眠春山—— by朽月十五
朽月十五  发于:2024年08月23日

关灯
护眼

不?然人都得倒在工房里?头。
姜青禾听着小吏说完,下意识想?起她拿来的猪胰子?和手套,只?是管事没在,她也没说啥。
她驾着车带着蔓蔓前往三里?桥,蔓蔓隔着棚子?一直在跟她说话。
怕她冷就一直问,“娘你要毯子?吗?我?不?冷的。”
姜青禾拒绝后,她又说:“娘,我?给你唱童谣好不?好,我?在童学里?学的。”
自顾自地边拍手边摇头晃脑地唱了起来,“小孩子?儿,坐门墩儿,哭哭啼啼要媳妇儿。要媳妇干啥哩!
点?灯说话哩,吹灯打架哩,明晨给俺梳小辫儿。”
蔓蔓知道娶媳妇是干啥的,她唱完就捂嘴笑,然后哈哈笑着说:“小芽说以后给我?做媳妇,给我?梳小辫,跟我?睡一个炕。”
“哈?”姜青禾差点?没挽住缰绳。
蔓蔓有?点?苦恼地说:“这?样我?有?好几个媳妇了,小草姐姐、二?蛋…也说给我?做媳妇了,娘,你说我?们家的炕能睡那么多人吗?”
姜青禾沉默,她没办法想?象那画面,老吓人了。
一路长而枯燥的行?程,有?蔓蔓在,也觉得很快就过去了,尤其她困得要命,想?睡前还得说,“娘我?趴会儿阿,晚点?再?陪你逗闷子?。”
索性等她睡醒后,姜青禾在走岔了三个路口,终于在黄昏时分到了三里?桥工房,手僵硬的得缓一缓才能动。
守门的阿伯探出头来问她,“你来找谁?送木料的还是织匠?”
姜青禾的腿也麻了,她下车一个趔趄,走不?动道,挨着车棚大声回?,“我?是里?头徐把式的媳妇,来看看他的,叔你帮我?支会声成不??”
蔓蔓跑去给他塞油糕,然后做出拜拜菩萨的动作?,“阿公你帮我?们去问问好不??”
阿伯大笑,“哪来的鬼灵精,徐把式俺老头晓得的,他这?会儿肯定忙着,俺去帮你们叫出来。要进里?头得先问问管事,俺不?好乱放人进去的。”
姜青禾很理解,表示她就在这?里?等,目送阿伯进去叫人。
阿伯进到木工房里?就喊,用高过锯子?和砍料的声音喊,“徐把式,徐把式,你婆娘和娃来见你嘞,赶紧出来瞅一眼。”
正在告诉旁边的人怎么上锭子?的徐祯,他呆住,转头问,“陈伯说啥?”
“说你婆娘和娃来了哩,哦呦,好福气呀徐哥”
“是嘞,俺家那个,只?要俺过年前能活着把钱带回?去就成,还赶那老远来看俺,压根不?敢想?…”
“谁说不?是哟,钱捎回?去就成,”
一群人嘀嘀咕咕在说话,徐祯猛然回?神撒丫子?跑出去,众人像是感觉旁边刮过了一阵贼风,又见徐祯跑了回?来。
“咋啥忘带了?”
徐祯摇头,他现在衣裳满是木屑和皮胶印,手上还沾着油,他管一个木匠借了点?水,拿了点?碱面反复搓洗双手,再?打开木工房旁边的房间换了件衣裳。
大伙刚想?调侃他几句,徐祯又跟一阵风似的刮了出去,绊倒了好几根木杆,三两下不?见了人影。
平常他不?管做啥都是慢条斯理的,没见他有?这?么毛躁的时候。
徐祯一路跑到了外面,他第一眼看见站在车旁边的姜青禾,他喊:“苗苗!”
满脸带笑地跑过去,伸出手,然后他得到了一只?长满黑毛,表情无辜的狗,它的下半身全靠蔓蔓努力?托着它的屁股。
“爹,给你瞅一眼这?小胖狗,”蔓蔓嘿嘿笑。
徐祯摸了把狗,他压根不?想?抱狗阿。
立马放了狗,抱起蔓蔓亲了下,“想?你爹了没?”
