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地良宵by李丁尧
李丁尧  发于:2024年09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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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的意志是没有用的。希冀也是没用的。
第二天,梁弋周卧室房门被踹开。
崔钰这一年住到了舅妈家,生活作息健康,力量训练初步稳定,手臂肌肉线条流畅,她拽着领子把梁弋周揪起来,面色平平,就甩下俩字。
她带梁弋周去了须弥山石窟相国寺,看大佛。
那是条好漫长的路。
从陇城到固原,先坐中巴,再坐火车,坐到金城转线,拥挤的站台上,熙熙攘攘的人群都背着大包小包,像罐头里的沙丁鱼,人们奋力往前,为了各自的目的地。
他们要去固原,但是想要到最后的目的地,还得在三营镇拦车,前路还需要点运气。
运气足够,后来就看到了。
在巨大的北周、北魏时期的佛像前,人陡然变得渺小起来,连情绪也被笼住,平静下来,隔着千年造物,那感受带来的震荡久久回响。
“梁弋周,我们都会死的。造这个的人,已经死了很久了。可是我们还在跟他留下来的东西面对面。”
崔钰很认真地对他说。
回程时,他们买的站票,一路上梁弋周没说话,没问她要去哪,像是被拐卖了也无所谓,他站在绿皮车连接点,望着小窗外一闪而过的荒原,一直沉默。崔钰站在他对面,也陷入沉默了,跟周围的喧嚣吵闹形成鲜明对比。
语文老师因为她稀烂的成绩,推荐她去多看点课外读物。她的行动力很强,在一中阅览室里,借到过三岛由纪夫的《金阁寺》。
没太看懂说实话。
但看着梁弋周那个样子,她冷不丁想到书里的一句话。
“世界像墓石一样兀立不动。”
那一秒,仿佛二维平面被打穿,书里的迷幻与苦涩也如同一滴凝结的沥青,极缓慢地渗进了三维世界。
崔钰咬着下唇,咬到都有点泛白。
最后,梁弋周的面前忽然出现了一张卡。
游戏角色卡,一个跃起的古装人物,仙气飘飘的衣袂,不辨男女,战力四颗星,右边是加粗描边的角色名:小周公主。左边的战斗特点旁,有蓝色水笔新加的两个字。
崔钰把卡和火腿肠一起塞到他手里,指了指窗外。
金光漫溢,旷野过风,树影的轮廓被乌云后的阳光猛烈地照耀。
梁弋周抬手捂住眼睛。
他这辈子想起这秒都会觉得痛苦,同样的,等痛苦淡去,这辈子想起这秒都会因崔钰而耀眼。
回忆像一片深广的海洋,早晨、中午、晚上回望,竟会是不同的风光。
每个午夜梦回,他想起自己十六岁时,被最好的朋友问,你喜欢崔钰吗?那时确实不清楚自己的心,不过每次再回想,旧时光海面的浪都是不同景色,时亮时暗。
崔钰在他身边时,他会半夜起来,借着月光,靠坐在一边看会儿她,沉溺在那一刻的满足中。
崔钰不在他身边时,他也会半夜起来,在巨大的寂静回响中,沉默无声地感受那灭顶的痛苦。
他喜欢,当然喜欢。
喜欢她踽踽独行,喜欢她意气风发。
喜欢到想赚钱做支持她梦想的人,永远为她兜底的人。因为他们共享了那么多流水一样的时间。
徐渊其实也问过他,崔钰结婚对象是谁,回陇城找熟人查一下不就行了?他只回答了一次,说不想让熟人因为自己丢工作,小地方,这些灰色地带的事能少做就少做。
但他只是不想知道,也不敢知道。
对方是谁他不关心,而如果压根没有那个对方,更糟糕。这说明崔钰宁愿编谎也不想再跟他扯上关系。
那时在预备求婚的当天被说分手,他一度以为崔钰在开玩笑。
可从头到尾,他都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这世界上没有比他更倒霉的人了。
梁弋周越想越鬼火冒,干脆扣住她的腰,捏正她的下巴,把人压在墙上深吻,舌尖撬开她齿关,淡淡的酒意在口腔中弥漫。崔钰刚开始下意识要躲走,掌心几次都放他胸膛上,想把人推开,却被梁弋周一手抓过两只手臂,强硬地摁到头顶,很快,吻又密密麻麻地向下,从唇游移到下巴,脖颈,锁骨——他一向喜欢,在这里停留了很久。锁骨的深窝和细腻胸口都印下许多深深浅浅的痕迹。
最后,梁弋周大手抓住她腰两侧,把崔钰忽然抱起来,尽管还是压在墙上,但崔钰已经没了着点,两条腿只能被迫勾住男人劲实腰际。
梁弋周把短袖推上去,埋首。
崔钰一直竭力控制的呼吸骤然乱了。他的吮吻从顶端滑过,绵长又有耐心,很有章法,顺应她快意的那种章法。
另一边也被收进宽大修长的掌心把玩。
欲望像潮汐一样冲击着她。
贴的太近,她甚至能感觉到他身上的变化。
火苗在荒原上一点便放肆地烧了起来。
崔钰十指没入了梁弋周的黑发,呼吸急促起伏:“别,等会儿有人……”
她话到一半,深深吐出一口气。
不是,就算没人,难道要做到最后错上加错吗。
“这是你答应过的,”
梁弋周抬起头来,眉眼深不见底,唇边挑着一丝轻佻笑意。
“怎么,打算反悔吗?”
