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只是匆匆一瞥,但她白皙细腻的肌肤仿佛还在眼帘中一闪而逝。
他的眼眸炙热了些,呼出的气息也格外暧昧。
他重重地压在庞嘉雯的身上,捂住她的唇瓣,无耻地凑到她的耳边,吹着气息道:“你一定不知道吧,当年你高烧不退,外祖母给你退去衣衫擦身,我就撞见过一回。”
“那时你的肌肤可真白啊,细腻如玉,让人看一眼就能想入非非。”
庞嘉雯恶心极了,张嘴狠狠地咬在了赵衡的手指上。
赵衡惨叫一声,很快就捏着庞嘉雯的下颚道:“你敢咬我?”
庞嘉雯愤懑地望着他,眼睛都充了血,覆上一层水雾,看起来宛如眼底被针尖刺伤一般,不知不觉就疼到赵衡的心里去。
他愤然道:“为什么你们一个个做了坏事却显得这样无辜?反倒是别人对不起你们一样?”
“所有的事情皆因你而起,如果不是你,小舅舅根本就不会用赵律这个身份回京,若瑾也不会变成这样。”
“庞嘉雯,这一切都是因为你,你才是罪魁祸首,你知道吗?”
赵衡的手捏得紧紧的,庞嘉雯的嘴合不拢,自然也说不了话。
可她厌恶地望着赵衡,那目光就像在看什么肮脏的蛆虫一样。
赵衡最讨厌看到她这样的目光,伸手去捂住她的眼睛。
庞嘉雯趁机挣扎,拂落了小几上的香炉,连带着小几都推倒了。
赵衡很快明白她的意图,死死地压制着她道:“庞嘉雯,你想叫谁来救你?”
“谁又能来救得了你?”
他伸手去解她的衣服,似发泄般道:“我从前就是因为太忌讳了,什么兄弟情意,我就应该早早得到你,这样说不定一切都不会发生了。”
庞嘉雯剧烈挣扎,嘴里涌上一股腥甜,面容也因为奋力而狰狞起来。
就在这时,袁嬷嬷回来了。
她进来一看,惊了一大跳,连忙拿了桌上的茶壶去砸赵衡。
“嘭”的一声巨响后,赵衡没有被砸晕。
反倒是袁嬷嬷因为太过惊慌,有些失控地喊道:“放手,你快放手。”
“楚王,那是郡主,你快放手啊……”
话还没有说完,赵衡恼羞成怒,一转头,狠狠甩了袁嬷嬷一个耳光。
袁嬷嬷被巨大的力道甩到桌面上去,下巴刚好磕在桌角,她只觉得舌尖涌上一抹腥甜,整个人就软软地倒了下去。
庞嘉雯借着这点机会,用尽全力从床上翻滚下来,与此同时,她大声喊道:“师父,救命!”
“救……”
第二个救命还没有喊出口,赵衡便已经折返,一把将她从地上拽起,然后狠狠地扔回床上去。
“嘭”的一声巨响,庞嘉雯的额头直接撞在床架上。
她只感觉眼帘里电火石光,还未等她喘上一口气,额头似乎有什么东西接连滴落,顺着眼角流下,恍惚中,她还以为是自己落泪了。
赵衡看着眼前鲜红的一幕,动作顿了顿,但只是一瞬,他还是选择毫不犹豫地扑了上去……
“砰”的一声巨响。
匆匆赶来的赵律飞身一脚,直接将赵衡踢撞在架子床上,将整个架子都撞断了,他也摔到床后去。
赵律一把扶起庞嘉雯,只见庞嘉雯满脸是血,已经奄奄一息。
赵律低吼着,眼眸急速充血。
只见他放下庞嘉雯,一把将尖锐的床架折断,紧握在手中就要朝赵衡狠狠刺过去。
刺啦一声,木锥狠狠插进赵衡的大腿,然后再快速拔出,鲜血喷溅。
赵衡的哀嚎声不止,唇瓣都被他给咬破了。
也就在这时,纱帐被赵律一把扯开,他拿着那根染了血的木锥子,高大的身影挡住了所有的光,显得特别阴沉恐怖。
赵衡身体一抖,控制不住地哭喊道:“小舅舅,我错了,求饶了我。”
“小舅舅,我求你了,我真的错了,我什么都没有做,庞嘉雯还是清白的……”
赵律充耳不闻,一把揪着赵衡的头发,将他从床架中拖了出来。
然后他用木刺抵住他的喉咙,手一个用力,正要彻底结束赵衡的性命。
赶过来的江愉甚至于都来不及奔过来,直接是飞扑,重重地摔在地上。
可她顾不得身上的疼痛,连忙一把抱住赵律的脚:“阿弟,大姐求你,留衡儿一条命!”
