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锦—— by栖喵
栖喵  发于:2024年08月2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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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抓到江怀的手时,他明显松了一口气,整个人也不似之前那般紧张了,嘴里喃喃道:“嘉雯,你等我,我会回来娶你的。”
“等我,一定要等我。”
“嘉雯,不要……”
“不要……”
赵衡掀帘进来,本想给白若瑾一个惊喜,谁知道进来却看见白若瑾昏睡着,梦呓连连。
而难得一见的小舅舅却守在一旁,看样子已经来了很久了。
“请小舅舅安!”
“若瑾是怎么回事?”
“大过年怎么还生病了?”
赵衡说着,坐到床尾去。
江怀把自己的手抽出来,淡淡道:“你怎么来了?”
赵衡轻哼:“他们又不管我,我想来就来了。”
正说着,白若瑾的手又开始乱抓,看起来还陷在梦魇中。
赵衡主动把自己的手递过去,然后听见白若瑾慌张道:“嘉雯,嘉雯……”
赵衡:“……”
“呀?我之前让他去追他还跟我装深沉呢。”
江怀道:“现在怕是想追也追不到了。”
“怎么?”
“难不成他病成这样跟庞嘉雯有关?”赵衡问道,又看了一眼白若瑾。
白若瑾眉头紧皱,身体微微动着,好似在梦里也不安心。
赵衡叫他:“若瑾,若瑾,醒醒,别做梦了。”
白若瑾慢慢平静下来,甚至于还蔫蔫地看了一眼赵衡,好似已经醒过来了。
可赵衡正想跟他说话,却见他闭上眼睛,抽回自己的手,翻身睡过去了。
赵衡:“……”
“他这是醒了还是没醒?”
江怀站起来,往外面去,淡淡道:“他这是不想醒。”
赵衡讶然,看了看白若瑾清瘦的背脊,顺便给他拉了拉被子盖上。
他追出去,小声问道:“他怎么了?”
江怀道:“他喜欢庞嘉雯你知道?”
赵衡点头:“他没说,我看出来的。”
江怀笑了笑,又道:“那你就没有看出来,庞嘉雯不喜欢他?”
赵衡:“这倒没有。”
“可庞嘉雯为什么不喜欢啊?成阳那么喜欢若瑾,恨不得及笄就嫁。”
江怀轻嗤:“这种蠢的问题你也要来问我?”
赵衡禁声,又折身回去看白若瑾。
白若瑾已经昏睡过去了,嘴里还是叫着庞嘉雯的名字,一声一声,听起来像是天鹅失去伴侣后的哀鸣,听得赵衡浑身起鸡皮疙瘩。
他叫了几声若瑾,人是醒了,就是不理他。
赵衡生气了,怒道:“不就是个还没及笄的小姑娘,漂亮是漂亮,你至于吗?”
“你堂堂洛阳江家的嫡长孙,就是公主都想下嫁,你何必作践自己?”
“你若真那么喜欢她,我这就回宫去求父皇,求他给你赐婚!”
话落,白若瑾依旧不为所动,仿佛早就吃准了他不会乱来。
赵衡更气,用靠枕砸了砸白若瑾,没好气道:“你给我等着。”
说完,他怒气冲冲地离开,也不知道去干什么了?
江怀见他们不欢而散,倒了杯热茶进来,看着装睡的白若瑾道:“你外祖母把庞嘉雯接到府里来了,就安置在海棠阁,你不怕他去找麻烦?”