“我说出的话,没有反悔的。一次也行,十次也行。”
崔钰用手触摸他脸颊,在黑暗里低头,跟他轻碰了碰额头,声音也一样放到最低:“但这什么也不会改变。你能懂吗。”
门外的门铃骤响,同时响起的,还有叽叽喳喳的小孩声音。
她拍了拍他肩,刚想让他放她下来,却被梁弋周打横抱起来,大步流星地走了几步,把她扔在柔软床铺中,崔钰还在里面弹了两下。
梁弋周面无表情地抬手把领带扯松,解开领口,随即欺身压了上去。
“行啊。”
梁弋周抓住她的手,强迫着她一路往下,直到落在自己西裤皮带的金属扣上。
“那就十次。”
他微微笑了笑。

隔着一层衬衣布料,崔钰的左手被他抓着,右手自然垂下,搭在梁弋周腰间,一时沉默。
几年来着?肌肤相贴似乎是上辈子的事了。二十出头的年纪,那时夏日闷热,出租屋里俩人不舍得开空调,多洗澡就完了。事后他经常习惯只穿条深色运动裤,赤着结实精壮的上半身,腕上戴支黑色的卡西欧——
那是她赚钱后第一次舍得给他花的一笔大的,梁弋周当时收到礼物后毫不客气地收下了,戴着表在附近三公里转了一整天,并对韩之璟鄙视他吃软饭这个评价照单全收,表示借他吉言——
后来除了洗澡,基本都戴着,经常戴着表在厨房哼着歌做饭,灯泡散发着昏黄温暖的光线,照出他宽肩窄腰的背影。抽绳长裤松松挂在腰间,刚好卡在男人凹陷的腰窝上。
这里是梁弋周的敏感点,崔钰很喜欢用指腹打着圈揉按,最后在他想要把她抓回来前迅速逃跑。
崔钰的手搭在了他腰上,触到了结实的肌理线条。
时间仿佛短暂地跌入静止,一切随之停止转动。
灼热的欲望裹挟着怒火,烧得人发烫。
她的理智有一半还醒着。
郑姿寒带着两个孩子此刻还在门外,怎么也不可能如他的愿。
“怕了?”
梁弋周漫不经心地吻着她,黑眸懒然锐利,压低声音在她耳边道:“你不开门,孩子也进不来——”
话到一半,门外传来一道陡然提高的声音。
“哎哟差点忘了,她给我卡了来着,估计这马大哈还在外面没回来,行了行了我找找,你俩别急哈!”
崔钰整个人弹起来,顺便一脚把他踹到床底下,一声闷响后,梁弋周摸着脑袋,咬牙切齿:“崔钰,你要死啊?!”
“是的,”
崔钰严肃点头,扒着床底下一看,没位置可以藏。
迅速抓过人手腕,把他塞进了衣帽间里,顺便把领带也塞给他,面对男人阴沉的神色,崔钰伸出食指比出噤声手势,沉着冷静地像在处理奸夫。
“为了祖国花朵的未来着想,你安静一点,把衣服穿好,其它的我们以后再说好吗?”
崔钰关衣帽间推拉门的动作,果断迅疾,显然不接受他任何反对意见。
不到五秒,滴的一声过后,门已经被拉开,两个小孩儿已经欢欢喜喜蹦了进来。
“回来了?”
崔钰坐在办公桌前神色如常,张开怀抱接住原馨:“怎么样,累不累?”