蔓蔓立马祭出她的标准回?答,“好想?好想?,上童学啃肉肉的时候想?,睡觉的时候想?,…”
她吧啦吧啦说一大堆,最后说:“就是我?有?想?你啦。”
徐祯点?点?头,抱着她走向姜青禾,上下打量了一眼,伸出只?手理了理她的围巾,肯定地说:“瘦了。”
“娘前几天病了啊,吃不?了饭饭就瘦了,我?…,”蔓蔓这?会儿完全忘记她娘的嘱咐,一股脑把事情全都给抖落出来。
徐祯心疼坏了,他叹气,“要是我?在就好了。”
至少他有?丰富照顾发烧人士的经?验,擦身体降温,可以喂水喂汤药,知道啥忌口不?吃,能盯着人修养好了。
徐祯一直念叨,“刚好了咋就过来了,这?路上得吃多少风,又进了寒气以后可有?你受罪的时候,……”
姜青禾默默拉上帽子?,“上车再?念叨成不?,人站在这?脚都冻麻了。”
大冷天的别指望她多解风情了。
进了棚车里?头,姜青禾搓了搓手,又揉了揉僵硬的脸,然后摸索着从兜里?掏出来一张白纸纸,郑重地放在徐祯的手上。
她语气有?压抑不?住的得意,“你快翻开瞅瞅。”
徐祯是挨着她坐的,他本来还想?再?说点?啥的,看见白纸被转移了注意力?,翻开白纸头瞅了眼。
最下面盖了大红的税课印,白纸上写着买卖双方的姓名、田产的数量、坐落地,交易日期,还有?价银和税银等等。
以及正文的,一户姜青禾,系贺旗镇春山湾里?民,坐落正东街西面三坊,…
由于古代的字基本是一列列的,而且写的有?些糊了点?,他反反复复看了两三遍才回?过神来,拿着纸抬头,神情惊讶。
姜青禾刚才在春山湾大伙面前都憋住了没说,而且不?管是进衙门交易还是其他,都显得很沉稳。
可这?会儿到了徐祯面前,她把帽子?往上拉,围巾往下扯,露出自己的脸,伸出手点?点?红契又指指自己,“那铺子?是我?的了!”
“厉害不??”
徐祯不?知道自己内心到底充斥着什么样的情感,骄傲自豪又或者是心疼。
他只?是抱着姜青禾说,摸着她的背:“很累吧。”
姜青禾当然累,但她说:“累啥,我?赚了好多好多钱!”
她很喜欢跟徐祯分享事情,哪怕他不?说话只?是用手抚摸她的脑袋,静静地拥抱她。
“我?换了两头牛,一头乳牛一头犏牦牛,挤奶我?还不?熟练,要虎妮来帮我?,今天我?也带了挤好的牛乳来,还有?之前你捎回?来的红茶,可以在这?里?煮奶茶喝。”
“犏牦牛我?不?会赶,过几天得跟有?根叔学学怎么驱牛让它犁田。之前割下来的油菜,油菜籽我?拿去油坊了,只?是他那一榨油得要两三天功夫,各家拿过去的多,还没有?排到我?呢。等你回?来,估摸就能吃上新油了。”
“还有?甜菜,本来想?藏在地窖里?等着你回?来的,大伙说甜菜放着容易坏,我?跟着学堂里?大家学了怎么制糖,切片加水放锅里?煮了好几大锅,熬出了好几罐。”
蔓蔓坐在毯子?上吐槽,“那么多那么多的糖,娘只?给我?吃一点?点?,其他说要等着爹回?来吃红糖馒头。”
她噘着嘴说:“偏心眼!”
