毁了,全毁了,今年的收成全都叫那些天杀的虫给毁了!
而咒骂并没有起?到任何作用,虫子依旧铺天盖地从每一片田里钻出来,甚至钻到大伙的裤子里,从脸上擦过去,何其可怕。
上一年稻子能?安稳结穗,真是走了大运。
徐祯死死皱着眉头,他看似瞧着那扑腾而起?的虫子,实则大脑飞速运转,他做木匠的,对?很多木材都了然于心,什?么家具该用什?么木材做。
他知道有种树很毒,人都能?药倒,更何况虫子,甚至还能?治土农药。他爷爷曾经教过他的,但此时越慌就越想不起?来。
边上有土长?呵斥的声音传来,“哭,哭啥哭,哭了那稻子就能?长?好了不成。”
“苦楝,是苦楝,”徐祯他喃喃自?语,他心扑通扑通直跳,抓着姜青禾的手,然后看了眼?周围或掩面或蹲地的人。
他长?呼一口气,拉着姜青禾往不远处没人的地方?走。
“我刚才想起?,苦楝树的叶子捣碎泡水能?杀虫,”徐祯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坚定而有力。
“真的?”姜青禾突然发出的声音很大,引的上面不少人转过头,她赶紧捂住嘴,小?声地问,“你确定?”
徐祯摇摇头,他不确定的是苦楝的花、果子还是叶子,哪种更有效。他更不确定的是,放多少的水能?制成只毒杀害虫而不伤苗的。
他的顾虑有很多,后背发凉,可手里头出了一层的汗,姜青禾握着他的手自?然能?察觉得到,她拍了拍他的背,然后问:“这里有苦楝树吗?”
徐祯点头,正是他曾经看到过,他擦了把额头的汗,“去年我们造房到贺旗山伐木,之后我不是跟着三德叔一伙人去的,走了另一条路,那边就有苦楝树。”
当时正好是苦楝结果期,也许只有绿叶时,苦楝树很不打眼?,混在所有的树木中安静而无害。但当它的枝条只垂下一颗颗金黄的果实时,徐祯能?立即跟它的别名金铃子对?上号。
“那就摘了去试试,”姜青禾说。
失败了反正就是减产,但要成了她不敢想。
这里的粮食为?什?么产量低,除了土壤贫瘠,墒情不好、天干不落雨以外,其实年年遇到最大的问题是虫害。
一旦遇上虫害没有办法扑灭,今年的心血全都泡了汤。
要是稻田颗粒无收,那无异于生生扒下了湾里人的一张皮。
他们就等着稻子抽穗结果,就盼着今年能?再跟粮商换黄米换高粱,能?填饱家里每一张嘴,能?过个衣食无忧的年。
可天杀的,该死的虫子,全都叫它们毁了。
如果是麦田,那对?于整个春山湾是覆灭性的打击,麦子的收成关?乎他们的生死。
姜青禾听见大家越来越难以克制的哭声,甚至争吵怒骂,她闭了闭眼?说:“找大伙商量下,今晚就去。”
徐祯用力点头,换做一年前,他可能?也急,也只是急,那时他对?这片土地并没有多少感情,对?湾里的人也保持警惕和防备。
可现在不同,他和苗苗还有蔓蔓在这里有了新家,甚至他们有了难以割舍的朋友。
这片土地不再是一个临时站点,是他们不知道要生活多少年的地方?,是以后能?被称为?家乡的地方?。
所以当看见用火把照在地上密密麻麻堆叠成小?山包的虫子时,两人更为?坚定。
往常的半夜是睡得正香的时候,可今天几人都坐在姜青禾的家里,无心其他。
土长?坐都没法子坐,她嘴边的燎泡破了皮,血顺着唇边往外流,此时她却顾不上其他的,只是急急追问,“你没胡吹冒撂吧,确定说的都是真话?”