“他做错了什么大姐都会罚他,狠狠罚他,绝不会包庇他的。”
“阿弟,算大姐求你,算大姐求你了。”
江愉说着,连忙给赵律磕头。
“母妃……你还活着?”
赵衡睁着眼睛,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疼痛让他急喘着,却感觉什么东西突然堵住了他的喉咙,让他连多余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气氛凝滞片刻,赵衡微微抬头,看见了他小舅舅眼中四溢着寒光,杀气凛然,看起来可怕极了。
但这一刻,赵衡深深意识到自己错得有多离谱,他不敢再呼求饶,也无颜面对这样的局面。
赵衡只觉得脖子一痛,便有汩汩的鲜血流出,他顿时只觉得手脚发软,整个人颤抖着,恐惧充斥着他的四肢百骸。
原来,他竟然也是个怕死鬼啊。
“师父……”
不知何时清醒过来的庞嘉雯,伸手拉住了赵律的袖子。
也就在这一瞬,赵律的手顿住。
赵衡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深刻地感受到生机就在眼前。
可他动也不敢动,僵直着身体,直到听见庞嘉雯清晰地说了一句:“师父,我好疼啊。”
赵律丢下了木锥,毫不犹豫地转身将庞嘉雯抱了起来,大步离开。
小姑娘像是被揉碎的花瓣,点点腥红遍布脸颊,看起来让人心碎不已。
赵律抱着她,不过低头看了一眼,眼睛便已经覆上一层水雾。
不多时,海棠阁内传来一阵动静极大的击打声,当李老夫人赶过来时,只看见一地的狼藉,还有狂揍外孙的女儿,以及脖子上流着血的外孙。
她颤声问道:“你们在干什么?”
“君洛和嘉雯呢?”
江愉听后,因为后怕,控制不住地哭了起来。
与此同时,赵衡捂住脖子,瘫倒在地。
李老夫人扫了一眼凌乱的床铺,突然瞳孔一缩,险些被活活气死过去。
庞嘉雯的身体在赵律的怀中,轻得像一片羽毛。他从未有过这样的恐慌感,就好像这个人即将离他而去,再也不会回来了。
他小心翼翼地将庞嘉雯放在青云阁的软塌上,连二楼都没有去,就在一楼的软塌上。
江惟还在这里,听见声响匆匆下楼,然后唤人快去拿药箱,打水来。
赵律抚摸上庞嘉雯的额头,看着她那红肿流血的额头,眉眼里满是自责和愧疚。
庞嘉雯伸手抚摸他的脸颊,缓缓摇了摇头。
“不怪你。”
赵律握住她的手,身体僵硬着,哽咽道:“别说话了。”
他说完,很快帮庞嘉雯止血。
然后给她把脉,好在都是皮外伤,最主要的,还是因为之前被赵衡的马车伤得太重了,否则区区一个赵衡怎么会是他的对手?
赵律恨声道:“我就应该杀了他。”
庞嘉雯摇了摇头道:“你们要瞒着他,就该知道会有后果的,这件事你们也有责任。”
“再说了,你也替我报了仇,别想了。”
说着,撒娇般摇了摇赵律的袖子。
上一次躺在这个软塌上的人,病得不省人事的,是白若瑾。
赵律很清楚地记得,当时是她把人带过来的,虽然,那个时候她和白若瑾还没有解除误会,她依旧厌恶和白若瑾的亲近,但涉及人命,或者是害怕母亲担心,所以还是毅然决然地选择帮忙。
可躺在这里的白若瑾,想的却是下一次如何亲近她。
就算是他和张朔,也在想着,如何撮合他们两个。
但是从来没有人真正听她的那些话,小姑娘的拒绝,宛如鲜花藤上微不足道的嫩芽儿,轻轻一掐就掉了,根本微不足道。
现在想来,真是惭愧至极。
等包扎好了,庞嘉雯沉沉睡去。
赵律给她清洗手腕上的血迹时,无意间发现了她戴在手腕上的红绳,很普通的绳子,松松地挂在她细嫩的手腕上,很显然不是她的。
更何况,那上面还挂着一颗小小的金玫瑰。
赵律的手顿了顿,突闻外院传来脚步声,便帮庞嘉雯给收了起来,放入她的怀中。
张朔听闻消息,匆匆赶来,见赵律都已经收拾妥当,瘫倒在一旁喘着粗气。
他说道:“还有半个月就是你们的婚期了,我总觉得这个日子不好,不如还是换一个吧。”
“你看看,这个月出了好多事情了。”
赵律闻言,替庞嘉雯把被子盖好,和张朔转到外院说话。
他对张朔道:“越往后,只会越凶险,婚期我不会再延了。”
张朔无奈地看着他,仿佛早就知道结果会是这样。
他想告诉赵律,他发现了一些关于他命运的奇特之处,比如上一世的戛然命运而止,这一世的紫薇星运等等。
但他是个半吊子,根本不敢肯定,因此抓狂得头发都快掉光了。
“君洛,你信我一次行不行?”