原馨两只小手搭在她脖子上,软软摇头:“崔钰,我想吃糖。”
“棒棒糖吗?我这好像没了。”
崔钰帮她把辫子重新扎起来:“等会儿路过便利店给你买好吗?”
“哎,你在啊?”
郑姿寒最后一个进来,面上划过一丝诧异,视线飞速在整个房间过了一圈,不着痕迹地冲她挑眉:“没打扰什么吧?”
“什么?”
崔钰微微蹙眉,眉心浮现出疑惑。
“我一直忙呢,昨天做的东西不太成功啊,我想再去换个奶粉牌子。”
“噢,”
郑姿寒耸耸肩,把包扔下,走到开放式洗手间的梳妆台边:“那就好。他俩这体力太不行了,小馨是不是跟你玩那个什刹海,把体力条刷光了?今天逛了一会儿就说累了要回来,我家这小崽子也是跟屁虫,饭也不吃了,马上要跟着回来。”
“他俩体力逛故宫,你也太看得起他们了,”
崔钰看了眼手腕上不存在的表,意识到不对又飞速捞过手机,看了眼时间,捏捏原馨肉嘟嘟的小脸,声音温柔的能掐出水:“我们去吃夜宵,火锅好不好?附近还有家面包店,应该没下班,再买点牛角包。”
“也行,我晚上真没饱——哎你过来一下,帮我看看,睫毛好像掉眼睛里了!”
郑姿寒忽然喊她过去。
崔钰迅速瞟了一眼右侧衣帽间,把原馨抱起来,送到床铺上,把 ipad 塞给她:“小珂,你们俩先一起玩会儿,可以开双人对战模式。”
她快步走到梳妆台,认真地帮郑姿寒处理起刺痛的左眼:“是有哎,你等一下, 我吹出来。”
“轻点啊,我眼睛敏感——”
郑姿寒紧张地握拳,等那根作乱的睫毛被吹出来后,她松了口气,起了闲心,戳了崔钰腰一把:“哎,你跟卢缈那个同学,就是我说像男模那个,你真跟人家没联系了?”
崔钰:……
坦白说,二十八年的人生里要找出这么心虚的时刻也很罕见。
“嗯,刚好一起坐了飞机。”
崔钰把没用上的化妆棉递给她,语调淡淡:“高中同学而已。”
郑姿寒眉头挑得高高,拉长了音:“啊?”
“你不是这么八卦的人吧,”
崔钰有点无奈地叹了口气:“我们先把眼下的事做好。”
“也是,风花雪月过去就过去吧。那你别怪我多事,刚好你也难得来北京一趟,你看你这孤家寡人的状态,我有个朋友,在读天体物理博士,金城人,绝对的青年才俊,我给人家看了你照片,他还挺愿意见见交个朋友的,你怎么想?”
郑姿寒把头发散下来,重新用抓夹固定了一遍。
“怎么想,我怎么想啊?”
崔钰无意识地复述着,沉吟片刻:“等会儿吃饭的时候说吧,我这个情况……你也知道,耽误人家不太好。”
郑姿寒:“哎这话我不乐意听啊,你怎么学会妄自菲……”
外面突然传来原馨的尖叫,名字读音出口都给吓走形了。
“啊!吹钰——!!!”
“妈妈妈妈妈妈妈有小偷!!!!!”
小珂立马把原馨护在身后,一声响彻天际的怒吼。
郑姿寒心惊了一下,立马冲了出去。
崔钰很轻地叹了口气,抬手揉一揉酸痛的眼球。
造孽啊。
“你是谁?!怎么进来的?”
郑姿寒刚冲到衣帽间门口,手里抓着电脑厉声呵斥,就被崔钰三步并作两步上前制止了:“别别,电脑可不能坏……”
她快速卸下郑姿寒手里应急的笔记本,又瞥了梁弋周一眼。
身形颀长的男人双手环胸,没个正形地倚靠衣柜里,跟想象中的怒气比起来,此时此刻有种老僧入定的平淡。
现在两边都盯着她。
等着她给出一个解释和答案。
“这是,”
崔钰掌心朝上,从梁弋周的方向迅速滑过,轻咳一声:“我那个高中同学。”
郑姿寒若有所思地点头:“好吧,高中同学,”
反正不是坏人,她也放下部分心来,看着梁弋周,好奇发问:“那么,你为什么会在这儿呢?”
梁弋周耸耸肩,玩味地勾唇,黑眸温柔地落在崔钰身上,回答简短。
“问她。”
问谁?!!
