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道姑一身反骨by视力零点二一
视力零点二一  发于:2024年09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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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群柳叶形的白鱼悠闲自在的从眼前游过,在春水里荡起一圈圈涟漪。
“陈大哥,您在说什么?”小七妹扶着头顶的濮头,“我是说鱼好肥美。”
陈南山一脸无奈:“这是白水鱼,清蒸白灼都可以,吃起来确实不错。”
小七妹咂吧着嘴:“回去的时候,怎么也得给大武带一条尝尝。”
李昱白一直没说话,他也换了装,和陈南山一样穿着圆领交襟襴衫,一副普通富家子弟和朋友游山玩水的模样,只带着个护卫林武和小小书童小老七。
其他的人分成了两路, 一路隐身在他们附近保护,一路去了秀州县衙,查看在山坳中发现的女童尸体。
小七妹和陈南山一路插科打诨地来到了周家临湖的老宅。
围墙下、宅门边,到处堆着修缮用的木头。
宅门口趴着两只昏昏欲睡的看门狗,一见到有人来就站起身,在喉咙里发出了低沉的闷吼声。
等小七妹上了台阶伸手去扣门铃时,两只狗都靠近她,在她脚边打转。
“乖啦,我就是来你主人家串个门,”小七妹摸了摸狗头。
门很快就开了,出来个老伯,不过交谈了几句,又很快关上了。
“少爷,老伯说让我们往前走走,南边那两个村子有可以投宿的地方。”
南边那两个村子,就是周氏旁系三代聚居的地方。
也是方圆十里最有烟火气的地方,同样也堆着些修缮用具。
大坪的角落里有好多条长板凳,孩童们就端着碗坐在板凳上吃晚饭,还有穿着短打的汉子就躺在板凳上睡觉。
院子里有不少狗在孩童身边转悠,偶尔有扔到地上的碎菜残羹,就好几只狗一起围上去抢食。
“侬乙做塞拉?有眼啥个事体啊?夜拉快组撒?”
有阿婆迎了过来,小七妹和她叽里咕噜说了几句,阿婆就冲李昱白蹲了个礼:“唔没啥好招待个,侬吃笔茶,辰光勿早,再坐一歇好赖。”
小老七弯腰回了个礼:“唔老勿好意思个,乃弄得侬今朝吃力煞。”
阿婆笑着连连摇手:“勿搭界个。”
说完就领着小七妹往里走,陈南山低声问:“她说什么?”
“阿婆说,天不早了,喝杯茶就歇吧。”
说完蹦蹦跳跳地跟在阿婆身后。
她很快就跟阿婆家的孩子打成了一片,并从小孩的嘴里了解到些村里的情景。
“阿婆家的孙子叫小坤,六岁,已经开蒙了,就在周家私塾里念书,这两个村子的男孩只要到六岁,就都可以去私塾念书,不收束修。”
“周老爷在这里的名声极好,修祠堂的钱都是他出的,现在族里的祭田也是他出钱买的,但收成都是村里共有的,他分文不收。”
“周家到处都在整修,时间和族长说的一样,也没请外面的人,都是村里的人在干,工钱比外面还给得高,所以大伙很积极。”
“周家的祖坟就在后面的梅花山上,至于小小姐,听说只有像族长这样的长辈曾经见过,但小小姐出生不久,少夫人派人给村里发了福钱。”
“对了,小坤说,村子里的人今日才知道湖里有个死人,不过他没看见,已经送到衙门去了。”
暮色沉沉,远处的梅花山像卧在天地间的一头野牛。
小七妹想,周老夫人要将自己嫡亲的曾孙女送到这里来,用祭祖或者探亲的借口,以她在内宅一言堂的地位,少夫人会不同意吗?
为何要借助拍花门,又为何非要弄活人造畜这么麻烦又残忍的事呢?
她在被提审前一心求死,究竟是要保护什么秘密?
