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人,是不是和丽娘子一伙的?
小七妹试着动了动,这绑人的绳子浸泡过,越动收得越紧。
“别怕,小老七。”李昱白压低声音说,“稍后就见分晓了。”
见他即便被绑也一派轻松自在,又想想他的身份,有点不安的小七妹安静了下来。
她贴近了李昱白,悄声问:“大人是不是已经破案了?所以才……”
李昱白笑笑,反问她:“等此间事了,你想不想去京都?”
等此间事了?
小七妹看了看李昱白的脸色,将自己的身体远离他的。
这难道就是“贵人”的能力?
他俩被关在祠堂的一个杂房里,门被从外面锁住,仅墙上离地最高处有个极小的被木条封住的窗口。
光线昏暗,气味难闻,还能看到墙角的刑具。
“公子,这有老虎凳,还有脑箍,竹签……”小七妹大声问,“这周家私设公堂,若是回禀叶大人,这也是功劳一件吧。”
“嗯,”李昱白眼带笑意,“就是不知道为何,这周家人竟不怕知县大人。”
“那可怎么办?”小七妹担忧的问,“也不知道陈公子有没有被抓住,能不能及时回禀叶大人来救我们?”
叩叩……
木窗被敲响了两声,紧接着小坤极小声地喊:“小哥哥,小哥哥……”
小七妹赶紧回道:“在这呢,小坤,和我一起的另外一位公子被抓了吗?”
“不晓得,”小坤问,“阿奶说,你要是有信物,就快点给我,晚了怕来不及了。”
“没有信物,”小七妹说,“你只管去找钱塘知县的田师爷,告诉他陈公子被关在这就行。”
“陈公子是谁?”
“陈公子是个大人物,你放心去找师爷,师爷一定会给你奖励的。”
“行嘞,你等着。”
“小坤,你小心点……”
窗外变得安静起来,小七妹回头朝李昱白愁眉苦脸的笑:“真糟糕,肉包子没吃到。”
她笑得乱七八糟的,李昱白笑了,说:“那真是太遗憾了。”
窗口的日光被拉得长长的,在墙壁上一步步爬高,终于消失不见了,依稀能听到村子里响起了哭声。
“看来,周老夫人和族长一行人回来了。”
李昱白说,“下一步,该解决你我了。”
小七妹问:“不知道什么时候来解决我们?”
“你不好奇会是谁来解决我们吗?”李昱白问。
“大人,不如我们下个注吧。”小七妹兴致勃勃地说,
“我押周老夫人。”
杂房的门再一次被打开了。
进来的是曾在周老爷府里见过的那位族长,依旧笑眯眯的。
他和蔼的对着小七妹行礼:“小公子,又见面了。”
“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认不得一家人,都是误会,多有得罪,”族长将小七妹扶起来,“不知道那位陈大人是哪里的陈大人?”
小七妹:“什么陈大人陈小人,小的一概不知。”
“人小嘴巴倒挺硬的,”族长变了脸,“老朽也并不是非要知道不可,毕竟,再大的大人也只有活着才有威胁,死了,也就是一堆白骨。”
“你们抓到陈大人了?”小七妹问。
“你们啊,真不该出了华亭县又折回来,这条死路可是你们自找的。”
两人被打渔人带了出去。
哀哭声、惨叫声、板子声在空旷阴森的祠堂里响着。
空旷的祠堂四处点燃了火把,最里面的灵堂里孤零零的摆着一具小小的棺材。
小坤趴在老虎凳上,屁股已经见了红,阿婆被人押着在地上跪着,哭声哀切。
“不要打了,小坤才六岁,再打会死人的。”
“求你了,族长,要打就打老婆子吧,是老婆子让他去的。”
“小坤,小坤啊……”
小七妹喊:“喂,你们凭什么打小坤?”
“小公子,求你了,”阿婆一听到她的声音,就给她磕起头来:“你们不是路过来游山玩水的吗?快告诉族长你们到底在查什么?求求你了,小坤会被打死的。”
“我们的事,跟小坤无关,你们放了他。”小七妹说,“有什么冲我来。”
“我问你,跟你在一起的陈大人,是哪里的官?”
大马金刀地坐在圈椅里。
“为什么不让周老夫人来问,”李昱白说,“她不是始作俑者吗?”
