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阳公主愣了一下,随即笑了。
可她笑着笑着,却撕心裂肺地哭了起来。
“我一直想帮你,我还想去找小舅舅对峙,找庞嘉雯问个清楚……”
“可是我从来没有想过,要置小舅舅于死地。”
“为了一个庞嘉雯,值得吗?”
白若瑾抬起头来,目光黑定定地道:“值得!”
“啪”的一声,成阳公主狠狠甩了他一个耳光。
“白若瑾,我恨你!”
“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的!”
成阳公主说完,站起身来,挺直胸膛走了出去。
从今往后,她不会再惦记这个人了,永远不会了。
江贵妃出殡后,李老夫人还是不愿意见外人。
入夜,定安堂十分静谧。
短暂的敲门声响起以后,洪嬷嬷去开门,还奇怪是谁来了。
结果一开门,发现是赵律,她目光一亮。
“二爷总算回来了,老夫人都伤心好几日,连饭都不曾好好吃。”
说着,发现赵律身后跟着一个带着斗篷的女子。
她起先还以为是庞嘉雯,定睛看去,瞳孔圆睁,不敢置信地捂住嘴巴。
“大小姐!”
江愉笑着调侃:“还不把你那嘴巴收一收,我看鸭蛋都塞得进去了。”
洪嬷嬷老泪纵横,失声哭了起来。
赵律转头看了一眼大姐,无奈道:“你先进去吧。”
江愉点头,径直往里走。
她已经有很多年没有来过定安堂了,可这里的摆设还是没有变。
小时候她最喜欢躲藏的那扇屏风还在,那时候看着很高,现在却伸手可触碰顶部,其实也没有多高。
她曾坐过的椅子,妹妹若是晃动着小脚,她见了必定一巴掌拍过去。
那时妹妹会很震惊地望着她,然后乖乖收敛。
一晃多年过去,她们儿时依靠的母亲也老了。
可叹,她活到了母亲当初庇护她们的年纪,却始终还是没有母亲当初那么能干。
李老夫人在里间的卧榻上坐着,她把从前大女儿喜欢的那些首饰的都拿出来。
有金簪,有花簪,还有珍珠发箍,牡丹绒花等等。
她生了一子两女,大女儿从小喜欢打扮,刚刚会走路的年纪就念叨着要穿耳洞,然后喜欢那些花花绿绿的衣服。
她曾嫌弃她那样不好看,一直不肯给她多打首饰,也不肯让她穿那些衣服,可是后来她渐渐明白,小孩子就是会喜欢那些,小孩子也只有那个年纪穿那些衣服,戴那些首饰才好看。
可当她把首饰和衣服都备下了,准备送她出嫁的时候,她却进宫了。
其实……她已经丢了很多了,还有很多备下的衣服都烧了,剩下这些都是洪嬷嬷收着,后来交给她的。
李老夫人一边整理,一边偷偷抹泪,她手里拿着那些,也像丢了没主的玩具,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
可就在这时,她听见了哭声。
那声音太熟悉了,她屏息凝神,还想再听点什么?
像她这个年纪,若是遇到什么鬼魂之类的,也不会害怕。更何况,这个鬼魂很有可能是她的女儿。
她不想惊扰,就装着没有听见,只是将那些首饰花簪都拿了出来,满满一箱,摆得满床都是。
那模样好像在说,女儿你不是很喜欢吗,那你来拿吧,母亲都给你留着的。
江愉终是忍不住,嚎啕大哭地朝母亲奔了过去。
李老夫人抬着颤颤巍巍的手,一边拍了拍她的后背,然后温柔地捋着头发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母亲还怕你不认识回家的路了,叫人前后门都点了引魂香。”
“往后你就以江家的女儿来享香火,不要回到那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去了。”
江愉听后,将母亲抱得更紧了。
她哭了好一会,直到洪嬷嬷和赵律进来。
洪嬷嬷笑着上前道:“好了好了,这是天大的喜事,大小姐快别哭了。”
李老夫人一团懵,覆上眼泪的目光不是很清楚,但还是知道,赵律来了。
赵律来了,她看到的自然就不是鬼了。
李老夫人一把推开女儿,抄起鞋子就朝赵律砸过去。
“好你个兔崽子,又坑老娘?”