崔钰瞪圆本来就够圆的眼睛,盯着他的视线几乎能杀人了。
是她请来的吗?
不请自来的人在这里装正常人脑子真的有病吧!
“崔钰,这个哥哥是谁,为什么躲在这里。”
原馨轻轻地揪了揪她的衣角,已经从害怕中回过了神,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对面。
小孩儿是非常实在的人类,遵从本能的人类。
面前这个人虽然陌生,又有点凶,可长得这么好看,就让人很难真害怕起来。
“这个哥哥——”
崔钰大脑已经陷入半宕机状态,她揉了把脸,凭借本能麻木回答:“嗯,他要跟我谈点公事,但是不想打扰你们,就先进来待会儿。”
“公事。”
郑姿寒捂住自家儿子耳朵,看着天花板活动着下颌,争取不让自己笑出声。
看够了她难得的窘态,梁弋周施施然踏出来,解开袖口挽到小臂,给了官方回答:“我们在吵架,”他望向原馨,视线停留在这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身上,好耐心道,“我刚刚很生崔钰的气,跟她有账没算完,所以她把我关进来,让我冷静一下。”
原馨声音很小:“……哦。”
“你喜欢糖吗?我好像带了。”
梁弋周说着,手落进黑色西裤兜里,摸索了两秒,他看着小女孩期待的目光,很轻地抿唇,唇角似有若无地挑了挑:“那叫我叔叔,给你一个。”
他忽略崔钰对他无声做的口型,他当然不会像某些骗子一样爱说空话,说有就是有。
以前青春期确实喜欢酒,喜欢很多苦的东西,对甜的不屑一顾,总觉得不够成人不够酷,就算崔钰做的甜品他也会控制着只吃一点,毕竟男人保持花期也很重要,肌肉也是费心才能保持住的。等到真的长大,崔钰也不在了,为了半路项目不被抢走,酒局上给灌个半死再被人羞辱完,蹲在路边时确实只想吃点甜的。后来就总是随身带着糖了。
梁弋周掏出来的棒棒糖有两颗,一颗巧克力味一颗奶茶味的。
不过发生了个小意外。
在糖出来的时候,西裤兜里另一个轻巧的小方片也跟着滑出来,飘飘然地落在了地砖上,所有人的视线都下意识地跟了过去。原馨还小,对文字数字都不敏感,一年级的学霸小珂试图看清前,已经被亲妈捂住眼睛,不过很快——
一双球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踩在上面。
崔钰神色如常,冲梁弋周勾了勾手:“她喜欢奶茶味的,谢谢。”
她也在微笑,不过从微微抽搐的面部神情来看,已经把男人在心里枪毙了上万遍。
要死了他们的债从此刻开始一笔勾销梁弋周今晚会被她连夜投入太平洋!!

徐渊的电话打过去时,梁弋周身边带俩小跟屁虫,正在逛夜市。
冤大头徐总本来在庆祝酒吧里就被灌惨了,被大家围起来打趣说你们盛颐今天只出一次血吗?把梁总拉出来,要一视同仁!他心里苦笑,要能叫来早叫了,无缘无故就失踪了,但没办法,开免提当着众人的面再打了一次。
没想到这次通了。
徐渊连风度都不要了,一顿连珠炮。
“靠梁弋周你哪去了赶紧滚过来啊,讲不讲义气啊你,地址发你了限半小时内!”
很快有人也来凑热闹打趣道:“梁总,我们小徐今天也在,超级漂亮~哟!你确定要鸽我们吗?”
一石激起千层浪,旁边马上有背景音感兴趣地问道。
“什么什么,他俩真有事?”
“好像就是吃过饭约过会的关系啦,是吧薇子?哎哎别打我,害羞什么?”
“你好烦呀,别乱说了!”
徐渊那边很吵,梁弋周这儿也不遑多让,夜市很干净,但摊位一家挨着一家,肉蛋堡、烤肉、捞汁海鲜、冰激凌、章鱼小丸子,都是大众小吃,不过两个小孩看起来对哪儿都感兴趣,趁着家长们落在后面,缠着他快速买单,平时不让吃或者吃不到的,今天统统塞进嘴里。
梁弋周这会儿就是个人形 ATM,扫码付款中,调整了下蓝牙耳机,有一搭没一搭听着,等徐渊他们那边安静了点,才懒懒开口。
“我离得太远了,赶不过去,你们放开了吃吧,夜宵和酒单算我账上,放过徐渊吧,他还在辛苦还贷呢,是吧?”
