蔓蔓站在大门?口,她哇了一声?,大门?上有好些彩色的?花哎,她伸手摸了摸。
她小?脚站着没动,先将脑袋伸了进去,啊呀,有一座小?房子,黄黄的?房子,上头有铃铛,里头还有个?胖叔叔。
在大人瞧来,那就是座低矮的?板屋,可小?娃觉得有意思啊,有很多小?娃跑去趴在板屋的?窗前,还钻进屋里,大笑?着跑来跑去。
只有蔓蔓盯着那个?铃铛,她想,风来了,铃铛知道了,摇起来大胖子叔叔就能解闷了。
她眨巴着眼睛,瞧了会儿,小?草跑过来牵她的?手,声?音跟飞在空里时打着颤,“蔓蔓,俺们去玩。”
她们踩进了小?道边的?草里,毛茸茸的?细草挠着蔓蔓的?腿肚子,她忍不住嘻嘻笑?了起来。
又瞧见草里头还有木头小?路,她踮起脚踩在上面,到达滑滑梯,小?草爬在前头,她双手紧紧抓着梯子往上爬。
到尖顶屋子时,她和小?草还有其他两个?女娃,齐齐哇了声?。
原来那尖顶上的?镂空,光照进来时,会在底部映出光的?图案。
蔓蔓蹲下来捧着脸说:“是叶子,好多好多光长出来的?叶子阿。”
这些叶子有各式各样的?形状,在光照下会拉长扭曲,可不妨碍她们盯着看了又看。
在这座小?小?的?尖顶过道上,在黄土地的?孩子贫瘠的?童年里,那光束就从这些小?小?的?叶子里钻了进来,照在地上,却也一点点晃到他们身上。
他们没有办法掩饰自己的?快乐,在只生着短绒的?草地上打滚,一个?个?相继爬上梯子,停下来跟蔓蔓一起欣赏那束光。
又蹭得爬过筒壁,溜过横着的?梯子,大笑?着摇摇晃晃穿过木桥,再?呲溜地从滑滑梯上飞跃下来,扑进草坪里。
每一个?孩子都是这般,他们滑下来都会深深地拥抱草地,将头转过来,再?望会儿天,确定所有存在的?东西都是真的?。
完全将娘耳提面命说过不要瞎玩,抛在了脑后,连平日还算矜持的?女娃也完全不管了,几人一起玩跷跷板,随着升高?和降低而大笑?。
男娃跟猴子一样在梅花桩上跳来跳去,又或者是像蜘蛛那样,沿着爬网左右横蹿,弄得自己浑身上下大汗淋漓。
蔓蔓和小?草要跑去看里头的?屋子,她走?之前喊旁边的?女孩子,小?丫坐在草坪上,望着里头的?屋子摇摇头,“俺不去。”
她娘也不让她去,说那是要粮食的?。
小?丫揪着草,不再?说话。
娃们似乎没有玩够的?时候,在那里跑来跑去,状似无忧无虑的?模样。
土长背着手说:“你说得对,一斤粮食好些人也不愿意出。”
她也没办法一定要让大家都出,有的?人家娃实在太?多了。
刚开始建童学的?时候,姜青禾已经预料到了,眼下根本没办法囊括所有的?孩子,因为也没有办法免费。
她还不够富裕呢。
没办法负担起湾里六七十个?孩子的?命运。
可她在努力改变。
不过要问那些不能进童学的?孩子,小?丫说:“打猪草累了,能让俺进来玩会儿就好了。”
二羊荡着秋千说:“俺白天还有活呢,吃了饭只能坐屋里编筐,有了这,俺就能求了娘来,俺从没玩过这么?好的?东西。”
“俺不喜欢上啥学啊,俺只喜欢玩,”土苗说。
今天在他们小?小?的?心里,童学像是个?巨大的?光球,还是彩色的?,笼罩着他们,让他们攀爬、跳跃、匍匐、滚动,像个?活泼有生气的?孩子。
虽然并不是时刻能待在这,可只要做活累了,就能进来,钻进那尖顶小?屋里稍稍休憩会儿。
荡会儿高?高?的?秋千,有个?伴的?话,还能玩几次跷跷板,踩一踩梅花桩子,坐一坐那一踩上去摇摇晃晃的?木马。
以及专门?有在角落背光处,留给他们的?小?屋子,一座宽大的?木头房子,没有床,但是有光滑的?木板,可以在里面睡觉。
那就足够让人高?兴了。
这里让他们每天充满着盼望。
这一天从早到晚都充斥着孩子们热烈的?欢呼声?,直到夜色四合,声?音才渐渐平息。
一连欢腾了好几日,等到第?五日后,这里白天便属于要来上童学的?十五个?孩子。
蔓蔓背着小?包,牵着姜青禾的?手走?在去童学的?路上,她忍不住仰起小?脸问,“我今天都要在童学里面吗?我要睡在那里吗?”