然后又拱起屁股,挤到两人怀里?坐下,一手揽一个,蔓蔓抬头“吩咐”,“娘,你接着说吧,我?听着呢。”
姜青禾跟徐祯搂着她笑了一阵,这?个活宝。
自然还有?旁的要说,姜青禾不?知道徐祯还要多久回?去,给他带了几件厚衣裳、新被褥、几块胰子?和几双手套等等。
她甚至还拔拉出土暖锅,蹲在麻布袋子?旁边说:“吃一顿热热身子?嘛,到时候晚上我?们吃火锅。”
“我?还叫陈叔帮我?留了一大块豆腐,昨天晚上做好的,放在外头一宿,就冻得硬邦邦了。”
“到时候片一片,下锅子?煮吸了汤,肯定好吃。”
姜青禾还炸了油豆腐,用老豆腐炸出来的油豆腐,没有?像她以前吃过那样外皮薄,里?头是白花花的豆腐瓤。
而是皮稍厚,有?点?硬,要用力?掰开露出里?头略带蜂窝孔的内瓤,有?点?像嫩豆腐在油里?炸太久的焦感。
这?种刚出锅时咬一个口子?,不?管是蘸白糖还是辣子?和酱油都好吃,现在就是煮油豆腐了。
徐祯看她忙忙碌碌,拉了她坐下说:“等我?来烧。”
蔓蔓不?合时宜地来了句,“辣的锅子?我?不?能吃啊,我?吃了要,嘶嘶嘶的。”
她演了下被辣到的样子?,徐祯忍不?住说:“宝,你是蛇吗?”
蔓蔓摇了摇头说:“爹,你是不?是累了?”
徐祯摇头,她咦了声,“那你咋眼神不?好?”
被嫌弃的徐祯也不?恼,姜青禾笑着握住他的手,两人粗糙的手掌紧握,在这?个风无孔不?入的车厢里?,这?时摒弃了寒冷,只?觉得温暖。

一进了秋, 天黑得早,工房为省点油烛,吃饭也?早。
往常大伙一到饭点?,早早摸出放在边上的粗瓷碗, 筷子搁衣服上抹一抹, 你推我搡的到灶房那领饭去了, 生怕吃慢了。
这会儿日头也?落了,天阴蒙蒙的,一排人拿着碗坐在外头过道上,围着两个火盆,时不时用木柴拨一拨炭火, 匀点?在底下的红薯和芋头上,烤得外皮焦里头熟软。
也?有的人则趴在灶房的门口和窗台边, 嗅着里头扑鼻的香味。
“这肉香, 香得晕乎人了, 俺们上回吃的还是?那羊杂碎吧, ”汉子砸吧着嘴巴, 把头往里伸,力求能?多?闻到点?肉味。
老头咽了咽口水, “放辣子嘞, 不晓得炒的啥。”
屋里徐祯抢了伙夫的活计, 在大锅前?当起?了大厨, 切了一条腊肉, 片的薄薄的,下辣子放油炒。
旁边大锅里炖的是?土豆烧肉, 还有伙夫今儿个做的苞谷饭,拿苞谷粒磨成细小的糁糁, 掺了红豆、豇豆蒸成一锅饭,另有煮的大锅酸菜粉条子和羊脂剁成的馅,做起?来的脂油包。
这伙食比姜青禾以为的要好一点?,不过她不知道,要是?再早个把月来,那吃的就是?馍馍配辣菜疙瘩、腌咸菜,外加黄米散饭、糊糊和窝窝头这种的。
工房虽然银钱上头并?不亏空,但?支付了木匠的工钱后?,加上很多?款项收不回来,其?他方面有心无力,尤其?是?吃食上,能?吃饱有力气?干活就成。
不过自从徐祯改了织布机的脚蹬子,织匠和坊里定得多?,大多?给的现银。手头宽裕起?来后?,加之徐祯跟管事说秋冬本就容易招病,吃食又没有一点?油水,要是?倒下一批木匠,在入冬前?这批织布机就没办法交付了,管事才新招了个伙夫。
等菜烧好起?锅,盛菜婆子敲着锅铲朝外喊:“来吃喽——”
一帮子人涌进来,那一团团黑影遮住了烛光,大家手里拿着热腾腾的红薯,敲着碗,七嘴八舌说话等饭菜盛到碗里。
“哎呦,今儿个有腊肉吃,嫂子指定你带的吧,这咋好意思?嘞”
“还有炖肉,俺在外头老早闻着这味了,肚里掏食虫犯了,一直叫唤,”汉子猛扒了口肉,含糊不清地说。
姜青禾给他们打?菜,一直笑着说:“甭客气?,我们家徐祯在这里劳你们多?多?看顾了,他回去一趟老说大家伙的好,啥事都照顾他,我这回来看了一趟,还真是?,也?没啥好给大家的,就炒了几个菜大伙吃点?。”