更漏将残时,窗棱外有轻微的响声。
睡在外间的小七妹顿时醒了,却一动不动。
很快有吱呀一声轻响,林武将人放了进来。
有人压低了声音在说话,听不太清楚,但能听到屋子、隔间、修整这些字眼,想必是已经去夜探过周家临湖的老宅和新屋了。
贵人就是好,做事不用自己动手,但也就是这点不好,小七妹宁愿自己动手,像这样听得迷迷糊糊地,抓耳挠腮的难受。
但她和官府要查的方向是一样的。
带走小小姐的就是梅姨,小小姐在哪里,梅姨至少曾经出现在那里。
有黑影在朝她靠近,小七妹睡得摊手摊脚,假装不知道,直到林武推了推她,喊:“小老七。”
一个包袱被塞进她手里。
她层层打开后,赫然是个白骨头颅。
“没有灯,能捏么?”林武问。
“难度不是一般大,”她压低声音,“得加大钱。”
头围只有一尺三,是个小孩子。
下颌角直中带曲,是个已经长好了大牙的小孩子。
耳后的小孔塌陷得比较明显,那么这个小孩子的耳朵显然比较大而靠后,也许有个大耳垂……
但这么小的头骨不能分辨男女,是不是真正的周府小小姐,小七妹不敢肯定。
就像村里最小的幺妹,死的时候才刚两岁。
她的头骨就是这样小小的一个,被不知道什么动物从凹谷里拖了出来,自己找了好久才找到的。
“这个头骨的主人是怎么死的?”小七妹问林武。
“仵作说,是被掐死的。”
“死了几天?”
“仵作说,尸体还部分存在尸僵,耳、口、鼻处可见细小蛆虫,推测是在三四日左右。”
“她戴的镯子,和小小姐的对上了吗?”
“对上了。”
芸芸生物遂,两两太阶平,这是少夫人定做的带长命锁的银手镯。
尽管手镯对上了,但这头骨并不是周府小小姐。
小老七趁黑捏的人头,和少夫人给小小姐的画像对不上。
有人在制造小小姐被拍花子杀死的假象。
而夜探周家的王汉说,除了两个地方没法进去,其他角角落落他都探查过了,没有异常。
一个是老宅里的地窖,一个是周氏祠堂里的家庙。
村里的清晨十分热闹,一只公鸡开始打鸣后,一村的公鸡都跟着打鸣,此起彼伏,彼伏此起,让人好烦。
“叫花鸡、烤鸡、烧鸡、花雕鸡、麻油鸡、荷叶鸡……总有一天要吃光你们。”
小老七顶着个鸡窝头起来,拳头拽得铁紧,气不打一处来。
牛也开始叫了。
“阿婆,”她风风火火地拉开门冲了出去,“家里还有什么没放出门的家禽家畜么?我来帮你放。”
“雷好早,切饭啦。”阿婆在厨房里探出了头。
叉着腰牛气冲天的小书童:“做塞拉切饭,唔好困告……”
两人一番鸟语,陈南山翻身坐起,从门缝里看向外面沐浴在晨曦中生气勃勃的人。
“这孩子真虎,一天天的怎么这么有活力。”
“因为她在替死了的人好好活着。”
陈南山回头,在这个衣着发髻一丝不乱的人脸上,看到了难得的笑容。

有牛在田里劳作,有羊在土里吃草,有狗子在村道上走来走去。
周氏一族这一大片连起来的宅子里,到处都有在修缮的地方,木料味、桐油味处处可闻。
精壮的汉子们穿着短打干得热火朝天。
小老七带着村里的小娃子们在大坪里放纸鸢。
在她的带领下,小坤俨然成了孩子王,跑着跑着,不知怎么的就跑到了祠堂附近,又不知怎么的,纸鸢的线就断了,纸鸢摇摇摆摆的掉进了祠堂里面。
小老七带着一群小孩叩响了家庙的门。
“阿弥陀佛,居士们早上好。”
“小坤的纸鸢掉在里面,能不能让小坤进去找一找?”
门里没有人说话。
“要不,居士您帮个忙捡一下行吗?我们就不进去打搅了。”
门扉久叩而不开,还是没有人说话。
反而很快跑来了两个看守祠堂的男人,笑得慈眉善目的:“小坤,这里是祠堂,老祖宗们该不高兴了,你们快去别的地方玩。”
小七妹:“两位大叔,纸鸢掉庙里去了,能不能麻烦里面的居士帮忙递一下?”