“我知道你比我聪明,做事比我有把握。但是你知道吗?曾经我不相信这些,是你让我相信的,但是现在你根本没有空专研这些,是我在专研。”
赵律闻言,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指缝之中的血迹,他回头望着张朔,认真道:“白若瑾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你知道吗?”
“什么?”张朔恍惚了一下,没明白。
赵律望着天边的残阳,整个人站在余辉中,那光依旧灼烈,但它还能持续多久呢?
过了一会,他轻声道:“他想看着嘉雯出嫁。”
张朔闻言,重重一叹。
这样一来,倒显得那家伙有情有义的,赵律也做不出什么过分的事情来了。
因为赵律从来都是这样的。
别人敬他一尺,他敬别人一丈。
回来的白澄,还是那个好孩子啊。
张朔拍了拍赵律的肩膀,低声道:“别多想了。”
留在青云阁这边没有什么能帮忙的,张朔去了海棠阁。
赵衡的命是保住了,不过左腿废了。
李老夫人沉着脸,一句话都不说,鬓边的头发几乎全白了。
江愉红着眼睛,看着儿子面色苍白地躺在那里,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倒是张朔道:“上一次马车把嘉雯伤得很重,她功夫基本上全废了,再加上这一次的……君洛不生气才怪。”
“大姐,入皇宫容易,想出来难。更何况你还想瞒着孩子们,这不是……”
“哎……总之,这件事就这样吧,君洛是不会原谅他的。”
张朔说完,准备要离开了。
就在这时,赵衡拉住他的手。
张朔回头,却见赵衡面露悔意,艰难道:“我父皇要我对成国公府下手,这样他就把皇位传给我。”
“你们……小心点。”
张朔闻言,拂开他的手,嗤笑道:“所以你来成国公府,不是来想办法解决这场危机的吗?”
“可你来干了什么呢?”
张朔说完,拂袖离去。
赵衡躺在床上,难受地哭了起来。
可没有多久,便有下人匆匆来禀,说是成国公府外围了三千士兵,已经严禁府内有人出入了。
李老夫人拍桌,愤懑道:“那就关门,慌什么?”
下人匆匆离去。
江愉道:“娘,您出去看看吧。大嫂她没有见过这等场面,我怕她担心。”
李老夫人疲倦地闭上眼睛,然后倏尔间睁开,目光凌厉。
她站起来,让洪嬷嬷把她的拐杖给她,然后她杵着走了出去。
她的一生,在天真无邪中走到飘荡流离,又从飘荡流离走到荣华富贵。
生与死在她的眼中,热血一洒,云烟散去,根本算不得什么?
江惟带着妻子儿女儿媳,一家人赶到定安堂时。
就看见李老夫人杵着拐杖,静静地站在院外,仰望着黑云压顶的天空。
她那背脊早已不复当初那般挺直,却依旧高扬着头,仿佛任何时候都别想让她低下头去。
江惟眼睛一红,连忙喊道:“娘。”
李老夫人转头看着他们一家,齐齐整整的,比当年的李家不知道要好多少。
她笑了笑,出声道:“地道你知道在哪里,带着孩子们去避一避吧。”
江惟赧然,羞愧道:“儿子绝不离开成国公府。”
李老夫人道:“多大点事,别整得跟生离死别似的。我让你带他们去,是不想吓着孩子们。”
江帆连忙开口道:“祖母,孙儿不怕。”
江绾也出声道:“我要陪着祖母,哪里也不去。”
周氏和儿媳苏氏也表态不走。
李老夫人也不勉强,便道:“那就在定安堂挤一挤吧,海棠阁那边不要去了。”
周夫人闻言,连忙带着孩子们入定安堂,开始收拾一番,准备就在这里过夜了。
可没过多久,便听见管家眼含热泪跑来,哽咽道:“庞大将军他孤身一个人来了,还与那些官兵们起了冲突,然后有人放暗箭伤了庞大将军。老百姓们一拥而上,把府外的官兵都挤散了。”
“现在府外乱得很,门房来问,咱们要迎庞大将军入府吗?”