话落,白若瑾的身体僵了僵,就在江怀都想搁下茶出去了,白若瑾却慢慢翻过身来。
他像刚醒来一样,一个人坐起来,静静地不说话。
江怀见他发汗,内衫都湿了。这会也不盖被子,等热气退散后,只怕又要着凉。
他递了热茶过去,然后寻了件厚实的披风给他盖上。
江怀看着可怜的外甥,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放不下就不要强求,我瞧着她也不是不讲理的人,说清楚或许还有转圜的余地。”
白若瑾感觉眼睛酸涩得很,心里空荡荡的,那种毫无着落的感觉像旷野里的野草,风一吹就连成一片,茫茫然地,好似把他整个空荡荡的内心都填满了,又像是把他最重要的东西剜去了,他找不着,因此慌乱得不知所措。
“我梦见庞嘉雯了。”他说着,抬起头来,双眼通红。
江怀坐在他身旁,淡淡道:“你从辰时昏睡后就一直在叫她的名字,不止是我听见了,你外祖母,张朔都听见了。”
白若瑾苦笑着,哀伤道:“我梦见她跟我私奔,我们两个躲在一处荒凉的道观里,然后我让她等我。可我走了以后那道观起火,她站在火里问我为什么?我好想救她,我一伸手就能救她了,可我才摸到那团火就醒了。”
江怀道:“你刚跟她吵了架,做这样的梦很正常。”
白若瑾知道小舅舅不会明白的,梦境里失去庞嘉雯的感觉太清晰了,仿佛已经刻在他的骨髓里。
而现在这种感觉现在还萦绕在他的心里,好像怎么也驱不散了……

“我想去找她。”白若瑾道,骤然起身。
结果还未走出两步就一阵天旋地转的,江怀眼疾手快地扶着他,皱着眉道:“她跟你一样发烧了,你现在过去什么也做不了,还会让你外祖母跟着担忧。”
白若瑾闭着双眼,睫毛微颤,渐渐平静下来。
江怀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抚道:“你现在才刚醒来,烧虽然退了,身体却还没有恢复。你不妨先将养着,也趁这段时间好好想清楚,倘若真的放不下,那便尽力去争取。”
白若瑾躺在床上,整个人像个雕塑一样动也不动。他突然想起一件事,同时心里也觉得很慌。
他抬头看向江怀,眼眸泛红道:“您是不是也觉得我很没有出息?”
江怀点头,直言道:“是有一点。”
白若瑾苦涩地笑着,目光渐渐迷离,仿佛陷入了往昔的回忆中。他看着帐顶,自顾自地说道:“在徐家的时候,她追我追得那么紧。有一次我曾问她,如果徐定不同意她和我在一起怎么办?如果整个永宁侯府都反对她和我在一起怎么办?然后她几乎想也没有想就对我说:“那我们私奔啊!我们一起去西宁,去找我父母,到时候求我父母做主就好了。””
“我当时很受震动,连着好几天都避着她,就怕她跑去试探徐家人的态度后真的要带着我私奔。”
“就是那几天,她不知道发现了什么,突然就对我冷了起来。”
江怀蹙起眉头,很严肃地看着外甥。
他思虑了好一会才道:“你们竟然都已经想过要私奔了?”
白若瑾阖下眼,落寞道:“我不知道是不是徐定跟她说了什么?总之,从那以后她就十分厌恶我,看见我恨不得立即绕道就走。”
江怀自动忽略白若瑾后面这一句,他还沉浸在白若瑾提到的私奔事情上。
只听他道:“私奔这种事情真像是庞嘉雯能干出来的,有时候看她那不管不顾的架势,别说是私奔了,我看造反她都敢。”说着,满是趣味地笑了起来。
白若瑾自嘲道:“可那是之前的她,现在的她不会了。她亲口说的,她与我生死都不会在一处的。”
江怀也想起来,不过他也想到了问题的关键。他对白若瑾道:“不是我说你,那个时候既然是奔着查你母亲的消息去的,你就不该招惹庞嘉雯。她那个人没什么心眼,喜欢一个人就掏心掏肺的,憎恶一个人也是不留余地的。看样子她早就知道你的身份了,徐定如果知道你就是白澄,怎么也不会让你活着出永宁侯府。所以,不会是徐定说的。”
“那会是谁?”白若瑾问,一头雾水。
江怀沉凝道:“满京城知道你身份并且见过你的人,除了江家就只有你们白家,这件事要查起来也不难。”
白若瑾心中激荡,一时间疑心四起。
江怀怕他想太多伤身,便道:“这件事你以其苦思冥想,不如去试探庞嘉雯。她既然知道你的身份却没有告诉徐定,想来只是厌恶你骗她,并不是真的恨极了你。”
白若瑾闻言,眼睛瞪得大大的,心思却活络起来。
对啊,庞嘉雯明知道他就是白澄却没有告诉徐定,就证明庞嘉雯并不想置他于死地。
那些狠心绝情的话,也许只是一时气急,谁让他先骗了她呢?
白若瑾的气息很快就平稳下来,人看着也精神了些。
海棠阁外就是怡园,怡园外就是青云阁,他们离得很近。
白若瑾自己拉被子盖好,看起来很乖。
江怀忍不住笑道:“我说什么都没用,说庞嘉雯就有用了。她到底有什么魔力,竟然把你迷倒这个地步?洛阳不回,伤了还甘之如饴,你真的是……”
白若瑾现在只想养好身体,堂堂正正地出现在庞嘉雯面前,然后想办法去弄懂庞嘉雯为什么要疏远他,憎恶他?