一阵失望的嘘声:“梁总你在哪儿呢?离这么远吗?”
很快有好心人提醒:“这里是北京。”
“……也是。”
徐渊:“行吧,那你忙你的——”
他话到一半,听见梁弋周那边传来清脆的孩童喊声。
“小梁叔叔我可以再买一个冰激凌嘛?海盐焦糖的可以吗?”
“哥——叔叔我……我也想要。”
“行啊,牙不怕吃坏的话可以,但疼起来别满地打滚,得为自己的选择负责,可以吗?”
小珂是个冰激凌脑袋,平时郑姿寒控制甜食控制的很猛,两眼发光狂点头:“好!”
梁弋周低头看向犹豫的女孩:“你呢?”
“我还是不要了,我不喜欢吃。”
梁弋周先接过一个新的,递给小男孩,又蹲下来平视着原馨:“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不喜欢,说实话就好,你想吃吗?”
“如果牙坏了……”
原馨好一会儿没说话,咬着唇,长长的睫毛垂下去,似乎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要花很多钱。”
梁弋周微怔,过了几秒呼噜了把她的头顶,很快站起来对店员颔首道:“麻烦,再打一个。”
把冰激凌递给原馨,他抬眸扫了眼身后不远处的人,收回视线,抬抬下巴,潇洒随意地冲原馨道:“放心吃吧。”
看小孩儿还犹豫,梁弋周轻笑:“我有钱,我可以借给……借给崔钰。”
“做牙很贵。”
原馨一边说着,一边小心地舔了一口海盐焦糖味的人间珍品。
“我钱很多。”
梁弋周耸耸肩。
“那你直接借给我吧,我可以慢慢还。”
原馨想到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好,”梁弋周想了想,放低了一点声音问:“你说你妈妈说过,你爸是什么?”
原馨字正腔圆重复了一遍:“不要提起他,当他死了。”
梁弋周抱着臂,满意地微微点头:“以后我少收点你妈妈利息。”
“妈妈……”
原馨纠结着,要不要告诉这个漂亮叔叔妈妈还在医院,但是又担心冰淇淋被没收,最后还是决定先吃再说。
崔钰跟郑姿寒越走越近,后者发现他们停留在冰激凌摊上,立马大步狂奔:“陈宇珂——!”
崔钰失笑,抬眼时无意中撞进一双黑眸。
人潮汹涌处,他站在那里,随意望过来一眼。
衬衫袖口挽到了小臂,站姿散漫又落拓,透出男人印刻在骨子里的桀骜。
梁弋周从吕婉泽那儿遗传了眉眼。专注多情,引人陷落的一双眼睛。
他望过来的眼神,跟以前相比,多了点淡然玩味。
崔钰看着他,没有挪开视线,安静地打量。
状态不错,意气风发,这样就挺好的。
夜市晚上十点才关门,原馨和陈宇珂展现了儿童真正的实力,在打枪、套圈等游戏中流连忘返,梁弋周为了给他俩赢娃娃,把老板脸都打黑了。
到后来给他强行换了把枪,校准明显不太对,梁弋周连着三枪都没中,歪到姥姥家了,郑姿寒作为本地人,正要撸袖子上前主持公道,被崔钰拉回来:“不用管。”
郑姿寒蹙眉:“那老板换了把坏枪!”
崔钰笑了笑,意思是你再等等。
几秒后,只听见连射的砰砰声,梁弋周连开十七枪,气球也一路爆过去。
周围传来欢呼声,还有两个拿到心仪玩具的孩子开心地抱到一起,不过很快被梁弋周分开了,特地把陈宇珂拎远了一点。
郑姿寒顾不上自己儿子:“……我靠,怎么做到的。”
“能算出来的,”
崔钰说:“调偏了也会有偏的角度,打多了手感就出来了。”
梁弋周顶着老板幽怨的目光,走到她们旁边:“九点五十了,撤吧。”
郑姿寒啧啧道:“你这还挺准!还以为你们坐办公室的金融人只喜欢高端运动呢,高尔夫海钓什么的。”
“有人教过。”
梁弋周语气散漫:“人当时靠这个进货,上了当地老板黑名单。”
他若有若无地扫了某人一眼。
崔钰不置可否。
现在看来,当时他们确实就是俩二流子,网吧、棋牌室、台球厅,身影留在了所有不务正业的地方,除了补习班哪都有。有段时间跟梁弋周还在干架阶段,但又无奈地发现了对方的数学天赋,干脆在棋牌室合作赚点小钱,她是需要钱,他是闲得慌,最后她被舅妈抓回去一顿好揍,梁骞周则把他拖回去,教训到周一梁弋周顶着破了的嘴角来上的课。
“走吧。”
崔钰轻拍了拍原馨:“喜欢吗?还不谢谢叔叔。”
原馨声音清脆:“谢谢叔叔!”
