眠春山—— by朽月十五
朽月十五  发于:2024年08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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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说这环境比她曾经去过其?他村还要差,感觉身子都是蜷缩在屋里的,完全施展不?开。
她有点后悔接下这个?单子,不?是觉得不?配,而是在想,高调地吹吹打打在这里真的好吗。
可她又摇头将念头掐灭,她不?能忘记自己当时的初衷。
姜青禾去了大妮家,倒没那么逼仄,但是光线昏暗,她来来回?回?走了好几遍,也?说不?出来到底要怎么布置。
她只能先出来再盘算,回?了湾里,姜青禾先跟宋大花说了这个?事情,毕竟之前一直都是她在忙活的。
“不?就是到镇上,俺们那么多路都走过来了,给马骡子换几副蹄掌的事情吗,”宋大花很?兴奋,她拉着姜青禾嘀咕,“你忙俺也?不?好说,其?实?自从这活计停了后,大伙心里还挺不?得劲的。”
“本来想着到过冬,能再攒上一笔钱,等开春张罗着嫁女和娶亲,有的就想着再起座屋子,家里闹得不?成样子。这活随着农忙来了,说停就停了,一停停到现?在也?没有啥起色。”
宋大花当然急阿,离她要造的青砖大瓦房还差几两银子呢,她也?四?处拉生意,可大伙地里头忙,撞上了农忙是一点法子都没有。
这姜青禾自然是知?道的,她本来也?想往八独街那边去一趟的,正巧人撞了上来,那就先在镇里试试水,能不?能趁着还没上冻赚些?钱。
这事情一跟之前走村的人商量,一个?个?精气神立马就起来了。
“走走,俺前两日才刚学了道新菜,指定不?会丢丑的,”赵大娘信誓旦旦地表示。
王老爹也?连忙说:“俺儿子和其?他几个?小子的唢呐吹的有点模样了,俺们肯定也?不?会丢这个?丑的。”
大家七嘴八舌的,他们这些?日子哪怕失去了这个?活计,也?从来没有断过本来的手艺练习。
每天无论天冷寒气重,王老爹都会叫上他儿子和其?他几个?小徒弟,跑春山那去练唢呐。骡子的几个?车把式也?照旧会每天看看车轱辘,要不?要换,给不?给包个?皮子套,马骡子的蹄掌有没有磨损严重,要不?要再换新的,草料得备足。
小鱼则白天去社学,晚上拿着珍贵的算盘敲敲打打,还有赵大娘,到哪都不?忘了学点做菜的手艺,怎么好吃怎么省,甚至还和几个?人上山里挖了一大片野芝麻,送到镇上的油坊,榨了半葫芦的香油,准备到时候烧菜滴几滴在菜里。
宋大花其?实?哪不?晓得,她挥了挥手喊:“都去哈,都去,日子定在了后日,大家东西?都备备齐全,赵大娘要豆腐的,你得今天去跟陈老大家支会声。”
“双丫,胭脂水粉再瞅眼,注意着点自己的手劲,别老给人糊成个?红屁股,福姨阿,你那开脸再轻点些?,发髻给人盘盘好看些?。”
她一一嘱咐个?遍,大伙忙不?迭应了。
第二日宋大花带着几个?人跟姜青禾一起拿了东西?去装扮,忙忙碌碌大半天才勉强有点样子。
隔日黑咕隆冬的天里,姜青禾把蔓蔓和黑达托给四?婆,一行人赶着车行走在荒野里。
天气吹得人脸疼,可他们都欢笑着,唢呐大鼓声响在无边无际的旷野里好些?时候。
等临到了镇里大伙才开始紧张,各自瞧了瞧自己的新衣裳,红袄子黑裤子,确定不?给春山湾丢脸后,才气昂昂地走在了镇里的大道上。
引来好些?人侧目,骑着高头大马的停了,赶着车过来的也?瞅他们,路边的小贩停了叫卖声,只管看他们做啥去。
一连走过了好几条街巷,快到九条巷时大伙才开始吹吹打打,引的好些?人从沿街的小房子里探出脑袋来。
有的人扯高了嗓子问,“你们这做啥子的嘞?”
