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氏道:“是你祖母。他买的羊肉汤,虽说是严总管叫买的,可这件事不能算在庞家人的头上。”
徐连一听就明白了,是他娘的主意。他顿时慌张道:“娘啊,你好糊涂。”
“金宝活得好好的,儿子挨了打,这件事过了明路也就算了。可金宝若是死了,李老夫人会怎么想?嘉雯会怎么想?儿子这分明是想封口,他们会一辈子都记着这件事的。”
董氏面色一变,连忙道:“那怎么办?我请的大夫看过了,说他高热不退,怕是救不活了。”
徐连拖着病体爬起来,慌慌张张就往外跑。
董氏在后面追着他,担心道:“你去哪儿?你现在去也没用,人都被打伤了。”
徐连喘着粗气道:“我要去找祖母,我不能让李老夫人和嘉雯觉得我狠辣无情要灭口,否则我这辈子就完了。”
董氏悔得肠子都青了,连忙追上去。
只是当母子俩赶到安和堂时,罗老夫人却冷嗤道:“金宝不过是个奴才,死了就死了。至于你说的那些,我会向李老夫人解释的。”
徐连的心凉了半截,连忙跪地道:“祖母,孙儿不想一辈子背上这个恶名,求祖母帮一帮孙儿,孙儿日后必定潜心读书,光耀门楣。”
罗老夫人多少有点动容,可现在天色已晚,而且这个时候去成国公府,京城那些长舌妇还不知道会怎么说呢?
她当即拒绝道:“嘉雯本性善良,她是不会恶意揣测你的。至于你说的那些,倘若真的问心无愧,那你就更不必折腾了,好好下去休息吧。”
“祖母……”徐连的头重重地磕在地上,吓了罗老夫人一跳。
罗老夫人被他们闹了一天已经很烦了,现在又被徐连吓到,整个人暴跳如雷道:“我说的话你也不会听了是不是?你难不成还想忤逆长辈?”
这么重的一顶帽子扣下来,徐连只觉得头重脚轻,浑身发冷。
他抬起头来看向罗老夫人,只见罗老夫人满脸厌恶,眼中毫无一丝慈爱之心。
徐连悲怆地笑了笑,仿佛在这一瞬间彻底看清了什么?
罗老夫人被他这一笑吓得毛骨悚然,满是厌恶地驱赶道:“快走快走,别在这里碍眼。不就是个小厮,瞧你们这兴师动众的模样,外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死了呢?”
董氏去扶儿子,却被一把推开。
徐连晃晃悠悠地站起来,先是看了看罗老夫人,又看了看董氏,嘴角勾起一抹悲凉地笑,然后跌跌撞撞地往外去。
董氏跑去追,又慌又急,刚出院门就摔了一跤。
等她爬起来,外面哪里还有徐连的影子?
大年三十的晚上,淅淅沥沥的雨,寒风肆意地吹,仿佛刚入冬的时节,冻得人双腿打颤。
徐连浑浑噩噩地跑着,走着,好几次都认错了路。
当他终于扶上成国公府外的石狮子时,却又因为没有名帖而被驱赶,并不能得到通报。
无奈之下,他只得报了庞家下人的身份,严总管身边一个叫有财的小厮。
不多时,便有小厮进去通报。门房的人还请他进去避雨,给他端了热茶。
看着这些的徐连忍不住苦笑,想不到他堂堂永宁侯府的二公子,竟然比不上庞家一个小厮在成国公府有脸面?
也许正因为如此,他才会不甘心吧?
