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贵妃转过身,嗤笑道:“他关注他的天下,他的万民,他的疆域。我被他关在这里,唯一可以关注的,也只有他了。”
“久而久之……他一张嘴,我就知道他要说什么,无趣得很。”
成阳看着母妃寡淡的面容,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着小小的悲戚。
“母妃,您不后悔吗?”
江贵妃看着女儿,目光一暗,自嘲地勾了勾嘴角道:“我们那个时候没有后悔这样的说法,有的只是能不能活下去,怎么才能活下去。”
“你外祖母带着我们避祸,我们还天真地一路游山玩水,直到你曾外祖父的死讯传来,我们才知道李家遭了祸。”
“先帝狠辣,认为太子仁慈,降不住你外曾祖父,便要李家如同郭家一样,满门覆灭。”
“可他不知,自从郭家出事以后,李家就做了安排,一时间竟然侥幸逃生。”
“你们这些孩子,何曾见过那样的场面?血腥、残忍,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江贵妃说着,陷入了回忆当中。
那是她这一生最灰暗的日子,可因为有母亲,有大哥和弟弟妹妹,她从未觉得自己孤单过。
赵翼说她脾气最像郭惠,生气时仿佛一模一样。然而赵翼不知,她年轻的时候最怕那位小表姨,她年纪不大,气势却宛如利剑一般,没有几个小姑娘是敢直视的。
可后来,她还是偷偷背着家人,学成了那位表姨母的模样。
还偷偷去了刑场,看着那是因为李家受牵连的官员接连死于屠刀之下,而她睁着眼睛,面无表情,神态木然而冷戾。
也因为那场有预谋的见面,后来赵翼便将她纳为姨母的替身,接进宫里来。
母亲知道以后,足足三年没有露面,就连她生孩子时,也不过遣人送来几句叮嘱的话,再无其他。
江贵妃放下鱼食,转身对宫人道:“将这些鱼缸都搬去御花园倒了吧,以后也不必再养了。”
宫人很快就叫人来搬,一刻也不敢耽搁。
成阳公主站在原地,一会看看宫门外,一会看看宫门内。
她站在院中,却仿佛没有了容身之所,一时间心里五味陈杂,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
顺平帝连日睡不安稳,还做了一个噩梦。
他梦见自己的儿子全都死光了,最后在群臣的威逼下,他立了赵律为太子,亲眼看见老态龙钟的他被搀扶进大殿,目睹了赵律登基的全过程。
而庞嘉雯也坐上后位,冷冷地朝他看过来,邪肆地笑着,最后变换成郭惠的模样。
顺平帝醒来以后,冷汗淋漓。
他叫来余公公,惶恐地握住余公公的手道:“你说她不辞而别,是不是因为知道了,当年那件事是我做的?”
余公公连忙摇着头道:“那一切都是先帝的意思,您是无辜的,郭将军不会知道的。”
顺平帝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心里还是慌得厉害。
他下床,在寝殿里走来走去的,心却再也不能平静下来。
他已经有很久不做这样的梦了,更何况梦里还有郭惠的影子?
那么熟悉,仿佛就像是她本人站在他的面前一样。
顺平帝崩溃地闭上眼睛,然后又猛然睁开眼睛,问道:“宁王如何?还是不肯招吗?”
余公公连忙回禀道:“宁王说赵律并没有跟他说什么,只是告诉他,当年承和太子是中毒而亡,而那毒现在就下在魏王世子的身上。”
“除此之外,并没有什么了。”
顺平帝抓慌道:“赵律都知道的事,赵耀怎么可能不知道?”
“知道还能隐忍这么多年,他究竟想干什么?”
余公公惶恐道:“或许是没有证据?这一切都只是猜测而已。”
顺平帝闻言,目光渐渐沉静下来。
他对余公公道:“你说得对,他若是有真凭实据,早就打进京城来了。”
“不过就算这样,赵律也不能留了。”
余公公道:“魏王这么多年都没有别的子嗣,魏王世子又瘫了,奴才害怕,会不会魏王有别的儿子却没有上报?而赵律只是他的一个障眼法?”
顺平帝心口一跳,瞳孔当即紧缩着。
余公公见状,继续道:“说不定远在云南的魏王就等着皇上出手呢?如此一来,他攻入京城是不是就名正言顺了?”
顺平帝当即吸了口凉气,整个人也惶惶不安起来。
莫非……他那个七弟真的藏了别的儿子?