“接亲的,俺们是春山湾那里来这接亲的,”宋大花也?大嗓门地回?他,“要瞧热闹不?,走过来瞅眼,俺们去九条巷那边。”
“你们这架势得要不?少银子吧?”有个?老太太紧赶了几步上来问。
“不?贵,”宋大花走出来几步,一点点盘算给她听,最后来一句,“不?信恁去他们屋子里瞧去,瞅瞅那屋子跟外头一不?一样。”
老太太还不?信邪,硬跟着他们走了好一段路,才瞧到那灰扑扑屋子门前的红色。
嚯,她开口,“你们给用的红门帘子?”
“那啊,是厚毡布,防风挺好,”宋大花也?没说实?话,这种厚毡布当然不?是新的,今年湾里好些?人家置换了新的毡布,或是用棉花做了几床厚被褥。
这旧的则被姜青禾收了过来,再絮上染红的羊毛,可以充当门帘子,也?可以当做踩脚的红毡。
老太太对这红彤彤的门帘满意极了,进屋再一瞅那布置,又嚯了一声,只见屋子里墙上贴着剪纸,窗上有窗花,桌子上也?有红色毛毡布,这种倒是软的。
朽掉的柱子也?挂了花样好看的结子,还插了羊毛线啥做的红花,尤其?那炕上的炕席可真好。
最好的是啥,老太太跟旁边的老头嘀咕,“这玩意多喜庆啊,现?在挂上,过年都不?用另外置办了,这是一份钱占了两样好啊,俺们也?请她们来办个?吧,多好啊。”
尤其?见到了鞭炮噼里啪啦地响,又是唢呐又是敲大鼓,碰擦碰擦的,平日九条巷哪有这么热闹过,连八独街的那伙子外乡人也?混在里头瞧。
姜青禾给围观的大伙分了一些?红薯枣,切的小小一块,叫他们到时候等新娘子来了说点吉利话。
这里的人成亲更不?讲究,他们穷的没有地,更没有骡子,也?不?可能拿粮食招待亲戚,所以成婚更简陋。
新娘子通常抱着一卷铺盖就上门来了,邻居可能过几天瞧着旁边突然多出来一个?人,才晓得,原来隔壁多了一口人。
哪像现?在敲锣打鼓的,大伙全都晓得,陈家要进新人了。
而对于新娘子来说,这在她的人生里,也?是没法忘记的一天呐。
盖着红盖头,穿着借来的红袄子和红裙子,和完全属于她的红布鞋,开了脸,梳了好看的发髻,扎了头花和发簪。
在此之前用好闻的胰子洗了头、脸和身子,她还从来没有用过胰子呢。
跟她差不?多大的小丫头给她用胭脂抹脸,嘴唇涂红,眉毛描的黑黑的,还带了珠子穿的项链。
新娘子一遍遍地抽泣道谢,她活了十来年,终于闪亮了一下。
姜青禾对此始终是很?有感触的,直到现?在,她仍然觉得,自己走在了相对正确的道路上。
宋大花抿了一杯酒,通红着脸告诉她,“咋不?是呢,你瞅瞅有几张单子,俺们还愁镇上没人肯办,这不?是就接了两单吗,俺们又不?嫌少,都给他们风风光光办好是不?。”
“接的是哪的?”姜青禾在宴席吵嚷中,贴近了问道。
“还是这条街的嘛,钱少了些?,八九百个?钱吧,没得事,有一个?算一个?,”宋大花眼神亮晶晶的,她说:“我已经买了好些?青砖,叫他们麻利点给我运来,请师婆日子都算好了,过两日就起屋。”