成国公府的晚宴是摆在安定堂的,原本李老夫人都说取消了,让他们年轻人自己聚去。结果成国公江惟孝顺,叫上孩子一起上定安堂来聚一聚。
李老夫人嘴上不说,心里却很高兴。尤其是庞嘉雯病得急,退烧后却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她也不娇气,换身衣服洗漱后,在江绫和江绾的陪伴下给江惟夫妇磕头。
周夫人怜爱她,给了厚厚一个红包,让她好了上街去买糖吃。简直把她当小孩哄了。
庞嘉雯擦着眼泪道:“谢谢夫人,我以后会乖乖听话的。”
周夫人拉着她的手道:“还叫夫人呢?若不是怕你父亲不准,我巴不得你做我的女儿才好。”
庞嘉雯赧然道:“婶婶。”
周夫人应了一声,让她坐在江绾的身边。江绾看了看那边一直探头的哥哥,笑着道:“娘都已经有两个女儿了还贪心?您现在就缺个儿媳妇呢。”
周夫人顺势打趣道:“是啊,我是有一个混账儿子。可惜啊,他配不上嘉雯。”
江帆听后急了,他还没仔细瞧过庞嘉雯呢,只是听说跟两位妹妹交好,又深得祖母她老人家的喜欢。
他顿时站起来,有些慌张地喊道:“娘!”
江绾打趣道:“哥哥急什么?嘉雯妹妹才看不上你呢?”
话落,庞嘉雯急急地打了她胳膊一下。
庞嘉雯打完以后掩饰性地抱着她的胳膊,好像怕人发现似的,她那做贼心虚的样子逗乐众人,偏她好像还没有发现,急急地道:“绾姐姐可别胡说,这要以后嫂嫂知道我们都这么埋汰大哥,那她一定不会喜欢我们这些当小姑子的,到时候什么新手帕鞋袜这些,我们更是想都别想了。”
庞嘉雯才说完,众人立即哈哈大笑,就连江帆都忍俊不禁。他朝庞嘉雯看过去,目光忽而一凝,随即满是惊艳。
第45章 表哥
江帆觉得庞嘉雯的样貌也太出挑了,一点也不像那些大家闺秀温婉秀丽。她的美是锋利的,眉浓如黛,眼眸如星,虽然害羞着,可却挡不住一股迎面而来的锐气,仿佛荆棘丛里的玫瑰花,明艳张扬。
江帆正愣神呢,突然感觉手肘被拐了一下。他低头,发现二叔正抬眼看他,淡淡道:“吃饭了。”
江帆手足无措地坐下,感觉脸颊火辣辣的,自幼出入达官贵人的府邸,什么样的美人他没有见过?刚刚怎么就失神了呢?
而且还被二叔逮了个正着?江帆想着,脸颊更红了。
恰逢这时,袁嬷嬷进来回禀道:“老夫人,门房来报,说是庞家的下人来了。”
李老夫人不悦,淡淡道:“他们伺候主子都伺候不了,还有脸来?”
庞嘉雯连忙站起来道:“老夫人,之前的事我也有责任,是我没有好好管教他们。您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倘若我再管不好,您就打我手心好了。”
李老夫人转而笑道:“谁稀罕打你?算了,让门房的人先照看着,等你吃了晚饭再去见!”
庞嘉雯高高兴兴地行礼,欢快道:“那就多谢老夫人了。”
李老夫人故作生气道:“你叫我老夫人我不高兴,你还是别去见了。”
庞嘉雯连忙改口道:“哎呀,姑祖母,我错了,您还是让我去见吧,我怕严总管他们担心。”
说笑间,众人的声音不自觉地低了下去。
庞嘉雯正狐疑时,听见背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道:“还没开席吗?”
倏尔间,她的身体僵了僵,原本满是笑意的脸庞倏尔间冷了下去。可似乎觉得这样很不妥,然后又扬起一抹好似可以接纳一切的笑容。她从容转身,看着白若瑾说道:“这位是表哥吧,我是嘉雯。”
白若瑾微微颔首,不敢细看她,脸色在红润苍白间交替转变,好像大病初愈的人。
庞嘉雯垂首时红了眼,然后不再说话。
看着这一切的江怀忍不住蹙了蹙眉,突然觉得外甥性急了些。现在的庞嘉雯好似被架在火上烤,却只能忍着疼不说话,她又何其无辜呢?
