眠春山—— by朽月十五
朽月十五  发于:2024年08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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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青禾趴在他肩膀处,久久没说话?,她不知道?说啥。
其实她如果说出?口的话?,徐祯会告诉她,可是你也忘记了,自己也从没闲着,起?早贪黑起?床,不知道?走了多少路,三天磨破一双厚鞋底。
徐祯抚摸着她的头发?,他说话?总是慢慢声的:“今天土长找我,说是有个?能去镇里学咋造织布机的,让我去一趟。”
姜青禾抬起?头吸吸鼻子,她这会儿又不萎靡了,她连忙说:“你去啊!”
“要去小半个?月呢,虽说童学快完工了,”徐祯顾虑总有点?多,土长也不知道?是不是得住在那,能不能天天回来。
他轻轻捏着姜青禾的肩膀说:“这个?学了,要做给湾里的话?,是没多少钱的。”
“可是我还是想去。”
他也想湾里越来越好。

第96章 二十颗糖
说是要学织布机, 但其实还有纺线车、弹花弓等等,一整套完整的流程工具,所以小半个月还?只是估算。
姜青禾知道这个消息后,隔日?去成衣铺里, 精挑细选给徐祯挑了两套衣裳, 颜色算不上很好看, 深蓝和青色的。
哪怕知道是出门干活,她也想着让徐祯穿得体面些。
下晌她拿起打包好的衣裳回了家,徐祯正在屋里收拾工具,用矬子来回磨着锯齿。
蔓蔓搬了小凳子坐那,将一块块积木擂高, 最近她很喜欢这样玩。
姜青禾递过布包,让徐祯去试试衣裳合不合身。
“买衣裳做啥, ”徐祯话是这样说, 可动作却很快, 连忙放下锯子, 去试衣裳。
蔓蔓哇哦了声, “爹你?也有新衣服穿了呀。”
她一点?不羡慕,又低头搭她的积木。因为她隔三差五就有新衣裳穿, 有的是姜青禾裁了布, 挑着空档在铺子里给她做的。
又或者是去摆摊时, 瞥见有花色好看的, 也会?给她买上几?件。
去年基本上蔓蔓穿的要不灰要不黑, 偶尔来件极蓝的,好好个白?胖小闺女?, 穿的跟上了年纪的老太?一般。
可现在她除了罩衣罩裤是灰黑的外,白?背心, 单衫有桃红的、浅黄、青绿色,也有花花的下裙,好几?种蓝的宽脚裤子。
鞋子有姜青禾一针针给她纳的厚鞋底花绣鞋,还?有现在镇上时兴的虎头鞋、猫儿鞋,连头花也给做了不少,可把蔓蔓给美的。
早前穿啥都行,她分不出深灰和靛蓝到底哪个好看,可眼下只要姜青禾不在,徐祯给她穿衣裳,她得?自己好好挑。
所以蔓蔓在别的小娃炫耀穿新衣服时,也不会?羡慕,只会?很认真地恭喜恭喜,闹得?其他娃又高兴又臊得?慌。
徐祯换了衣裳出来,觉得?太?板正了,到了这里还?没有穿过到小腿边的直裰,做活不方便?。
“多穿几?次就好了,”姜青禾给他捋直背后的褶皱,实则在想瞧着属实不够利索。
徐祯很快换回粗布短打的上衫,这衣服穿得?不舒服。他揣上一把草镰,走到后院的马厩去拉马骡子。
姜青禾去拿篓子前吩咐,“蔓蔓你?把积木给收了,今天我们去大胡子叔叔那边。”
蔓蔓欢呼了一声,她一把搂过积木往箱子里倒,歪着脑袋问,“我能?叫都兰姐姐带我骑大马吗?”