她平常不会问这样的话,她今天完全昏了头,今天晚上又让她想起?稻田全部?倒伏,颗粒无收的那两年。
“确定,”徐祯神情严肃,“但它有毒,尤其是果子很毒,摘了后一定得多试才能?喷在稻田里。”
“那还等啥,赶紧走啊,”虎妮腾地站起?身来,撸起?袖子拿起?柴刀就要去干。
宋大花刚被打击到了,此时手脚无力,用手撑着桌面站起?身,捋了捋自?己乱糟糟的头发。
她声音干涩地说:“走吧,试试才有能?成的时候,不试那稻子可就真废了。”
说到后面她极力不让自?己带上哭腔。
每次这种时候,姜青禾脑子反而转得快些,她冷静地说:“你们是不是忘了李郎中,他经常在山上打转的,啥树有啥用,能?咋用他比我们晓得都多。”
“叫上他老?人家先问问,万一春山上就有呢。”
土长?舔了下血沫子,她这两日确实冲昏了头脑,竟也全然忘了。
主要她平日跟李郎中打交道极少,尤其前头他还在山里住着,一个月能?见他一回都算多的了。
“俺刚才瞅见了李郎中回家去了,俺去找他来,”宋大花有了主心骨,浑身都涌起?了一股劲,撒丫子就往外跑,差点被绊了一跤。
没过多久就将李郎中给带了过来,可怜老?头本来夜里就瞅不清,绊了又绊,一颗心扑扑直跳。
坐在那椅子上还在喘气,听着徐祯仔仔细细的描述,十一月上下结果,基本没啥叶子,只有一颗颗跟酸枣大的果子,像金铃子。
李郎中抚着自?己的胡子,他一听立即就道:“是不是闻着又苦又臭?”
徐祯回忆了那股味道,他说:“远远闻着还行,一走到那就汗腥烂臭。”
“害,这不楝枣子吗,”李郎中喝了口水,他才彻底缓过劲来,“得亏你们来问俺了,不然得赶老?远了。这玩意?你们常上山的都不一定能?碰着,它生在那崖边上。”
“也怪俺,其实以前它就生在春山脚下的,俺也没咋管它,”李郎中声音沉了沉,“可不是有一年,生了很多果子,有两个小?娃饿急了,又臭又苦的也摘了吃。当时叫俺去医的,没医好,过了小?半个月就没了。”
“俺去查了,挨个找人问,后来把它一气都给铲了,移到崖边那不长?有人走的地去。”
李郎中叹气,“能?毒人那肯定也毒虫,俺都没想过,只不过这玩意?得小?心着点,俺先带你们上山去摘点。眼?下蛇虫正多,刀也拿上,火把也带上。”
大伙立即忙了起?来,忙乱中姜青禾叫起?蔓蔓,让她跟着虎妮姨姨先去四婆家,和小?草姐姐睡一晚。
谁晓得他们什?么时候能?下山来。
蔓蔓没有半点起?床气,被叫醒也不过是趴在虎妮的背上,楞楞点头,然后又呼呼大睡过去。
等大伙裤脚和衣服都绑好了,背篓柴刀该带的都带上了,土长?送他们到春山入口那,她没法走,等会儿还得去稻田守着。
“你们注意?着点,虎妮你看顾着点李叔,人年纪大了,走吧走吧,早去早回。”
土长?背过手长?叹口气,站在那瞧着一行人走进山里。
黑夜的山林鸟叫都只有短促的几声,寂静中,大家踩断树枝的声响足以惊得虫子跳出来,蛇发出嘶嘶的响声,蹿入草丛里。
春山又名草山真的名不虚传,此时野草已经长?到了小?腿处,蔓延了整条进山的小?道,天又黑黢黢的。
虎妮胆大,她用草镰子带头砍出一条路来,其他人也割着草扔到一边,要是往常,这些草都得带回家去才成。
可眼?下哪有这个心思。
砍草开路实在费劲,平常一两个时辰能?到的。几人愣是停停歇歇走到天光大亮,浑身上下的衣服都被汗浸湿了。
姜青禾腿肚子都在打颤,山路最难走,要不是虎妮拉着她,后半段路她压根走不上去。
此时连李郎中都后悔莫及,“俺做啥要把它栽那老?远。”
眼?下苦楝是害不了人,可害惨他自?个儿。
他走到地实在是迈不动?腿了,找了个石头坐下,捶着自?己的腰说:“就前头,让小?徐给你们指给你们,俺老?头子是真的要散架了。放心摘,这玩意?你不把它吃进嘴里都毒不死。”
此时正值苦楝开花的季节,苦楝树的花是淡紫色,显眼?又漂亮。
宋大花抹了把脸上的汗问,“是不?”