亦或者……赵律根本就不是他的儿子。白若瑾不是说过,赵律在京城中还有别的身份?
顺平帝往后退了退,跌坐在龙椅上,整个人恍如被抽光了力气,虚弱无力地喘着,心慌得很。
四月十六日,庞嘉雯陪宁妙逛街,准备买一些婴儿用具。
她们在一家绸缎庄买布料的时候,宁妙用手肘拐了拐庞嘉雯,出声道:“看,是白若瑾。”
庞嘉雯抬起头来,只见白若瑾从对面一家药铺里走出来,手里提着三包药。
他身边没有跟着下人,提了药往江居别苑去。
庞嘉雯狐疑道:“是表姑姑病了?”
宁妙道:“不清楚,不过我听陈勇说,他现在都住江居别苑那边,很少回白府。就连柯老夫人,都被他送出京城,下人差不多都遣散了,没几个人了。”
“听说成阳公主很喜欢他,你说他怎么就不动心呢?”
庞嘉雯看向宁妙,淡淡道:“老钱也很喜欢你,你怎么不动心?”
宁妙被噎,嗫嚅着唇瓣,没好气道:“我不是想着他要是成亲了,你心里不是会好受点吗?”
庞嘉雯冷嗤道:“凭什么人家成亲就为了我能好受一点?他是他,我是我。他想做什么我管不着,也不想管。”
庞嘉雯说完,丢下宁妙,往江居别苑赶去。
宁妙看见她的背影,跺了跺脚,没好气道:“管不着就管不着,有本事你别跟去啊。”
话落,又嫌自己多事,气匆匆回了店里。
庞嘉雯跟了白若瑾一路,听他时不时咳嗽着,心里已经猜测是他病了。
不过为了保险起见,她还是爬了墙头,把江树给叫了出来。
姐弟俩坐在侧门的台阶上,一个问,一个答。
正值初夏,阳光灿烂,从树影的缝隙中落下,宛如撒了一地的碎金光。
庞嘉雯拿着一个枝条扫着地上的尘埃,淡淡道:“既然表姑姑没事,那我先回去了。”
江树伸手拽着她,不悦道:“坐下,我有话说。”
庞嘉雯再次坐了下来,见江树别扭着,便道:“是不是白若瑾病了?”
江树抬头看了她一眼,狐疑中带了点审视。
庞嘉雯就道:“我看见他抓药了,跟着他来的。”
江树冷哼道:“怪不得呢。”
庞嘉雯道:“你没给他请大夫吗?”
江树别扭道:“我怎么给他请?你又不是不知道他,特别讨厌见到我。”
“他来了好些日子了,一直跟我娘住在一个院子里,照顾我娘的起居。晚上咳得厉害的时候,他也会去客房睡,怕吵到我娘。”
“我不知道他想干什么,我让沅沅给他请大夫,被他打发了,然后我就没再过问了。”
“我瞧着他那样,不像是被你伤透了心,倒像是……”
“倒像什么?”庞嘉雯问,心里却咯噔一声,有个不好的预感。
江树抬头望着庞嘉雯,眼眶微红道:“我瞧着……他好像快死了。”
庞嘉雯坐在台阶上,明明是很凉的台阶,这会子却感觉烫了起来。
但是她僵着没动,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两个人就这样沉默着,坐立难安。直到她听见江树低低的啜泣声……
回庞府的时候,夕阳将晚。
天边的彩霞像丝带一般飘得很远很远,不知道天空的尽头处,是不是还有另外一个黄昏等待着。
她心不在焉地上了台阶,耳边却仿佛还传来江树的声音:“我看见他吐血了,可却装着什么事情都没有,我很害怕……”
曾经她也很害怕,恨不得那个人死生都离她远一点。可真正听到这些消息的时候,她发现自己除了唏嘘,竟然沉静无波。
就好像知道,一叶孤舟飘飘荡荡之后,总是会消失在眼中的。
她真正觉得难过的是……随着那一叶孤舟的逝去,她所熟悉的那道身影,也会渐渐消失,再也不复存在了。
庞嘉荣换了一身便装,准备出去会友了。
看见妹妹回来,忍不住戏谑道:“跑哪儿去了,赵律来找你了。”
庞嘉雯回神,问道:“在哪?”