“得?看都兰姐姐忙不忙了,”姜青禾回答她。
都兰当然很忙,种草又不是随便?撒一把草籽,虽然牧民们很想翻翻地,一把把草籽撒下去,再盖点?土。
但想想归想想,他们老老实实地翻土洒水播种,默默祈祷来一场夏雨,浇透这片土壤,好叫牧草生?根发芽。
种草又比种地要容易,因为草不用像粮食蔬菜那样精心伺候,只要肥力还?成,它?们便?能?抽出芽,覆盖整片土地。
牧民们在渐渐沙化的土壤上,播撒沙打旺的种子,在尚算肥润的地里,种上好几?亩的红豆草、羊茅、羊胡子草等等,难得?体?会?了把庄稼户的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一群人等日?头渐落,扛着锄头,卷起裤脚,说说笑笑走回草场,还?没走进,便?听?见了孩子们清脆的笑声。
桑布和瑟日?吉嘻嘻哈哈追着几?个娃,老鹰捉小鸡的游戏,蔓蔓当最末尾的小鸡,她紧紧抓着小梅朵的衣服,努力不掉队。
瑟日?吉好几?次都抓住她了,又放她一马,玩了好几?场,蔓蔓小脸红扑扑的。扭头看到回来的一群人,她忙跑了几?步,扑向都兰,她兴奋地喊,“都兰姐姐!”
其他人喊,“咋就瞧到都兰一个人了,你?个小蔓蔓,偏心孩子。”
“她亲我,”都兰得?意地说,她放下锄头,掸掸身上的土,大笑着抱起她,“走吧,带你?去看小马驹。”
蔓蔓要自己下来走,她觉得?都兰姐姐太?累了,小马驹也没看,大马也没骑,陪了都兰坐了会?儿。
她拿出一团绳子,跑去教小梅朵几?个女?孩子玩翻花绳,其实她手指头又不够长,还?不太?能?挑起花绳,可这也不耽误她笨拙地想要教授。
小女?孩玩着翻花绳,男娃一窝蜂跑去抓蚂蚱和蝈蝈,时不时传来一阵牛羊粪燃烧的臭味,滚滚白?烟飘荡,那是烧粪灰。
牧民们围着大轱辘车上的一堆摞起来的板子,乌丹阿妈拿起一张大木板,她扭头问,“图雅,这是啥?”
姜青禾指着她拿的板子说:“这是用来给皮子钉板的。”
他们没有给皮子钉过板,晾晒皮子时支两个木棍拉一根羊毛绳,又或者摊在石头上,铺在草地上,任皮子被阳光晒得?蜷缩卷曲。
皮子熟好后,会?挂在蒙古包墙内的钩子上,或者收进箱子里,哪怕熟得?毛发极好,但皮板弯折,也总会?被压着杀价。
为了这事,姜青禾忙里抽出空,隔三差五去请教毛姨,跟她学生?皮晾晒和腌制的法子,还?有如何在硝制皮子时,将带毛的山羊皮给熟成皮板,不带任何毛发。
这算是人家看家本事中?的一样,姜青禾学之前,就承诺到时会?分一半及以上的皮子给毛姨。
姜青禾从麦子收割完之后,断断续续跟着学了好一阵,怎么用铲刀切除羊毛皮板上的肉,如何在煮熟皮子后,铲掉上面的毛发等等。
她肚子里有货,面对大伙的疑问,她说的时候也丝毫不慌,翻开板子,拿出前几?天她收走的羊皮,已经钉在板子上了。
大伙凑过去瞧,一眼能?瞅到这羊皮的舒展,前肢朝上,后肢朝下,皮子钉得?很好,紧却不绷。
姜青禾给他们解释,“这是钉板晾出来的,要皮毛往里,皮板朝外,这样才可以放在日?头上晒,毛发不会?被晒得?发黄,也不太?会?成焦板。”
在他们的注视下,姜青禾又拿出另一块羊皮,这块没有钉子,只有一整张皮贴在木板上,所以她不能?竖着,要横在板上给众人瞧。
“这种不用钉,皮毛向外,皮板朝里,把边缘都拉直贴在板上就成。钉板和贴板晾晒皮子,用绵羊皮,绵羊皮金贵点?,从晾晒起就好好伺候,价钱会?高一些。”