“强龙不压地头蛇,”族长不屑地说,“你不说,就让小坤死,继续打。”
一个板子下去,小坤惨叫一声,动弹不得。
李昱白:“其实你们可以来问我,我绝不会推诿的。比如你要问我陈大人来查什么,我一定会告诉你。”
族长:“陈大人来查什么?”
“他来,查这梅花湖下有多少冤死的白骨。”李昱白慢条斯理地说,“怎么周老爷和周老夫人只告诉你他是个官,却没告诉你他是谁吗?”
他将视线从灵堂里那具小棺材转到族长脸上。
“从四品提刑司右使。”
族长脸色变了,他张了张嘴,不由得用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
“好了,你在怕什么?”
从祠堂外走进来一个妇人,穿着素淡,头上仅戴着一只银簪,正是周老夫人。
“族长,不管这陈大人是什么官职,来了这里,他就是梅花湖下的一具白骨。”
族长止不住的出汗:“那个姓陈的,可是提刑司的人,从四品,实权,你怎么敢?”
“不敢也得敢了,你威胁我重操旧业的时候不害怕,现在才晓得害怕?晚了!”
“那现在怎么办?这个姓陈的……”
“阿黑他们跟上去了,怕什么!满村子都是的人,你怕什么!”
随着她的话音,趴在凳子上的小坤、和跪着的婆子都站了起来,一扫之前的痛苦和怯懦,恭恭敬敬地喊:“堂主。”
看守祠堂的阿叔跑了进来:“堂主,阿黑他们回来了。”
随着他的说话声,祠堂外跑来一只黑狗,紧接着又跑来三只黄狗,最后进来一头毛驴。
那只黑狗的眼睛亮幽幽的,它抬起头将人从上看到下,准确的跑到族长面前,张开了嘴巴。
它说:“堂主,抓到人了。”
第38章 活人造畜35
一只山羊踢踢踏踏走了进来,两只黄狗你追我赶跑了进来,蹦跳着在小七妹脚下打转。
那只黑狗张嘴:“坐下。”
二狗一羊老老实实地坐在地上。
“猴不惧人,羯不惧火,狗能人言,谓之活人造畜。”
李昱白问:“这只黑狗,你们是从什么人家拐出来的?也是两岁的时候下手的么?”
“他的父母又是什么人?”
周老夫人和族长两人皆不回话。
阿婆恭恭敬敬地对周老夫人说:“堂主,小坤说这个书童没有信物,救兵是叶知县身边的田师爷,没说其他来头。”
“不用告诉老身,”周老夫人说,“老身不当堂主好多年了,现今,族长才是大伙的堂主。”
族长焦躁地在祠堂里踱来踱去,那只黑狗在他脚边跟来跟去。
小七妹一直盯着这只会说人话的黑狗,这才发现,这只黑狗的尾巴就像断了一样拖在屁股上,没法甩动一下。
族长很不耐烦地踢了黑狗一脚:“小黑,人呢?不是抓到了么?怎么还没来?”
黑狗挨了一脚,乖顺的趴在地上不动,只张口说:“快了。”
祠堂外闹哄哄的,有纷沓而至的脚步声,还有陈南山越来越响的喊声。
“满村皆为拍花子,阖族尽是做孽人,该杀!”
随着他的声音越来越近,又有几头驴和几只狗走了进来,紧接着驴找驴狗找狗,各自趴到了一边。
湿淋淋的陈南山和林武两个人是被打渔人绑了拖进来的。
陈南山一见他们,就怪叫一声:“糟糕,还以为你们两个不讲义气的已经逃了。”
“完了,原来你们不是逃了。”
“可恨,你们还不如逃了呢。”
林武看向李昱白,见他脸色如常,周身未见伤痕,便转向陈南山说:“大人,如您所料,梅花湖底白骨遍地。”
小七妹看了李昱白一眼,原来他让人下湖,是真的有所怀疑。
族长见了陈南山,貌似有点紧张了,膝盖有点软,想跪不敢跪。
反倒是周老夫人更镇定。
她问:“族长大人,下决定吧。”
族长坐下又站起,站起又坐下,一副坐立不安的样子,周老夫人脸色越来越好看,竟不由得笑出了声。
“族长,贤侄,老身说不干了,你非得让老身干,哈哈哈……现在后悔了吧?”