庞嘉荣轻哼道:“还能在哪儿,自然在你的闺房。”
“庞嘉雯,你给他下了什么药了,那么好的一个人,今天竟然脱光了鞋袜帮着父亲清理淤泥,你可真行啊。”
庞嘉雯心口一酸,连忙抬步往房间里去。
刚从园子里月亮拱门下穿过,便听见如意那死丫头和其他几个小丫鬟道:“天呐,我今天总算知道什么叫做出淤泥而不染了。”
“咱们未来姑爷的脚,那可是真白,纤尘不染,肌肤如玉,啧啧,太好看了。”
“如意!”庞嘉雯咆哮一声。
“死丫头,胡说什么呢?”
其他小丫头瞬间作鸟兽散,只有如意缩着脖子,不敢跑,讪讪地笑。
“小姐,你回来了啊。”
“你快回去吧,郡王来咱们府里了,就在你房间呢。”
庞嘉雯揪着如意的耳朵,没好气道:“你刚刚在说什么疯话?”
如意被揪得嗷嗷地叫,连忙解释道:“不是我说的,是二爷,是二爷他戏称的。”
“秦姑姑和程姑姑她们都看见了,她们还给郡王备水沐浴,我都不敢,所以我跑了。”
话落,连忙又添了一句嘴道:“小姐你回去看嘛,郡王真的在等你。”
庞嘉雯难以想象,赵律在她房间沐浴是什么样子的?
她也不是没有见过,他湿透衣服的模样,长臂蜂腰,肌理分明,身材比一般武将要精瘦些,却比常人要健硕些。
至于肌肤……
他那样懒于暴晒在阳光下的人,自然是白的。
庞嘉雯拍了拍如意的额头,没好气道:“秦姑姑她们伺候他,那你来伺候我吧。”
说完,拎着如意走了。
庞嘉雯进了院子,秦盼远远地迎上来,高兴道:“郡主回来了,郡王已经等了许久了。”
庞嘉雯瞧着她伸手就要来脱她的外衫,狐疑地朝着她看了几眼。
秦盼摸了摸脸颊,不解道:“郡主,可是我的脸上有什么?”
庞嘉雯道:“没有什么。”
秦盼赧然地笑:“那就好。”
下一瞬,庞嘉雯道:“这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回郡王府,你是郡王府身边的奶嬷。”
“噗。”如意忍不住爆笑。
秦盼也当即红了脸,不好意思道:“郡主说笑了。”
庞嘉雯轻哼,不置可否。
这时却见那人穿着一身宽大的交领直裾出来,纯白色的常服,连件大袖衫都没有披,就那样慵懒地站在门口,似笑非笑地望着她道:“出去玩了一遭,回来就开始怼人了。”
庞嘉雯见他那模样,头发也不梳一梳,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刚刚就寝醒来,一副等待妻子归来的模样,实在是不成体统。
庞嘉雯不自在地红了脸,娇嗔地瞪了他一眼,多余的话却是说不出来了。
但她可不敢像赵律那样,穿得松散又慵懒。
她穿了一身浅蓝色绣合欢花的交领襦裙,外面罩了一件对襟半臂,然后坐在梳妆镜前擦头发。
如意在房间里收拾水渍,没过一会收拾干净了,急匆匆逃了。
因为那宛如谪仙般的男子,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来小姐的闺房总是不带面具,露出了他俊美无俦的真容。
光是这副容颜也就算了,大不了她不看。
可这人委实大胆,目光总是紧紧追随她们家小姐,时不时换一个姿势,或坐着,或靠着,或躺着,神态惬意,目光从容,并不觉得自己的举止有何不妥?
在这样直白而热烈的注视下,别说是她,就是秦姑姑和程姑姑,那也是一个跑得比一个快。
庞嘉雯摸着还湿湿的头发,准备用发带轻挽,谁知道才刚刚碰到头发,赵律便拦住她的手,抚摸着她的乌发道:“别挽了,一会我给你梳头。”
庞嘉雯转头,看着他笑:“你会梳什么发髻?双丫髻吗?”
赵律也忍不住笑,从后面抱住她,缱绻道:“也行,只要你喜欢就好。”
说着,将身体的重量压在她身上,小声地道:“好累啊。”
庞嘉雯闻言,忍不住笑道:“你这么累,没告诉我爹吗?”
赵律闭上眼睛,轻哼道:“岳父大人可不会同情我,更不会可怜我,说不定还会落井下石。”
“可你就不一样了,你会心疼我。”
庞嘉雯掰开他的手道:“是吗?”
“可我今天听说,某人的脚比莲花还白,是真正的出淤泥而不染呢?”