说着,鞋底“啪啪”打在赵律的身上。
赵律一边躲着,一边哀嚎道:“娘别打了,都是大姐的意思,不是我的。”
李老夫人对大女儿失而复得,哪里肯责怪,就咬定了是赵律的错。
最后还是江愉跪在她的脚边道:“都是女儿的主意,是女儿怕母亲不想见女儿了,才出此下策的。”
李老夫人擦了擦眼泪,轻哼道:“你也知道我不想见你,那你还回来干什么?”
江愉抱住她的双膝,连忙说道:“母亲不想见女儿,但女儿想见母亲了。”
“娘,我想你了。”
“很想很想。”
李老夫人怔怔地红了眼睛,心里满是酸楚。
她伸手帮女儿捋着发,却意外地发现,女儿额头上也有了白头发。
终于,她也忍不住落泪,将江愉搂入怀中。
洪嬷嬷见状,笑着给她们擦眼泪,还劝她们别哭了。
赵律噙了一抹笑,很快便悄悄退了出去。
江贵妃的死在朝堂上掀起了不小的波澜。
宁王被囚,府中家眷也死了不少。只有宁王妃还在苦苦撑着,但因为娘家势微,已经有不少官员着急撇清关系。
楚王明明最适合当太子的,可皇上视而不见。
晋王急功近利,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登基后定会大肆铲除异己。
当今皇上在众位王爷中脱颖而出,成为先帝亲自挑选的掌权者,按理说并不是昏聩之辈。
可不知怎么,从太子的死,到庞彪被夺权,再到宁王被囚,仿佛老眼昏花一般,已经不复从前的能干。
因为江贵妃的事,魏家和江家把婚期延后了,到十月再办。
赵律和庞嘉雯的也延后了一个月,定在六月。
张朔很快想起了庞嘉雯和赵律的婚事是不应该在六月里办的,因为与两人的八字有些冲撞。
他想了想,既然赵律不在乎,那他不妨用赵律真正的生辰八字算一算,兴许会及皆大欢喜呢?
谁知道这一算,六月更加不好,简直可以说是烈火焚身。
张朔想了想,还是将这件事告诉了赵律。
谁知道赵律听后,只是冷冷道:“无稽之谈。”
张朔无奈,知道赵律铁了心想早点娶庞嘉雯,因为江贵妃耽搁一个月已经是他的极限了,当即便道:“那行吧,我再去看看有没有什么破解之法?”
可这一次,破解之法没有找到,反倒给张朔找到了命盘论的由来。
加之以星运图合解,便可知这人三生的运势。
前世江怀命运戛然而止,突然就没了。
今生的则颇为复杂,好像隐隐有两条线,背负着前世并未走完的生命线,实在是诡异。
来世……?
令他震惊的是,江怀没有来世。
张朔紧张地再次算了一遍,可依旧如此,江怀竟然没有来世。
倏尔间,他瘫坐在椅子上,整个人发蒙的没有反应。直到下人来告诉他,说是庞嘉雯来了。
庞嘉雯进来,见张朔蔫蔫地坐在太师椅上,神情恍惚。
她走上前去,见张朔在排寅八字,刚拿起来就被张朔抢了回去。
张朔站起来道:“你不去找君洛,来找我干什么?”
庞嘉雯道:“我娘说她私下里找人算过我和赵律的八字,说是要解什么煞,我也不懂,就来问问你。”
张朔眼眸微动,提笔道:“那些人算的怎么能作数,刚巧我今天略有所得,不如再帮你算一遍好了。”
庞嘉雯当即将生辰八字报给张朔,并在一旁看着他算。
张朔原本以为她看不懂,倒也没有避着她。
谁知道庞嘉雯研究星运图和命盘论已久,渐渐有了心得,见张朔画的图,瞬间恍然大悟。
她指着星运图,喃喃道:“我怎么有两条命运线,一明一暗?”
张朔定睛一看,可不吗,跟江怀的一模一样。
张朔再看她来生,发现和江怀不同,她有来生的。
那江怀怎么没有呢?
张朔当即紧张道:“你知道白若瑾的生辰八字吗?”
庞嘉雯点头,写给了张朔。
没过一会,张朔和庞嘉雯都呆住了。
按照命盘论和星运图的推寅,白若瑾不仅没有来世,他今生都应该没有,所有的生命线从一开始就是空白的。
“怎么会这样?”张朔很震惊地望着庞嘉雯。
庞嘉雯蹙着眉,也很不解。
她回忆起和白若瑾的点点滴滴,奇怪道:“分明就是他啊……”
“不过好像也有些不同?”