于是他提议道:“反正都分成两桌了,不如就再加个屏风,也省得我们的唾沫星子飞过去。”
话落,使唤着小丫鬟去抬那个放在隔间里的十二扇浮雕牡丹纹的围屏来。
江惟就是不想讲那些繁文缛节才提议把晚膳摆到定安堂来的,这会听了江怀的话忍不住想捶他。却不想李老夫人也附和道:“是要隔起来才好,你们要吃酒的,我们又不吃酒,省得我看到心烦。”
不一会,几个丫鬟便将围屏抬来,将摆膳的敞厅一分为二。
周夫人要给李老夫人布菜,李老夫人拍了拍她的手道:“坐下吃吧,让洪嬷嬷伺候就行。”
周夫人应是,坐在了李老夫人的左手边。李老夫人把庞嘉雯叫去坐在她的右手边,又对布菜的小丫鬟道:“不许让她吃辛辣的,冷的,还有甜的。”
庞嘉雯看着满桌子的美味佳肴咽了咽口水,委屈巴巴道:“那我能吃什么?”
李老夫人被她那可怜样逗笑了,给她夹了一个飞龙腿:“吃这个。”
随后洪嬷嬷又给她夹了些鲈鱼和虾仁,都是些口味清淡的。庞嘉雯吃得也香,干了两碗米饭。
李老夫人见大家都吃得差不多了,这才放下筷子。
庞嘉雯漱口后站起来道:“姑祖母,那我先出去一会。”
李老夫人点了点头,叫来袁嬷嬷吩咐:“多叫几个人跟着,如果外面下雨就别过去了,把人叫过来说话。”
袁嬷嬷点头应是,跟着庞嘉雯出了定安堂。
外面已经有小丫鬟提着灯候着了,就是下着雨,不大不小的,淅淅沥沥。
袁嬷嬷道:“庞小姐,要不还是把人叫过来吧。”
庞嘉雯回头,看了看灯火通明的定安堂,率先往前道:“不了,刚吃了饭,走走还能消食。”
袁嬷嬷举着伞跟上去,提着灯笼的小丫鬟也一前一后地照着路。
地面湿漉漉的,青砖路被雨水洗刷得干干净净的,静谧的气氛中,迎面的冷风一吹,一股被雨滋润后的气息灌入心里。庞嘉雯轻轻地嗅着,感觉心里格外宁静。
庞嘉雯走后,江惟那一桌也吃好了。
十二扇的围屏撤了,敞厅里变得宽敞起来。江惟站起来道:“娘,我和弟弟去陪张朔坐坐,喝杯茶。”
李老夫人挥了挥手道:“去吧,不过不许喝酒了。”
江惟应是,朝江怀使了个眼色。
江怀看向白若瑾和江帆:“你们两个呢?也要在这里陪妹妹们玩?”
白帆点头,嘿嘿地笑。
白若瑾道:“你们长辈们说话,我们过去也是倒茶的份,还不如不去。”
江惟听了哈哈笑道:“也对,那你们就留在这里玩吧。”
说完,带着江怀离去。
没过多久,白若瑾也站起来,走到李老夫人面前跪下。
洪嬷嬷一边给他垫上蒲团,一边笑道:“老夫人的压岁钱可还没有准备好呢。”
白若瑾道:“我就是想给外祖母磕个头,不想要压岁钱。”
李老夫人看着执着的外孙,忍不住轻轻一叹。她伸手抚摸着他的额头,发现他还发着烧的。她的手微微一顿,转而拍着他的肩膀道:“去吧,不过可不许吵架。“
白若瑾狠狠点头,站起来就走。
周夫人看着他那背影叹道:“三妹要是知道若瑾都想娶媳妇了,不知道会不会很高兴?”