可他不想小舅舅觉得庞嘉雯一无是处,于是他闭上眼睛,似回味般道:“她喜欢你的时候,什么都愿意为你做。针线也好,美食也罢,甚至于你喜欢的人她也会跟着喜欢,你爱护的草木她也会跟着爱护,她会让你觉得,你是天下最好的那个人,你值得拥有这天下间最好的一切。”
白若瑾说到这里,突然翻身坐起来,目光炯炯有神地看向江怀道:“但这些都不是我沦陷的理由。我沦陷的理由是,她的不放手。”
就算要分开,就算不可能,就算所有人都不同意,她想过私奔,想过不要名分,想要隐姓埋名,但她从未想过要放手。就在那一瞬,他就知道自己放不下这个姑娘了。
然而让他没有想到的是,短暂的疏远,不想她做傻事,想等自己恢复身份再跟她坦白……
结果却像是一场无疾而终的臆想,当他清醒以后才发现庞嘉雯早早就跟他划清界限,他们就像两个从未有交集的人,显得那样陌生和抵触。
“听起来是让人挺心动的,不过你们还是太年轻了。”江怀说,起身走了出去。
如果到他这个年纪,应该不会让心爱的人有机会误会自己吧?
江怀想着忍不住笑了起来,这次回家他真的管得太多了,连带着自己都开始胡思乱想了。
赵衡在府里一顿乱走,很快就从下人的嘴里知道了庞嘉雯住进海棠阁的消息。
他立即冲过去,想质问庞嘉雯为何看不上白若瑾?白家是洛阳第一世家,白若瑾又是白家嫡长孙,文武双全,不知道有多少贵女芳心暗许。
结果才去便看见张朔在院子负手而立,看样子像是在等什么人?
赵衡冷嗤一声,想也没想就往里冲。
张朔听见动静回头,看见是他,连忙喊道:“楚王,你不能进去!”
赵衡头都不回,冷冷道:“这府里有什么地方是我不能进的?”
话落,气冲冲要闯。
袁嬷嬷掀帘出来拦,结果被赵衡狠狠推开。
他怒骂道:“你们是什么东西?也敢来拦我?这海棠阁是外祖母住的地方,庞家的人进得我却进不得?”
说完,径直冲进卧房里。
“嘭”地一声,好像是茶杯落地的声音。
紧接着便是李老夫人的怒吼:“滚出去!”
暖阁内死一般地寂静,赵衡被两个丫鬟架了出来,迎面的冷风一吹,他只觉得面额发烫,整个人一下清醒了不少。
与此同时,李老夫人在房内大骂起来,那声音里满是戾气,任谁都听出了她现在非常生气。

看到赵衡吃瘪,张朔难得笑出声来。
赵衡幽怨地瞪着他,红着脸道:“你明知道里头在干嘛,为什么不拉着我?”
张朔道:“我跟你舅舅平辈论交,你见到我不应该先向我问候一声?我转头看见你的时候,你脚都跨过门槛了。再说了,袁嬷嬷没有拦吗?她可是老夫人身边的最体面的嬷嬷了吧,还不是被你一把推开?”
赵衡捏了捏拳,涨红的脸颊烫得很,他现在觉得眼珠子看哪里都不对劲了。
庞嘉雯怎么也病了?
而且看起来病得很重,几个人围着她擦身体也不见她有什么动静,好像已经昏迷了。
赵衡长长地吐了一口浊气,淡淡道:“我不是故意的。”
张朔道:“你跟我说有什么用?这要换了别家姑娘,你铁定是要娶了。”
赵衡听了,悄悄回头。
结果门口两个小丫鬟交头接耳的,不知道是不是在议论他?
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赵衡也很慌,他担心道:“我不会真的要娶她吧?”
这时李老夫人的声音从房间里传来,用那种很恶劣的口气说:“什么东西?一点教养都没有?姑娘家的闺房说闯就闯,你娘就是这么教你的?小兔崽子,你且在外面等着,看我一会怎么收拾你。”
“混账!”
“简直了,你娘都没有这么气过我,你长本事了!”
“来人啊,吩咐门房,以后这兔崽子上门一律不许放进来!”
赵衡缓缓回头,似伤心般道:“这大过年的,我欠这一顿骂不是?”