张朔问道:“你觉得哪里不同?”
庞嘉雯道:“性格吧。”
“上一世我和白若瑾两情相悦,我们没有分开过,我不知道他是不是会对我锲而不舍,但是今生的白若瑾在我拒绝他那么多次而不肯放手,除了执拗和傻气,还有难以自拔的坚持。”
“总之,让他放弃其他事情不难,让他放弃我很难。”
张朔突然语出惊人道:“那你有没有想过,现在的白若瑾就是为你而来的?”
庞嘉雯震惊道:“怎么可能呢?我是重生了,又不是……”
张朔打断她道:“可从你重生的那一刻起,一切都不一样了,包括白若瑾。”
“上一世,你不是没有接到成国公府的帖子,你不是没有去赴宴吗?”
“你也不认识我和君洛。”
“李老夫人也没有出面认下你爹和李家的关系,你爹到现在也没有回京,可是现在,这一切都不一样了。”
庞嘉雯连忙道:“是不一样,可能有一些特殊的机遇呢?”
张朔摇了摇头,又推寅了他所知道一些人的生辰八字,都没有什么特殊的。
他还推寅了庞彪的,结果庞彪前世有个死劫,虽然侥幸逃过,但从那以后,生命线就很弱,后续也就没有了。
可庞彪今生就很强悍,而且隐隐有龙虎之势。
张朔震惊道:“按理说一个人再厉害,就算重生一百次,她也不可能影响到国运的,因为这是天运之数,并非人力可以改。”
“但是,现在好像一切都不同了。不过你也不要慌,这件事或许不是因为你,而是因为……”
“有可能是因为君洛?”庞嘉雯道,她见张朔好像很焦虑,便忍不住替他说了出来。
最后张朔很复杂地看着她,认真道:“星运图不仅仅可以看到今生的运势,来生也可以。”
“奇怪的是,君洛没有来生。”
庞嘉雯的瞳孔紧缩了一下,整个人愣着,好半天没有动静。
张朔的声音不大,但很清晰,她听得清清楚楚的。
她只是想到,那个仿佛从山间走下来的世外谪仙,终是会舍弃了红尘……
张朔伸手在庞嘉雯的眼帘外晃了晃,有些担心道:“你没事吧?”
庞嘉雯摇了摇头,淡淡地笑了一下。
她说道:“命盘论不能代表什么,天命之外的事,谁又知道呢?”
“师叔,你若是担心,不妨算一算你的?”
“或者,你教教我,我替你算一算也行。”
张朔不敢算自己的,他原来虽然修道,但他散漫得很,并不碰命运之说。
但现在不一样,他怕,他忌讳了。
最后他将如何参照星运图给自己找前世今生因果的办法教给了庞嘉雯,并将自己的生辰八字一并给了她。
庞嘉雯推寅时,他走到门口,蹲下。
屋檐下的鸟儿飞来飞去,叽叽喳喳,以前很热闹,现在很吵,他有点不喜欢了。
为什么君洛没有来世呢?
为什么白若瑾连今生都没有?
为什么庞彪的运道改变得如此之大?
就在他胡思乱想之际,庞嘉雯高兴地叫了他一声。
“师叔,快来看,你下辈子有好运哦!”
张朔一下子爬起来,扑过去看。
庞嘉雯没有骗他,果真,他下辈子顺风顺水,前程锦绣。
“呸!”
“我一个道士,要前程来做什么?”
虽是如此说,到底高兴。
就是看到今生的时候,脸黑了。
他今生是有病呢,怎么两条命轨,还是分叉的。
“这是什么东西?”
“你没算错?”
张朔问着庞嘉雯,暗暗狐疑。
庞嘉雯见状,疑惑道:“没有啊,这感觉有点像双面人生啊。”
“师叔,你莫不是跟白若瑾一样,有两个……”
“啪”,张朔不留情地给了庞嘉雯一巴掌,直接拍在她的后脑勺上,那样子看起来想把她拍傻算了。
他没好气道:“你才像白若瑾一样。”
“你没有看见吗,白若瑾今生根本就没有命运之说,我都不知道他为什么活着?”
庞嘉雯恍然大悟道:“对哦。”
“那难不成……”
“不对啊,澄澄你也知道的,他人很好,不会是鬼的。”
张朔没好气道:“是人是鬼我还分得清,可问题是,这些怎么解释?”