她接着往下说:“山羊皮就不用板子了,直接晾在地上,不过,地一定要平,不能?有石头粒子疙疙瘩瘩的,更不能?直接放日?头底下。”
这种原版晾晒的方式,很适合山羊板皮,它?本身皮板到皮毛都很糙,并不需要太?过于精细的对待。
晾晒好后硝制成皮子也是一样,不用钉板,只需要一张张叠整齐放好,没褶皱就成。但是绵羊不行,带皮毛的好皮子必须得?钉板。
这些板子都被放到安置杂物的蒙古包里头,大伙又领着姜青禾去看他们已经泡在桶里的皮子。
眼下是熟皮的好时候,但山羊皮板不算太?好,绵羊以冬皮为佳,山羊皮则是秋皮最好,所以这一批上年冬或者春夏因为种种意外死去的山羊,它?们的皮子其实挺一般,只有冬皮还?算凑合。
春夏两季的皮子做不成靴子,尤其是送到军营的,没穿几?天就裂开了。
姜青禾瞅着沉在桶里的皮毛,她呼了口气,转过来跟牧民们说:“我知道大家都很关心今年的皮子价钱,我已经去皮作局问过了。”
她能?听?见大家陡然加重的呼吸声,姜青禾说:“好皮子是不愁卖的,今年钉了板的皮子,肯定比去年的价格还?要高一点?。”
不等大家高兴,她立马泼了冷水,“但是山羊皮板,他们只收秋皮和冬皮,春夏两季是不收的,你?们也知道,这种皮子凑活不了,春皮干瘦,夏皮粗糙。”
“当然我明白?,今年春天转场到这里,夏天又因为热病,各家囤了不少春夏两季的皮子,先?熟皮子吧,到时候我给想想法子。”
山羊皮要是能?染上色的话,姜青禾也能?有法子,可它?染不上。
牧民们也给想法子,斯钦巴日?挠着头说:“卖给人家当擦脚布?”
他们每家都会?用不好的山羊皮拿来当擦脚布。
顿时挨了斯日?波一掌,他指着斯钦巴日?:“谁家会?跑过来买一块擦脚布,你?会?买吗?”
乌丹阿妈摇头,反正她是不买的,但她也提了建议,“做皮窝子吗?”
她说出口又自我否决,“这两种皮子都不好,做出来的皮窝子在脚上穿不了一个冬的。”
“皮口袋,做皮口袋呀,”吉雅插话进来,“皮口袋又不要太?好的皮子,能?装面粉就成了嘛。”
姜青禾眼神一亮,“这个好,做皮口袋肯定能?卖出去的。”
“做羊皮水囊嘛,这个额熟得?很,春夏皮没事的,”陶克大叔说。
徐祯也给出了个建议,“能?做手鼓和拨浪鼓,上面钉一层羊皮。”
大伙积极给出建议,有些虽然没多大用,却叫姜青禾觉得?,想法子不能?自己蒙头想,得?靠大家一起,这法子不就立即出来了。
他们说得?热火朝天的时候,巴图尔过来喊了,“别说了,图雅你?快来啊,祝祭要开始了。”
巴图尔要是不来喊,姜青禾真的忘记,今天阿拉格巴日?长老要当祝颂人,给她的蒙古包做祝祭。
她拉起徐祯的手,都兰抱着蔓蔓小跑过来,几?人碰头往蒙古包那走。
其实祝祭的时间还?没到,姜青禾松了口气,站在长老旁边,阿拉格巴日?长老瞧着远处蒙古包上的日?头,等它?渐渐下移。
才拿起专门用来献祭的九孔勺,蒙语叫洒楚礼的,尾端系着哈达,他在蒙古包外念诵着格日?因业如乐。
“愿人问奥姆赛因阿木古朗,…”
长老点?洒献祭接着吟唱,
“时有朋友们欢聚在一起,没有春寒,夏先?到,没有冬天,秋常在。”
他将洒楚礼献给神灵后,领众人进到蒙古包里头,对穹顶献祭和祝颂,姜青禾握着穹顶垂下来的绳索站在中?间,阿拉格巴日?长老拿起盛满酸奶的银碗和哈达,吟诵古老的祝祭词。
等吟唱结束,姜青禾端起鲜奶献祭,其他牧民也拿起食物来,阿拉格巴日?长老把洁白?的哈达栓在穹顶的绳索上,祝祭完成。
大伙欢呼,他们拥着姜青禾一家去往长老的蒙古包,享受今晚的盛宴。