大叔和气地说:“不急,等里面清修下早课,她们会送出来,不会昧下你们的纸鸢。”
两个男人和和气气的将小七妹这帮人请了出去。
“算了,那里平时也不让进的,我们玩别的去吧。”
“外地来的哥哥,我们一起去老宅领肉包子吧,那里可以随便领,阿爹经常给我带,好好吃的。”
“快去快去,肉包好吃得很。”
孩子们又热情的拉着小七妹一起去了老宅。
宅子外,比人还高的屉笼在冒着热气,只要有人去领就发,发的婆子见小七妹在一群孩子里显得瘦而高,还多给了她两个。
“你是哪家来做客的吗?多吃点,不够再来,老夫人良善,备得足足的。”
“阿爹。”有个小孩将手拢在嘴边喊。
骑在围墙上正砌砖的一个男人应了声:“哎,这呢,别过来,这里有砖。”
另一个正在抡铁锤的男人提醒道:“可别去湖边,湖水深得很。”
“晓得了,阿爹阿叔。”小孩喊了回去。
一派温馨而寻常的人间烟火气。
小七妹悄悄地拉走了小坤:“我送你翻围墙进去拿纸鸢。”
小坤连连摇手:“我不敢,我怕。族长要骂人的。”
“那你把风,我翻墙进去拿,反正我不怕你族长。”
小七妹拍拍他的肩膀:“站直了,肩膀借我踩一下。”
她脚一蹬,踩着小坤的肩膀翻进了墙里。
还没踩到地,就听见了“咯吱咯吱”几声响。
之后庙里一片死寂的安静,没有木鱼声,也没有念经声,空气中有檀香的味道。
家庙的格局很奇怪,除了正堂,东边有个小隔间,似乎是住了人,因为门口的晾衣竿上晒着缁衣,还在来回微微晃动。
纸鸢就挂在院中的大树上,还没走过去,小七妹飞快回头:“谁在那里?”
屋檐下的柱子后面有人影一闪。
“打搅了,我捡了纸鸢就走。”小七妹双手合十作了个揖。
有姑子拎着竹扫把,气势汹汹地冲过来打她:“打死你个贱人,打死你。”
声音沙哑,宛如被瓦砾剐过。
“我马上就走,”小七妹说,“马上就走。”
她像只猴子一样爬到树尖,伸手去够纸鸢时,趁机居高临下的观察着。
一看之下,大吃一惊。
修建在祠堂后的家庙,竟俨然一口棺材,而圆拱形的庙顶,木梁上分别雕刻着三排铜钱一样的纹饰。
在阳光的折射下,这三排铜钱即像三根香,又像极了三把金钱剑。
以她粗浅的道术来看,这是即可催财,又可镇魂。
催财可以理解,首富之家么,镇魂?
镇的是谁的魂?
“打死你,贱货,打死你……”竹扫把在树上不停的拍,好几次差点扫到小七妹身上。
树下穿着缁衣的姑子满头白发,只有左脚穿了只鞋子,眼神凶狠。
她的手背上,交错着深浅不一的疤痕。
“白头发?那是阿霜姐姐的娘,”小坤说,“她犯了错,被罚在家庙
悔过的。”
“她犯了什么错?”小七妹随口问。
“嗯,”小坤天真的挠着头发,“应该是很大很大的错,比我犯的错大多了。”
“那你说的阿霜姐姐呢?”
“她和她妹妹掉进梅花湖里淹死了。”
“那是什么时候……”
“我不知道,那时还没我呢。”
“小坤,那你一定不知道她们埋在哪里,对吧?”
“反正不能进祖坟。”
可不,李嬷嬷招供过,这也是周老夫人回祖宅的理由。
“你的纸鸢,哥哥我讲义气吧,可别把我翻墙的事告诉别人了。”
小七妹站在大坪里远眺,周家祖宅那有工人扛着木材进进出出,铁锤砸石的声音远远传过来,当……当……
依稀还能看到院门口那两只任劳任怨看门的黑狗。
但阿婆听他们一说起阿霜的娘,就气不打一处来。
甚至隔壁阿婆都来“呸”了两声。
“呸,又坏又贱的女人,该浸猪笼的,还允许她进家庙,真是脏了家庙的地。”
“别说老祖宗,她娘家都嫌她丢人,呸……”
小七妹赶紧搬了张板凳过去:“阿婆,快说说看,她都干了什么坏事?刨人祖坟了,还是杀人放火了?”
“莫说了,怕脏了小公子的耳朵。”阿婆不太想说。
“阿婆,我同你说,骂人的脏话就得从嘴巴里说出来,咽进肚子里就脏了咱这颗心,以后死了阎罗殿上扒开心一看,黑的,那可是要下油锅的。”
“讲出来就不黑了?”