族长勃然大怒:“是,你家发达了,说不干就不干了,留村子里的人在这里吃糠咽菜,靠着你们从手指缝里漏点下来过活。叔母,难道族里所有的好事就该尽让你们家占了?”
周老夫人腾地站起来:“老身儿子是首富,孙子有功名,我周家子孙后辈一片光明的前途,你要干尽可以自己去干,只要你别打将我儿拉下水的主意,谁能拦得了你。”
“你赚够了,就想独善其身,摇身一变当个有钱有名声的首富,天底下哪有这样的美事?”族长咆哮着,“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官来这里?从四品啊,提刑司啊,怎么会来这里……”
他指着周老夫人的手越来越抖,面色也越来越不好看:“现在怎么办?杀不得放不得……”
“提刑司怎么了?提刑司一向就是拍花子的死对头,人头悬赏、五马分尸……哪一条不是提刑司杀拍花子用的,你既然要干拍花子,就该想到迟早有和提刑司的人对上的一天。”周老夫人说道。
“那也只是个提刑司的小兵小吏,不是从四品这么大的官,杀了之后怎么办?提刑司能善罢甘休?”
“你若是不借我曾孙女的命去讨好贵人,这些事都不会有。”
“族里生辰八字最符合贵人要求的就是她,怎么?轮到自己家就舍不得了?不是你自作聪明搞什么掉包,哪里会发展成现在这样?”
“只有府里找回了人,衙门里才能结案,只有找回的这个人死了,我孙媳妇才能死心,否则,就又是另一个阿霜……”
两个人各自闭嘴。
良久之后,周老夫人喃喃自语:“我的孙媳将孩子看得如珠如宝,我的孙子将孙媳看得如珠如宝,我能怎么办?”
“妇人之仁,尽拖后腿。”族长怒气不消,却也犹豫着不敢动手。
“那你杀不杀?”周老夫人问,“叶知县收了我儿五千贯钱,给我三天时间,三天后我就要回钱塘县坐牢了。”
族长左右为难,举着袖子大喊:“小坤,你一直跟着这几个人,到底有没有把握?”
小坤的衣摆上还有挨板子的血:“族爷爷,小
坤……小坤没找到信物,除了让我去找田师爷,别的他什么都没说。”
他看了眼小七妹,眼神中依然有懵懂,更多的是惶恐。
“废物,还不如一条狗,”族长蹲下来,摸着黑狗的头问,“小黑,你呢?”
黑狗在他怀里磨蹭。
族长便让人端了个大盘子过来,里面满满一盘子的肉骨头。
几只狗顿时围过来,趴在盘子边争相抢食,发出了“呜呜”的喘鸣声。
黑狗:“堂主你被带走后,这几个人一到村口,我们就一直盯着他们。”
小七妹忍不住咋舌道:“村口的那条黑狗,原来是你。”
小黑用阴沉沉的眼睛盯了她一眼,又继续说:“昨夜里二更时分,他们中有人摸去了周老爷的老宅,还去了祠堂,但没进家庙。”
“今儿晨起,这书童就假借带小坤放纸鸢,翻墙进了家庙。”
“华亭县丞派人来,说确认死尸是小小姐后,这四人出了村,没去县衙,直接出了华亭县。”
“我们就没有再盯,直到湖上抓了人。”
顶着狗身,张嘴说着人话,光是这个画面就叫人胆寒。
“你怕什么?”周老夫人说,“城门口自然会有人能认出他们四个出了华亭县,既然出了县,他们失踪不见了,又关我们什么事。”
“我们不过是曾接待过他们的普通村民而已。”周老夫人道,“放是万万放不得的。”
“召集族人,共同进退。”族长想来想去,终于下了决定。
第39章 活人造畜36
夜里,梅花湖边鸡鸣狗叫声响个不停,陆陆续续有人打着火把进了祠堂的院子。
祠堂的灵堂里,排着高高低低的灵牌,那具小小的棺木边站着周老夫人。
有风将灵堂里的火把吹得时隐时亮。
周老夫人的身影就在火把明灭之间晃动,像是从地底下爬出来的鬼魅。
“曾祖母是真的洗手不干了。”她低声说,像是要对棺木里的人解释,“我儿子有出息,我孙子更有出息,我不想再做这个的。”
“可是他们不肯啊,他们没本事经商,又不甘心再过回穷日子。”
“都是他们逼的,曾祖母不想的,”她说,“他们让何婆子进了府,天天在爷们身边转,日日夜夜的逼我,一定要我重操旧业。”
“我要是不干,他们就把一切都捅到我儿子孙儿面前去,那肯定不行。”
“曾祖母也是没有办法了。”
“所以曾祖母必须回来,结束这一切。”
她取下头上的银簪,又将手伸进了棺材里,从尸身上撸下一只银镯子,用力使劲的折断之后,将藏在里面的粉末倒进了酒缸里。
看到所有的粉末都融化了之后,她从灵堂的角门,悄悄的去了家庙。
祠堂的高墙外,火把越来越多,照得祠堂亮如白天。
梅花湖的湖面倒映着明亮的火把,火光点点,竟掩盖了倒映在水里的弯月。
族长正在堂外侃侃而谈。
“大伙都来了,就一起上吧,老规矩,村子里有一个算一个,谁都不能少。”
“我周氏一族眼看就要再次风生水起,又得贵人相护,今后可以放开了干。”
“但这四个外地人多事得狠,他们知道我们湖底下的秘密了,若是放走了他们,我们整个村就要完了。”
“所以,大家说该怎么办?”