“这里的事也?不?耽误,俺不?会耽误的,禾阿,”宋大花吸了吸鼻子,眼瞅着自己要哭,忙放了酒杯子,啥破酒,这么上头。
姜青禾懂她,拍了拍她的背,两人瞧着新娘子挺直的脊背,笑容如花的脸庞,只觉得还能再喝一杯。
这天后,姜青禾腾出了二楼的屋子给他们住,刚好男靠一边,女另一边,两头谁也?挨不?着。
不?然要是夜里迎亲,那压根就不?用睡了,到湾里没多久又要赶路了。
姜青禾还是得回?去的,她家里没人照看不?行的,第二日再赶回?来。
她很?无奈,在这种有雾的天气,相同的地方又被唬了一跳。
这回?倒不?是上门要办亲事的,而是前两天来过的绒线铺店家,姜青禾记得她叫啥春香。
“我叫春娟,”女店家纠正她。
姜青禾跟她往来挺少的,每次别人喊她名?字都是连读,“姐你别见怪,我听岔了。”
春娟晃晃手,“啥呀,俺怪个?啥,俺这回?是想来跟你谈谈的。”
姜青禾请她到屋子里坐下,虽说楼上大家走得早,可热水还是比较烫的,她倒了碗端给春娟。
春娟意思意思地喝了口,首先她先夸了夸她买的毯子和高粱席子,“那毯子真的漂亮,俺放在炕上就想着臭男人别上炕了,那席子更好,俺娘托俺买几领高粱席,还有那毯子也?来一张大的,给娃盖。”
“俺前两天还听旁人说了你那毛手套,带上后真暖和,生了冻疮的手都安分了些?,也?给俺来几双。”
姜青禾微笑记下,但其?实?她隐约明白,人家压根不?是来买东西?这么简单的。
果然喝完了热水,春娟直奔主题,她指了指架子上的毛线说:“妹子,你也?晓得俺是开啥铺子的吧?哎,绒线铺,这绒线可不?就是羊毛线,你说俺那屋子里的羊毛线好,俺却觉得你这里的也?不?差。”
“实?话跟你说,前头俺刚瞧见就想买了,跟我店里的正配阿。”
“可姐你屋里的线不?是也?很?多了,瞧着颜色比我这的还要再多上些?,”姜青禾不?解。
“那俺也?想买,”春娟也?直说了,“俺认识些?人,这些?玩意在这里是能卖的出去,可卖得了几个?钱,俺能给销到南边那去。”
她直爽,“俺是没办法帮你销过去的,而且那边打钱慢,俺只能给你抬高些?价格,你有多少卖多少给俺。”
姜青禾沉思了会儿,羊毛线她太多了,一捆捆卖给别人和一气都卖出去,并没有什?么差别。她主要在想,这些?毯子是不?是捎到南边卖会更好些?。
她稍后问:“一卷几个?钱?”
春娟比了比,意思是能给她多四?个?钱,这个?价钱姜青禾是满意的,但她说:“钱我要一半,剩下的要你铺子里的布丝络、老母子针,扎花子针、顶针、各色扣线来换,成不??”
“咋不?成啊,”春娟答应。
姜青禾将架子上的羊毛线腾空,再把放在木箱子里的羊毛线都拿出来给她,换了小一两银子和半袋的针线用品。
她想了想,最后去找之前换的粮商,偷摸换了一大袋的红盐。
姜青禾拿了东西?过来的时候,王盛正想来找她商量皮子的事情,一瞅见那袋东西?,他脱口而出:“你要开个?杂货铺啊?”
他有点急,他说:“俺想卖了皮子,有了本钱就在湾里开个?杂货铺,你不?会真的要开吧?”