只是可惜,羊把式昨天就走了。
乌丹阿妈熬了一锅温达茶,鲜羊奶里放入切片的手抓羊肉、砖茶末、一把炒米、一大块掰碎的奶皮子,咸香可口。
蔓蔓不喜欢喝咸奶茶,可她却只喜欢这个温达茶,尤其里头的奶皮子,浸满奶汁,咬下去那松软的口感。
长老给姜青禾一碗鲜奶,在蒙古族的习俗里,老人会?在儿孙重要的时刻,比如生?日?或者是结婚,用鲜奶或黄油来表示祝福。
他没说话,但他在恭喜,恭喜图雅在草原上有了一个家。
其他人也纷纷叫姜青禾吃奶豆腐和奶皮子,这种乳制品又称为白?食,蒙古语叫查干伊德,代表纯洁、崇高,喜事上会?放奶豆腐和奶皮子两种。
当然他们不是款待姜青禾,款待是对客人的,可在他们心里,图雅是家人啊。
所以本来煮的手扒肉,要是款待客人的话,得?用羊背带前腿的肉或是有四只肋骨的前腿等肉,拿给姜青禾的。
可眼下只往她盘子里割最肥最好的肉,叫她好好吃,别操心其他的。
姜青禾嘴里塞着鼓鼓囊囊的羊肉,她此时真想来碗马奶酒阿,猛猛灌上一大碗,要是她们问她为什么哭了,她就能?说是酒气熏的。
不像现在,只能?边吃边抬头瞅眼蒙古包的穹顶,不流眼泪,十分滑稽。
夜里大伙也舍不得?离去,在草原上坐了好一会?儿,听?着蝈蝈的叫声,眺望布满星辰的夜空,吹着来自远方的风。
哪怕知道,明天又会?在忙碌中?度过,享受片刻的安宁。
渐渐地,蒙古包里的烛火熄灭了,蔓蔓刚才闹腾了好一会?儿,围着她那样好的小床蹦跶了好久,此时躺在铺了草席的小床上,盖着薄外套,砸吧着嘴巴睡着了。
徐祯终于可以搂着姜青禾睡一觉了。
两人嘀嘀咕咕说了好久的话,姜青禾闭起眼睛,听?着蒙古包外呼啸的风,她缓缓睡去。
在这个新家的第一夜,她睡得?格外安稳。
当清晨的风吹拂过草原,牧民们开始新一天的忙碌,姜青禾一家啧架着车驶离草原。
今天下午徐祯得?去镇上衙门的工房,学习织布机、纺线车的建造。
他将童学接下来的事宜教给了三德叔,自己背着木箱,临出门前,姜青禾还?从下到上打量了他一番,连鞋子都换了双新的才成。
早给他收拾了一大堆的东西,包括好几?套衣裳、袜子、另一双新鞋,以及一大包的奶干奶块、红枣和锅盔还?有辣酱、肉酱、腐乳等等,甚至还?塞了好些钱。
要是徐祯能?天天回来,她肯定不拿那么些东西,可土长去问过,前十天不在工房里做,得?去很远的地方,要是学得?快,再转到工房那学其他小部件的东西,诸如梭子、交杖、弹花弓等等。
姜青禾心里坠坠的,她反复交代,“里头我塞了好些吃食,夏天也耐放的,还?有一包茶,你?累了问灶房要点?热水。”
“要不碗和火镰子也给带上好了。”
徐祯叹气,“别顾着我了,我做点?木活而已,家里这些活计别撑着干,实在做不完,拿钱要不拿东西找人帮忙。”
他实在不放心得?很,连昨天大伙在那说话,他自己跑去割了好几?筐的草料,早上回来后又忙着剁草,又拉着马骡子来回走,地里该浇的水给浇透了。
回来也不歇着,非要把今天换下来的脏衣服给洗了,还?将被子给晒出去,这些他反正都干习惯了。
临出门前还?抱着蔓蔓说:“爹去外头学点?本事,要好几?天才能?回。你?肯定能?做好自己穿衣服穿鞋子对不对,好好吃饭,不要闹。”
蔓蔓搂着他的肩膀,甜甜保证,“我知道,我会?帮娘的。我会?喂小羊,喂兔子,我还?可以自己洗脚的,自己吃饭,自己穿衣服穿鞋子…”
她把自己能?做的事情挨个说出来,然后她眨巴着眼睛问,“那爹,你?什么时候回来呀?”