光看叶子徐祯是难以确认的,可一瞧过那花他就能?对?上号,他点点头,“就是这,我记得是鲜叶子。”
虎妮拽起?自?己的衣袖,急冲冲往那走,“叶子是吧,万一花也有用呢,都给摘些。”
姜青禾也赞同,她实在没有力气能?往这路走第二趟了,啃了个饼子,才有力气走到树边薅叶子。
脑中全是它能?毒死虫子的想法,支撑着她薅了两个篓子。
宋大花才夸张,她生生薅秃了一株树,她骂道:“那群害人虫,全给它毒死都不解气。”
下山她有了力气,不带重样的字眼?她连骂了一路。
折腾一晚上没睡,下了山姜青禾她们还得去田里,徐祯则被拉着跟李郎中一道研究,这玩意?得泡多少个小?时才有用。
放多少的叶子才成,花跟叶子的效用相不相同,反正几天内都得反反复复地试。
哪怕他们急得上火也没用。
而这边姜青禾一进稻田就皱起?眉头,一晚上的火烧水淹,田垄上到处是虫子的尸体,不少人怒骂着一脚又一脚碾死。
她脱了鞋袜下地去看稻株,株杆被咬的部?分不算太多,但水田里浮满了虫子的尸体。
她被恶心坏了,上岸后去找土长?,等啥毒虫的药配出来不知道得等多久,再泛滥下去,今年这一茬稻子真的要完了。
她跟土长?说:“我想起?来还有个法子。”
“啥?”土长?问。
“放鸭子进水田吧。”
第75章 稻田养鸭
今天稻田里五六岁以上的孩子也都下了田, 半蹲在田里,抄起小筛子捞出漂浮在水上的?飞虱和蛾子。
还能听见汉子大声训斥小娃,“以后?再给俺跑田边抓癞呱子,俺捶不死?你。”
那些平常就爱逮癞呱子的男娃, 站起身夹紧屁股, 又走远了些, 生怕今儿个撞在火口上,挨一顿呲。
土长站在田边,用手扶着自己酸胀的腰背,她把姜青禾说的?话听了进去。默默点?头,望着那无边的稻田说:“晌午到学堂一起商量吧。”
本来晌午应该起火做饭, 今天各家还冷锅冷灶,娃只能啃硬馍馍, 大人则空着肚子三?三?两两往学堂赶去。
他们被日头晒出来黝黑的?脸庞, 经过昨夜, 好似被犁出了几条深深的?沟壑。妇人则耷拉着脊背, 仿佛肩头压着座大山, 平日忙里忙外,手拿把掐的?精气神荡然?无存。
只有骂那遭瘟的?虫子用了十足的?劲。
土长到的?时候, 底下的?说话声也稀稀拉拉, 压根不似平时要?吵破屋顶去。
她伸手用力拍拍站台上的?桌子, 脊背笔直。哪怕她嘴边生了一连串的?泡, 下嘴唇肿出来, 可?眼神像鹰一样锐利,刺得人一下子激灵起来, 不敢瘫坐着。
“俺就问你们,到了驴死?鞍子烂的?时候没有!”土长一声大喝, 吓得大家心里直打哆嗦 。
土长又恢复了往常死?羊脸,她冷笑,“家里借债挖窟窿了?还是穷得接不开锅,得去要?饭过活了?一亩稻就要?死?要?活的?,俺不想抠疤疤子,可?俺得说,当年俺们没种稻,几百亩麦子生了蚜虫,地下又有蝼蛄,那一年连田税都差点?交不上。”
“那才真是天塌了,大伙过的?紧巴巴,一年就靠块羊油沾沾荤腥,那时后?山口起了多少?座新坟,你们忘不了吧。”
土长叹了一声,“可?眼下就算稻子生虫害,到后?头一亩出不了几斗,那都不算完蛋!没到要?吃土的?时候,再给俺怏怏蔫蔫的?,俺给你一脚让你到水里醒醒神。”
大伙被她说的?臊得脸红,实在是安稳日子过了两三?年,都忘了曾经到底有多苦。甚至有年生了蝗虫,那年才是真的?颗粒无收,刨土块塞肚里填饥,连树皮都吃不上。
可?还不是紧咬牙关,努力活到了今天。
土长骂够了,拉把凳子坐下来,她神情没变,语气平静却让人心能安稳下来,“俺每亩地都瞅过了,钻透死?杆的?还不算多。眼下正是突热的?时候,飞虱一夜间能破卵长出来。”
“昨夜烧死?淹死?的?那都是仔虫,等到了仲夏,飞虱变成虫要?灭都灭不完的?,现在把泪把怨都给俺憋着,等它们全死?透了再哭不迟。”