“开个?啥?”姜青禾疑惑。
“杂货铺啊,你是不?晓得,俺觉得湾里变太快了,”王盛无比感慨,“往常一个?个?抠搜的,眼下是兜里有钱,说话都不?同往常了,刚还说过年要去镇上买啥买啥的。”
“俺越琢磨越觉得,当个?货郎太累了,在湾里开个?杂货铺指定有赚头。”
他坚定地相信,整个?春山湾会越来越好,而湾里的人是越过越富足。

在王盛的眼?里, 这个他生活了二十来年的山洼子,完全变样了。
他打小就没离开过这地界多久,知?道谁家的墙破了个洞,哪家的鸡公爱啄人, 谁家最抠还爱骂人。见到的满是土块的路, 一眼?望不到边撂荒的地。
他二十来年的印象里, 山洼子有种不完的地,一年到头除了冬天地里积雪,地面上冻外,大伙不是?扛着锄头去种地,就?是?在家里伺候为数不多的牲口。
天天几家为着鸡毛蒜皮的事情吵嘴, 鸡啄了地里的菜,偷捡了落在地里的粮食, 骂人骂得?可难听。
粮食都是?不够吃的, 只有秋收看到地里丰收时才会笑, 过了没几天又开始愁, 愁怎么靠这些粮食熬过几个月。
他那时也总听他姐(土长)说, 穷死个人,穷的人脊背也挺不直, 苦日子真是?过得?够够的了。
吃着盐碱地做的盐, 盐葫芦总有股腐坏的味道, 种油菜拿油坊去换钱, 买边角料的羊油熬着吃, 种了甜菜不舍得?熬糖,全都卖了, 然后留点料熬点糖稀…
春秋还好,冬天大伙老是?穿一件板结的羊皮袄子, 反着穿正着穿,抖抖再穿,冻得?人脸上一大团一大团的冻伤,耳朵手上生满了冻疮。
可将近小半年的日子里,他这次从藏族部落回来,彻底觉得?啥都不一样了,路不一样,人的精气神也变了。
他发誓,自?己?以前从别人家门口路口,最多是?寒暄几句,偶尔递给他一点山里采来的核桃、山樱桃又或者是?手里吃的馍馍分开掰给他一块。
除了重要的日子,从没有人请过吃饭,大伙吃的全一样,黄米、高粱、谷子、荞麦这几样。
现在从一两家门前走过,蒸起了过年才吃的黄米糕,有的在烤饼,还要塞给他一个,馅是?猪油渣剁碎了。
好些人不做活的时候,穿的是?偏红的棉袄,也有蓝布袄子,各种蓝花花、红艳艳的色,头巾还有羊毛染的线编出来的,啥红的浅的深的,绿的,花里胡哨往自?己?头上套。
王盛无比感慨地说:“这日子好过起来了,往前兜里没个钱,才这也买不了,那也买不了,眼?瞅着各个腰包鼓起来,开个杂货铺肯定?有赚头。”
之前他要做货郎,姜青禾其实还没那么赞同,可他说开家杂货铺子,她觉得?这个想法挺好的。
将两袋东西靠在门边,她打开院子的门说:“开个杂货铺子我觉得?成,好些老人走不到镇上,家里缺了酱和针头线脑的,都要人捎过来,有时候筏客子没记住,又得?等个三两天。有个能?行方便的地方,东西齐全点,大伙都愿意来买的。”
“俺都想好咋做了,”王盛兴冲冲地说,但他忽地又垮下?脸来,抖抖自?己?的袋子,“再不把皮子卖出去,俺眼?下?穷的一个子都没了。”
本来这次的皮子进价就?贵,哪怕姜青禾出了钱,他自?己?也掏空了十几两的存蓄,要是?再不换出去回本。
啥杂货铺,今年指定?是?没影的事情了。
“你不是?去盯皮客了,他们?回到皮毛栈了没有,”姜青禾走到旁边的屋子里,看堆在桌子上的羊毛,翻看时问他。
说到这个王盛就?来劲了,“回来了回来了,昨儿?个就?回来了,俺瞅他们?收的羊毛也不多,估摸着还要再收一批的。”
“明儿?个去不?”
“去,早点去,羊毛先带几张,其他放到我的铺子里,能?谈成到给钱再全部卖出去,”姜青禾手下?摸着顺滑的皮子,她虽然没见过皮客,但对他们?的印象属实不太好,毕竟连一向认为好人多的牧民提起他们?来,也总要骂上几声的。
第二日,两人先去铺子里放了皮子,再各拿着两张钉在木板上的羊皮到了皮毛栈。
这座三楼高的木制客栈外头,或蹲或站着好些人,头上带着毡帽,旁边是?放在车上团成卷的羊皮,一摞摞,那股羊膻味和芒硝的刺激性味道隔着老远都闻得?到。
王盛自?来熟上去跟里头走出来的汉子闲聊,“大兄弟,今年皮子行情还成不,一张皮子卖了几块砖茶?”