徐祯则不好意思?低头炒菜,好些人忙摆手,“那是?徐哥自己有本事,俺们也?就小事上能?帮把手,说照料实在惭愧。”
不过吃着香喷喷咸滋滋辣乎乎的腊肉,配着黏黏糊糊的土豆和大块的炖肉,实在把人吃美了,大冷天浑身暖烘烘的。
大伙又觉得吃了这好东西,得要些表示才成,有些本来跟徐祯不太对付的也?软了态度,决定以后?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本来跟徐祯关系好的,那就更不好意思?,想着活计上多?分担点?。
一群人吃光了四样大菜,连一大锅饭的饭底都刨得一干二?净,包子更是?一个不剩,才渐渐摸着吃得饱胀的肚子离开。
伙夫离开前?交代徐祯,“到时候没火了再走,几步路甭送了,你们吃着吧。”
忙活到黑夜沉沉,一家三?口除了吃了块酥饼,还没吃饭呢。
吃火锅不够一群人吃的,锅子实在太小了,但?一家三?口窝在小小的桌子,挨着火盆吃正好。
火苗舔舐着土暖锅,暖锅咕噜噜起?泡,蔓蔓半跪在椅子上,端着碗手往前?伸,她要吃油豆腐。
姜青禾夹起?一个给她,徐祯嘱咐道:“里头有汤,要戳开慢一点?吃。”
蔓蔓笨拙地一手拿一只筷子戳开油豆腐,她低着头说:“我知道,烫要呼呼吹。”
她噘嘴呼呼吹了几口气?,吃了皮,嫌味道不够,蘸了一点?酱汤,再来一块冻豆腐,汤汁在她嘴巴里绽开,她吃得眯起?了眼。
蔓蔓在饭桌上并?不安静,吃包子时她会晃着脚说:“我在童学里吃过烤包子。”
“婆婆放在盆子上烤,烤的好黄好干,里面都是?油,有点?硬,我得用牙磨着吃。”
姜青禾则给徐祯拿腌辣椒时,毫不留情拆台道:“齐嫂子和面时忘了放酵子,就用这死面做了烤包子,搁了羊肉丁和羊尾巴油。这臭小孩,吃了半个觉得不好吃,又不好意思?说,就装在麻纸里塞在衣兜里,回到家一瞅,里头那件衣裳全?糊上了油,白瞎了件衣裳。”
徐祯笑了声,揽着她顺气?,蔓蔓则抬头看黑漆漆的屋顶,想着换个话题来挽回提起?这件事就破裂的母女情。
“爹赵姨还带我们烧地锅锅了,”提起?这件事,蔓蔓又兴奋起?来,不肯好好坐着,双腿跪在凳子上,“你知道什么是?地锅锅吗?”
“烧了啥?”徐祯很捧场。
蔓蔓举着筷子比划,“在地上有一个好大的灶,里面放土豆,我从家里挑了个最大的。”
“赵姨给我放洞里烧,”她咬着筷子说,她记性没那么好,有点?记不清了。
姜青禾夹起?块肉片蘸辣酱时补充,“带了个比我拳头还大的土豆去的,非要那个,别的小娃带小小的好几个,刨出来都熟了。”
“就她那个还夹心的,烤到最后?里头焦了也?没烤熟,啃了一口就搁那哇哇大哭。”
姜青禾笑死了,“闹得我去接她时,赵姐眼泪都笑出来跟我说的,她还握着那个土豆。”
蔓蔓想起?来了,她捂着脸为自己辩驳,“那土豆我不能?扔的,要剁碎了给猪吃啊。”
徐祯站起?来抱起?她,笑道:“你在童学还有啥事,说给爹听?听?。”
童学虽然人不多?,而且地处山里,条件也?不如镇上的好,但?不管是?赵观梅还是?毛杏,都尽量让小娃高兴,照顾得尽心。
蔓蔓搂着他的脖子,努力思?考,“我们换了睡觉的地方,烧了好热的炕,姨姨把我们的衣服放在最热的地方烤,每次穿都热热的。”
她记得之前?没换地方,起?的炕还不能?烧,晌午起?来穿衣服冷,她没睡时看见姨姨把她们的衣服一件件放在火盆上烤,衣服才会热起?来。
“还有自己转手磨子磨面,磨出来的麸子喂小鸡仔吃,我和小草姐姐老装鸡婆,领着小鸡仔去旁边草地里啄虫子吃。”
“我们会玩高跷,到别人地里拾红薯,到童学埋起?来烧着吃…”
她罗里吧嗦地说了一大堆,徐祯时不时应一声,然后?蔓蔓更来劲了,说到最后?她小声问,“那爹你啥时候回来啊?”