“星运命盘论又叫窥,大有窥天命,窥运道,窥气数之说,这样的书严谨得连出生时辰都不能弄错,否则结果天差地别。”
“可咱们算出来的这些,不合理啊。”
庞嘉雯道:“或许是还有什么玄机没有参透,反正师叔也不急,咱们慢慢来吧。”
张朔愁眉苦脸,没好气道:“君洛没有来生啊,你让我怎么不急?”
庞嘉雯闻言,目光倏尔一暗,小声地道:“你说,那会不会是……他最后堪破红尘了呢?”
张朔咋舌,不敢置信地看向庞嘉雯,不明白她怎么会这样说的。
然后庞嘉雯就蔫蔫地道:“其实,他上一世就是出家的,所以你看他后面的生命线就戛然而止了,可他总不能是……突然没了吧?”
话落,张朔突然愣住。
但仅仅只是一瞬,他很快继续推寅,又将江怀和赵律的生辰八字都排了一遍。
张朔最后震惊地看着结果,不敢置信。
江怀和赵律的生辰,算出来的轨迹竟然是一样的,就好像他这两个生辰八字一个管命,一个管运。
他的一生,看似一个人,但其实从他出生起,他就已经背负起两个人的运道了。
前世的江怀,是出家了不错,但他最后的命运也戛然而止。庞嘉雯说得不错,他不会突然就没了。
令人觉得奇怪的是,前世的赵律,仿佛还一直活着……
这怎么可能呢?
张朔抓了一把头发,哀嚎一声。
庞嘉雯见他都有些疯魔了,连忙道:“师叔,这些都只是我们的理解,也许我们理解得不对呢?也许我们一开始就错了呢?”
“这种命运之说,玄之又玄,不会真的一成不变等着我们去猜的。”
张朔闻言,咽下喉咙里一股冲撞而来的血腥气,整个人疲倦地笑了笑,然而脑袋一阵爆疼。
他感觉他距离真相只有一步之遥了,但他就是没搞懂,一个人怎么会有两条命运的轨迹呢?而且生辰八字都不一样呀,怎么做到天衣无缝地重合在一起的?
“你现在回去吧,师叔想睡一会。”张朔说,有些疲倦地撑起身来。
庞嘉雯见状,搀扶着他,等他躺到软塌上,这才离去。
等她一走,张朔睁开眼,瞳孔幽深极了。
星运、命盘,引魂令,他们之间到底有什么样的关系呢?
庞嘉雯为什么得以重生,而白若瑾又为什么似有若无,仿佛是这人间一个灵魂的载体,本就不应该存在的。
为什么?
张朔额头爆疼,终是忍不住翻身呕了一口鲜血,面色苍白。
庞嘉雯回去的路上也不太平静,她想去跟她父亲说说话,看能不能稳住心里的胡思乱想。
谁知道浑浑噩噩走过去,还未等她敲门,便听见父亲在书房里对高峰道:“狗皇帝想要拉拢你,那你就同意,不用顾及我。”
高峰道:“我也想知道他究竟想干什么,便同意了,可谁知道他想让鹏儿娶成阳公主。”
庞彪道:“成阳公主是贵妃娘娘的女儿,可以娶。他是想让鹏儿回京当质子,免得你回到边疆以后,他对我出手,你会反。”
高峰咆哮道:“如果真有那一日,就算鹏儿在京,我也必反。我不会眼睁睁看着大将军出事,咱们当初是有心无力,救不了骠骑大将军。可是如今不一样了,如果大将军再出事,我高峰在此立誓,必将荡平皇城。”
“你别冲动……”
“我不冲动,我就是太生气了。”
庞嘉雯慢慢退了回去,没走两步,便见一个小厮急匆匆跑来,面色焦急,看样子都快哭了。
庞嘉雯一把拦住他道:“怎么了,什么事情这么急?”
那小厮瞬间红了眼睛,连忙道:“大爷和大奶奶从杨家回来被疯马冲撞了,大奶奶流了很多血……”
“什么?”
庞嘉雯震惊极了。
嫂嫂有孕刚满三月,大哥不过是陪她回了一趟娘家,怎么会?