李老夫人目光微微一暗,转而笃定道:“她若是知道了,一定会想方设法替若瑾求娶,她那个性子最喜欢漂亮的小姑娘,将来对儿媳妇也会很好。”
江绫和江绾原本想跟出去看看,这会也挪不动脚了。
三姑姑都过世好久了,哪还有什么将来?可祖母她们这些做长辈的,好像都当三姑姑还活着的,没有一个人能放下的。
庞嘉雯和袁嬷嬷刚走到二门处,便见有个婆子急匆匆跑来。
当她看到袁嬷嬷陪着庞嘉雯出来时,连忙垂首道:“大玉胡同的严总管来了,带着个病恹恹的丫头跪在西角门外,奴婢等人叫不起,特来禀报庞小姐。”
庞嘉雯狐疑道:“问清楚了吗?是大玉胡同过来的?那丫头叫什么名字?”
那婆子道:“问清楚了,说是小姐家的。那丫鬟叫如意,还发着烧呢,跪在雨里不肯起来。”
庞嘉雯立即看向袁嬷嬷,冷声道:“那之前门房来报那个庞家下人是谁?”
袁嬷嬷也是心里一怵,连忙道:“我这就过去看看。”
庞嘉雯蹙着眉头道:“你去了也不认识,走吧,我们先去西角门。”
袁嬷嬷低头应是,心里七上八下的。想说幸亏还没去见,否则真要见了什么居心不良的人,那她的罪过可就大了。
第46章 抱住
严总管在军营里历练过,回去以后就查了那房间里的香炉和熏笼,找了相熟的大夫辨认,得知是有人下了药的。
偏又那么巧,如意竟然破天荒地拉肚子,而且病情来势汹汹。
严总管把事情串一串就知道徐连为什么会受伤,董氏为什么被李老夫人呵斥,而自家小姐又为什么会被李老夫人出面接到了成国公府来?
这些年他一直守在大玉胡同,小姐很乖,甚少出府来面见他们。久而久之,他们便以为永宁侯府的人对小姐是极好的,否则小姐早就找他们诉苦了。
可不曾想,他们还是疏忽了。
尤其是他,简直一点警惕心都没有,白白让小姐遭了算计。
庞嘉雯出来的时候,严总管已经跪了两刻钟了。如意身体还没恢复,汗渍和雨水都分不清,只是觉得浑身难受。
庞嘉雯让人给他们撑着伞,先是把如意拉起来交给袁嬷嬷,随后才对严总管道:“严叔别自责了,所幸我并无大碍。只是眼下有一件事需要严叔帮忙。”
严总管连忙道:“小姐吩咐便是,不要同老奴客气。”
庞嘉雯道:“严叔可有提前派人来成国公府报信?”
严总管道:“老奴深知愧对小姐,哪里还有脸先叫人来报信?”
庞嘉雯一听,脸色忽而凝重。只见她先转身对袁嬷嬷道:“还请嬷嬷带如意先回海棠阁换身衣裳,我随后就来。”
袁嬷嬷知道她要去处理门房那个人,担心道:“我还是留下来吧。”
庞嘉雯道:“嬷嬷别担心,再说了,你也该回去报个信才是。”
袁嬷嬷听了,只好扶着如意先回去。
庞嘉雯打着伞,遣退了身边跟着的小丫鬟,带着严总管往成国公府的门房去。
路上,庞嘉雯将那人冒充庞家下人的事情说了,严总管义愤填膺道:“别让我知道是永宁侯府的人,否则我定要打断他的腿。”
庞嘉雯道:“大过年的,别在成国公府内动粗。我就在路边等着,严叔把人抓出来再说。”
严总管听了,点了点头,心里却是气愤难耐,已经打定主意要给那人好看。
成国公府外挂着长长的几串大红灯笼,照得青砖铺平的地面亮堂堂的。
不远处,值守的小厮们站得笔直笔直的,红彤彤的光照耀在他们的身上,一个个看起来又精神又喜气,着时添了些过新年的气氛。
庞嘉雯站在不远处的阴影里,撑着的伞滴答滴答地落着水珠,想着别真是永宁侯府的人。
结果严总管抓着那人的手腕拽出来,明亮的灯光下,庞嘉雯一眼就认出来了。
竟然是徐连!