江惟也看向母亲,目光里满是期待。
可下一瞬,李老夫人坚定道:“不,不用了。”
“这一批官兵散了,下一批只会更多。把他请进来,那些就人该动手了。”
江惟闻言,只能先按耐住。
他叹道:“庞家若败,就会是下一个李家了。”
李老夫人道:“那这大燕的天下,也走到头了。”
“天下读书人都可以忍受一个只知道享乐的昏君,但朝堂要有坐镇四方的猛将,要有心怀天下的辅臣,二者缺一不可。”
“因为读书人要有信仰,当兵的人要有英雄。大燕若失去这两样东西,便会失去了民心,它不会长久的,天下人也不会让它长久。”
“良将边疆不折骨,一入京城满地灰。”
“忠魂不灭今安在,余威尽助虎啸林。”
“等着看吧,这天终究是要变了。”
皇宫里,报信的人急急奔来,高呼道:“反了反了,反天了……”
余公公在那人要入殿门那一刻,抬脚一绊,那人便摔了个狗吃屎。
余公公没好气道:“反什么,捋直了气好好说话。”
那人爬起来,顺平帝就已经走出来了。
他居高临下地问:“谁反了?”
“是楚王,还是慎郡王?”
报信的人一脸苦相,摇着头:“是满京城的老百姓。”
“他们看见庞大将军受欺负,一拥而上,不仅把三千士兵都打散了,还自发守在大将军府和成国公府,不许官府的人靠近。”
顺平帝咆哮,怒斥道:“荒唐。什么大将军,朕不是罢免了他的官职?”
底下的人瑟瑟发抖,带着哭腔道:“奴才也不知道,外面的人就是这么叫的。”
顺平帝抬脚,狠狠踹过去,怒骂道:“滚!”
报信的人匆忙退下,滚得比谁都快。
可没过一会,又一个急急赶来,说是文武百官们跪在宫门外,请求面见皇上。
顺平帝怒吼:“告诉他们,朕谁也不见。”
“三千人马不够,那就增加到五千,一万。”
“巡城营的人手不够就从五城兵马司调,再不够,从禁卫军调。朕就不信了,区区一个成国公府,朕还拿不下来。”
“锦衣卫呢,给朕查。一定是有人煽动的,朕不信满京城的老百姓都吃饱了没事干,是不是赵律在背后给他们做支援了?”
顺平帝像疯了一样各种怀疑。
与此同时,禁卫军统领秦真急急来禀,说是魏大人撞在宫门外的忠烈碑上了。
顺平帝面色急急一变,紧张道:“人呢,死了没有?”
秦真道:“臣来的时候,魏大人还没有咽气。”
顺平帝当即道:“那还等什么?快命人抬进来,让御医去救啊。”
看见魏奚就这样被抬进宫了,后面的官员敢于拼命的,纷纷效仿。
大燕的忠烈石碑,刻下名字的,都是对大燕立过大功劳的人。
其中最前排的就是郭家,整整占了两排的位置。
然后是李家……
如今那两个地方染的血最多,看起来就是一种血淋淋的讽刺。
撞忠烈石碑好啊,文臣们保节,武将们明志。
反正大家都是忠于大燕的,往后谁上位,不得赞他们一句有气节有气魄。
顺平帝已经是昨日黄花,谁是今日霸王他们不知道,心里猜测也就是偷偷押宝。
但凡顺平帝这两年没有这么昏庸,没有把庞彪搞掉,那他们还不会成批成批地变成墙头草呢?
毕竟,这年头玩的就是心态,谁还不会装?
就连大名鼎鼎的,皇上身边第一宠臣魏奚,那个在朝堂上看着顺平帝发火,还可以打瞌睡的人。
那不是巨能装是什么?