张朔见他这惨样忍不住笑:“你就知足吧。老夫人不愿用这些损名节的事情来拴姻缘,否则你今天是要收不了场了。”
赵衡何尝不明白,刚刚他冲进去的时候庞嘉雯只着了一件小衫,那还是匆忙间外祖母给她披上的。从此之外,她那精致的脸庞,圆润的肩头,粉粉的肌肤,细腻白皙,宛如上好的羊脂玉一般,通通都落进他的眼底。
倘若是一般丫鬟也就罢了,偏偏还是表弟的心上人,这……
赵衡转头拉住张朔的袖子,似告饶般道:“你不会说出去的吧?”
张朔点了点头,戏谑道:“当然。”
“不过你那两位表妹都在里头呢,她们最恨像你这种表里不一的伪君子了,说不定等庞嘉雯醒过来就会如实告知。庞嘉雯知道了,那你……”
赵衡瞬间就慌了,浑身不适地在原地跺脚,还学女人抓头发,好似已经走到绝境了。
张朔忍不住笑,这时袁嬷嬷过来请他,说是药酒都已经擦过了。
张朔要走,赵衡不自觉地跟了两步。结果袁嬷嬷伸手拦住,面色冷肃道:“王爷还是留步吧,老夫人说了,这成国公府不是您该来的地方。”
赵衡:“……”
想当年袁嬷嬷还会偷偷带他去后街买糖吃呢,可是现在……
赵衡看着袁嬷嬷躬着的背脊,突然就自责起来。
他今天是怎么了?出宫的时候还很高兴呢,还想着不回去都成。母妃一直念着外祖母,他在宫外尽孝是应该的,连父皇都挑不出错来。
赵衡忍不住叹气,一个人站在寒风里反省,越想越觉得自己错得离谱。
就算庞嘉雯真的负了白若瑾,那也不关他的事。好比他负了庞嘉雯的表姐妹,自然也不喜欢庞嘉雯出来多管闲事。
但现在铁打的事实摆在眼前,他就是那个狗拿耗子多管闲事还不小心惹急了看家猫的讨厌狗。
庞嘉雯高烧来得太急,张朔过来的时候人已经是昏迷状态了。他把了脉才知道,庞嘉雯之前中过药,用了极冷的水才把药性压制,可这样一来,所有寒气都往她体内钻。现在没有了热毒的压制,寒气肆意流窜,这才让她突然就烧了起来。
要去煎药已经来不及了,他只能用银针短暂压制,顺便取了药酒让丫鬟们帮她擦拭身体散热。
他则在外面等着,等庞嘉雯身体的热气退散些,再来把脉开药。
他进去的时候,李老夫人还铁青着脸,看起来气得不轻。
庞嘉雯穿着薄衫躺在床上,走近了都能感觉到一阵带着酒香的热气。他把了脉,很快写下药方。
要出门时,李老夫人训斥一众下人道:“让你们拦个人都拦不住,合该一人打二十大板才对。不过眼下正需要人伺候,我就不罚了,但若是让我听见什么风言风语,那我便将你们通通发卖出去,一个也别想逃。”
话落,丫鬟婆子们诚惶诚恐地磕头表忠心,看起来害怕极了。
李老夫人有近十年不曾这样生气了,但说起当年她雷厉风行的手段,不少人都是怵的。
旁的不说,就说老成国公当年不过是受人蛊惑,想寻什么长生不老药,至今还被李老夫人以出家人脱离凡尘俗事为由,拘在松鹤道观不许回来呢。
张朔回了青云阁,看到江怀重新煮了茶,正斜靠在大迎枕上看书。
他想喝江怀那杯,被江怀用折扇按住手。江怀抬眼看他,不悦道:“去洗手。”
张朔笑,但还是起身去洗手了。等他回来,江怀已经替他斟了一杯。
“如何?“江怀问。
张朔笑道:“真是好玩。”
“什么?”江怀蹙着眉,不悦地瞪着他。
张朔饮了茶道:“庞嘉雯啊。”
“她也梦魇了,嘴里叫着你那好外甥。恶狠狠的,起先还哭,后面直说不恨了。”
江怀抬起头,眼眸微动。
张朔怕他不信,再道:“是真的。老夫人越哄她就哭得越厉害,但没什么声音,就是眼泪一直掉,把枕头都哭湿了。”
江怀道:“赵衡呢,他过去没有?”
张朔拍掌:“你现在比我还能算,他过去了。”
江怀轻嗤:“谁有你会算?他来找若瑾,两个人因为庞嘉雯闹了几句就气冲冲走了。”
张朔恍然大悟:“怪不得我说他今天吃炸药了,连袁嬷嬷都拦不住。不过这件事你别管了,老夫人自有主张。”
江怀都不知道他在说什么,狐疑道:“我管什么?”