“嗯,讲出来脏的是耳朵,阎王爷不看耳朵。”
“那要的,小公子,我跟你讲哦,那个女人要不得啦,脑西搭牢啦,为了姘头,让八岁的姐姐带着两岁的妹妹在湖心玩,两姐妹都没了,造孽哦……”

第35章 活人造畜32
从湖里捞出来的那具小女尸就是周家小小姐。这个消息,在午饭前,从华亭县衙传到了村子里。
村子里悲痛的人不少。
“小小姐真可怜呦,周家这么好,怎么会这样。”
“不该呀,太惨了。”
村子里的家家户户、田间地头都在议论纷纷。
阿婆和小坤都伤心得说不出话来。
“让叶知县结案吧。”
跟阿婆闲话完,小七妹听到陈南山这么对护卫说。
“小老七,你不是要给大武带条白水鱼回去么?”
他说,“走,带你钓鱼去。”
“我们就要启程往回走么?”小七妹诧异地问,“那这里怎么办?不查拍花子了?”
“结案了。”
陈南山笑着说:“钱塘县那边周老夫人判二年,再罚十倍银向死者家属赔罪。”
小七妹:“那拍花子不找了?”
“你知道提刑司每年发多少个拍花子的海捕文书么?”陈南山无奈地说,“至少二十个。”
“所有的拍花子,不但隐蔽性强,还很会乔装改扮。就像从何婆子翁小民手里带走小小姐的人,到底是谁我们都不知道,从何找起?”
“目前,周老夫人只承认自己所托非人,被何婆子和她姘头骗了,并不知道何婆子找的拍花子是谁。”
“从小小姐死的时间来看,应该是这个拍花子没有等到周老夫人,怕惹祸上身,所以杀了小小姐灭口,自己一走了之。”
“没有目击者,没有知情者,恐怕这个拍花子只有在下一次犯案被捉时,我们才会知道他是谁了。”陈南山一脸遗憾地摇头。
“这……”小七妹正想表示反对,就听陈南山说,“回去禀告叶大人,也好在叶大人面前立上一功。”
对他来说芝麻大的小县官,还用他禀告?
小七妹恍然大悟,立刻打蛇随棍上:“陈大哥,那我的赏银得加一倍。”
“林武说,从昨夜起,村子里一直有人在窥探我们。”
出了华亭县,陈南山才正色对小七妹说。
“这种屑小之辈,林武小哥一人能打十个,怕什么?”小七妹撇撇嘴,“我还以为陈大人是将计就计,要引虎归山呢。”
放周老夫人和族人借小小姐的死回来,才好引出周家这些宅子里藏的污纳的垢。
陈南山拿折扇敲她:“小老七,你可真是鬼精鬼精的。”
小七妹笑眯眯地躲开:“这么说,大人是已经让华亭县正式去公函给钱塘县,确认周小小姐死亡的消息了?”
“对,华亭县我们的人也都撤回去,反正借的是叶大人的名义。”陈南山笑起来,“叶大人可以光明正大的收银子,之后再法外开恩,允许老夫人送小小姐最后一程,再回去服刑。”
“叶大人太幸福了,”小老七感叹道,“当官多年收这么多贿赂银子,这是他头一回奉命收贿赂吧。”
“那我们是真回钱塘县,还是虚晃一枪,现在回周家去看戏?”
“我们要去梅花山。”李昱白说。
小老七摩拳擦掌地问:“去挖周家祖坟?”
站在梅花山顶远眺,祠堂边那间家庙越发像棺材了。
正午的太阳直射在庙宇顶上的铜钱纹饰,三排纹饰所泛起的光,就像三把驱邪震鬼的金钱剑。
“其实要办这周氏一族很简单,哪怕他是华亭县的地头蛇。”
陈南山说,“就凭他三族以内无四品官,还敢建个三楹的家庙,这一条逾制就够他整族男丁下狱。”
“大人也觉得周家有鬼?”小七妹问。
“有,只是不好说鬼在哪里。”陈南山说,“王汉以钱塘县衙的名义才将族长一行人带走,藏了两三天的小小姐就被人发现了尸体,就像是为了呼应周老夫人的话。”
“可周老夫人招供时,叶伯文将周府围了,王汉带人来族里,只说周老爷有请。”
“就算他们族里知道小小姐丢了,也知道族长被请去钱塘县了,但拍花子可不知道。”
“这个拍花子杀了人非但不远逃,还敢守在周家附近听消息,这可太不寻常了。”
除非,这个拍花子就是周家族里的某个人。
小七妹听得心一跳。
也就是说,梅氏就在村子里,也许自己已经见过,甚至可能已经和他说过话了。
他和自己之间,现在只隔着这碧波荡漾的梅花湖。
小七妹陡然一愣。
那,小咕咕呢?小咕咕怎么不在这附近?难道小咕咕飞回三七观找自己了?
