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律很快就来了,但此时的庞嘉雯已经陷入昏迷,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
赵衡则静静地站在一旁,漠然以对。
终于,赵律发现了他。
“是你?”
“啪”的一声,赵律狠狠打了他一个耳光。
赵衡没有躲,他仰着头,看着赵律,眼里满是恨意道:“是我害的又怎么样,谁让你们害了我母妃,我不应该报复吗?”
张朔闻言,诧异地看了一眼赵律。
随即他问道:“你没有告诉嘉雯真相?”
赵律阴沉着脸,没有说话。
赵衡却嗤笑道:“他有脸说吗?如果不是因为他,白若瑾也不会发疯,我娘就不会死。”
“如今,你们都皆大欢喜了,可是你们不心慌吗?你们睡得着吗?你们能一辈子幸福吗?”
“闭嘴!”张朔大声吼道。
“什么都不知道就迁怒别人,早晚有你后悔的时候。”
赵衡委屈地抿着唇,眼睛却红得像血,闪着一层又一层的泪光。
“赶紧滚,别留在这里招人烦了。”
张朔对赵衡道,生怕赵衡多留一会,赵律就要下手了。
丝毫不知危机已经降临的赵衡,临走前还狠狠瞪了一眼赵律。
张朔眉头一簇,暗暗骂道:真是不知死活!
赵律一直看着庞嘉雯,目光渐渐覆上一层厚重的雾气,晦暗不明。
张朔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叹道:“你何苦来着?”
“大姐要瞒着他们,你若是不能告诉赵衡,但是你可以告诉嘉雯啊。”
“那样,嘉雯就不会自责到赵衡说什么就是什么,她也不会出事。”
赵律仰着头,一片湿润划过他的眼角。
他很清楚,她的小姑娘绝不会因为赵衡几句话就慌了神。
她出事最主要的原因,是因为他之前的话,她那么信任他,对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深信不疑,谁知道被赵衡亲手拆穿。
当时的她,一定对他失望了吧?
赵律闭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凉气。再次睁眼,他目光清明,只是声音有些哽咽。
“她怎么样了,要不要紧?”
张朔道:“现在还不知道,但可能再也动不了武了。”
话落,赵律的呼吸轻得几乎都听不见,然而眼角却红得像染了血。
张朔走了以后,庞家人识趣地把照顾庞嘉雯的差事让给了赵律。
寂静的房间里,庞嘉雯的呼吸低得几乎听不见。赵律要凑得很近很近,才能感觉到她还活着,只是昏迷了。
因为被车轮辗轧过,她混身包得像个粽子一样。这要是她醒了,肯定会很嫌弃。
赵律不知道怎么,勾了勾嘴角,眼睛却红得厉害。
他紧握着她的手,垂首亲吻着,心里满是后悔。
“嘉雯,大姐她没有死,她只是想换一个身份好好活。”
“我答应她,暂时瞒着这个消息,因为她想要让楚王和成阳都恨赵翼,一辈子都不原谅,就不会奢求什么父爱了。”
“嘉雯,对不起……”
赵律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他一向算无遗策,最不喜欢事后行什么补救之法,觉得落到那样的地步未免也太蠢了。
但他现在很清楚,他就是因为太蠢了,才让庞嘉雯伤成这样。
他想到明面上的江贵妃和她不过数面之缘,她应该不会太伤心。
可没有想到,赵衡竟然会跑来质问她,还害得她伤成这样。
赵律想,或许他应该让他们见识见识,何为真正的狠辣。
江居别苑中,白若瑾咳嗽得很厉害。
有那么一瞬间,江树感觉他快喘不上气了,但他犹豫着,还是没有去敲门。
就在他要离开时,突然间房门打开了。
白若瑾居高临下地望着江树,问道:“有事?”
江树看着他染血的唇瓣,愣了愣神,慌忙摇头道:“没事。”
白若瑾皱眉,但却没有说些什么,转身就把房门关起来。
可江树不说,他也很快就知道了。
庞嘉雯从赵衡的车里滚了出来,被马车碾过身体,现在还昏迷着。
白若瑾踉跄着,喷了一口鲜血。
周围的世界对他而言是如此的陌生,他仿佛再也听不见他们在说些什么,他喘息着,脑海里想的全是再见一眼庞嘉雯的想法,就一眼。
再次醒来,白若瑾看见床边的江树。
他已经有小大人模样了,比起当年在成国公府的白若瑾,现在的江树显得要干练许多。
白若瑾慢慢撑起身体,坐了起来。
他看着窗台上跳来跳去的一双鸟儿,微微笑着,却仿佛和这岁月静好的人间格格不入。
江树有点慌,站起来道:“大哥,不管你想做什么,养好身体才是关键啊。”
白若瑾恍惚回神,这是江树第一次叫他大哥,但仿佛,他听了许久一样,一点也不觉得意外。
他看着江树额头上那道疤,问道:“你不恨我了吗?”