庞嘉雯的瞳孔紧缩了一下,胸腔里泛起了丝丝凉气,他怎么还敢来?
严总管把人捉到庞嘉雯的面前来,朝他的后脚一踹,便将徐连踹跪在庞嘉雯的面前。
庞嘉雯的伞微微倾斜,不是为了给徐连遮风挡雨,而是挡住那些企图窥探的目光。
徐连的额头上包着厚厚的纱布,因为被雨水打湿,血水浸染,看起来触目惊心。
他仰着头看着庞嘉雯,她静静地凝望着他,眼中没有厌恶也没有憎恨,平静得像是一汪深潭。他有些慌了,伸手去拽庞嘉雯的袖子。
庞嘉雯厌恶地往后退,徐连很快就置身在雨水中,视线也开始模糊起来。可他顾不得擦拭,连忙往前倾道:“嘉雯,你救救金宝吧,他被祖母打得下不了床,就快死了。”
庞嘉雯惊讶道:“外祖母她老人家知道了?”
徐连点头,哀求道:“嘉雯,金宝自幼跟我一起长大,对我忠心耿耿。这次的事情全是我的错,我已经跟祖母坦白了,等过两天就去家庙里反省悔过,再不会出来碍你的眼了。我求求你救救金宝,别让他死可以吗,我求求你了。”
徐连在大雨里磕头,看起来虔诚极了。
成国公府的小厮们在不远处探头探脑,一个个瞬间活络起来。
庞嘉雯蹙着眉看他,冷冷道:“我是大夫吗?要你大老远跑过来求我?”
徐连匍匐在庞嘉雯的脚边,狼狈道:“嘉雯,我知道你有办法的。只要你愿意救金宝,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我什么都会听你的。”
庞嘉雯忍不住冷笑,严总管要上来拖走徐连被她给拦下了。
她慢慢蹲下,然后用手中的雨伞将两个人盖住。
就在徐连以为有了转机时,庞嘉雯对他说道:“二表哥若真的担心金宝,就应该去几位老太医的府邸上求才是。你之所以来求我,难道不是怕金宝死了,我会误以为是你下的毒手吗?可你实在不必多此一举,因为就算金宝现在不死,他终有一天也会死在你手里。”
庞嘉雯说完,慢慢站了起来,她居高临下地望着徐连,眼里满是嘲讽。
与此同时,徐连抬头看她,仓惶的眼睛里满是水渍,分不清到底是泪水还是雨水。看他紧抿着唇,脸色苍白如纸,看起来像是活生生被人戳灭了最后的幻想。
庞嘉雯将雨伞递到他的手里,并扶着他起来道:“二表哥回去吧,你我兄妹走到这一步已是恩断义绝。至于这尚未撕破的颜面你也不必多想,这是我为我娘留的。”
“你记住我说的话,金宝就算今日侥幸能活下来,终有一日也会死在你的手里。”
“而你不必假惺惺,好似为了他能豁出去所有。二表哥若真是如此重情重义的人,理应也会是我父亲的乘龙快婿,怎么还会做出算计我事情来?”
庞嘉雯说着,莞尔一笑。
徐连从未见她如此笑过,仿佛一朵从尸骨中盛开妖异之花,已经到了荼蘼致命的地步。他轻颤着,感觉一股寒意从他的脊椎爬上他的头顶,盘旋着如同一条巨蛇。他听见自己心里惶惶不安的声音,于是他用尽所有力气咆哮道:“我没有你想得那么坏!”
“庞嘉雯,你不该这么对我的!”徐连说着,奋力想挣脱庞嘉雯给他的定义!
庞嘉雯敛去笑意,审视着已经失控的徐连道:“那你告诉我,你来成国公府到底是为了什么?”
“真的是为了金宝吗?”
“我……”徐连突然语凝,纠结的面色上青白交加,诡异莫辨。
偏偏这时庞嘉雯还在无情地嘲笑着,好似要撕下他最后一层伪装。
终于,徐连眼中的寒意越来越盛。他控制不住地朝庞嘉雯扑过去,嘴里嘶喊道:“庞嘉雯,你为什么要逼我?”