庞嘉雯丢下小厮,急匆匆出了庞府,骑上马又折回去找张朔。
结果等她急匆匆把张朔带来的时候已经晚了,孩子没有保住。
不仅如此,她大嫂以后也很难有孕了。
徐夫人一边吩咐人照顾着,一边暗暗抹泪。
庞嘉英受到的打击也不小,一拳砸在外墙上,外墙都被他砸了个坑。
可还未等庞嘉雯上前劝着,很快,庞彪提着鞭子来,狠狠甩了庞嘉英三鞭。
庞嘉雯震惊地喊道:“爹爹,您干什么?”
庞彪不答,只是恶狠狠地骂着庞嘉英道:“我不是告诉过你,要小心行事,能不出门就不出门?”
“你媳妇如今身怀有孕,你还带她出去,你这是怕别人没有机会下手是不是?”
说着,还要打。
“父亲!”
“不怪他,是我的错!”
杨真撑着身体走出来,连忙跪下。
庞嘉英见状,连忙跑过去扶着她,夫妻二人面满愁容,十分悲戚。
看到儿媳妇来了,庞彪再大的火气也发不出来,只能忍着。
杨真道:“父亲,是我想回娘家,嘉英拗不过我才答应的。”
庞彪收起了鞭子,转过身去,他沉默了一会,也只是道:“你好好养身体,别的不要多想。”
庞彪说完,很快就走了。
徐夫人看了一眼杨真,对庞嘉英道:“好好照顾你媳妇。”
说完,徐夫人追着庞彪走了。
庞嘉英把杨真扶回去,他们的房间里还弥漫着一股浓浓的血腥气,迎面扑来,让嗅到的人都忍不住蹙眉。
庞嘉雯站在院子里,风一阵一阵地吹,已经是夏天了,她却感觉有点冷。
直到张朔走到她面前,低声道:“你送我回去。”
庞嘉雯颔首,跟着张朔出去。
她想问,这是谁做的?
可是想了想,也只有那么个人能有这样的本事,便索性不开口了。
赵律从外面急急赶来,刚好跟他们两个人撞上。
张朔看了一眼庞嘉雯,对赵律道:“她大嫂的孩子没有保住,她有点伤心,你陪陪她吧,我先回去了。”
赵律颔首,伸手握住庞嘉雯,却发现她的手很凉。
“嘉雯,别这样,这是意外。”
庞嘉雯抬首,认真地望着他道:“真的是意外吗?”
赵律抿着唇,眉头紧锁。
庞嘉雯笑了笑道:“是保护下的意外,是疏忽的意外,但绝不是普通的意外对不对?”
“横行闹市的疯马,冲撞了庞府少将军的夫人,我大哥功夫那么高都没有能护住我大嫂,你让我怎么相信?”
赵律上前一步,将庞嘉雯拉入怀中。
他抱着她,在她的耳边承诺道:“你放心,我会让他付出代价的。”
庞嘉雯推开他,红着眼睛望过去,认真道:“贵妃娘娘的死是不是被算计的?”
赵律摇头:“不是。”
庞嘉雯道:“你骗我。”
赵律再次揽住她道:“你相信我,如果贵妃娘娘的死有异,我一定不会放过那个人的。”
庞嘉雯哽咽道:“真的吗?”
赵律肯定道:“是真的。”
庞嘉雯的手慢慢抱住赵律的腰,担心道:“为什么都这么突然呢?”
赵律在她耳畔道:“世事无常,所以要珍惜当下。”
“你要是难过,我带你去成国公府住几天。”
庞嘉雯摇头,她现在哪里都不想去。
赵律陪了她一会,后来魏王府的人找来,好像是查到了什么不方便说的。
庞嘉雯顿时感觉一股无名火从心里冒了出来,直接让赵律回去处理。
夜晚,庞嘉雯上街。
凉爽的街头人来人往,她仿佛听见了许多嘲杂的声音,他们低语着,不知道是不是在算计庞府。
她静静地站在街上,觉得自己已经开始多思多虑了,然而眉眼还是渐渐笼上一层戾气。
就在这时,一辆马车驶过她的身边,然后停下。
庞嘉雯转头,只见赵衡掀起车帘望着她,抿了抿唇道:“我听说你大嫂的事情……”
庞嘉雯怔怔地望着他,不知道他还想说些什么?
可最后赵衡只是深深地看了一眼她,便叫驾车的人走了。
什么意思?
是不好说,还是不敢说?
庞嘉雯追上前去,一跃上车。
她掀开车帘,闯进车厢里。
赵衡先是吓了一跳,可一想到她的行事,便按捺下来。
他抬首问她,淡淡道:“你来干什么?”