江树认真道:“我从未恨过!”
倏尔间,白若瑾抿了抿唇,很舒心地笑了。
“很好。”
“你这性子比我还豁达,心胸比我还宽广,以后有你照顾娘,我很放心。”
江树听着不对劲,连忙道:“大哥,你可不要做傻事啊。”
白若瑾摇头,笑了笑道:“不会。”
他说着,问道:“我想去见她,你有办法吗?”
江树瞬间黑脸:“我就知道。”
白若瑾垂下眼眸,淡淡道:“不行就算了,我不是大夫,看一眼也做不了什么?”
江树道:“行了,我有办法的。”
他说着,端了药递给白若瑾:“不过你要喝了才可以。”
白若瑾笑着,接过药碗一饮而尽。
江树不知怎么,鼻子涌上一阵酸楚,眼睛也跟着红了。
江树所谓的办法,就是把沅沅和萱萱带上。
他们去探望庞嘉雯,徐夫人又惊又喜。
惊的是江树竟然愿意来庞家走动,喜的是两个小侄女一点也不认生,看见她就叫大姑姑。
徐夫人想到那与庞家无缘的孩子,红着眼睛把沅沅和萱萱带去主院了。
江树带着乔装大夫的白若瑾进了里间,说是来给庞嘉雯把个脉。秦盼原本是跟进去的,可她看着江树的面容,实在是担心,便折身出去,说是去倒茶。
可后面来倒茶的是如意,她并没有看见除了江树以外的人进来,见江树在敞厅里喝茶,便没有多想。
江树还与她说话,问道:“我听说是楚王的马车辗的,你知道吗?”
如意点了点头,叹了口气道:“他不知为什么迁怒我家小姐,把小姐送回来脸都是冷的,看着一点人情味都没有。”
“不过郡王来的时候打了他,看样子郡王也气得不轻。”
江树道:“他那个人要是生气的话,那楚王可就惨了。”
如意道:“可怎么都是亲……亲人,怎么能下得了狠手?可怜我家小姐,不明不白就背了黑锅。”
江树道:“刚刚那个秦盼是不是郡王的人,我看她有些怕我?”
如意小声道:“她不是怕你,她是看你长得像白公子,所以担心。”
江树轻嗤:“担心什么,现在白若瑾还能跟慎郡王抢人不成?”
听见脚步声,如意连忙示意江树别说了。
谁知道来的人不是秦盼,而是程芝。
她上了一份糕点,不动声色地瞧了一眼江树,随即匆匆离开了。
看那模样,倒像是不知道江树的存在。
江树佯装不悦,对如意道:“你出去守着门,别让她们总偷着来瞧我,我可是光明正大来庞府看我姑姑和表姐的,不是来做贼的。”
如意笑道:“小祖宗,你来一趟夫人不知道多高兴,谁敢找你的茬。”
“你放心吧,我这就去门外守着。”
江树见她要走,拿了块糕点递给她。
如意诧异,江树没好气道:“试毒。”
如意当着他的面咬了一口,吃得津津有味道:“小姐最爱的酥饼,你不吃就放着,等小姐醒来吃。”
如意走了以后,按捺不住的江树偷偷往里面奔去,想看看白若瑾在做什么,可别吓着庞嘉雯才好。
里间有些暗,玫瑰灯座上什么也没有点。
窗户被支起了巴掌大的宽度,而在窗户下的小几上,放了两盆冰。如此,等风吹进来时,便带着凉凉的气息,迎面就吹向床头,让睡着的人也能感觉到凉爽舒适的感觉。
她在庞家,照顾她的人却已经是赵律的人。他早就该看出来,皇后赐下的人怎么会如此尽心尽力?