“眼下才五月,从今儿个开始重新育苗,补栽稻秧不算迟,牛叔你吃点?力,晚点?领人先?去育苗,”土长从容不迫点?派,“福旺叔带大力和小六还有三?炮,你们四个去上水田,把水车那大车头子上的?麻绳解了。”
“可?下水田几十亩稻还要?用水,”福旺叔吃惊又脚步踟蹰,站起来要?走又怕解了水车,耽误了下水田的?稻子。
“俺早上叫人把棉田那架筒车先?给停了水,那的?水渠闸门都给关停了,先?供上水田积水育苗,耽误不了下水田,”土长依旧不慌不忙,昨夜她还能慌,可?到了现在她不能慌。
她一慌底下更得乱。
本来心里一点?底都没有的?大家,见了土长这副态度,一下有了主心骨,不再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
“哎!”福旺叔立即应下,赶紧跑出去,其他几个小子饿得肚皮直抽抽,可?也拉着裤腰带,风风火火跑出去。
土长接着说:“这段时日大伙得苦一阵子,俺到时候每家每户拨人,每夜抽出十人去点?火把诱飞虱,得转一夜,各处田里要?瞅一遍,别在这件事?上给俺耍小聪明,犯糊涂。”
“还有已经是死?杆的?就赶紧拔了,别留着嚯嚯其他稻子,稻秧上的?卵块全给掐了放火里烧,”土长顿了顿,“俺的?话就说到这,别指望俺一个人的?法子能把虫给灭完,你们也都想想法子,三?推四靠是没指望的?!”
她说完后?底下的?声音顿时大了不少?,大伙睁大了眼,那灰蒙蒙的?眼里迸出希望,是的?,现在还有法子,一切都没有到最?坏的?时候。
大伙忙想起法子来,不能赖着不动等虫子吞吃了全部的?秧苗。得靠自己,得靠大伙,得一起想办法自救。
一个黑脸壮汉蹬开木墩子,急急站起来说:“俺们商量过了,俺领着三?子那十来个娃去北海子逮田鸡和癞呱子,它俩吃飞虱和蛾子,抓了给放田里去,指定?能少?点?。”
“这个法子好,俺家那几个小子成日就晓得逮癞呱子,阿毛,俺叫他们也跟着一道去。”
“还有俺家的?,往后?只许他去旁的?地方?抓癞呱子,再去嚯嚯稻田里的?,俺一巴掌抽死?他。”
“俺家那个也去。”
众人纷纷应声,有个妇人甚至想把自家屎尿刚能控制住的?娃也给推出来,她大言不惭地说:“带他去,叫他学癞呱子叫,指定?能引来一大片。”
难过中大伙又被逗笑,忙劝她可?把娃省着用吧。
黑脸壮汉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胸膛,一口应下,“大伙放心,只要?俺逮了田鸡,那指定?给每家田里都放的?平平。”
“俺们这些田是生在一块的?,虫子它能飞的?阿,自家田里摘干净了有啥用,只有大家田里都没了虫,自家田里稻子才能稳阿。”
阿毛的?话戳到了大伙的?心坎上,虽然?他们压根不懂,覆巢之下,安有完卵的?道理。可?他们懂只有保住整片大田,才有自家小田的?好收成阿。
“那俺和二婶几个去烧草木灰,给填到田里去,草灰也能杀虫的?,”瘦小的?妇人腾地站起来开口,“俺们虽说烧不了七十几亩的?草灰,可?能烧一点?总是一点?。”
有个婆子说:“俺家还有一袋草灰,本来留着漾田的?,花阿,俺等会儿拿了给你,”
“俺家的?那几袋子也给匀出来。”
“还有俺的?,凑在一块吧,到时候给每家田里都埋点?,这会儿就别计较啥的?了。”
一个衣裳打满补丁的?老太太不舍得说:“俺老婆子听过,菜油能烧虫,俺还有半瓶菜油,本来想着给六月六吃的?,俺也拿出来给大伙用,哪家生了虫害最?多,就浇些试试。”
“俺出烟丝,”平日抽烟抽的?最?凶的?三?德叔忍痛说,“俺晓得烟丝泡水能治幼虫,俺索性这个月不抽了。”
“你个老烟鬼都不抽了,那俺一个人抽有啥意思,俺也出烟丝,不能让三?德比过了俺去,”老头笑呵呵地说。