“娘说之后?会请,牛皮影子,”蔓蔓说出口后?想了下,她又忘了牛皮灯影子的具体名字,她想不起?来接着说,“到童学给我们演,爹娘也?能?去看的,我想爹娘一起?来。”
徐祯手里头还有二?十来架的织布机要赶,他抱着蔓蔓,没有办法给出一个具体的时间,也?不想敷衍她,很认真地解释,“爹可能?要晚一些回去,爹要干活啊,你下午见到那一个个绑着线的机器,爹和其?他伯伯要赶着拼好。”
“它能?织出布来,你身上穿的就是?它织出来的,然后?染成红色,花花色,给好多?跟你一样大的小娃穿。”
“要是?爹没做好就走了,那织出来的布少了,过年的时候好多?小娃都没有衣裳穿了,所以爹要留在这里,做完了就能?回家陪你了。”
徐祯亲了亲她的脸,“到时候爹要回不来,你陪娘先看一回,记下来告诉我好不好?”
蔓蔓将脸埋在他的肩膀处,闷闷不乐,她当然能?听?得进去,只是?她太小了,以为这次爹能?跟着她们一起?回去的,自然有点?接受不了。
她揪着徐祯后?背的衣裳说:“那你要快快装,让他们都有衣裳穿。”
“最好快快快快一点?,”她强调,“不然我就忘记它演的是?什么啦。”
等父女两腻歪够了,姜青禾吃完最后?一口擦好嘴,她指派两人,“收拾东西,回屋睡觉。”
徐祯和蔓蔓对视一眼,蔓蔓下来挪凳子,叫黑达站一边去,要扫地了,姜青禾搬碗,徐祯洗碗。
忙活完了,赶紧回到木工房去,徐祯在那里有个专门的房间,但?是?没有火炕,只有木板床,垫了厚被?褥也?冷嗖嗖的。
还好姜青禾又给带了一床被?子和被?褥,她和徐祯一人拉一头给垫在下面,姜青禾边铺数落徐祯,“冷也?不说,你当你还是?年轻小伙子,火力足是?不?”
徐祯理亏不敢多?言,蔓蔓笑着坐在羊绒被?上,她举起?双手拍了拍被?子,“睡觉睡觉。”
木板床并?不宽,本来就是?给一个人睡的,只能?蔓蔓睡中间,徐祯和姜青禾紧紧环抱住她。
蔓蔓感受着温暖,她迷迷糊糊时说:“好舒服。”
漆黑的夜里万籁俱寂,姜青禾侧着身挨着她,也?小声问道:“怎么舒服?”