姜青禾环抱着新给她做的?小?被子和枕头,第?三次告诉她,“要睡在那的?,有小?草姐姐和二妞子姐姐跟你一起睡呢。”
蔓蔓笑?起来,她晃着小?手说:“我要上学啦!”
但其实,她早在去年就得上学的?。
只是在今年的?九月初,姜青禾才能正?式送她入学。
不是希望她能够学到很多的?本领。
而是一个?母亲希望她的?孩子,可以结交很多玩伴,快乐健康地度过童年时光。
绝不是辗转其他人家中,又或者单独跟着父母,被拘着无法外?出,以后想起小?时候,不会像她一样长久地沉默阿。
愿自由和快乐围绕。
第98章 南瓜饼
进?了童学, 蔓蔓嗖地跑到里面,完全把?姜青禾抛在?脑后,亲亲热热地抱住妞妞,两个小崽子一起荡秋千。
同在?一边的还有毛杏的小闺女, 小?名叫毛桃, 毛桃也才两岁多, 走路挺稳,口齿不清,穿着条系带兜裤,方便一把将她拎起来。
姜青禾提着被子走过去,赵观梅擦木架上的灰, 毛杏吭哧吭哧在?扫地。
大个子庆山左手一袋面粉,右手拽着一大袋黄米面, 肩上还扛着一褡裢的绿豆。黑蛋前抱一筐的菜蔬, 后有沉甸甸的猪板油, 他打个招呼, “青禾姐, 俺家今年种的南瓜,可?甜了, 等俺手里空了, 给你拿几个过来啊。”
“那我可?不走了, 就等着你送来, ”姜青禾提了提被子笑说。
毛杏打趣道:“俺们有没有?”
“晌午你就吃着了, 还有没有的,”黑蛋将兜子搁在?自己腿上, 偏头回她。
这头说话,另外在?灶房忙活的福妮和齐嫂子也走出来, 顺手接过菜。
这个没花多长时间组成的草台班子,全聚在?了院子里,说说笑笑,一团和气?。
虽说是草台班子,可?大伙老实又认真。赵观梅和毛杏两人带孩子算不上老手,不过赵观梅细致,她带过蔓蔓,也从姜青禾那学到了些法子。
自个儿给备了梳子,又拿红毛线编了不少的头花,到时候来童学里给女娃梳头发。有那专门的篦子,怕女娃头发多,生了虱子,得筛出来,再用猪胰子给好好洗几遍,免得传了旁人。
她可?没有给别?人看娃就不尽心的道理?,咋带妞妞的,她就咋带她们。
男娃头发少,生虱子也少,但跑来跑去出汗的多,蔓蔓之前有专门的白布汗巾垫着。赵观梅就把?自己那不能穿的旧衣裳,沿着线缝拆下来,剪成大小?不一的布块,再泡水洗了好些遍,专程带过来给娃用。
还磨起了剪刀,把?那小?柄剪刀磨得快些,周先生没搞懂她这是要做啥,赵观梅说:“磨了给娃剪指甲阿。”
她见过那些娃,有的脸上还算白净,可?一伸手,长指甲黑泥垢,还塞嘴里啃。
指望他们爹娘,那等娃十指啃得光秃也发现?不了。
赵观梅又教不来书,她只能把?娃拾掇得干净,带着娃玩是毛杏的事?。
别?看毛杏嫁了个酒鬼,日子过得算不上好,可?她人以前在?娘家那也算个玩主,到处领着一帮孩子走街串巷地玩。
她能教男娃玩围和尚、斗鸡、走窝窝,教女娃编马莲、抓豁落、踢毽子等等,玩腻了就跟姜青禾说的那样,也带着娃做些活。
苞谷熟到谷粒都硬了,钻一条道出来,让娃坐着剥一两个,剥完的谷粒让他们自个儿上手,用手磨子磨成苞谷面,烤窝窝头吃。