底下的人纷纷低声喊着:“杀了他们,杀了他们。”
“大伙说,该怎么杀才行?”
“跟以前一样,一人一拳,打死为止。”
“对,跟以前一样,谁也别想着去告密。”
有两个汉子走进祠堂,将酒缸抬起来送到了堂外。
族长大手一挥:“来,酒能壮胆,一人一碗。”
喝完酒后,这些人排着队静悄悄的进了祠堂。
小七妹四人被紧紧地绑在四角的柱子上,被这群人围在中间。
放眼看过去,他们之中有曾和小七妹聊天的老人,有给小七妹肉包子的婆子,有被人喊“阿爹”的男人,还有,和小七妹一起放纸鸢的小孩,包括小坤……
他们看过来的眼神,就像在看待宰的四脚羊。
小七妹觉得,陈南山说的那句话太对了,满村皆是拍花子,阖族尽是作孽人。
陈南山发了个抖:“看来我今天不是冻死,就是被人用车轮战打死。”
小七妹悄悄试了试,挣开这些绑住自己的绳子,她大概需要五六个深呼吸的时间,但她没有动。
因为李昱白没动。
于是李昱白挨了第一拳时,小七妹看到林武的拳头都硬了。
小七妹问:“不是说他是根长命富贵的灯芯么,你们怎么能这么浪费呢?快拉他去点灯芯啊。”
人群里有人露出了不屑的嗤笑。
小七妹立刻盯牢嗤笑的男人,问:“你有什么好笑的?你印堂小而短,人中黑成碳,一看就会早死,本大师掐指一算,你都活不到天亮。”
“对,你你你,就是说你。”
“要是不借命,我们四个还没死,你肯定是活不成了。”
那人拨开人群冲到她前面,被她呸的一口口水吐到脸上。
“敢碰我一个指头,你死得更早。哦,我知道了,你的命贱,族长一定不舍得给你用这么好的法子续命。”小七妹瞪着眼睛骂他,“一看你就是歹命的相,活着也是浪费粮食,没人会舍得花大钱让你多活几年。”
她骂起人来声音崩脆崩脆的,让人来不及反驳。
“你看周老夫人,那才是好命,想死都死不了,嫡亲嫡亲的曾孙女都舍得拿来续命……”
“你们这些动手的都是贱命,你看族长和老夫人为什么不亲自动手,因为他们知道动手就得死,所以才让你们死前头。”
“灯芯都是给贵人用的,”那个男人说,“只有梅氏会,老族长都不会。”
“梅氏是谁?”小七妹问。
那个男人没有回答,但视线不由自主的往灵堂里面瞟。
此刻灵堂里除了一具尸体,就只剩周老夫人了。
周老夫人会是梅氏?
不可能。
小小姐被拍花子带走后,大少爷立刻报了官,田师爷立刻关了府门,周老夫人就没出过府。
那就是周老夫人知道梅氏是谁。
“人都在这里了,”李昱白突兀地问,“还有人没来吗?”
同样挨了打的陈南山笑起来:“大家是不是对从四品有什么误解?”