“你为什么要逼我!”
“嘭”的一声巨响,还没有碰到庞嘉雯的徐连被人狠狠一脚踹飞出去。
当他重重跌下,整个人摔得眼冒金星时,却听见一道熟悉无比的声音呵斥他道:“徐连,你别恬不知耻!”
徐连努力想睁开眼睛,想彻底看清楚那个人。但他的脑袋实在是太沉了,视线也一片模糊……他依稀看见有个年轻公子走到庞嘉雯的身边为她撑伞……
到底是谁在庞嘉雯的身边,竟然还敢这样伤他?
徐连仰头吐了口鲜血,视线恢复了短暂的清明。他奋力地朝那个人看过去,极力想看清楚到底是谁这样胆大放肆?结果却见庞嘉雯一把将那人拽入怀中,并牢牢地紧箍着那人的腰,好似两个人早就密不可分一样。
“你……你们……”徐连突然觉得自己像条被人戏耍的狗,铺天盖地的嫉妒和怨恨齐来,他终于抵挡不住昏死过去……
第47章 装病
白若瑾的手先是垂落在寒风中,紧接着小心翼翼地顺着庞嘉雯的腋下穿过,想要搂紧她的背脊。
欣喜是一瞬间的事情,但失落也是。
庞嘉雯很快就推开了他,他那双手还呈现着环抱的姿势,好似一下子剥开了他最后一层伪装,白若瑾愣在原地。
庞嘉雯看着已经昏过去的徐连,对严总管说道:“严叔送他回永宁侯府吧。”
严总管颔首,往前一把拉起徐连,架在肩上就走了。
等他们的身影都消失在成国公府的大门外,庞嘉雯捡起雨伞准备回去了。
可就在这时,白若瑾拦住了她的去路。
他这会没有打伞,雨水顺着他的前额流下,他睁着一双漆黑慑人的眼睛,静静地望着庞嘉雯道:“为什么?”
庞嘉雯冷眼回视,淡淡道:“我不想欠你的。”
“呵!”
白若瑾气笑了,他抓住庞嘉雯的手,胸前里激荡的怒气好似排山倒海一般,可他始终记得外祖母说的,不能吵架。
于是他又选择放开,冷怒道:“当初在永宁侯府,那些流言不是我散播的,是徐连。”
庞嘉雯微微颔首,认真道:“我知道。从他表现出对我的不怀好意,我就猜到了。”
白若瑾张了张嘴,突然语塞。他心里一直觉得自己矫情,本应该早早跟庞嘉雯解释的,因为也许庞嘉雯就是因为这个而厌恶他的。虽然真相微乎其微,但也有可能不是?
可现在庞嘉雯就在他的面前,她说她知道。那么一直以来他那些纠结算什么呢?不过是他自己庸人自扰的烦恼罢了!
白若瑾往后退了退,让出了宽敞的大路。
庞嘉雯打着伞走过去,好像也不准备解释些什么?
只是没走两步,寒风一吹,白若瑾忍不住咳嗽两声。
庞嘉雯的脚步微顿,不过没有停……
白若瑾的眼睛闪了一下,然后咳得更狠了。
一步、两步、三步……
庞嘉雯停住了,折身返回。
白若瑾瞬间低头弯腰,单薄的身子轻颤着,好似病情又加重了。
庞嘉雯不情不愿地把伞递过去,没好气地道:“拿着。”
白若瑾抬头看了她一眼,又低头捂唇,断断续续的咳嗽声从他的指缝中流出,好似怎么也止不住一样。
庞嘉雯懒得理会他的冷漠,一把拽过他的手就将雨伞塞过去。
然后在白若瑾诧异的目光中,她解下了身上御寒的披风,直接披到白若瑾的身上去。
“你……”白若瑾盯着她俏生生的脸蛋看,她似乎有些不耐烦,眉头一直紧皱着,唇瓣也抿得紧紧的。
可那脸颊不知怎么红了,看起来像大红灯笼上映出光晕,无端给人一种轻松喜悦之感。
偏她自己不觉得,还恶狠狠地瞪着他道:“你什么你?真要让你淋雨加重病情,姑祖母还不知要怎么担心呢?”