要不番薯、洋芋地里刨了,领着一道去捡拾,或者抓点蝈蝈啥的瞅瞅,又或者等闲了下来,让湾里办喜事?那队人挨个来,王老爹教吹唢呐、赵老头教敲大鼓,学学剪纸啥的。
还有很多大伙一起想的,关于山里头有意思的东西。
这就是她们简陋的人员,努力?让来童学的娃觉得好玩,有趣,不像往常农忙被锁在?黑漆漆的屋里,坐在?地上挨着门边玩。
当然想叫观望、还在?犹豫的大人也瞅出点东西来,好把?自家娃给送过来。
除了看顾孩子的,其余要紧的,姜青禾也私下说过很多次的就是灶房,不好吃还能改,不干净那不成。
为了这个每月有百个钱的活计,齐嫂子和福妮那是相当上心,拿剪子把?指甲剪得快秃进?去了,擤完鼻涕洗手,炒菜不说话,做饭时会用头巾把?头发全给包严实了,有两三套换洗的罩衣。
改了在?家里洗碗把?碗放进?猪食料,等着上头油脂进?猪食里,再用水抹一遍碗的毛病。以前洗菜也是一点水淋淋土,有没有虫完全不管。
废了个把?月,算是把?这些毛病改的差不离,才能挤掉那些埋汰的婆娘汉子,拿到这个活计的。
连厨艺都有苦下心练过,琢磨咋好吃又咋省。寻摸谁家熬猪油好吃,跟毛杏学用猪油渣剁碎做脂油包,娃吃了肚不胀的饭菜,啥绿豆小?米米汤、豇豆饭、枣儿糕、拌汤、蒸饼、剁荞面、蒸鸡蛋等等。
姜青禾如此才算放了心,她给蔓蔓铺好床,想跟她说一声的,结果人家忙着认识新朋友,压根没打算理?她。
她只能悻悻然地往外走,碰上把?娃扔给赵观梅,急匆匆要走的水莲。
“急着做啥去?”姜青禾走了几步跟上问。
水莲抹了把?额头上的汗,停了脚步笑着道:“忙着赶镇上去嘞,眼瞅着大家都有活做,钱也赚了点。俺们急呀,俺娘害了病,光从李郎中这扯几副药吃,也得三四?十个钱。”
“俺们就寻思着往镇上走走,可?家里老娘老汉还有个娃,走不开啊,”水莲叹口气?,“禾阿,可?多亏了这个童学,叫俺不用顾忌着娃。俺男人到镇上去给人家背货,俺也能走得开,去镇上铺子干半下晌的洗盘子活计。”
“娃待在?这你可?放宽心吧,”姜青禾跟她并肩走了一段路。
说实话,水莲没那么放心,可?她忙啊,没法子了把?四?岁的娃托给童学。
她脚步又犹豫起来,频频往后头看,跟她一般的也有好些,忙得脚不沾地,可?送了娃进?去再三叮嘱,又出来挨在?围墙上瞅。
这十五个娃基本上都是独生的多,而且岁数也才四?五岁,家里人口不丰的,忙起来压根顾不上娃的。这里也只有宋大花家的二妞子和虎子岁数大许多。
她们做娘嘀嘀咕咕,怕哪家的皮猴子欺负了自家的,又怕在?这没吃饱,憋了屎尿不敢说,总有种种的顾虑。
姜青禾也有淡淡的忧愁,可?她记挂的蔓蔓简直乐不思蜀。
等十五个娃来齐,这一群小?不点大眼瞪小?眼,坐在?课舍那圆桌旁,热热闹闹地喊人名字。
有的摇凳子,有的晃桌子,半点不带消停的,嘻嘻哈哈。
在?这样吵闹的声音下,小?草挨着蔓蔓,偷偷笑了,她说:“俺喜欢进?门来的草珠帘子。”
在?进?课舍内时,有一片薏苡穿成的珠子,白色透着点黑,正?对着一扇大窗户。
风从外面进?来,会前后摆动,摩擦中哗哗作响。
“我也喜欢,”蔓蔓学着她的样子,也压低声音小?声地说。
旁边叫瘦猴的小?娃说:“俺喜欢这地,俺能趴在?这地上打滚不?”