“呸,啥行情好,”汉子骂了好几句粗鄙的脏话,又往地上重重吐了口唾沫后,才舒坦点说:“俺那样好的皮子,他们?说俺这种老羊皮,太老了,三块砖茶都懒得?给。”
他气得?要打人被轰了出来,在他们?养羊人的心里,老羊皮袄子可是?顶顶好的,虽然羊毛剪过好多茬了,羊皮的手感有点粗糙,可是?内里厚实又结实,做袄子穿身上特别暖和。
好些人请毛毛匠做袄子,都不要啥羔羊皮,特意选这种老羊皮,他谁都没卖,就?想着皮客今年给的价格高,留着卖给他们?。
结果还被羞辱了一顿,汉子越说脸胀得?通红,在他把一整卷羊皮抖出来给大伙瞧的时候,姜青禾也趁机摸了一把皮板。
她揉了揉,确实是?很好的老羊皮,羊毛是?糙了点,再搭点料子做件长袄子,保暖特别好,哪怕姜青禾有了不少皮子,这种皮子她仍旧很心动。
可是?按她的价来出,这种起码得?十块砖茶,好几两,她舍不得?。
王盛摸了皮子后悄悄跟她说:“外头传的这么好听,结果还是?改不了这个臭德行。”
他说完,旁边也有不少人嘀咕起来,有一个老头说:“啥玩意,这老羊皮只给三块砖茶,得?麻眼?病了,给出这个价来。”
“那俺的老羊皮更没有指望了,就?说往年都是?这个德行,咋就?今年转性了,合着这个死样子。”
王盛听了大伙说的,他皱眉,如今他已?经?不像当初进皮作?局那样战战兢兢的,而是?想,到时候皮客要是?只给两三块砖茶,他该咋骂人才解气。
姜青禾倒是?不觉得?价格会太低,据她打听来的消息,皮客并不喜欢保暖的羊皮,爱羊皮裘和羔羊皮,手感为主。
又说了会儿?话,两人走进了皮毛栈,这个日常供大伙买卖皮毛的地方,味道并不好闻,骚腥气漫漫,四处可见羊皮,屋顶到处悬挂下?来一张张皮子。
通往二楼的木质扶手上,也搭着很多皮毛,姜青禾一手拎着钉板,一手悄悄摸了摸羊皮的一角,边角的皮板都很光滑,更别提羊毛,毛发卷长顺滑,比她手里的要好得?多。
通往皮客去的二楼一连都是?这样的好皮子,估摸着有二十来张,王盛说:“这皮子够好的哈,咋就?挂这里哩?”
姜青禾此时很想翻个白眼?,人家这皮客心眼?多多阿,从进来就?给人下?套了,打心理战呢。
要不是?这里有人经?过,姜青禾真想掰开来好好给他说说,这么好的皮子难道很多见吗?明明摆摆就?这样随意挂在这,就?是?想给来卖皮子的瞧,我这好皮子多的是?,你拿着比这还差的皮子来卖,我好心,肯定?给你收了,价就?得?短上一点,毕竟他这好皮子太多了。
姜青禾敢肯定?,皮客就?是?这个套路,只要比这些挂在扶手上的皮子差一点的,一定?会狠狠压价,还得?打感情牌。
她提起十二万分的心来,手上握着板子,走上了二楼,那有一个很空旷的过道,几个带着狐狸皮帽子的皮客正在挑拣一个老头的皮子。
穿着貂鼠皮袄子的胖皮客嚷道:“这还心黑阿,你咋不去瞅瞅,俺挂在下?头那皮子,那些俺都瞧不上眼?,勉勉强强收了,挂在那晾晾。你这皮子更差了,冬皮都还差点的货色,俺给你五块砖茶收了这皮子,你还要啥价?”