白若瑾放下药箱,慢慢走到床边去。
他蹲下身,依靠在床边,目光刚好能清晰地看着庞嘉雯。
她的呼吸很轻,很有规律,整个人像是睡着了一样,眉头连皱都不皱一下。
但这种深眠,伴随着昏迷不醒,就有点让人着急了。
白若瑾看着她手上擦伤的位置,目光微微一暗。
他轻轻拾起,然后将她的手托于掌心。没有抚摸,也没有紧握,只是那样看着,看着曾经自己十指紧扣的手,如今擦伤红肿,曾经笑语嫣然的人,如今躺着一动不动。
白若瑾阖下眼眸,整个人覆上一层悲凉的气息。
他轻声对着昏迷的庞嘉雯道:“我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我,我也知道你当初一再拒绝我的理由,这些我都明白了。”
“如果上天还给我一次机会,如果我们还在那假山下的月心湖相见,那么这一次,我一定会转身离开的。我不会在看见你厌恶或抗拒时,还要迎面走上去,也不会再让你难堪地掉进湖水中,更不会在后来穷追不舍。”
“嘉雯,你醒来以后,把那些都忘记了。”
“忘记白若瑾,忘记白澄,忘记我们让你短暂地高兴了一下,却又让你痛苦好久好久。”
“赵律是个可以托付终生的人,他也一定会给你幸福的,从前的一切皆是云烟,无论是我还是他,你都忘了吧。”
“而我也会遵守我的诺言,不会再让那个人有机会来打搅你。”
白若瑾说完,慢慢站了起来。
迎着房间那点点斑驳的光,阴影落入他的眼中,却遮挡不住一片赤诚。
他笑着,眼睛湿湿的,却再无一丝一毫的戾气。
“再见了,嘉雯!”
还有那一句,不再敢说出口的话。
我爱你,庞嘉雯。
白若瑾走了,房间里一片静谧。
异样凉爽的气息吹过庞嘉雯的额头,她的眼皮轻颤着,缓缓睁开了眼睛。
朝堂上,赵律抬着人证物证入宫,那声势震得威武百官三缄其口。
晋王咬死了是诬陷,并请求皇上做主。
赵律看着赵翼那阴沉沉的目光,嗤笑道:“晋王要真的想洗清冤屈也行,不必哀嚎求助。”
“你只需要发誓说,但凡你有一句假话,今生断子绝孙,死不瞑目。”
晋王愤然:“我为什么要发誓,这件事摆明是栽赃。”
赵律也不急,淡淡道:“草菅人命是栽赃,收受贿赂也是栽赃,那谋杀当朝郡主也是栽赃?”
晋王心里不忿,冷声道:“什么谋杀?”
赵律拍了拍手,有人送来了画像,以及人证。
“当年丹阳郡主在肃州遇刺,凶手为画像中人。近来我无意中得知,这凶手乃为程伯爷手下一员猛将,已于三年前赠予晋王。”
“而赠予的时间,刚好是他刺杀丹阳郡主之前,不知道晋王有什么要说的没有?”
晋王愤然,一把扯过那画像撕碎。
“什么杀手刺客的,我没有见过。”
赵律道:“你没有见过不要紧,有人见过就行。”
“谁?”
说完,便有宫人来禀,说是晋王妃求见。
可还未等皇上宣召,程蓉便进来了。
这一瞬,别说是高位上的赵翼,就是文武百官都感觉到深深的威慑。
赵律他究竟还做了什么,竟然连晋王妃都愿意入宫作证?
“赵律,你休得放肆!”高位上的赵翼怒了,忍不住咆哮着。
赵律抬头,轻蔑地看了他一眼,淡淡道:“皇上想包庇晋王不成?”
赵翼瞬间被噎,只能瞪大眼睛,看着程蓉走上前来。
她先是恭敬行礼,随后便道:“这人是我父亲送与王爷的不错,当时王爷还说,要重用他。”
“程蓉!!”
“你诬陷我!”
“为什么?”
晋王红着眼睛扑了过来,势必要问个清楚。
程蓉冷笑道:“承蒙王爷看中,竟然在我的药膳里加了三年的避子药,让我今生再也不能有孕。我和程家对王爷一片赤诚,可王爷又是怎么回报程家的?怎么回报我的?”
“王爷不必气急,反正我身为晋王妃也脱不了罪,横竖有我陪着王爷,王爷也不算孤单。”
晋王撑大眼眸,怒不可遏地咆哮道:“程蓉,太医说过你那身体根本不能有孕,我是因为怜惜你才这样做的,你怎么能联合外人来诬陷我。”
“更何况,你想要孩子,随便抱养一个就是了,难道我会阻拦你吗?”