“在场的你们有一个算一个,个个都是抄家灭族的罪。哎,也就是小郡王仁慈,怕冤枉了你们一村坏人里的某个好人,否则……”
噗通……
噗通……
祠堂里,突然四处都有人倒下去,倒栽葱一样,一个接一个,哗啦啦瞬间倒了一大片。
“不好,酒里有毒……”
小七妹:“何止有毒,大人们,还不叫外援吗?大火烧起来了。”
祠堂外燃起了熊熊大火。
“门被从外面锁住了。”
“快,把棺材抬过来垫脚,翻墙出去……”这是族长的声音。
有人跑向灵堂:“老夫人不见了……”
“棺材太重,我没力气了……”
一个又一个倒下后,大堂里只剩下族长和那两个抬酒的。
以及小七妹他们四个,林武轻而易举地将大家都松了绑,又带着大家翻出了墙,又翻回去抓族长。
小七妹这才发现,不但祠堂,其他地方也都着了火。
周老夫人来信说的,用来修缮祖宅的那些木料,在一堆接一堆的燃起来。
梅花湖上,回荡着家庙里那个疯了的阿霜娘的叫声:“贱人,烧死你们,贱人……”
小七妹顾不得其他,撒开腿往没起火的周家新屋跑去。
点火的,只能是没在祠堂里也没在灵堂里的周老夫人。
而她,极有可能知道谁是梅氏。
“小老七,你去哪里?”陈南山在身后喊她。
“去捉放火的人,”小七妹喊回去,“大人保护好大人。”
湖面的火光刺眼,空气中满是松油燃烧的味道。
小七妹现在明白了,在月前写给族长的信里,为何周老夫人要大发善心将族里的老宅都修缮一遍,更明白为什么周老夫人一定要借发丧的由头回这里了。
她在黑夜中狂奔,甚至来不及思考怎么遮掩自己的速度。
有人和她一样在黑夜中奔跑。
“贱人,烧死你们,你们都该死……”
这是家庙里发疯的阿霜娘,大概也是周老夫人安排好的替罪羊。
新屋的一个屋角,有火光刚亮起,一个黑影举着火把正快速离开。
小七妹追了上去。
火光闪烁,黑影在墙壁上晃动,一张侧脸苍老而冷峻,正是周老夫人。
她头上一根朱钗也无,唯在鬓角别了朵小小的白花。
但手里分明有银光在闪动,她手里有把十分锋利的刀。
周老夫人叩响了新屋的门:“开门,快开门,着火了。”
看门人很快就出来了,见到她,很诧异地问:“老夫人,天这么晚,您怎么没让人跟着伺候?鄙去……”
周老夫人手里的刀快而准的扎进了他的心头,又很快地抽出来,带出一长条血滴,再狠狠一刀捅进去。
看门人保持着诧异的表情应声而倒。
趁周老夫人弯腰检查的瞬间,小七妹冲了出去,狠狠一脚踢在她的手腕,将她手里的刀踢飞了出去。
紧接着一个扫堂腿,将她扫倒在地。
她欺身而上,将周老夫人压制在地上。
“小道长,老身出三千贯……”
小七妹不待她说完,左手捂住她的嘴,右手狠狠使力将她的左手中指直接掰断,将她的惨叫捂进喉咙里。
“听着,别废话,我问你答,答慢了下一根手指头不保。”
“梅氏是谁?”
她将捂嘴的手下移,掐在周老夫人的咽喉上。
痛到颤抖的周老夫人:“我不知……啊……”
小七妹已经手起手落,利索地折断了她第二根手指头。
她再次问:“梅氏是谁?”
“我就是梅氏,”这下周老夫人喘息着说,“我就是梅氏。”
“元丰五年哭泣岭渡口,你拐走的小阿妹是谁?”
“我没有去过哭泣岭渡口。”
“九年前,是谁拐走了小阿妹?”
“我不知道……啊……”
小七妹又折断了她第三根手指头:“元丰五年哭泣岭渡口,你拐走的小阿妹是谁?”
“我真的不知道。”
小七妹的手捏住了她第四根手指头:“你真的是梅氏吗?”
“我是,”周老夫人忍着痛,“梅氏不是只有我一个。”
“梅氏,她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群人,代号叫梅氏。”
“九年前,哭泣岭渡口接任务的梅氏是谁?”