“不成,娘说了,衣裳是新换的,不能在?地上滚来滚去,”胖丫头小?芽直摇头。
她说完了后,又指着蔓蔓头上黄色的头花,眨巴着大眼睛说:“这真好哇。”
小?芽只夸不动手,她从自己圆鼓鼓的肚子旁边摸出个麻纸包,她娘给塞的,叫她饿着偷摸到边上吃。
可?她拿出里头的摊馍馍,是用荞面糊成的薄饼,有好几个,她大气?得很,给了小?草和蔓蔓,“妹妹,你们吃。”
蔓蔓双手捧着,表情虔诚地接过。
然后她从身上背的小?袋子里,拿出她的珍藏:在?高温天下,裹在?麻纸里有点化了,黏黏糊糊的花生糖。
还有一小?条一小?条的奶干,姜青禾不给她带太多的吃食,怕她晌午不吃饭。
蔓蔓一半分给小?草,另一半则推给了小?芽,小?芽也很受宠若惊,她娘说能给她吃的,那都是好人啊。
她也学着刚才蔓蔓那样的表情,努起眉头,双手并拢接过。
两人就在?闹哄哄的背景音,其他小?娃趴在?桌子上玩闹中,完成了无?比神圣的吃食交接仪式。
而小?草才急忙忙地拿了油饼要分。
三人吃着各自分的东西,忽然大笑起来,引得旁边一群娃莫名看她们几眼,也有流口水想吃的。
就这样,蔓蔓靠着糖交到了第一个朋友。
在?娃闹翻天时,毛杏和赵观梅拿了各家孩子的罩衣,给他们一一穿上,垫了汗巾,带他们玩藏摸摸猴的游戏。
到草地上挨个蒙眼捉着玩,本来还有点陌生的小?娃,一下活泛起来了,你拉我,我拉你,到处跑,一阵大笑。
玩累了回去洗手,挨个剪指甲,剪完指甲又抹了几遍猪胰子,把?那黑脏的手洗得干干净净的。
他们都习惯了脏得跟要结痂的手,习惯指甲缝里全是黑泥,陡然见了这么干净的手,还带着淡淡的香气?。
都不好意思往地上扑了,弄脏了手可?咋办,姨姨说不能用脏手吃饭的。
倒出去一盆又一盆的黑水,换来一双双干净的小?手,接下来毛杏领着娃在?桌子上玩转陀螺的游戏。
赵观梅则把?除了蔓蔓外的六个女娃挨个叫出来,解了头发看有没有虱子,有的话捉完了大的虱子后,打了水抹胰子给挨个洗干净。
虱子这玩意难除得很,就是得勤洗。家里哪有空腾得出来给她们洗,明?明?样子标志,生生弄得邋里邋遢。
女娃洗了头,脏水一桶又一桶倒出去,她们搬了凳子坐在?外头晒,蔓蔓也跑出来,要解了头发一起晒。
晒得头发干了,赵观梅又挨个给编了辫子,几个娃相互瞅瞅,笑成一团。
这时福妮喊,“来,吃饭喽——”
除了蔓蔓和小?草,还有做领头的二妞子和虎子,剩下几个娃纷纷哇哇叫。