“是?啊,老人家你去摸摸底下?那皮子,那些俺们?都老多了,那种皮子收来也才八块砖茶,给你五块已?经?是?实价了,”另一个皮客搭腔。
老头抱着那几卷羊皮,他声音渐小,“不是?你们?说的,最少八块,最高的十二三块砖茶吗?”
胖皮客斜了他一眼?,“你这是?滩羊皮吗?是?三十日宰的羊羔吗?是?二毛皮?是?九道弯?啥都沾不到边,给你个五块还磨叽。”
“来来来,你走一边想想去,你们?把皮子拿来给俺瞅瞅,”胖皮客不再搭理老头,伸手要过王盛手里的板子。
姜青禾心里厌恶,面上倒是?没有显现,听听他咋说,胖皮客用力点点这板子上的羊毛,“钉的不好,俺们?扯下?来得?豁几个洞,这洞一个就?得?好些钱,你们?钉的这么老多。叫俺们?拿回去,咋跟皮毛行交差。”
他瞅了两人一眼?,握拳咳嗽一声,“你们?也别太紧张,收是?能?收的,这价嘛,老吴你说给多少合适?”
旁边的皮客张嘴报了个价,“四块吧,这顶多值四块。”
王盛火都要往头顶上冒了,他当即想撸起袖子跟他们?打了,个潮子玩意,那样好的皮子只给四块砖茶,连钱都想赖掉。
姜青禾预想到了,她没生气,还能?笑着跟皮客说:“今年刚钉板,钉的确实不好,俺们?有没钉板的皮子,拿来给你们?几位再瞅瞅成不?这我们?就?先拿回去了,换几张再来。”
“成啊,咋不成,你们?去吧,”胖皮客摆手。
王盛恨恨拿回了皮子,他走到楼下?才嚷,“就?不应该卖给那些犊子,四块砖茶,他也好意思叫得?出口,这些鳖孙。”
“你喊那么大声做啥,生怕人不知?道,”姜青禾瞥了他一眼?,压低声音,“你跟他们?撕破了脸,之后咋还把皮子卖给他们?。”
“啥?啥?你还要把皮子卖给他们?,”王盛满脸写?着不可思议。
姜青禾提着板子走出来说:“你是?第一天知?道他们?是?这副德行吗,想要他们?掏钱得?踩到他们?痛脚阿。”
“他们?痛脚是?啥?”王盛不解。
姜青禾真的白了他一眼?,揉着自?己?的眉心说:“同行相轻,他们?痛脚不就?是?皮作?局。”
“皮作?局的好皮子收价,今年是?七块砖茶外加五百个钱,比他们?挂羊头卖狗肉的高多了。”
“得?让大家知?道不是?吗?”
“咋知?道?”
姜青禾笑了笑,山人自?有妙计。
她就?知?道这些人肯定?会压价,这个价压的实在没良心,那就?别怪她给皮作?局宣传宣传了。
傍晚时候,一堆人聚在她的铺子里,宋大花喊了声,“啥?叫俺们?带着人去皮毛栈吆喝?”
“除了吆喝,还有敲锣打鼓,王老爹你到时候卖点力气,赵叔你鼓敲的重一点,等人多的时候就?喊,卖皮子就?到皮作?局,一张好皮子七块砖茶半两银,老羊皮、羔羊皮…”
宋大花一屁股坐在凳子上,她抖着手说:“你真成啊,不怕俺们?得?罪了皮客。”
“得?罪就?得?罪呗,他们?在这里还是?啥地头蛇不?我们?这样一喊,他们?肯定?也以为是?皮作?局的,关我们?平头老百姓啥事,拿钱办事。”
王老爹颤颤巍巍地问,“这会得?罪那啥皮,皮作?局吗?”
“咋会,帮他们?招揽生意了,我跟大使通过气的,大家只管放心去做吧,我拿银子雇的你们?啊,一人一百个钱,卖力干啊,嗓门要大,要大,”姜青禾给他们?鼓劲,其实她就?是?争口气。
给她出四块砖茶的钱,说那么难听的话,她当然想把皮客的生意给搅黄了,反正就?算最后卖不了给皮客,她还能?卖给皮作?局,实在不成自?己?拿回来慢慢卖。
反正不争馒头争口气。
第二日皮毛栈人最多的时候,从旁边小巷里走出一队人,穿着灰布衣裳普普通通,领头的老汉吹着唢呐,长长一声,把人抖的一激灵。
顿时大伙的视线全都转了过来,只见这只队伍就?停在了正前方,大鼓咚咚咚,镲子碰碰碰,响的人直捂耳朵。
“干啥嘞?”