三?德叔挤兑了他一嘴,大伙又笑了一阵,仿佛刚才那萎靡不振只是错觉。
姜青禾瞅着每个人踊跃出着主意,风风火火要?去灭虫的?大家。明明刚才每个人的?脸上都是愁容,可?眼下撸起袖子,挥舞拳头,或是叉着腰,上下嘴皮子一碰骂虫子全家。
那些阴霾,跟此时的?鲜活相比,更叫姜青禾明白。纵使日子有时像人不小心踩进了淤泥里,又被石头绊了一个大跤,可?只要?爬起来,拍拍身上的?灰,换去脏污的?衣裳,再狠狠咒骂几句,等伤口好起来。
要?是很多人一起摔进了泥坑,那就一起咒骂,相互搀扶着起来,大笑往前走,日子又会好过起来。
等大伙说够劲了,在场的?每个人都有除虫大计以后?,姜青禾才开始她的?意见,轮到她说话时,很多妇人已经学会了闭嘴,安静地听。
因为经过换粮的?事?,经过染坊赚钱之后?,她们都知道姜青禾绝对不会胡吹冒撂。
她们嘴上不说,其实心里还是很信服她的?。
“大伙都晓得我是打哪来的?,南边种的?最?多的?就是稻,一个村的?稻田比湾里的?麦田还要?多,不是几百亩,而?是上千亩田。”
姜青禾不急不缓地继续说:“那么多的?稻田,难道他们就不遭虫灾,就没有绝收的?时候吗?”
她在众人好奇的?目光下摇摇头,“除非是水灾、旱灾、刮风这种才会绝收,很少?有虫子泛滥的?时候,也不会因为生虫而?绝收。”
“咋办到的??”有个婶子大声地问。
“是啊,上千亩田嘞,俺都不敢想,这么老些田还不生虫,到底用了啥法子,禾阿你快说…”
直到吊足了大伙的?胃口,姜青禾才开口,“法子就是,他们在稻田里养鸭。”
“哈?”
“阿,啥?养鸭?”说话的?那个一头雾水。
胖妇人摇头,“鸭进了稻田还不吃秧苗,俺不信。”
好多人迟疑,他们是真不信。
在大伙交谈时,土长招手让姜青禾上去,将站台上的?位置让给她,自己坐在下面听。
姜青禾坐在高位上,能直面齐刷刷的?视线,她也不慌,有质疑声才是正常的?,要?是她说点?啥,大伙全都同意她才会纳闷。
“别急别急,等我说完,”姜青禾伸出双手往下压了压,等声音渐渐平息才往下说,“是的?,鸭子会吃秧苗。”
胖妇人一拍手,“俺说准了是不。”
“可?我们不放大鸭阿,放鸭去稻田也是不能一股脑瞎放。稻子刚插秧不能放,等到分蘖了,才可?以放雏鸭,稻子开始结籽后?,鸭子就得赶出来,不能再下田。”
姜青禾想起自己的?故乡,那是个很有名的?水乡,稻田养鸭几乎成了常规操作。每家都有稻田鸭,反而?要?是谁家没养的?,还会被天天追着问。
她其实不会养鸭,可?她耳濡目染那么些年,知道稻田养鸭的?诀窍和好处。原本以为忘记了,可?今天一想其实好多事?情都没法忘掉。
她昼夜没睡,可?说起这事?来还是精神奕奕,“雏鸭最?爱吃稻飞虱,虽说我也不晓得一只雏鸭一天能吃多少?两飞虱,可?我晓得,只要?雏鸭进了田,飞虱肯定?活不了多久。”
“到时候虫子没了,又肥了雏鸭。”
姜青禾祭出一个杀招,“鸭粪能肥田,以前在我们那,有句老话说:鸭子宿一夜,可?肥三?年田。”
吃虫肥田,这四个字眼落在大伙耳朵里,就跟清水河此时涨水泛滥般,满是不可?置信。
“有啥好不信的?,”徐婆子着实听不下去了,她转过身用手指着自己的?脸,“瞅到俺了没?俺是谁,俺是村里养鸭大户,你们不听青禾的?,那就听听俺的?。”
“鸭粪肥不肥稻田俺可?比你们晓得多,俺养了那么多鸭,鸭粪都混在土里烧了填进稻田里,头几年不觉得,可?最?近这些年,每年都能多出一斗的?粮,那是为啥,可?不就是鸭粪肥田吗?不信拉倒,以前俺都不往外说的?,”徐婆子一股脑说完话坐下。
姜青禾立即接下去说:“养鸭除了吃飞虱,最?好的?是啥你们晓得不?”