“噗”赵律忍不住笑了。
他拉住庞嘉雯的手,将她圈回怀中,忍不住呢喃道:“生气了?”
庞嘉雯摇头:“没有。”
赵律道:“那是吃醋了?”
庞嘉雯轻哼:“才不会。”
“不会?”
赵律捏着庞嘉雯的下巴,迫使她对上他的目光。
他的目光深邃而明亮,视线灼灼逼人,让庞嘉雯有些心虚。
她想挪开,赵律不准。他俯身,轻柔的吻落在她的唇瓣上。
“你不吃醋,我吃醋了。”
“我跟陈勇说了,以后不许宁妙烦你。”
庞嘉雯脸颊绯红,无奈地笑道:“我跟宁妙的事情,你跟陈勇说什么?”
“再说了,她月份大了,我不会再陪她出门了。”
赵律闻言,这才舒坦些,转而拉着她坐到临窗的罗汉床上去。
小桌上的摆件都清理干净了,上面放了一杯茶,一本书。
书是庞嘉雯喜欢看的诗文,并没有什么特殊的。
可赵律非要圈着她再看一遍,被人抱在怀里,那人的额头又抵靠在她的肩上,气息喷洒在脖颈和脸颊上,她就是神仙也稳不住啊,更何况她只是个凡人?
庞嘉雯微微推拒着他,轻声喊道:“赵律。”
赵律笑了笑,明知故问道:“怎么了?”
庞嘉雯道:“你要看书也不是不可以,但你能不能离我远一点?”
赵律轻哼,软软的唇瓣贴上她的耳垂,温柔道:“你不喜欢?”
庞嘉雯瞬间感觉自己像是被煮熟了,一定红得跟只虾没有区别。
她卷缩着身体,尽量避免和赵律更亲密地接触。可赵律搂住她一个用力,瞬间她和他之间严丝合缝,再没有一点空隙。
她的脊背甚至于都能感觉到他的心跳声,咚咚咚的,特别有力。
可她自己却慌了,心跳都杂乱无章,连带着额头都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赵律。”
庞嘉雯无奈地喊,她承认在调情这件事上不会是他的对手。
但他能不能克制一点,他们还没有成亲呢。
再说了,她就算有什么不服输的态度,可她能反击吗?
明眼人都知道不能啊,否则她还能不能在他手底下逃生都不知道了。
看到憋屈的庞嘉雯,赵律忍不住笑了。
他就喜欢她这副有气没处撒的模样,像是受了欺负,可碍于欺负的人是他,只能闷声忍下的可怜样。
赵律往后靠在大迎枕上,蹬掉了自己的鞋子。
因为天热,他沐浴完没有穿袜子,一双好看的脚就这样露了出来。
可惜庞嘉雯没有看见,心有不甘的赵律抬脚搭在庞嘉雯的腿上,顺便说了一句:“刚刚在池塘里被划伤的,你看一眼。”
“脚吗?”庞嘉雯低头看去。
只见他的脚真的很好看,脚指甲修剪得干干净净的,脚趾头圆润地并在一起,白皙的脚背上有一片破了点皮,看起来红红的,与整只脚格格不入。
庞嘉雯用手戳了戳,看见他瞬间缩着脚喊疼,一时间忍不住笑出声来。
“真的很疼吗?”
“当然是真的。”
“可是我不信怎么办?”
“那就让它继续疼好了,反正也不是疼在你身上。”
多负气的话,简直像个三岁的孩子说的,亏他顶着那样风华绝代的脸,说起来眉头都不皱一下的。
庞嘉雯定定地望着他,目光渐深。
赵律渐渐不自在起来,准备收脚坐起来的。
可这时他发现庞嘉雯抱住他的脚,不许他动。
她那双小手抱上去,热乎乎的,还很软,像藤蔓在坚韧挺拔的大树上攀爬,无意间带起阵阵涟漪,让他心痒难耐。
赵律往后缩了缩,喉结滚动着,不自在道:“是我小题大做了。”
庞嘉雯拍着他的脚背,突如其来的,让赵律轻呼一声。
不是疼,只是因为意外,还有别样酥麻的滋味。
轻呼声出口以后,赵律瞬间就后悔了,耳朵也染上一抹红晕。
他当即坐起来,收着脚,嘴角不自在道:“不疼了。”
庞嘉雯见他低垂着头,因为赧然,耳朵都红了,一时间忍不住乐了起来。
原来他也有害羞的时候啊,这可真是难得。
庞嘉雯抚摸着他的脚,故意说道:“是吗?”