“咋咋,还放炮仗,这啥阵仗啊?”
大伙不解,等炮仗和鼓声停了之后,一群人高高的吆喝,“皮客卖皮丧良心,好皮一张给四块,卖皮子就?到皮作?局,一张皮子七块砖茶,还搭你半两银……”
“皮作?局卖皮子真给那么多?俺以为他们?胡吹冒撂的,”有个汉子喊。
“不信你们?就?去瞅瞅啊,诺,这会儿?你还能?搭俺们?的便车嘞,”
汉子拉着同伙一瞅,那对面巷子里还真停着好几辆车马,这里其实离皮作?局有半个时辰来的路,要是?让他们?从这走着去,估摸着又想留留。
可难得?有白坐的车,他们?些走路来的,蠢蠢欲动,几个利索的卷了羊皮就?走,勾的其他人都犹豫不决。
这时对面又开始吆喝,他们?喊完,等皮毛栈里的伙计一出来,就?开始往另一条小道跑,在巷子边喊,气得?伙计要拿东西打他们?。
当然没打着,他们?哪里跑的过山里劳作?的人哟。
再等他们?回头一瞧,刚才还站在屋檐下?挤得?满满当当的,只剩下?一两个了。
皮客一听气得?连摔了好几个杯子,啊啊啊太气人,但他们?并不觉得?这能?给他们?造成什么伤害,傲慢无礼,他们?依旧稳坐泰山。
而这批被喊走的人到了皮作?局,他们?不敢来这里,就?是?害怕见到小吏,生怕见了衙门挨官司。
但那小吏和和气气的,上来给他们?每个人倒了水,客客气气地请他们?坐下?来,还问冷不冷,给端了两个大火盆来。
不像皮毛栈,压根不给他们?进去,连站在屋檐下?说话大声了点都要被驱赶。
不像现在喝着热腾腾的水,烤着炉子,坐在凳子上,旁边有小吏帮忙检查皮子,哪里有问题也会指出来。
好的皮子甚至比七块砖茶半两银还要高,能?到九块砖茶,这下?叫大伙羡慕极了,尤其在皮客那里挨挫的。
他们?高高兴兴揣着银袋子回去,要跟所有卖皮子的说,别上皮客那了,来皮作?局!卖皮子嘎嘎好!
卖皮子的人认识的人路广,之前他们?没有另外的门路,也就?忍了,但这次他们?忍不了了。
他们?这头回去说和,宋大花领着人到牲畜行以及车马店这种人流量比较大的地方去吆喝,一天一百个钱,大伙喊的贼卖力。
而王盛除了解手,其他时候都猫在皮毛栈旁边,打听消息,只要皮客有张涨价的意向,提到能?出手的时候,立马出手。
头一天,皮客在皮毛栈里悠闲地烤火,是?有二十来个人上门,他们?心里更稳了。
第二天,人来的少了一半,有个皮客说,“天冷着,说不定?来的路上咋趴窝了。”
他们?面色开始不好看,再等等。
第三天,来了两个人,来的人还说,不卖你了,走走,俺们?去皮作?局,胖皮客气急败坏地要坐车去皮作?局瞅一眼?。
看到门口一堆人要往屋里挤,手里车上拿着都是?原本要给他们?的皮子。
他气得?跳脚。
回去后大家商量,提提价,其实本来他们?带的砖茶和钱数就?是?够一张皮子十二块砖茶和七八百个钱的,但他们?还是?没办法从一两块砖茶哄骗了人家好皮子的日子里出来。
第四天,他们?松口,一块好皮子只要没有啥问题,八块砖茶半两银,也请人,请了几十个人去皮作?局门前吆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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