“跟小时候妈妈抱着拍我背,哄我睡觉那么舒服,”蔓蔓睡得渐沉时喃喃出声,这是?小小的她记得最舒服的时候。
这会儿姜青禾也?轻轻拍着她的背,徐祯会轻轻哼着不成调的曲子,蔓蔓渐渐放松,比单独睡觉蜷缩着时,四肢舒展。
第二?日吃完早饭,喝了炉子烧的牛乳加红茶熬出来的奶茶,蔓蔓在白天时细细参观了织布机的制作过程。
还有春山湾来的小伙子抱起?她扛在肩头,带着她四处转悠,木工房还有好些零零碎碎的小玩意,比如痒痒挠这种。
有人送给她一粒在磨的木珠子,在没有足够工具的情况下磨圆珠子是?件很费时费力的事情。
旁边小伙拿了手钻子,对着圆珠子一顿搓,搓出个小眼来,找了条细麻绳给穿起?来,挂在蔓蔓脖子上。
还一件件工具给蔓蔓介绍过去,“这是?锯,蔓蔓你不晓得也?没关系,俺给你唱一个,拉大锯,扯大锯,姥家门口唱大戏,接闺女,叫女婿,外甥外甥女都要去…”
蔓蔓立即接上,“谁家唱大戏,我也?要去”
弄得在场一众人哈哈大笑,“你去你去…”
这边笑,那边姜青禾也?转悠,徐祯本来想陪着她说会儿话的,不过他真的很忙,走开一会儿就有人拿着木料来喊他,他只能?先忙着活去了。
姜青禾来的时候穿了厚棉袄,脚下也?是?带毛的皮靴,可站在这宽阔门敞开的木工房,觉得骨头缝里都冷得慌。
尤其?瞧着拿墨斗的木工手指红肿,伸也?伸不直,干刨花的麻木到只能?时不时跑到外头的炉子那,烤一会儿火,手不那么僵了再回来。
尤其?是?徐祯的手,她看过握过,指关节肿大,除了冻疮就是?刚愈合结痂的伤口。这地方冷,而且做活肯定没法带啥手套,冷的时候烤火,痒的没办法就使劲挠。
她转悠了好久,最后?去找了隔壁屋的管事。
“啥?猪胰子?给他们用?”管事翻着账册,反复回味了下姜青禾的话。
“是?啊,干活得要一双好手干得才起?劲,手都伸不直,又疼又痒的,哪有好手用着利索。手要是?没啥问题,三?两下就能?做好”
姜青禾停顿了下,接着往下说:“这我晓得,我请我们湾里的人干活织羊毛,这手疼的一天只能?织一条来。”
“后?面每天抹胰子,手好了大半后?,不痒也?不疼了,一天能?织三?条长布头出来。”
“管事你知道我才花了多?少钱吗?”姜青禾卖关子。
管事起?了好奇心,“多?少?”
“一块猪胰是?二?十来个钱,再加上碱面,折下来一块胰子只要四个钱,市面上卖的动辄七八个钱,还小,你瞧瞧我这的,大不?”
姜青禾拿出一块猪胰子放在桌子上,她笑着说:“这块送给管事恁用用,我是?觉得价也?实惠,我这头也?有人卖,卖了用着好,手好了那做啥木活都快些。”
“到时候我家徐祯也?能?早点?回来不是?。”
管事拿了猪胰子放手上,听?了她这句话发笑,“你先去到处瞧瞧,俺等会儿用了再找你。”
毕竟他的手上也?生满了冻疮,姜青禾没进来前?,他正一阵刺挠。
没过多?久,管事过来找姜青禾,“你那猪胰子还挺好使,用了后?手没那么痒了。”
“这样吧,俺这总共人数连上衙门里头的,总共是?八十六人,每个人整个五块先吧,照这个数来先做着,钱给一半先,用着好的,再跟你拿。”
姜青禾当然没问题,谈好了这件事后?,姜青禾又看了会儿也?得走了,不然今天指定回不了春山湾。
她来得匆忙,徐祯压根没换啥,只能?两手空空送她上车。
抱着蔓蔓上棚车,给她裹好羊毛被?,摸了把黑达后?关门。
他给姜青禾理了理围巾,絮絮叨叨地说:“得顾着自己的身体,现在河面风大,早上坐筏子人容易吹风头疼,赶车太累,铺子不急就歇段日子,赶着年底我陪你在镇上住几日卖一卖。”
“也?好找一找,有没有账房和伙计能?用的,在镇上守着铺子,就不用老是?赶来赶去的。”
“学赶牛犁田要当心,要不你等我回去学,这牛劲比马骡子还大。”
姜青禾点?头应下,她该说的都说过了,只上车离开前?说:“你好好用胰子,回来我得瞧的。”
然后?两人拥吻了下,姜青禾挥手,甩着长鞭驶向远方。
回到镇上是?下午,她买了猪胰,领了绒线铺的羊毛,四五十袋,装在春山湾的车队上,带着宋大花他们回湾里去。
到湾里天黑了,姜青禾路过湾口时,叫土长来她家一趟。
等土长来了掀开厚布帘子进去,才发现屋里除了她,还有虎妮和宋大花。
“这大冷天的,叫俺们来又商量啥事嘞,”土长也?不客气?,拉了把凳子坐下来烤火。
宋大花用木柴搂了下火说:“俺也?糊涂着呢。”
姜青禾从屋里出来,把沉甸甸的三?袋东西放在桌上,清脆的砰砰声让三?人回过头来。
“来干啥,当然是?发钱了!”