他们没吃过这么好的饼子,颜色也黄得很漂亮。
那是齐嫂子的看家本领,用黑蛋送来的南瓜饼,削了皮蒸熟,掺在?玉米面里。
南瓜本来就甜,再放一点点的糖稀,又揉又等它酵子发出来,放在?小?火慢慢烧的锅里,贴边焖熟,焖得两边金黄都带上一点焦。
南瓜饼烤的外头煊乎里头软,再喝一碗熬的豆子开花的豇豆小?米粥,吃得娃是头也不抬。
他们在?家都是窝窝头要不散饭、黄米粥凑活,此时吃着软软的饼和甜甜的粥,他们都想,要听话点,不然就不能来童学了。
山里孩子少有特别?娇纵的,不听话哭闹都得被真抽打,所以进?了陌生的环境,哪怕很好玩,可?也总会想家,但他们也不会闹。
吃了饭玩了会儿消消食,娃被领着去洗了脚,男娃和男娃一排,中间有帘子,女娃睡另一边。
小?娃们带了自己比较体面的布料,垫在?下面,也有旧衣服的。
大家头一次睡在?一起,兴奋地有说不完的话,尤其蔓蔓盖着薄又软的被子,左边是小?草,右边是小?芽。
三个娃蒙在?被子底下,头碰头叽里咕噜说着话,嘻嘻笑着,直到赵观梅坐到她们旁边,她们把?头探出被子外,在?轻轻地哼唱中睡着了。
睡醒以后还有冰凉的绿豆沙吃,吃完在?课舍里玩堆积木,她们玩得好高兴,娘来接都不想回去。
蔓蔓被姜青禾接回去时,要挨个告别?:“虎子哥哥、小?芽、三胖…庆山叔叔…,我回家啦,明?天等我哦。”
虎妮抱起小?草,扭过头问蔓蔓,“童学好玩不?”
“可?好玩啦,我认识了小?芽,她分给我好好吃的饼,还帮我洗手,我们玩了压翘压板,骑驴打伞,她跟虎妮姨姨一样,力?气?好大,”蔓蔓夸张地表示。
压翘压板,骑驴打伞是玩跷跷板时,一头趁另一头不注意,离开座位,让那头的人猛地落地。小?娃不能玩这么危险的,她们只是玩了你噔一下,我噔一下的游戏。
小?草眼睛亮晶晶的,她手胡乱舞着表示,“晌午的南瓜饼好好吃,俺们还在?草地上翻猫儿跟头,俺撞到了三胖的背,他一点不生气?。”
她俩一致表示,“明?天还要去!”
不止她俩,其他娃蹦跳着被爹娘接回去时。
小?芽说:“姨姨可?好了,给俺剪指甲,洗头发,把?痒痒虫都给捉掉了。”
她爹娘瞅着,哦呦了声,又看了她的手,干净了不少。
三胖也嚷道:“饼好吃,甜的,还有粥也是甜的,睡觉很舒服,俺醒了还有豆豆甜水吃。”
那娘一听,才给一斤的米,吃的这么好,没亏阿。
“明?儿俺还要去!”