程蓉听后,忍不住大笑。可笑着笑着,眼睛里满是恨意。
“我们自小长大,青梅竹马,我以为我看清了你,看透了你,所以才甘愿等你上门求娶,为你筹谋。可是如今我才知道,原来我从未看清过你。”
“晋王,你真是死不足惜!”
“贱人,你竟然铁了心要想毁了我?”晋王不甘地捏紧拳头,看着程蓉的目光宛如要吃人。
赵翼看得火大,怒斥道:“晋王夫妇扰乱朝堂,还不快给朕滚出去!”
晋王仿佛看到一线生机,连忙拽着程蓉:“贱人,还不快给跟我回去,你还想污了父皇的眼睛吗?”
程蓉被拉拽着,可还没有走两步,便被赵律给挡住了。
赵律望着狼狈的晋王,他愤懑的目光殷红如血,眼中杀意蔓延。
然而赵律根本不为所动,而是问道:“皇上当真要放走晋王?”
赵翼道:“一张画像能说明什么?更何况程蓉只是跟晋王闹脾气,她的话不足为信。”
“哈哈哈……”
“好啊,既然如此,那晋王便走吧。”
赵律先是大笑,随即让开了道路。
晋王狐疑着,心里一惊,转头去看赵翼。
赵翼怒吼道:“还不快滚,看什么看?”
晋王当即拽着程蓉,夫妻二人拉拉扯扯,往大殿往走。
赵翼等他们走了,当即宣布退朝。
文武百官捏了一把冷汗,等赵律也走了,魏奚拉了一把江惟,两个人一直留在最后。
眼见四周都没人了,魏奚问道:“这样就放下了,不像是郡王的作风?”
江惟闻言,小声道:“今日闹的这一出,虽然看似没有结果,但真相如何众臣心里有数。”
“晋王觊觎皇位不是一天两天了,遭此一击,党羽必定内讧。”
“皇上能救得他这个儿子,救不了晋王的颓败。”
魏奚闻言,心里突生一股不好的预感。
慎郡王莫非要让晋王自食恶果不成?
第421章 我让你当皇后好不好
赵翼得知庞嘉雯伤重,而凶手竟然是自己的儿子赵衡,心里惊诧之余,忍不住对余公公道:“其实,楚王的心性磨一磨,未必不能担当重任。”
余公公笑着奉承道:“那是,再怎么说楚王爷也是皇上宠着长大的,受皇上的教导要多一些。”
赵翼叹了口气,心里一时间难以抉择。
他的几个儿子,要说狠辣,晋王当仁不让。
宁王优柔寡断,还想跟赵律合作,让他当皇帝迟早会自寻死路。
康王那个庸才,自不必说,没有什么用处。
眼下,保下晋王,但文武百官心里都有一杆秤,怕是没有什么威望了。
剩下一个楚王,是眼下皇室里最得用的。
可想了想,赵翼发现不对。
“皇宫里已经有很多年没有孩子出生了吧?”
余公公眉心一跳,连忙解释道:“这是因为皇上已经许久不选秀了。”
赵翼闻言,挑了挑眉道:“也对,那就选秀吧。”
谁会承认,是自己不行了呢?
尤其还是帝王。
就这样,当选秀的圣旨放出去时,京城又是一阵波浪。
无数朝臣在心里暗骂,您就选楚王当太子不就行了,折腾什么呢?
您看着精神还很好,可咱们仕途才几年啊,真是折腾不起了。
伴随着选秀紧锣密鼓地进行,宁王被放出来了。
与此同时,楚王也开始结交权臣,时不时去成国公府走动。
如此一来,大受打击的晋王怎么还坐得住,天天在府里骂,从赵翼骂到赵律,从宁王骂到康王,就连已死了太子都没有逃过他的毒舌,活脱脱一个疯子。
庞府里,已经醒来的庞嘉雯躺在床上一动也不能动,只有一双咕咕转着的眼睛,时不时看向那侃侃而谈的两人。
张朔道:“你给程蓉的药快用完了吧,我看晋王离疯不远了?”
赵律道:“真让他疯了岂不是便宜了他?”
“我已经让宁王把赵翼不能生育的消息透给了他,赵翼现在都是白折腾,宁王已经不想争了,楚王势头却起来了,他怎么可能坐得住?”