前?头三?人借给她开铺子的钱,后?来没要求还,怕她压力太大还不出,只当做入股,分一点?利就成。
当时她真的害怕自己还不出来,借了钱的每一个夜里都辗转反侧,幸好她现在能?几倍返回给她们。
姜青禾拽着那三?个钱袋子,笑着问,“土长,你这会儿有钱了你要做啥?”
土长愣了愣,虽然她不知道那到底是?多?少钱,但?数额应该绝对不会少。
她说:“那就拿来烧砖窑,今年赶着时候,拆一些人家不能?住的房子,另起?几座新的吧。”
在她眼里,钱不是?拿来给她自己一个人用的,而是?用在合适的地方和生活困苦的人身上。

第123章 相聚
别看春山湾大伙赚钱赚的如火如荼, 有在染坊做活、外出走村、织布、织毛线、烧砖窑的。也有自己找了出路,隔三差五剪了红纸去镇上卖的,到?各村收粮食换粮食赚一点差价的等等。
但是,总有那么一些人不管哪些活计都跟不上趟。
有些人纯粹是自找的, 像嘴巴爱说又爱占便宜的水根媳妇, 五月五编绳子就偷拿羊毛, 编绳编筐啥的都糙得要?命,退了她的那些不收,还一屁股坐地上哭天抢地的。
后头被她男人拉走的,土长?狠狠骂了她一顿,之后她再也没做过这些活, 每次看见姜青禾也总得狠狠咒骂几句,倒是她男人跟着一起烧窑赚了点钱, 她也消停了。
另外一些则是可?怜人, 他们出现在众人嘴里通常都在名?字前面, 带着关于身体残缺的前缀。
比如?剌摇儿狗福, 剌摇儿是指腿有毛病走路一摆一摆的, 呵喽子五六,这呵喽子按姜青禾的理解, 这是哮喘病的方言代词。
又或者半面闲(偏瘫)、没手子:断了一只或两只手的人等等。
更多?的是家里只有一老一小, 小的大多?刚会走, 或是五六岁, 老的重活干不动, 手上活计不好做,眼神糊涂, 有的脑袋也糊涂,还赚啥钱, 养活自己都够呛,这样的人家在春山湾还不少。
“这几年算老天开?眼,没刮黄毛风也没雪灾,”土长?双手伸直烤着火,瞧着火盆里一闪一闪的火星,有点出神。
土长?叹气,“可?哪有年年都好的理,他们住的那片屋子你们瞅过没?木头都朽了,俺怕下场雪就给人埋里头了。”
“俺正?愁着呢,之前烧砖瓦,把俺们后山那地?的黄土快挖空了,实在就这一处,再想挖也没地?方挖去,只得拿钱到?其?他庄子那买。”
姜青禾不知道买土要?多?少钱,她托着钱袋子放到?土长?手上,由于碎银子不太多?,基本上都是用线穿成一吊的麻钱。
“这里有十八两七钱,要?是不够,”姜青禾想说自己能?出钱垫点,当然也垫补不了太多?,买了铺子又还了她们的一成利,她的钱兜又重新瘪了下去。
“这,”土长?犹疑,她想过比六两银子要?多?,猜过有十两,但从来没有想过,能?有十八两之多?。
“十两就够买二十好几辆车装的土了,”土长?语气有点难以压制的兴奋,“除了给他们这些人家起座新的外,之后烧出来的砖瓦都够湾里二三十户用的了。”
“剩下的钱俺还想买树苗子,把除了黄沙滩外的,进俺们湾里的那条路也给种上树,甭管是旱柳还是白杨。”

文库首页小说排行我的书签回顶部↑

文库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