徐祯塞给她一包糖,“你?每天吃一颗,等你?把糖吃完,爹也就回来了。”
这是徐祯跟姜青禾一起去买的,当时是准备买上二十种不同的糖,当然两人买不到那么多种类,杂七杂八的蜜饯也给凑了进去。
蔓蔓捧着比她脸都快大的糖袋子,立时把对爹的不舍,转移成了她每天都能?吃一颗糖的喜悦。
当然去送她爹走的路上,她还?是很不高兴的,皱着眉头,撅着小嘴巴。
到了衙门口,徐祯将一大袋的东西放在旁边,他跑进去前说:“苗苗你?在这等等,我去问问在哪。”
没过多久,他又跑回来说:“去镇子最东边,到三里桥的工房那去,那儿到这里要两个时辰,你?别去找我。”
“顾好自己,别累着。”
“我看着你?们走,我要留在这住一个晚上再走。”
姜青禾不舍地说:“你?也顾着点?自己,记着好好吃,我等会?儿打听?打听?,有没有往那去的,到时候也能?捎点?东西给你?。”
蔓蔓紧紧抱着徐祯,眼泪哗哗的,她说:“我今天把糖吃完,爹是不是明天就能?回了?”
“不行,得?一天吃一颗,吃完爹就回来了,”徐祯蹲下来给她擦眼泪,小声地跟她做约定。
他肯定会?在糖吃完前回来,因为快吃完他还?没回来,姜青禾会?悄悄地放几?颗进去。
最后姜青禾带着蔓蔓一步三回头地走了,路上她拆开糖袋子,里头的糖果都是包好的,让蔓蔓选了颗。
蔓蔓抽噎着,却还?是将小手塞进糖袋子里,挑了一颗,她拆开麻纸,是一大块乳白?色的麻糖。
有很多蜂窝孔,又香又酥,蔓蔓含着糖,她倒着走了好长一段路。
怀里抱着糖袋子,离别的不舍,都变成糖的甜蜜,她想,好甜啊,吃完爹就回来了。
在徐祯稍作休整,坐在牛车上和其他几?个木匠,一起前往三里桥,在那瓦房里挑选木料,锯木头,做纺线车时。
草原上的牧民开始打草,为过冬做准备,又硝起皮子来,草原上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芒硝味。
而日?子转眼过了两三日?,姜青禾忙得?到处打转,偶尔分心思出来,想着徐祯在那过得?好不好。
蔓蔓则每天乖乖地吃一颗糖,前天吃的是南边来的花生?糖,昨天是裹了糖霜的山楂球,今天又吃到了一长条的酥糖。
以前徐祯走时,她时常会?不高兴,再加之眼下又在别人家里待着,姜青禾跟徐祯都怕会?长久的离别,会?让小孩难过。
所以用了拆糖的方式,让蔓蔓可以在盼望明天能?吃到什么糖中?,等待她爹的回来。
在隔天她吃到两根碧绿的冬瓜糖时,她还?不知道,建了好久的童学,也正式完工了。
她即将有学可以上啦!