梅花山不高,远没有天目山高,也没有绵延起伏数十里的山脉,它就像是横卧在宽广辽阔的田地间的一头大水牛。
这是个有利于后代升官发财的牛眠福地,穴眼部位应在牛颈入首过峡之地。
但李昱白显然不是想刨人家祖坟。
他说:“周家不过商贾之家,祖坟再好,也不过当地知县一声令下。”
“周家小小姐就死在梅花山下的湖边。”
“发现尸体的是周家村子里的渔民,他说他是来湖里打鱼,无意中捞到了死者。”
死者被发现时穿着极为普通的布衣布裙,但手上的手镯还戴着,内里刻着“芸芸生物遂,两两太阶平。”
和少夫人手里的镯子对上了。
死因他杀无可疑,是被人掐死的。
但尸体身上有大量被鱼群或其他生物啃食的痕迹,因此面目不可辨认。
“就是在这片水域,大人稍候,属下去水里找找。”
小七妹嘴巴一动,但又没说出来。
正在脱外袍的陈南山:“怎么?你也想下水?会凫水吗?”
“会是会,”小七妹迟疑地说,“就是还不太会换气。”
“那你和大人一起在岸上等着吧。”陈南山没好气地笑了,“气都不会换,还大言不惭说会凫水?”
李昱白站在湖边,从湖面上吹过来的风掀起了他的衣摆。
这个人实在是好看,也实在是不怎么好接近。
小七妹正搜肠刮肚的想话题,就听见他问:“现在还记得他们的样子吗?”
“他们?哪个?哦,大人您是说我爹娘和哥哥是吗?”小七妹,“其实有时候会突然想不起来。”
“不过,我给他们一人捏了一个头,想不起来的时候就去看看。”
李昱白没说话。
小七妹问他:“大人,你也有不想忘记的人是吗?你没有把他们画下来吗?”
翁小民家的枯井,他可是能用画作真实还原的。
“我……”李昱白难得的犹豫了一会,“还不敢见他们。”
“大人你……做错了事?”小七妹问,“这态度就像我师傅赊的酒钱还不上,不敢回来见我时一样。”
良久,李昱白低声应了一句:“嗯。”

“我已无人可弥补。”李昱白轻声说。
小七妹不觉得像李昱白这种“贵人”会想要跟自己交心,但李昱白的态度真的很像那么一回事。
于是她说:“那你如今在做他们想要你做的事,过他们想要你过的生活了吗?”
李昱白稍作沉吟:“我在做他们想要我做的事,至于生活,我并非如此肯定。”
小七妹:“他们想要你做的事,让你开心吗?”
李昱白:“谈不上开心或不开心,但我很乐意去做。”
“乐意就行,就怕不乐意还得做,”小七妹,“心甘情愿就是最好。”
“心甘情愿就是最好?”李昱白说,“这是你的道心?”
“道心?哈哈哈哈……”小七妹乐得前仰后俯,“我连道都没有,哪来的道心。”
但她很快不笑了,皱着眉头捏着下巴:“连神仙你都说我有道心,莫非我真的是慧根天成道法自然,万中无一的天才就是我?”
她开始忧愁以后开山立派的大事:“那以后我这个派系,到底该取个什么名字?”
“官家明年束发,和你差不多大,”李昱白说,“你若真想开山立派,不如去他身边。”
小七妹大吃一惊:“你是要我做阉人?”
李昱白不由得伸手拍了拍她发顶:“我恩师之子若是平安长大,如今应该和你一般跳脱可爱。”
“那大人你可以把我当做他来弥补,”小七妹,“福生无量天尊,能当替身为大人分忧,也是功德一件。”
李昱白看着她插科打诨,不由得笑了。
这好看的人笑起来,那是真好看。
小七妹到底不敢在他面前太过放肆,见他不说话,也就不打听了。
她蹲在湖边看鱼。
白水鱼一群一群游过来,也不怕人,就停在她面前,仿佛一伸手就能捉住。
于是,小七妹随随便便一伸手,真就在水里捉住了一条鱼。
“这……这……”小七妹自我怀疑道,“我……莫非我真是慧根天成天生奇才?”