“我就是要让晋王杀到赵翼的面前,让赵翼亲眼看着他保下的儿子,转过头杀到他的面前来。”
“到时候他肯定不会放过晋王,可晋王死了,随之而来宁王也废了。”
“他总不能立康王为太子,就算他肯,朝臣也不肯。”
“被逼两难,只有楚王能够当太子。”
赵律说着,轻抿着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事情如果真的像赵律说的这样就好了,可问题是……
张朔道:“你也不会让楚王登基的吧?”
“培养他的野心,却让他跟皇位无缘,你还是想报复他。”
赵律闻言,反问道:“为什么不呢?”
“不管是谁,做错了总是要付出代价的。而我选的这个,已经是看在他是我外甥的份上,否则的话……”
赵律没有说完,但冷哼已经代表了他的态度。
张朔无奈地看向庞嘉雯,表示计划就是这样,其他的他也无能为力了。
庞嘉雯问道:“如果最后真的是楚王继位呢?”
“我们都还能活吧?”
她还是没能忘掉,赵衡推她那一把时,他那眼神冰冷的模样。
张朔转过头,居高临下地望着她道:“小傻子,你还沉浸在上一世呢?这一世,楚王没有帝王命,你放心好了。”
庞嘉雯看向赵律,他静静地站在窗前,也在看着她。
他的身影很高大,穿着那身绛紫色的交领直裾,外面套了一件大氅。
很挺拔的身材,面容俊美,眉宇间英气不凡,看不出有什么超脱世俗的想法。
江怀遁世。
赵律却入世了。
就在她恍惚之际,赵律笑着问她;“嘉雯,我让你当皇后好不好?”
庞嘉雯愕然,许是没有想到,他轻而易举就说出这句话。
她没有回答,只是傻傻地问:“我们真的不用怕赵翼吗?”
那个人,可是大燕的皇上啊。
然后张朔就笑着道:“好傻的丫头,她根本就不知道,当年倘若不是有你在,魏王早就反了,这天下轮到谁当皇帝,都不可能是赵翼。”
赵律则轻笑道:“不怪她,我之前也没想这么做,对她来说,还是太突然了。”
然后他们还说了什么,庞嘉雯不记得了。
她迷迷糊糊又睡了过去,梦见了赵衡求着张朔,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地道:“若瑾他苦了这么多年,亲娘亲娘找不到,喜欢的人又死了,他现在也死了。他这么好的一个人,来这世上一遭不全是来受苦的。”
“国师,你就救救他嘛,你要是不行,你就去找我小舅舅,他一定会有办法的。”
张朔阴沉着脸,紧蹙着眉头道:“胡闹!”
“人都死了,还有什么办法?”
“你不要再说了,就算是君洛在这里,他也不会允许你胡闹的。”
赵衡还是不依不饶,他对张朔道:“我母妃早就告诉我了,我小舅舅还有一个身份,那就是魏王的嫡长子,赵律。”
“这天下,他若是想取,尽管来拿,我不要了。”
“当初你们若是肯帮若瑾,没有置身事外,他和庞嘉雯也不会落得今天这个地步。”
“我不管,我感觉到若瑾还在,他还没有走。”
“国师,张道长,你就大发慈悲,帮帮若瑾好不好?”
张朔捏紧拳头,真想一拳砸在赵衡的脸上。
可他没有那么做,因为在赵衡的身边,恍惚闪过一道白影。他清楚地知道,那是他从道观里带出来的魂魄,是赵衡心疼惦记的白若瑾。
隔着冗长的梦境,那道身影渐渐变得清晰。
直到和庞嘉雯四目相对。
“白若瑾……”
她喊着,突然有人摇晃着她。
庞嘉雯醒来,发现张朔在给她针灸。与此同时,他使了个眼色给她,生怕她不知道。
庞嘉雯微微抬眸,看见了站在床头,目光正望着她的赵律。
他笑着,目光温柔如往昔。
但庞嘉雯明白,他并没有在笑。
他是在生气吗?
生气她在梦里叫了白若瑾的名字?
庞嘉雯张了张嘴,想解释什么,最后发现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是呆呆地望着赵律。
倏尔间,赵律轻叹一声,坐到了床边。
赵律只是握住庞嘉雯的手轻轻拍了拍,庞嘉雯却感觉到他的妥协。
她的目光倏尔一红,小声道:“我梦见了白若瑾。”
赵律把玩着她的手指,问得漫不经心道:“哦,梦见他受了伤还是受了欺负,怎么声音都是悲凉的?”