反正他们自问是做不到,所以甘拜下风。
就比如眼下这出,撞忠烈石碑第一人。
这传出去,天下学子还不纷纷赞扬,恨不得给他上表为此乃千古第一忠臣啊。
实际上呢。
撞得那么惨,昏迷个三天不是问题。
三天过去了,说不定皇城早平静了。
真是……古今巨不要脸第一人。
朝臣们心累,表示顺平帝这么多年连个魏奚在忽悠他都看不出来,还能做成什么大事。
眼看老了老了还搞事情,这不是作死吗?
于是他们纷纷觉得,闹吧,搞吧,最好谁能杀出一条血路来就好了,他们正好换个主子,说不定往后就能过安生日子了。
夜色正浓,城内却还喧闹不止。
陈勇在夜色的掩护下翻入青云阁,轻轻扣着房门。
没过一会,赵律出来。
“魏王安排的人到了?”
陈勇颔首,回道:“今日申时到的,没进城,等着主子号令。”
“谁是主将?”
“是常威将军,他是王爷身边的亲信,应该不会有问题。”
赵律道:“常威是信得过,你回去吧,宁妙不是要生了?”
陈勇点头:“是的。她现在在江居别苑。”
赵律蹙眉,不悦道:“江居别苑,怎么会想着去那里?”
陈勇紧张道:“有什么不妥吗?是小少爷去接的。”
“江树?”
“他倒是还记挂宁妙,不过他始终是个孩子,你快回去安排吧。”
“对了,女人生孩子是大事,你最好把张朔也请过去坐镇。”
陈勇点头,因为担心宁妙,很快就走了。
赵律回去,见庞嘉雯已经醒了,正幽幽地望着窗外。
他坐到床边去,轻轻扶着她起来,问道:“怎么样了?”
庞嘉雯浅浅笑道:“只是皮肉伤,再说了,我也没有那么娇气。”
赵律帮她捋了捋鬓发,隐隐还能嗅到她额间的一股血腥气。
他叹道:“我宁愿你娇气,养在内宅,像江绾一样。”
庞嘉雯闻言,索性不起来了,就伏在赵律的膝上。
她娇嗔道:“哎呀,我起不来了,想娇一会。”
赵律笑着,抱着她去了罗汉床上,然后让丫鬟摆了晚膳,他亲自小口小口地喂给她吃。
用了一碗鸡丝粥和两道小菜,庞嘉雯就不想吃了。
赵律也没有勉强她,然后扶她去院外吹吹风。
整个成国公府一片寂静,唯有定安堂还亮着灯。
然而府外放了许多天灯,照亮了夜空,好似过年燃放烟火一样。
庞嘉雯窝在赵律的怀中,看着漫天灯火,轻轻问道:“是皇城内乱了吗?”
赵律拥着她的肩有些用力,随后又放开,改为圈着她的腰身。
他将下颚磕在她的肩上,缱绻道:“不怕。”
庞嘉雯问道:“通州的兵马很快就能赶到京城……”
赵律打断她的话道:“但我们的人马已在城外。”
“这些年,水陆畅通,再加上官府有人,要藏什么兵器,运什么粮草,都不是问题。”
“当皇帝固然手眼通天,可他只是坐上了那个位置,并没有真正让文武百官诚服。”
“他给了你爹的爵位,他收走了,老百姓们无动于衷,天家的恩赐,有是荣宠,没有也不会影响你爹在老百姓心目中的地位。”
“所以,就算大燕倒了,没了,但你爹依旧是老百姓心目中的大英雄,是他们的庞大将军,这一点,永远也不会改变。”
庞嘉雯道:“当年郭、李两家相继倒下,鞑靼的铁骑乘机侵略边界,抢夺疆土,费时不过两年。”
“然而我爹花了整整二十年才打回去,将鞑靼驱逐出境。”
“二十年啊,他一生中最好的时光,全都奉献给了边疆的疆土,而那些疆土,原本已经不是大燕的了。”
赵律接着道:“他收不回来,没有人会去怪他。但他收回来了,他就是大燕的英雄。”
“大燕的英雄是不容皇家践踏和侮辱的,更何况,你爹还背负着李家的忠魂,还背负着边僵的累累尸骨。”
“这些事情,应该没有人比我爹更清楚了。”庞嘉雯说道,她转头,看向赵律。
她明白了父亲的打算,置之死地而后生。
赵律俯身,轻轻啄了啄她的唇瓣道:“不破不立,任何世道都不会允许皇权为所欲为,否则怎么会有改朝换代的说法?”