“大人,要不要试试烤鱼?”她举着鱼问李昱白。
李昱白盯着她手里的鱼看了好一会才说:“如果我是你,我就先放生。”
他的话音刚落,水声哗啦响起,几叶扁舟破浪而来,没一会就将两人团团围住。
船上竟是精壮的打渔人。
“喂,哪来的?在这里偷偷摸摸地作甚?”
小七妹正要答话,就见来人盯着地上的衣服和她手里的鱼,凶狠地问:“有人下湖了?”
“来呀,绑了带回去。”
顿时下来几个汉子,拎着草绳就逼了过来。
小七妹正要动,李昱白将手搭在她肩头,低声说:“别抵抗。”
于是小七妹改成惊慌地大喊:“喂喂喂,游个湖,你们凭什么抓人?还有没有王法啦?”
几个人将她和李昱白绑起来扔到船上。
为首的那个安排道:“你们几个守在这里,有人冒头就抓了带回来。”
小七妹和李昱白两人被绑着带回了祠堂。
祠堂那两个守门人好像认出了小七妹:“小孩,你是不是早晨和小坤一起放纸鸢那个?”
小七妹点头:“对对对,大叔,麻烦你和大家说一声,这是误会。”
守门人问打渔人:“这是小坤家的客人,昨晚还在村里投宿,是不是误会了?”
打渔人:“他们有同伙下湖里去了?”
“哎呦,我说小公子,你们没事下湖做什么?小坤没跟你们说千万别下湖吗?”
“没说呀,”小七妹问,“下湖戏个水而已,大叔,这也犯错了么?”
其中一个看门人一拍大腿:“那是周氏一族的龙脉脉眼所在,等闲不能下湖,外人更不能下湖,那是犯族规的。”
“那怎么办?大叔,能不能看在小坤的面上,原谅我们这一回,不知者无罪么,我们也不是有意的。”
“我去喊小坤和他奶来说个情吧。”看门人急匆匆的就走了。
阿婆很快就牵着小坤来了。
阿婆在和打渔人说情,小坤忧愁的给小七妹递过来个肉包子:“小哥哥,天气又不热,你去湖里做什么?”
小老七:“还不是我家那个不着调的少爷,非得下湖
摸鱼,说乡里现抓的鱼烤起来吃着香。”
“就你们四个,没旁人吧?”小坤边吃边问。
“当然没有。”小老七小声地抱怨,“你们族长也太威风了吧,叶知县都没他架子大。”
“小哥哥,你惨咯,这么大的错处,你得挨好多下板子的。”小坤也放低声音说,“上一个去湖里的外地人挨了板子去告官府,官府还判他赔了钱给族里的。”
“阿奶让我偷偷的告诉你,要是认识哪个达官贵人,就赶紧给家里去个信,别吃了眼前亏。”
小七妹:“他们敢!我们少爷可是钱塘知县叶大人的幕僚,日后也必将封侯拜相。”
打渔人在那头大喝一句:“小坤过来,把你阿奶扶走,族规如此,谁来说情都没用。”
年长的阿婆不停的给打渔人鞠躬说好话:“别打板子,可打不得,这么好的后生会被打废的。”
“没时间了,”小坤着急地问:“小哥哥你有什么信物么,我去替你报信。”
“你们族长什么时候回?”李昱白自然的问。
“一会就该回来了。”小坤顺口说道。
李昱白接着问:“谁告诉你们族长要回来了的?”
小坤的眼睛滴溜一转,还没答,那头阿婆被打渔人推倒在地。
“你个婆子,就是个过路借宿的外地人,值得你拼命护着么?族长要是怪罪下来,到时候算谁的。”
阿婆跌倒在地,一直喊哎呦。
“喂,你住手,”小七妹喊道,“我们少爷可是钱塘知县的人,知县可比你们华亭县令官大一级,你敢再对阿婆动手,到时候我家少爷废了你。”
“哈哈哈哈……”
几个打渔人相视一笑。
“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偏闯进来,”其中一个打渔人一笑,“你们晌午时分真该走出华亭县的。”
他蹲在李昱白身边,抬手捏住李昱白的下巴,像打量牲畜一样左右看:“人中长得好哇,好一根长命富贵的灯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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