张朔摇了摇头,淡淡道:“没什么?”
江怀:“……”
张朔端着茶,看着远方的袅袅雾气。大过年的为什么会下雨呢,瞧瞧这天,哪里看得见有什么过年的欢庆?
“我们是不是真的老了?看到这些小辈冒冒失失的,撞破了头也只想笑,好像半点同情心都没有了。”
江怀看着张朔那张老气横秋的脸,忍不住骂道:“那是你,我要是真那么铁石心肠怎么会煮茶等你?”
“说得也是。”张朔笑了起来,好像刚刚的话不过是随口说的。
然而江怀却听进心里去了,恍惚时不由自主地叹了一声。
他们或许真的是老了,听到年轻人这些情情爱爱的,竟然也会生出几分落寞之感,仿佛也曾辜负了一位好姑娘,一段好时光。

李老夫人正襟危坐,冷冷地望着他。
“外祖母,我知道错了,再也不会有下次了。”赵衡的声音带着点祈求。
李老夫人置若罔闻,鄙夷道:“跑到我的府里来耍王爷威风?老祖宗要是知道他们拼死打下来的江山就是给你们这些人享用的,只怕当年早就弃甲归田隐居山林了,那还有你们如今的太平日子?”
赵衡连忙点头应是,不敢回嘴。
当年他得知父皇为李家平反,还沾沾自喜。结果母妃得知后狠狠教训了他。后来他长大了,念了书通晓大义才知。皇家不为李家平反,那才是皇家最大的悲哀,是要受尽天下人耻笑的。
外祖母一个人经历那些腥风血雨到如今,她的胸襟和气魄岂是一般女子可以比的?
母亲荣居贵妃之位,三次回家省亲外祖母都不见她,可见外祖母对皇族怨愤之深,对母亲嫁给父皇鄙夷之重。
赵衡跪下来,认认真真地给李老夫人磕头,虔诚道:“外祖母说的是,衡儿也是真心知错了。等庞姑娘好些,我便亲自去向她请罪。”
李老夫人看着跪下的赵衡,眉头都不皱一下,心安理得地受着。
她对赵衡道:“你若还想认我这个外祖母,那从今日起滚回你自己的王府,等到元宵节后再出来。我现在不想看见你,嘉雯养病这些日子也不会想看见你。”
“另外那些话我就不说了,但凡我在外面听到一句不好听的话,你与你母亲就此与我李氏无关,你们就安安心心做你们成国公府的亲戚好了。”
赵衡面色惊变,只见他立马叩头后站起来就走,多一刻都不敢再留了。
李老夫人看着他那背影冷冷一哼,不一会便疲倦地靠在椅子上。
她老了,也不知道还能撑多久?能不能见到庞彪得胜的大军归来,震瞎那些子小人的势利眼!
董氏醒来以后就急匆匆回医馆了,当她去到医馆的时候,庞家的人都已经走了,只有她的儿子还孤零零躺在那里?
叫起来走是不能的,董氏只好去租了一辆马车。
大过年的,马车不好找,等回来时一直装昏的徐连饿得头昏眼花的,险些就支持不住了。
母子俩在车里吃着已经冷掉的葱油饼,连口热茶都没有。董氏想着李老夫人出面为庞嘉雯撑腰,到时候罗老夫人再知道,那他们在永宁侯府还怎么过得下去?
董氏想着,眼泪直掉。
徐连听见她哽咽的声音,抬头时见她满脸泪痕,忍不住问道:“嘉雯她去告了?”
董氏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摇了摇头。
徐连心里担心,拉着她的衣袖道:“娘,嘉雯没有那么狠心,只要我一直装昏,她不会说出来的。就算她真的说出来了,我一个半死不活的人,难不成官府还会来抓吗?”
“再说这件事闹大了对她没什么好处,祖母不会让人把这件事闹大的。”
董氏摇了摇头,小声哭泣道:“我不是担心你祖母。是李老夫人,她都知道了。”
“不知道是不是庞嘉雯让人去报信的,我赶到忠义侯府的时候李老夫人也来了,然后质问娘。你是没看见她那严厉的目光,恨不得要杀人,娘是担心你的前程……”
李老夫人的儿子成国公,现任礼部尚书兼文渊阁大学士,要断一个读书人的前程很容易,更何况,他现在还什么都不是。
徐连愣了愣神,惊颤道:“嘉雯怎么会这么狠心?”