“可是我刚刚好像拍红了,我看看啊。”
她说完,认真地低头。
长长的乌发垂落,与她的目光同时落在他的脚上,赵律感觉自己的脚像是着了火一样,突然就烧了起来。
可他不敢蹬开她,怕她受了伤,也怕她会生气。谁让是他起的头,这叫自作孽不可活。
赵律欲哭无泪,连忙说着好话哄着道:“别看了,是我……”
话还没有说完,轻柔的一个吻落在他的伤口处。
原本破了点皮的伤口,炙热得仿佛被烫掉了一层皮,他轻颤着,震惊的眼眸里满是不敢置信。
从血脉里冲撞而来的感觉像触电一般,他伸手牢牢地握住窗棂,这才没有失态地跳起来,只是脸颊控制不住地红了,面上犹如覆上一层红霞,比天边那么残红还要炙热。
就在这时,庞嘉雯抬起头来,乌黑的头发垂落,柔柔地滑过他的肌肤。
她的唇瓣染了一抹红,像是吸允过他的血,又像是盛开在她唇边的一朵红莲,映着他那难以自持的目光,终究变成了一股难以遏制的冲动。
赵律一把将她拉起来,禁锢在怀中。
当他的吻落下时,一个天旋地转,他将她置于身下,又紧紧地搂入怀中。
“嘉雯……”
他的声音缱绻灼烈,带着浓浓的渴望,仿佛连吻都沾染了上铺天盖地的欲念。
庞嘉雯伸手抱着赵律的肩膀,然后闭上眼睛。
紧接着,她感觉赵律湿热的吻落了下来,而她也温柔地回应了他。
这无疑让赵律更加难以自持,整个人也像疯了一样紧紧抱住她。
他的手从她的半臂里穿过,轻而易举就找到让他发狂的所在,然而他还是克制着,难耐地把手退回去。
重重的吻像是在发泄他的不满,然后他紧箍着她的双手,眼睛红红地望着她,声音暗沉道:“嘉雯,不要随便回应我,我会发狂的。”
庞嘉雯搂着他的窄腰,仰着头看他刀削般的下颚骨,抬手捏了捏道:“我这是在告诉你,不要随便勾引我,我也会发狂的。”
“尤其是……像你这般肤白貌美的郎君,我更是一点抵抗力都没有。”
赵律失笑,翻身坐起来,又扶着她坐好。
然后他垂首帮她整理着衣衫,又忍不住拥她入怀。
沉寂那么多年的心潮,一时间尝了情爱,哪里还能回到最初那副禁欲的模样?
赵律抱着她,爱不释手道:“我们就快成亲了,再忍忍吧。”
这句话原本是在他心里的,不知怎么就说出口了。
就在他发愣的同时,庞嘉雯却忍不住低低地笑出声来。
“哈哈,好的,我忍忍。”
赵律:“……”
皇宫里,锦衣卫查了一圈还是没有结果。
顺平帝再次将白若瑾叫来,他听到白若瑾断断续续的咳嗽声很是不悦,但还是耐着性子问道:“你可是生病了?”
白若瑾点了点头,没有多说,反倒问起了锦衣卫查案的进展。
顺平帝暴躁道:“一群饭桶,到现在也没有消息。”
白若瑾轻嗤道:“是没有消息还是不敢实话实说?”
顺平帝眯了眯眼,不悦道:“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白若瑾道:“我也查了京城三十上下的世家子弟,发现有一个人极其可疑,我都能查到,锦衣卫怎么会查不到?”
“或许是不敢说罢了。”
“谁?”顺平帝迫不及待地问,从龙椅上走了下来。
白若瑾咳嗽两声,目光阴翳道:“江怀。”
“江怀?”
“君洛那小子?”
“怎么可能呢?”顺平帝根本不信。
白若瑾嗤笑道:“当年在肃州,只有他功夫最高强,可以假扮鬼面人去救庞嘉雯。而且孟和虽然顶替了鬼面人的身份,但孟和最后认了江怀做义父,这样还不足以证明吗?”
“江怀和张朔交好,皇上早就知道。不仅如此,皇上还知道了,张朔是赵律的人。”
“事到如今,这些都不足以证明吗?”
顺平帝震惊地望着白若瑾,心里慌乱至极。
他对白若瑾道:“江怀是贵妃的亲弟弟,是你的小舅舅。他小时候贵妃很疼他,朕见过他很多次,就连太后也……”
顺平帝不知道想到什么,突然就禁声了,眼里满是惊恐。
就在这时,白若瑾继续道:“江怀很久没有回京了吧?贵妃很久没提起他了吧?”