童学建成已经临近夏天的尾声?, 中秋也悄无声?息地过去了。
厚重而土黄的?砖,砌成了一圈包拢的围墙,不高?,仅到大人腰间。
刚砌好时, 还有不少婆姨领着娃过来瞅, 也有汉子捧着碗饭菜, 手搭在墙上,盯着里头的?画匠,眯着眼瞧他涂抹啥,又看三德叔那帮人,拼拼凑凑敲敲打打的在做啥。
这曾是一个?来月中, 做活歇息后大伙最愉快的?消遣,逐渐超过王老爹每天回来说的各村八卦和趣事。
以前都是围着墙边打转看的?, 眼瞅着它建完, 大伙才从木质圆形大门?走?进去。
哪怕每天都“嚯”一声?, 可进了里面, 还是免不了来上一句, “嚯!这哪是啥童学,比人家镇学都好嘞。”
大伙是顶地道的?山毛子, 去过镇上的?次数屈指可数, 更甭提啥镇学了, 可不妨碍他们会夸张地比较。
这青砖铺地的?小?道, 进门?还有个?板屋, 比人高?点,一个?大窗户, 靠着张木桌,还有把凳子。
湾里那高?壮大个?, 胖墩墩长得贼喜庆,见人就嘿嘿乐的?庆山,指着那板屋冲大家傻乐呵,“土长说让俺坐这守哨,盯着不让娃跑出去。你们放心,俺咋啥也不干,给你们盯牢呢。”
除了他个?守门?的?,还有湾里算是爱干净的?齐嫂子和福妮,来灶房给娃烧饭。管那一溜娃的?,请了赵观梅,姜青禾了解她,耐心好又细心,正?好她家妞妞也能看顾住,还有毛杏自己说想来试试。
庆山说完后,又有人道:“那你可得盯住喽,那些皮娃子,上蹿下跳的?,别给跑墙那出溜了。”
说话的?是李二婶子,她家有个?五六岁的?孙子,本来没成想要送来的?。
毕竟童学刚建的?时候,各家听了说里头下至三到五六岁,上至七八到十岁都能读时,要收东西,一个?孩子一个?月得交一斤的?粮食或是两个?麻钱。
湾里最抠搜的?婆子骂了一顿,她家里有五六个?娃,送个?屁,这五六斤粮食和十几个?钱干啥不好,还送啥童学享福去,想得倒挺美的?。
大娃带小?娃,方便又省事,再?大一点的?就地里拔草、到河里挑水灌田去,没有白闲着还又有吃又有喝的?理。
以她为首的?几个?婆子,背地老暗暗嘀咕这事,要不是自家男人和儿子去建童学,有几个?子拿,她们得倚老卖老闹一场,反正?啥都有得闹呗。
不过拿钱堵住了她们的?嘴,却止不住那挑剔的?目光,逡巡这童学,然后暗自痛心疾首地想,白费了这片好地,要是能种上粮食,猫冬时还能多吃一碗饭。
他们自顾自这样想着,可其他人高?高?兴兴,乐乐呵呵的?,春花嫂子跟守门?的?庆山说话,“哎呀,这活计要你做最合适了,可得把那皮猴给看牢了。”
其他几个?婶子纷纷附和,搁一个?月前她们都不在意,娃磕磕绊绊,受点啥伤那算不上啥大事。
可自从那出门?办喜事的?回来,隔三差五就说哪村的?娃没看牢,叫他摸出去玩,几个?娃跑到湖里,腿肚子抽了,捞上来没气了。
又或者是觉得家里太?热,跑到山里去,一村人找了大半夜,结果被狼给叼走?了。
还有那杂七杂八的?事,王老爹又说得惟妙惟肖,只差把啥尸身成啥样都给说了,听着那些做活的?妇人心里可不是滋味。
哪年农忙不得没几个?娃,湾里也有不少夭折的?,往常没法子,地里得抢收阿,娃是命,可粮食也是命根子。
但今年出了个?童学,能帮着整天看顾娃,晌午能在这睡,还包一顿饭食,有那么?几家就动了心思,专程抱着挑剔的?心思过来。
先是瞅有守门?的?,再?瞧那小?道左边的?草亭子,嘿,下头还有个?砖砌的?大沙池。
“这玩意做啥的??叫娃扑腾扑腾进沙里游是不,”二牛蹲在那沙坑边上,呲着牙乐呢。
三德叔叼着烟大摇大摆走?过来,“你个?山毛子,懂个?啥,这给娃玩嘞,撬沙子你懂不,抓一把呼哧往上叠。”
他从边上筐里摸出徐祯给做的?几套,小?桶和小?铲子,那么?大个?人蹲在那给大伙示范,咋玩沙子嘞。
可叫大伙拍着大腿一阵笑?。