董氏轻轻捶打了他一下,怨怒道:“你还说,如果不是你先招惹了她,何至于此?”
徐连没有说话,他想起前年他们几个偷溜出府玩,结果被街上一条疯狗追着咬。他和大哥二妹都只想着逃命,庞嘉雯从路人手中抽走一把雨伞就站在原地,等那狗冲上来她立即狠狠打回去。
那时他觉得周围的风都停了,路人们也都不存在。他眼中只有一个庞嘉雯,她那么干练果决地站在那里,仿佛任何事情都无法干扰到她,她眼中的光是他甚少看见的,但却是让人无限安心的。
也就是那个时候,他心里便都是庞嘉雯临危不惧的影子,那样的姑娘,将门虎女,本就是不凡的。
想要得到那样的姑娘,他现在这样怎么能行?
徐连苦笑地摇了摇头,随后道:“娘,你别担心,我有办法了。”
董氏收住了哭声,怕他又做傻事,连忙问:“你又有什么办法了?”
徐连道:“坦白吧。这件事您就当不知道,到时候还能为儿子求情,旁的你就别管了。”
董氏听得心惊肉跳的,追问道:“你不会是想向庞嘉雯负荆请罪吧?”
徐连笑道:“我到是想,可我现在还没有那个资格。”
“这件事是我办得太急躁了些,也是我低估嘉雯的应变能力了。不过这样我才能更加清楚,我喜欢的是个什么样的姑娘?一般的手段就能得到的话,那她的归宿或许早早就定了。”
“但是现在,我还想再争一争。”
董氏傻傻地看着儿子,揉着哭红的眼眶道:“你别傻了,她现在被李老夫人护得像个宝贝一样,你可千万别做傻事。”
徐连宽慰道:“娘,您也太小看我了。人傻一次就够了,怎么会接连犯傻呢?”
“我若真是那样,死了也罢。”
董氏急急去捂他的嘴,没好气道:“呸呸呸,别胡说。”
徐连握住她的手,认真道:“娘,你相信我。”
董氏听了,反过来拍了拍他的手道:“我不信。不过你若是能有办法过了这个坎,那以后你要做什么我都不管了。”
徐连微微地笑着,虚弱道:“好,那我就当娘答应了。”
回府后,董氏让人抬着徐连去了安和堂。
没过多久,安和堂里传来罗老夫人的咆哮声和怒吼声。
徐连的脑袋再次被茶杯砸了个洞,鲜红的血渍顺着他的额头流进他的眼睛里,然后又从眼角流出,看起来诡异极了。
罗老夫人打到后面都有些怵他了,可偏偏这时,徐连昏过去了。
罗老夫人顿时急得跟什么似的,连忙叫董氏请大夫来。
迷迷糊糊中,徐连听见了祖母焦急的声音,他那阖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松缓的愉悦,他知道自己赢了。

第44章 惊艳
罗老夫人从徐连的嘴里知道,他是喝了羊肉汤才有些躁动。然后又因为担心庞嘉雯想去看看她安睡没有,谁知道庞嘉雯屋里恰好亮着灯,脱衣服的影子映在窗户纸上,他这才一时冲动。
不过万幸庞嘉雯打晕了他,才让他没有铸成大错。他现在已经深刻反省过了,想去家庙里悔过,希望庞嘉雯不要记恨他。
这些罗老夫人都可以勉强接受,她之所以震怒到不惜打伤徐连,那是因为庞嘉雯给李老夫人报信了,这显得她们永宁侯府像个狼窝一样。
如此一来,她就不能在李老夫人面前站住脚,也不能把庞嘉雯接回来。
最重要的,庞嘉雯一旦住进成国公府,那外面势必会有所揣测,到时候儿子的前程怎么办?永宁侯府的名声怎么办?
看到半死不活的孙儿,罗老夫人只得把所有的怒气都憋回去。
董氏还是担心,犹犹豫豫说出了是金宝买的羊肉汤。
罗老夫人一听,立即让人去把金宝捉来。董氏在一旁给贴身丫鬟使了个眼色,让她带着人去。
不多时,金宝被捉来了。
罗老夫人打了金宝一顿,问他是谁让买的羊肉汤。金宝说是严总管让买的,可严总管也是好心,这账怎么着也不能算回庞家人的身上去。
最后的黑锅自然是金宝背了,被罗老夫人打了五十大板,血淋淋地抬出去。
等徐连醒来后,董氏告诉他金宝已经说不了话了。
徐连心里一惊,连忙问道:“是谁动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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