庞嘉雯苦笑,没有想到,她不过是喊了一声,他已经在心里转了几个弯了。
庞嘉雯道:“我梦见白若瑾死了,赵衡求师叔,让他去找你。”
“然后白若瑾朝我看过来,我一时心慌,便喊了他的名字。”
赵律握住庞嘉雯的手一个用力,庞嘉雯便忍不住轻呼出声。
赵律恍然未觉,依旧紧握不放,并望向她道:“今天江树来过,还带了一个人来,是白若瑾?”
庞嘉雯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我醒来的时候只有如意在。”
赵律伸手掐了掐庞嘉雯的脸颊,轻哼道:“说谎。”
庞嘉雯不忿:“我哪有?”
赵律道:“没有就算了。你伤成这样,我欺负你都没劲,小娇娇,赶紧好起来吧。”
庞嘉雯皱着眉头道:“我哪里娇了?”
赵律俯身,吻了吻她的眉心和唇瓣,轻笑道:“在我眼里,可不就是伸手可折的娇花吗?”
说着,大手放到她的脚踝上去。
浑身上下,也就脚踝露了出来,格外显眼。
往后缩了缩,身体各处却疼痛不止,她当即不敢动了。
只是警惕地望着赵律,倒吸凉气道:“你别乱动了,好痛啊。”
赵律收回了手,学着她的语气道:“是好痛啊,我也痛。”
一语双关,还有那么一丝丝怨气。
庞嘉雯不知怎么,突然就没底气了,蔫蔫地垂下目光。
“赵衡说,白若瑾向皇上告密了,是真的吗?”
赵律道:“我既然入京,这个身份必然瞒不住。”
“那就是真的了。”庞嘉雯轻叹,抬眸时,眼睛红红的。
赵律见状,弹了弹她的额头道:“别瞎担心,赵翼还伤不了我。”
庞嘉雯难过道:“师父,你抱抱我吧。”
“我想你抱抱我。”
小姑娘软软的声音,里面全是娇娇的依恋,赵律的心蓦然一软,连忙低头小心翼翼地将她搂入怀中。
他抚摸着她的额头,让她尽情地躺在他的怀中,然后温柔道:“别怕,相信我。”
“当年先帝虽然被气身亡,死得有些仓促,但太后还是做了安排。”
“这京中有许多官员和武将,其实一直听命于我,你放心,不到万不得已,我不会与他们兵戎相见。”
庞嘉雯想抬手,奈何没有力气,就只能盯着赵律的下巴道:“你也恨先帝是吗?”
赵律道:“是个人都会恨他。”
“所以,你父亲只能用自己的性命化解你母亲对皇家的仇恨。”
“不。”
“我父亲化解的,只是我母亲对他的恨意,对于整个皇家,我母亲还是恨的。”
庞嘉雯道:“多少人曾为你父亲惋惜,可他只做他认为对的事情,这也是他打动你母亲的地方吧?”
赵律笑道:“或许是吧,但他们这样的感情太伤了,我不喜欢。”
“嘉雯,你乖乖陪在我身边就行,不用想着为我付出什么。”
“对我来说,最大的幸运就是你能够陪着我,无论何时,都永远站在我的身边。”
庞嘉雯将头埋入赵律的怀中,低低地应了一声:“好。”
晋王府中,一片争执怒骂之声。
起因是晋王骂了程蓉的父亲和几位哥哥,程蓉护短,与晋王争执起来。
接着晋王拖着程蓉回房施暴,还让人把程蓉的贴身丫鬟都关了起来。
可怜程蓉挣扎无力,最终被晋王折腾得昏死过去。
晋王发泄一通,也沉沉睡去。
后半夜风凉,有人翻窗而入。
那人蒙着面,露出一双漆黑深沉的眼睛,直奔床榻之上。
当他一把捏住程蓉的脖子时,程蓉还挣扎了一下,期间不小心踢了晋王一脚。
可惜晋王却睡得像个死猪一样。
那人瞬间加重力道,程蓉眼珠子睁得大大的,很快气绝。
来人等程蓉死透了,放开手,还将她那张死不瞑目的脸转了个方向,面对着晋王。
那人翻出窗外,并不急着走,而是绕到程蓉丫鬟被关的地方,轻轻将那锁撬了。
房间里,睡梦中感觉身体受凉的晋王,还一把推开程蓉的身体,拉扯着被子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