今天也就是娃被拘着没过来,不然见了这沙子可不得玩疯了,平日里也是搁黄土地上打滚的?人。
“沙有啥好玩的?,你们倒是来瞅这玩意阿,”大牛嚷道,他指的?是占了一大块地方的?滑滑梯套组。
侧边能爬上去滑梯,到达尖顶的?小?屋,转过圆圆的?滚筒,再?横着爬过一架木梯,对面是结实的?网绳,小?娃拽着网绳从木板桥上走?过去,抵达另一座尖顶小?屋,从长长的?滑滑梯拐弯滑下来。
到新的?区域尽情玩耍,除了滑滑梯套组以外?,当?然还有跷跷板、荡秋千以及其他在大人眼里很幼稚的?东西。
不过这还是震慑住他们了,以至于进了中间那一连排的?房子,有好多间空着没动。最左边的?房间开了门?也没人进去,那屋子地板明显漆了桐油,窗户又开得极大,照得屋里透亮的?。
有好多张木床,不像各家的?土炕那般,李二婶子将头往里探去,细细瞅着那床,嘟囔几声?道:“给娃睡的?,可真好啊。”
“可不是,你瞅这地,锃光瓦亮的?,娃就算搁这地上睡,身上也不会挏得黑脏,”陈婆子也叹道,弄得那样好,只专给娃的?,啧。
一群人过了这屋,又往那边上紧挨着的?小?间瞅去,嚯了声?,啥玩意,还给做了茅坑。
当?然那跟各家的?茅坑旱厕是半点边不沾,蹲厕完全直通底下的?,边上铺了砖,虽说土黄土黄的?,可瞧着安静,水搁边上,一倒哪怕是夏天也没啥味吧。
这真把婆子们给惊着了,更别提来瞅的?那群汉子,一个?个?直呼疯了,连肥也不要了。
有这波冲击后,进了最大的?房间也没那么?惊奇了,四面大窗,圆溜溜的?桌子,小?小?靠背凳,一排排的?柜子,里头放了好些的?东西,真叫人哑口无言。
还有干净的?灶房,直把人给瞧得脑子晕乎乎的?。
土长过来时,瞅见大伙局促的?模样,她环顾一圈说:“你们真能耐啊,自个?儿跑来瞧了,娃呢?娃去哪了?这是童学,不是把式学堂,看够了就出去,把娃给俺领过来。”
“白天不来这读,咋的?下晌后还不能来玩是不,去去去,都去把自家娃叫来。”
她发?了话,那原本撅着屁股挖沙子的?,蹲那瞅木头桩子,要不还跃跃欲试想着上去走?两把的?汉子全起身往外?走?。
在里边瞅那灶房课舍的?妇人也出来,好些笑?着说这地整得多敞亮,多好哩,自家娃来玩都是糟蹋东西。
“给娃玩的?,有啥糟蹋不糟蹋的?,”土长堵了她们一嘴,“你们要是搁小?的?时候,指不定比他们还要淘上几分。”
大伙轰得笑?开,三三两两结伴往外?走?去,眼下天还早着哩,娃说不准还窝在床上。
倒是蔓蔓早早醒了,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吭哧吭哧自己从床上爬下来。
她张着两只手臂,费劲穿上花花的?半袖衫子,再?给自己套上宽腿的?蓝裤子,她使劲扯了扯。
跑到灶房里要姜青禾给她梳头发?,她举起两根手指说:“要系两根辫子。”
姜青禾依她,今天暂时把铺子托给师姨照看,也能腾出手来带蔓蔓去看童学。
蔓蔓昨天已经高?兴一晚上了,早上还是掩饰不住,她跟小?草碰头时,两人还抱着又蹦又跳。
宋大花今天也空出来,一手拽一个?,她铁定要把这两个?给送进去不成。
这些天她不着家,王贵也忙,两个?娃没人管,到处跑着玩,二妞子头上磕了起个?大包,虎子则脸上破了个?口子,背上又给刮出好几道深深的?血痕。
可把宋大花气的?,还和王贵对骂了一场,今儿个?不去外?头都得把这两个?皮猴子送进去。
等到了童学外?,大人早管不着了,那里是孩子的?世?界,洋溢着喧闹欢快的?叫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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