“走吧,我送你回去。”
白若瑾眉心一跳,心脏氤氲着满满的感动和欣喜。
曾几何时,庞嘉雯送他不过是常事,那时他只管在前面走着,无论隔着多远的距离,他都知道庞嘉雯会追来的。
每每那个时候,他的嘴角就会不由自主地翘起,可等到庞嘉雯凑到跟前来,他又努力板着脸,就是不想让庞嘉雯知道他很高兴。
白若瑾的呼吸突然轻了许多,整个人也变得柔和了。他将雨伞往庞嘉雯那边倾斜,然后道:“谢谢你。”
庞嘉雯诧异地盯着他的脸看了一会,直到白若瑾都快招架不住了才挪开。
可她不知道的是,就在她挪开的那一瞬,白若瑾脸红了,连耳朵都烫了起来。
庞嘉雯低着头,脚步出奇地与白若瑾一致。她没注意到白若瑾把伞朝她的方向移了些,只是想着她做了自己应该做的,不要让李老夫人为了白若瑾的身体担心。
西角门外,周夫人远远看着那两人相携而来,一个穿着另外一个的披风,一个恨不得把另外一个容在伞下。
她笑着招呼身边的丫鬟婆子道:“快快快,都走都走,别打扰他们。”
话落,丫鬟婆子们一窝蜂散了,西角门外就留了一个守门的刘婆子。
周夫人比他们先行,一路就在各处告知,让她们各司其职。总之就是腾不出手来多打一把伞,多均一件披风。
庞嘉雯到游廊的时候,张灯结彩的,这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府上有人刚成亲。
就是走的时候她忍不住打个哆嗦,太冷了,周围连个人影都没有。
她狐疑地看了看,转头问白若瑾道:“怎么一路都不见人?”
白若瑾心知肚明,却睁着眼睛说瞎话:“今天是年三十,他们都领赏钱去了。”
庞嘉雯恍然大悟:“怪不得,我说呢。”
白若瑾看她搓了搓手臂,准备解下披风给她系上。
庞嘉雯眼疾手快地摁住他的手,不悦道:“不许脱。你病得比我还严重,而且就你这身子骨……”
话还没有说完,白若瑾应景地咳嗽两声。
这次是真的,他没控制住。
庞嘉雯皱着眉,将他那披风系得更紧一些。
“走快些吧。”
庞嘉雯有些担心了,这样下去,等走到白若瑾住的地方,怕他都冻僵了。
她想着,突然伸手在白若瑾的额头上探了探。
白若瑾的脸上早就氤氲了一团热气,这会庞嘉雯伸手一探,立马皱着眉道:“又发烧了。”
白若瑾:“……”
并没有!
白若瑾的唇瓣嗫嚅着,好几次欲言又止却始终都没有说出来。
因为庞嘉雯突然对他说:“你走太慢了。”然后给他一个拦腰抱起。
突然石化的白若瑾:“……”
三层楼上的青云阁,张朔看到僵硬如一具尸体般被庞嘉雯抱着走的白若瑾,突然遏制不住地大笑出声。
“哈哈哈哈哈哈……”
“君洛,你快来看。”
“哈哈哈哈哈哈哈……”
“若瑾他……哈哈哈……他被庞嘉雯抱着跑了……”
“什么?”喝得微醺的江惟也想看。
然而下一瞬,江怀给他垫了一个靠枕,他便懒懒不想动了。
“在哪?”江怀站起来,走向风铃声阵阵的阳台边去。
“在那!”张朔指着不远处的水榭长廊。
江怀定睛看过去,只见庞嘉雯抱着白若瑾在飞奔。而白若瑾不知是不是被惊到了,僵硬着四肢,看起来是像具尸体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