庞嘉雯道:“我大嫂的事情是不是跟贵妃娘娘的死一样,是被人算计的?”
赵衡目光微闪,不敢置信道:“你不知道?”
庞嘉雯蹙着眉,不悦道:“我应该知道什么?”
赵衡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摇了摇头。
“没什么?”
庞嘉雯一把封住他的衣襟,没好气道:“什么叫做没有什么,你肯定知道?”
“贵妃娘娘的死不是意外对不对?”
赵衡紧捏着拳,一把推开了她。
他低垂着头,冷笑道:“好端端的一个人,没病没灾的,你告诉我,怎么能出意外?”
“那是谁?”庞嘉雯问道,心里闪过太多人影,一时间让她倍感心慌。
赵衡冰冷道:“这句话你应该去问赵律才对,他若是不好意思说,你去问白若瑾也行。”
“如果不是他们,我母妃也不会死。”
“还有你……”
“其实,最该死的人是你,庞嘉雯。”
看着赵衡阴翳的目光,庞嘉雯冷冷道:“你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
“赵律才不会伤害贵妃娘娘。”
“白若瑾他不是一直和你最好吗?就算是看在你的面上,他怎么可能伤害贵妃娘娘?”
赵衡仿佛听到了这世间最好笑的笑话,在一阵阴鸷的笑声中,他钳住庞嘉雯的下巴道:“你说得对,白若瑾一直对我很好。”
“赵律也很好,他当然不会伤害他的姐姐。”
“可是,谁让他爱上了你,谁让他激怒了白若瑾?”
“你不知道吗?”
“白若瑾为了报复你们,已经向我父皇告密,说出了赵律就是江怀事实。而我的母妃,正是因为想要保护这个秘密,所以才撞柱而亡的。”
赵衡说完,忍不住发泄心中怨气,将庞嘉雯的脑袋狠狠推开。
“嘭”的一声,庞嘉雯的脑袋猝不及防地撞在车壁上,发出剧烈的声响。
赵衡目光一闪,随即捏紧拳头,袖手旁观。
庞嘉雯感觉脑袋里电光火闪,耳边全都是赵衡的声音。
白若瑾告密了!
赵律知道江贵妃的死不是意外!
可他刚刚还跟她说,不是的。
“怎么会?”
“他不会骗我的。”
庞嘉雯笃定着,觉得这其中一定是有什么误会?
赵衡见她还不肯面对,忍不住嘲讽道:“你说的对,他不会骗你,他们都不会骗你。”
“你是庞嘉雯啊,他们哪个舍得伤害你?”
“所以我的母妃,成了你们爱情的牺牲品,成了白若瑾报复你们的牺牲品。”
“你看看你,多无辜啊,到现在还不知道真相。”
庞嘉雯瞪着赵衡,面色阴沉。
赵衡犹嫌不够,深恶痛绝道:“你有一千种办法去求证我说的是不是真的,但你能不能别在我面前表现出你很无辜的样子?”
“因为这真的很恶心!”
突然间,马车一个急停,庞嘉雯毫无防备地往右往后摔去。
赵衡见状,目光微闪,眼神里闪过一丝纠结。
可很快,他伸手狠狠朝庞嘉雯推了过去。
庞嘉雯转头,震惊地望着他,“嘭”的一声响,她随即摔下车去。
那马受到惊吓,拖着车又往前跑,径直从她的身体上碾过去。
庞嘉雯只是觉得太疼了,她看到的天空的都是血红色,无边的火烧云聚拢而来,像极了一团包围着她的大火,怎么也驱不散……
魏王府里,田万正在禀报查到的消息。
“那匹疯马是中了毒的,尚无人认领,也查不到来历。”
“但是那毒与之前宁王用的一模一样。”
赵律紧蹙着眉,不悦道:“不会是宁王。”
田万道:“属下也知道,所以又查了宁王府。结果发现宁王府内有个谋士今日意外溺亡,而有人曾经看到他和晋王府内一个丫鬟有私情。”
赵律听到这里,忍不住站起来道:“好一个赵翼,竟然把自己儿子都算计上了。”
正说着,陈勇飞一般冲进来,紧张道:“王爷,郡主出事了!”
“什么?”
赵律面色骤变,连忙奔了出去。
庞府里,张朔又被请来。
连着奔波,张朔面色蜡黄,神情疲倦。
但他还是坚持着给庞嘉雯检查完,开了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