庞嘉雯见他看得开,假装嗔怒道:“赵氏皇权若真的覆灭,你可就做不成皇帝了,那你许给我的后位呢?”
赵律道:“后位可以没有,但驸马一定要有。”
“我若一无所有嫁入公主府,往后任凭你差遣,你让我跪刺藤都可以,岂不畅快?”
庞嘉雯光是想一想都一头冷汗。
罚赵律跪刺藤???
她怕是会反手给自己两个耳光,让她清醒清醒。
也亏了他能面不改色地说出这种话,换了个人,她都要啐上一口了。
“你应该要出去一趟吧?”
“见见什么人?”
“办些什么事?”
“顺便帮我看看,我大哥二哥怎么样了,有没有添乱?”
“还有我爹,让他别太拼了,小心把老命折进去。”
赵律失笑,拥着她道:“你想赶我走?”
庞嘉雯道:“哪里,可我现在不能出去,只有你能去替我看一眼了。”
赵律听后,调侃道:“那我是去帮庞大将军的忙呢,还是去帮岳父大人的忙呢?”
庞嘉雯望着他,抚上他的脸颊。
四目相对,赵律的目光也暗了下来,幽深的瞳孔里燃着簇簇火光。
庞嘉雯垫着脚,凑上去在他的脸颊上映下一吻。
只听她温柔道:“是去帮我的忙。”
赵律目光一热,感觉心里像是慢慢揉化了一块糖。
赵律走了,临走前不忘顺走一个吻。
他那身姿轻盈,瞬间便没了踪影,好像只是去探个风,很快就回来了。
庞嘉雯摸出那根红绳,转身去了定安堂。
路过海棠阁的时候,她听见赵衡喊疼。
江愉姑姑不耐烦地吼道:“你也知道疼?那你伤害别人的时候呢?别人不疼?”
“你就是过得太安逸了,不受了点教训永远不知道好歹。”
赵衡痛呼道:“还不是怪你,我是你的亲儿子,你诈死为什么不告诉我?”
江愉姑姑冷笑:“告诉你,让你选爹还是选娘?”
“你父皇让你选了,成国公府和皇位,你下手了吗?”
赵衡不忿:“我还没有那么丧良心。”
江愉姑姑嘲讽道:“的确没有那么丧良心,但是皇位也想要是不是?”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让你外祖母配合你演戏,你说的那些话我都听见了,亏你说得出口。”
“赵衡,我告诉你,知足吧。你要不是我儿子,你看看你那几个兄弟的下场,怕是轮到你全尸都捞不到。”
“你小舅舅是狠,但他的狠从来只对外人,这次你能活着,还得靠人家嘉雯劝住了你小舅舅,不然就是我,也只能来给你收尸了。”
“母亲,您非要儿子这么难堪吗?”
“难堪,知道难堪就好,我看你这张脸以后要往哪里搁?”
定安堂里,一家人围着李老夫人,都还没有睡下。
李老夫人在给他们讲故事,都是讲她年轻未嫁时的故事。
那个时候她是家中嫡长女,性格泼辣,仗着会些武艺,看谁不顺眼就揍谁。
有一次,有人把她告到先帝面前。
她说那个人无能才会告状,纵然在先帝面前,她也将那个人狠狠羞辱一番。
那时的她狂傲到不知天高地厚,仿佛家族荣耀会和她那朝气蓬勃般的性子一样,会永远那么灿烂明媚。
可是后来,命运告诉她。
出身于荣华,未必能享荣华。
挣来的富贵,未必能守得住富贵。
当身边的人已不同,发生的事情却依旧上演,仿佛看一辈子,都像是在看一场相似的轮回。
洪嬷嬷进来,悄悄附耳跟李老夫人说了几句话。
很快,李老夫人就让周夫人她们下去歇息了。
她去了茶房,看见庞嘉雯站在茶房的窗户边,静悄悄地看着窗外。
李老夫人杵着拐杖,站在门口,问道:“你怎么不进去?”
庞嘉雯走过去,将手放在李老夫人的拐杖上,似乎想试一下,她是不是也需要这样一根。
“我就想跟您单独说说话。”
李老夫人看着她包扎起来的额头,轻拍着她的手道:“不许动。”
“你想问什么就问吧,趁着我现在内疚,说不定什么都告诉你了。”
庞嘉雯轻笑,拿出那根红绳,摊在掌心里。
小小一颗金玫瑰在灯光下熠熠生辉,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