“是……是……李墟镇的分堂主。”
“叫什么名字?”
“叫田犇。”
“他现在在哪里?”
“他死了,早在八年前就死了。”
“哭泣岭渡口,是谁让他拐走小阿妹的?”
“老身不知道。”
“那谁知道?”
“老身不知道谁知道,八年前,老身洗手不干了。要说有谁能知道,大概提刑司的头头会知道吧。”
“你怎么联系其他的梅氏?”
“白墙土地庙,土地公着红衫……小黑,咬他……”
有低吼声响起,好几条狗同时从不同方向冲过来,争先恐后地直扑向小七妹。
小七妹就地一滚,单手拖着周老夫人的发髻,将她挡在自己身前。
不料这正是个斜坡,两人一起往下滚,在“狗”的追逐下,双双掉进了梅花湖。
小七妹呛了一口水,很快就稳住了自己,她轻松的浮在水面上,四下都看不到周老夫人的身影。
于是她深吸一口气,凫进水里。
夜太黑,湖面倒映着远近的火光,反而让人更看不清楚,水面下一片乌黑。
小七妹快速围着自己落水的地点边游边找,还是没有找到。
她再次深吸一口气,凫到更深处去找。
这一次,她看到水底下有东西一闪。
一堆又一堆白骨映入眼帘,从白骨后,游出了一群群体态修长优美的白水鱼。
它们一点都不怕人,反而一哄而上,围在小七妹身前身后,一张张鱼嘴啃噬着她的身体,还有一些,竟大胆地朝她的脸上欺过来。
梅花山下,梅花湖边,偌大的周氏一族陷在一片火海里,有孩童的哭声响起,“阿爹阿娘”的喊声在湖面上被风吹散。
祠堂前有人影来回跑动,影影重重的看不真切。
小七妹像一条鱼般在梅花湖里游了个遍,还是没有找到周老夫人。
“小老七,小老七……”
这是陈南山的声音,小七妹听出了些微的着急。
这位亲民的从四品大人不是坏人,也并不高高在上。于是小七妹大声应了句:“哎……”
很快她就后悔不该应得这么干脆了。
在她报告了周老夫人不知去向后,同样湿淋淋的陈南山十分关切的给她找了衣服,还十分亲民的拉她一起去附近的空屋换。
“快,这湿衣服穿久了,就像肉身被屎糊住了一样难受。像我这样精壮的身板都受不了,别说你那小家雀一样的身板了。”
林武虽然没说话,但很直接的当着她的面脱起衣服来。
小七妹脚底抹油,溜了。
“不行,我有个问题要问,不得到答案我难受。”
她一溜烟跑到已经被保护起来的李昱白面前。
“大人,还有活口吗?”
李昱白皱着眉头,看着她叮叮哐哐的跑,边跑边掉落一地的水珠,简短地回她:“有。”
“哎,那就好,我去换衣服去。”她利索地转身去了另一个空屋。
身上的水珠甩了个圈,溅到了李昱白脸上。
天亮起来后,周氏一族那一连片的宅子只剩一地还在冒着黑烟的断垣残瓦。
“快来,周老夫人在这里。”林武大声喊道。
小七妹率先跑过去。
在冒着黑烟的焦木里,有两具还在冒着热气的尸体紧紧的缠在一起,其中一具尸体的双臂还紧紧的抱着另一具。
但仔细一看,这具尸体的嘴里叼着血糊糊黑乎乎的一团,正是另一具尸体的耳朵。
这具尸体在临死前,用了全部的力气咬掉了周老夫人的耳朵,并抱着她摔进着火的木房子里。
依稀还能看到她尸体上有缁衣的残痕。
这是家庙里那个疯了的阿霜娘。
从地上的印迹来看,周老夫人从梅花湖爬上来后,没有犹豫地往祠堂的方向而去,在路上遇到了阿霜娘,两人打了起来,周老夫人想跑未果,最终被阿霜娘抱着一起摔进了火里。
周老夫人赶去祠堂,极可能是为了确认还有没有活口,并趁机灭口。
但祠堂里确实还有重要的活口——周家族长和数个族人。
“我一进去,就看到有两个人正在杀人,一个压着族长的两条腿,另一个在后面勒住族长的脖子,所以我就把三个人都抓了。”林武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