“当然得去,你娘交了东西的,不去抽你阿。”
夕阳西下,各家从童学接了娃回去,短暂地安静了会儿,吃过饭后,一大帮娃从小?道成群结队跑到童学里玩。
在?夕阳的余晖下,烈日炙烤留下的余温里,这里回荡孩子清脆的笑声。
第一日的童学生活结束,接下来稳步进?行?,姜青禾也逐渐放下心,开始数着徐祯离开有多少日了,得要在?棉花采收前回来吧。
而她所惦念的徐祯,在?把?式的教授下,比其他人都快地完成了第二辆纺线车的制作。
他每天都有做活,摸木头的时间已经数不清了,有时候夜里摸黑也做着活,白天一起早就跟木头打交道。
手没有生疏的时候,而且他听得认真又仔细,从第一辆纺线车的生疏,到第二辆能有条不紊地固定底座。将十二块木头依次穿过轮轴,再拿细皮绳将圆轮和锭轴连紧,不慌不忙,动作有序地组装到线挂在?锭子上,转动手轮就能将棉线带动纺织。
旁边的老把?式满意地点头,工房的管事?捋着胡子笑着说:“小?徐阿,你这活做得板致得很嘛,你出来俺有点事?想跟你说哈。”
徐祯放下东西,抖抖身上的木屑,他照旧穿得一身灰布上衣,没舍得穿姜青禾买来那么好的料子。
他跟管事?出去到了另一个屋子里面,那里放的都是农具,杂七杂八的各项工具,包括扁担、用来归拢谷物、柴草的耙子,以及板锄、薅锄、条锄、复杂又充满智慧用来播种的木耧、架子车等等。
徐祯的目光落在?了他很熟悉的谷风车上,到现?代农村还在?用的扇稻子糠皮,或者去除其他农作物杂质的重?要工具。
“你瞅那个扇车阿,”管事?也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他背着手走了几步,指着那扇车说,“这是俺们让人从南边学的,还有其他大大小?小?的物件。”
“俺叫你来这呢,想问问你来着,要不要留在?俺们工房做活,专做这些农具。俺们人不缺,缺的是你这种做活细致的把?式,”管事?说的是实话,他愁啊。
他们工房有专门管农用具这块的,做好的农具小?吏会载去下头的村落里,村民会用粮食或者其他的东西换取想要的农具。
“那这个活是按一个月做了多少结,还是咋结?”徐祯盯着谷风车,视线又移到地上大大小?小?的农具上,才问了这个问题。
管事?一听有戏,连忙说:“不会叫你吃亏的,不按月,按个来算。”
“小?的像这种斧头柄,那肯定没有几个钱的,两三个最多,可?像纺车、织布机、扇车这种大件,做完一个有八九百钱。”
“别?觉得钱少,俺们给底下把?式的东西可?不少 。俺们这跟司农司也算在?一处,他们常往外走,会带不少好东西回来,”
管事?为了留住他,煞费苦心地说:“这地有个撒拉族你知道不,他们那善种东西。有一种叫鸡蛋皮核桃的,连壳都没有,皮一剥里头就是桃仁。比俺们自个儿这里的青皮核桃不知好吃多少,这俺们都发给把?式的。”
“更别?说,俺们跟南北货行?的打交道,在?镇上卖的上价的糯米、南边叫桂圆的,莲子、干荷叶”管事?念着,看徐祯神情淡淡的,接着往下加,“还有那海货你晓得不,鱼干、紫菜、虾米的,俺们会半送半低价卖的,全送肯定没这好事?。”
“你要留在?俺们这做事?,做得好,给你挂个名头,买好货都按实价来收,要是有好东西,支会你一声,让你先买。”
管事?只差没拉着他的衣裳喊他留下来了,他这里不缺老把?式,但真的很缺年轻又利索的小?把?式阿。
徐祯面色依旧不改,其实他很心动了,海货的碘对于他们来说很重?要,但又稀缺的。
“那要是做了其他农用具出来,给多少钱呢?”徐祯细细考虑后,问出一个问题。
管事?瞅他,从上到下瞅了一遍,他说:“有用,有大用的一次给三两,每做一次都有钱拿,看大小?和尺寸定价的。”
徐祯哦了声,他跟管事?认真地说:“我得先回趟家再说。”
“回去干啥,织布机、纺车俺叫小?吏给你运过去,咋用叫小?吏教,要捎的口信给你捎回去,你就留在?这,安安心心地做,”管事?不肯放人。
徐祯坚持,“不关这事?,我要回家去。”
“去干啥啊,”管事?无?奈。