“皇上,你真的看过赵律面具下的那张脸吗?”
顺平帝往后退了退,心神动荡地摇着头。可随即,他揪着白若瑾的衣服道:“他是你的小舅舅,你为什么要诬陷他?”
“白若瑾,你是不是已经疯了?”
白若瑾笑着,眼神冰冷而犀利。
他缓缓摊开手,手里紧握的手帕早就沾满了血,看起来鲜红夺目。
在顺平帝惊诧的目光中,他平静道:“我患了肺痨,太医诊断我活不了多久了。皇上说得对,他是我的小舅舅,我怎么会想置他于死地?”
“可是我不甘心啊,他抢了原本属于我的妻子,即将做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臣,而我呢?”
“我即将埋骨地下,永远也争不过他。”
白若瑾说着,咳嗽起来。
鲜血从他的喉咙里喷出,溅在大殿的地面上,鲜红夺目,刺眼极了。
白若瑾他真的已经病入膏肓了……顺平帝心神一震,心里困了许久许久的疑惑,仿佛在这一瞬间得到解答。
那就是……太后在世时,他不过说了几句江怀顽皮,理应要拘着念书才好。
太后便大发雷霆,说李老夫人的嫡幼子,何等尊贵的身份,怎么轮到他一个做女婿的指手画脚?
当时,他以为太后是在为李老夫人鸣不平,现在想来真是可笑。
倘若太后真的在乎李老夫人,当初就不会眼睁睁看着英公惨死,李长风被囚。
真相原来是这样……魏王府的长子,一直养在成国公府。
顺平帝丢下白若瑾,气冲冲地去了江贵妃的宫里。
一直紧跟顺平帝的余公公看了一眼白若瑾,正巧对上白若瑾那黑渗渗的目光,吓了他一跳。
可当他随顺平帝奔入江贵妃的宫里时,发现这里的布局跟以往大不相同。
从前的江贵妃是个富有闲趣的人,栽花养鱼,院子里总是色彩明亮,让人心旷神怡。
可是如今这里黑漆漆的,周围空旷无比,连灯也不点了,看起来有些诡异。
被愤怒冲昏头脑的顺平帝哪里管得了这些,猛然一头扎入,瞬间遣散了所有宫人。
但其实也没有什么宫人,其他宫人早就被江贵妃调走了。
余公公等候在外,听见里面的打砸声,却只见陆芸一个人出来。
她是江贵妃带进宫的,也是江贵妃最信任的人。
此时,当她抬头看向余公公的时候,眼里满是悲戚。
余公公心里咯噔一声,刚想说些什么,便听见顺平帝惊呼一声,让传太医。
余公公手一抖,连忙转身朝外跑去。
陆芸抬头看了看天,天上突然落下大滴大滴的雨水,天地间一片晦暗,像极了她们进宫的那个晚上。
她家小姐……也终于在今天解脱了。
江贵妃暴毙了,对外说是感染急病,实则撞柱而亡。
顺平帝连夜将张朔叫进宫也没有能保住江贵妃的命,整个朝堂一片哗然,顺平帝更是颓废不堪,整整三日都没有上朝。
白若瑾前来祭拜,被赵衡拎到偏殿一顿狂揍。
“陆芸说了,我父皇是去质问我母妃关于小舅舅的身份,她不肯说才撞柱的。”
“白若瑾,你的心怎么这么狠啊?”
白若瑾擦着唇边的血迹,闻声眼中一片黯然,却忍不住嗤笑道:“你也知道她是为了江怀才死的,那你怎么不去找江怀?”
赵衡眼眸一痛,忍不住又砸了几拳过去。
他痛苦地对白若瑾道:“你听听你说的还是人话吗?我母亲有多在乎成国公府你不知道吗?她会眼睁睁看着成国公府置身在险境中吗?”
“你以为你害的只有江怀一个人?”
“不……为了一个庞嘉雯,为了你心中偏执的占有欲,你害了我们所有人!”
“所有人!”
赵衡咆哮着,通红的眼睛里满是恨意。
白若瑾瘫坐在地上,咳嗽着,喘着粗气。
成阳公主穿着孝服进来,蹲下身望着他,神色恍惚,仿佛还不敢相信,自己的母妃就这样没了。
“真的是你告的密吗?”
白若瑾没有否认,点了点头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