,来的大概是一群闻到了烤肉香的狼。
这颗人头,就是丽娘子。
小七妹才刚捏好,留在山下看马的兄弟施展轻功在山路上冒头了。
“大人,王汉让我通知您,周家祖宅那边飞鸽传书,说在山坳中发现一具女童的尸体。”
“手上有只银镯子,怀疑是周家的小小姐。”
第33章 活人造畜30
到秀州华亭县的时候已近黄昏,整整三个时辰,小七妹差点在马背上被颠散架。
到最后,她是被林武拎下来的。
周府的老宅在华亭县极为有名,小七妹在路边随便拉个农户一问便知。
“小伢儿,哪哈?伊拉周家老底嗯在吖边,内撒拧,行到门早啦,好切哩,脚馒头走伤哪哈办?哦,就涩嘎……”
瞧着小七妹连连点头叽里咕噜地回话,陈南山挖了挖耳朵:“我也算走过南闯过北,各地方言也算略有所闻,这……难道真不是鸟语?”
等小七妹回来,他拉着小七妹的道袍袖子问:“这位大爷说什么?”
小七妹:“他说,周家很远,走到明早脚脖子走断也走不完。”
“呃,你偷工减料了吧,那大爷叽里咕噜说了一盏茶的功夫,你这才几个字……”
“说明我有用,这赏银花得值吧,”小七妹笑眯眯的邀功,“大人,下次有活还找我吧,我人小活好又可爱。”
林武在李昱白身后又翻了个白眼,打断了她的话:“来,大家换装进城,小老七,你来扮个书童。”
周老爷除了是钱塘县首富,也是秀州首富。
隔着梅花湖,遥望对面的周家老宅,可以说是雕廊画柱,亭台轩榭,高墙深宅,占地面积极广。
东面是周老爷的老宅,之后是周老爷的新屋,毗邻周氏祠堂,祠堂北面还有两个村子,分别住着旁系三代的族人,包括族长。
园林的外面,显然是周家的祭田,有牛羊在田边或坐或行,一派悠闲的田园风光。
边走边看,一行四人悠哉悠哉的靠近了老宅。
一只老狗好奇的靠近他们,又即刻离得远远的跑开了。
老宅前临梅花湖,后靠梅花山,湖里远远的还能看到个造型奇特的湖心亭,凉风从湖面拂来,微凉而清爽。
换了装的小七妹蹲在湖边:“哇,陈大哥,你看,这湖里的鱼好美呀。”
“什么鱼能用美来形容,不好好读书真可怕,”陈南山鄙夷的弯腰去看,“呃,是……挺美的,姿态优美,轻灵飘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