梁弋周皮笑肉不笑:“不谢。记住叔叔跟你说的话了吗?”
原馨重重点头:“记住了!”
“什么话?”
崔钰警惕地问道。
“叔叔说是秘密。”
原馨脸上的表情天真又坚定。
郑姿寒看热闹的视线在他们俩之间来回转。
崔钰无语地长叹了口气。
“……”
揽住小孩的肩,快步往前走了几步。
“走了走了。”
打的商务车到了酒店门口,郑姿寒先带着两个孩子走了,崔钰最后一个下车,左腿下车右腿还没迈完就立刻扭头,非常积极:“我给你改地址,你直接回去吧梁总?”
以防他真跟下车了。
梁弋周坐在第三排,倒没有要下车的意思,两条长腿优雅交叠,低头正看手机,闻言嗯了声:“地址我发给你。”
崔钰看了眼信息,是个酒吧名字,离这里倒不远,十五分钟路程。
“好。”
她很快改了终点,把车门关上,对他说再见。
商务车很快扬长而去,崔钰等车拐出了酒店门口,才回撤几步,看向夜里的街道。
几滴水迹忽然掉在额头上。
她仰头望向深邃夜空,还真下雨了,从小雨很快过渡到中雨,雨势也不见小。
天气预报里说今天是阴天。
夏天的雨是这样,时不时有场突然袭击,如果是闷闷的小雨,那蒸腾大地瞬间要冒白烟,在湿热中更难受,大雨倒还好点儿。
崔钰在一楼大堂沙发上坐了会儿,看着雨丝如银线一样砸在玻璃上。
不到十分钟,酒店经理走过来,递给她一个深色丝绒布装的方形盒子:“您好,崔女士吗?这是一位客人托我们转交的。”
“客人?”
崔钰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是谁,她皱眉:“他已经走了——”
“噢,他登记的时候就留下了,”
经理很客气,崔钰也不好浪费人家上班时间,只能先收了再说。
“行,谢谢。”
她坐回沙发,把里面的小礼盒倒出来,拆开时没注意,一张小卡片掉了出来。
崔钰捡起来看了眼,遒劲飞扬的字体倒是很熟悉。
[不喜欢欠别人。补上,两清。]
崔钰唇角无奈地勾了勾,看到这形状大概猜到这什么东西了。
真是不服输战斗派的一生。
她把礼盒盖子打开,入目果然是支黑色陶瓷腕表。
等看清后,崔钰愣了两秒,凑近又仔细看了看,一口气差点没上来,盒子一盖起身穿过玻璃旋转门就追了出去。
RM07-01 黑陶瓷。
公价 200 朝上,能在陇城买四套房。
神经病,当自己狗血八点档男主角吗!
她一边在心里暗骂,叫完车开始给梁弋周狂打电话。
不过这次,轮到对面不接了——
或者说,大概也能猜到她反应,他直接关机了。
在梁弋周看来,这事办的确实很对称。都是戴手腕上的,都是拿赚的钱买礼物,只不过她当年送出去了,而他的没有。
她给梁弋周发了十几条信息,核心信息就一句话:拿回去。
现在什么经济状况这人心里是真没点数,崔钰头都气晕了。
等坐到车上十分钟后终于收到了一条回音。
【不喜欢拿去卖掉。】
崔钰气笑了,疯狂打字。
【疯了吧?】
【就算要买大件,留着送给你未来的家人不好吗?】
那边显示了几次“正在输入中”。
最后崔钰以为他不会回了,看着窗外街道闪过的灯带长吐出一口气,又突然收到了一条新消息。
【嗯,本来是这么打算的。】

在清吧的庆功局散摊前,梁弋周又冷不丁出现了。
徐渊包下了三个六人位卡座,都是些圈内的熟人,大家立马起哄。
“梁总,还是来挨宰咯!”
“刚好我们等会儿打算续摊呢,你也包了啊!”
“梁哥别客气,把卡狠狠甩我们脸上!”
陆以昊吹了个流里流气的口哨,反正梁弋周的便宜,不占白不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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