“回去干活,地里稻子要熟了,棉花能收了。”
管事?说:“让别?人帮着收呗,你有正?事?干。”
徐祯一本正?经地说:“我想我婆娘和闺女了。”
二十日,他当然想了。
“滚,”管事?笑着啐他一口。
最终让徐祯带着两三台的纺车和织布机,还有一辆谷风车,踏上了回家的归途。
第99章 棉花成熟
徐祯回湾里?的路上时, 棉花杆子上挂满了白茸茸的棉絮,在这个秋风乍起的日子里?,昭示着它的成熟。
今年真是个好?年景,在棉花最需水的时候下了场透雨, 最怕黄毛风席卷吹落棉桃时, 只来了几场和风。
这片土地上第一茬的棉花, 度过漫长的日夜,终于长成。
外出办喜事的全停了手里?的活,镇上干零碎活计的人全回来了,赚钱哪有收棉重要。
六七十的老?人拄着拐,颤巍巍走到棉田里?, 还不会走路的娃,用背带绑在娘的身上, 也带到了棉田。
“天?爷嘞, 这就是棉阿, ”花婶子左手扶着棉杆, 右手缓慢扯出短短一截棉花, 她用粗糙的指腹感受,不同?于山羊毛的粗糙, 也跟绵羊毛的顺滑不一样。
柔软而蓬松的触感, 这就是她们心心念念的棉阿。
棉地里?时不时传来“俺的个土地爷嘞”“亲娘呦”“俺这辈子还能穿上棉做的衣裳?俺得去磕头烧香了”的话语。
更?多的是爹娘训斥娃, “别搁地里?乱跑, 刮到土棉落地上, 今年甭想?穿新衣,赶紧猫着腰, 搁地上瞅瞅有没有掉的棉丝,捡了还能絮衣裳里?。”
别说掉地上脏了带泥的棉朵, 就算挂在棉杆毛刺上的些许细丝,都被?小心收捡,压进一团团的棉花里?,增添不足分毫的重量。
更?别说那棉壳包里?头的棉花,每一株都被?扯得干干净净,不留分毫。
他们神情虔诚而认真,顶着秋老?虎尚猛的日头,弯着腰侧身踮脚采收,不压到任何一株苗。
姜青禾虽没有他们那般虔诚,可她平静的神情下,是颤抖的手,抚摸着一朵朵并不算饱满的棉花。
是的,棉花并不算好?,没有每一朵都突破棉桃,有的干瘪,棉花小而黄,有的要掰开?棉壳才能取出一小团的棉花。
尤其这种棉花是粗绒棉,棉绒短而且也有些粗糙,但是它糙归糙,可不挑地方?汲取着阳光和些许水分,让每一根棉杆上都挂满了棉朵。
用这种棉花织不出太细轻薄的布,只能织出厚重的土布,用来做冬天?的棉袄子,轻便又灵活。
姜青禾感慨着,伸手小心翼翼扯下棉花装进皮口袋里?,宋大花从另一头挎着篮子,左绕右绕避开?别人家的棉杆,来帮她收棉。
“徐祯咋还没回,”宋大花将棉小心翼翼摘下,收进篮子里?,她又说,“别是织布机那玩意太难造了,俺可听?别村的人说,织布可比织褐子难多了,啥纬线经线的。”
“谁知?道,那三?里?桥算是远的了,又偏,镇里?人都不爱往那走,我去衙门问过了,还没个准信嘞,”姜青禾压低声音,不叫在旁边伸手摘棉花的蔓蔓听?见。
宋大花点点头,她们又谈起了其他的事,临近晌午时,有人在棉田外?喊,“青禾,青禾你家男人载着几辆机子回来了!老?风光了!坐那马车回来的!”
顿时棉田里?弯着腰的,蹲地上捡的齐刷刷站起来,一部分朝那汉子看去,也有一群人往姜青禾这瞟的。
蔓蔓蹦了蹦,她喊:“俺爹回来了!”
“好?些个小吏嘞,见了那些官爷,俺腿肚子都在打颤,更?别提五六辆大车,”那汉子自顾自地说,眼睛瞪得老?大,语气夸张,两只手左右比划给大伙看。
汉子说得口水直喷,用袖子粗鲁地抹了一把,“那机子比俺人还高嘞,一辆大轱辘车都装不下,娘嘞,那得织出多大的布来哟。”
“可就数这夫妻能耐了”
“哦呦,真这么?老?大啊,青禾哎,你男人出息了,你赶紧去瞅瞅,大伙去瞅几眼再回来,二小子,你说有几辆车子?”
“五六辆,俺从没见过那老?些车子!”
一时喧嚷的棉田只留下几个还守着的,其余全都涌向湾口,姜青禾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宋大花拉着往外?走,蔓蔓又蹦又跳地跟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