“啥啊?”
“它也能治蝗虫阿!”
要?说飞虱吧,姜青禾虽然?厌恶,可?心里并不害怕。但是蝗虫,种田以后?光是听到这个名字,她心里都发怵。
它不像螟虫只吃几种农作物,也不像飞虱,最?喜欢在稻子里打窝,蝗虫它可?是杂食,几乎大部分的?农作物都逃不过它的?啃食。
蝗虫过境,寸草不生。
姜青禾没见过蝗虫的?都害怕,更别提底下坐着的?众人,他们可?都是经历过蝗虫的?,一提起这来恨得牙痒痒又无可?奈何。
本来坚定?地反对稻田养鸭的?那些人,此时心里忍不住动摇,更别提有些还摇摆不定?的?。
忍不住想,养吧,养鸭可?比养猪要?便?宜,又能下蛋又能吃肉。
徐婆子抓准机会说:“以前俺卖雏鸭卖八个钱一只,眼下大伙不好过,叫俺不给钱白送是做不到的?,五个钱一只要?是能成就拿走吧,再少?俺日子也甭过了。”
说实话也正赶上时候了,她立夏边才开始孵雏鸭,母鸭孵蛋得一个来月才能出小鸭仔,正好在端午边上。
但是刚孵出来的?小鸭,没法子立即下水,这个时候它们的?蹼掌和腿骨都没长好,一下水过不多久就会死?。
徐婆子得专门将这群鸭子放在盆里喂上七八天,再放水到盆里让雏鸭刨游,眼下正是雏鸭健壮,能下水的?时候。
要?是再早些,就算她急破肠子,也没法子叫鸭子下水田。
五个钱买一只雏鸭还是能叫人接受的?,那些平日里恨不得一个子掰成两瓣花的?,想想也掏钱买上两只,万一就成了。
尤其听到姜青禾喊,“徐婶,先?给我留十只阿,我只要?两只公的?,八只母的?。”
要?是搁往常大伙就想,青禾这丫头不会真疯了,买那么老些,家里三?口人生了十张嘴阿。
可?眼下,她们却想,稻田养鸭,又肥田又吃虫肯定?是真的?,不然?她姜青禾做啥要?买那老些鸭子。
这么一想,又相互一商量,她们都冲上去嚷道:“徐婶,俺要?三?只。”
“俺要?两只。”
“先?给俺!”
至于暂时没有买鸭念头的?,或是银钱不趁手的?,她们自有别的?法子,这个法子就是堵着问姜青禾,“晚点?能把你家鸭子放俺们水田吃虫不?”
姜青禾没有不答应的?理,只要?鸭子到了她手中的?话。
徐婆子赶紧回家去拿鸭子,说挑了雏鸭明天在稻田里分,大伙这才散去,准备回家先?垫垫肚子,等会儿就下田去捞虫拔死?杆。
姜青禾饿过头了,反而?生不出多少?饥饿感,还能脚步轻快地走到稻田边。可?当她准备下地时,感觉头昏脑胀的?,差点?没栽在田里。
干脆出来坐在田垄边休息会儿,连徐祯带了蔓蔓过来也没发现,直到蔓蔓蹲在她身后?问:“娘你累不累呀?”
姜青禾抹了把脸,让自己精神点?,“不累,你咋来了?”
“我和爹给你送饭呀,”蔓蔓指着徐祯提过来的?篮子,“有肉肉还有白馒头。”
徐祯放下篮子往外掀盖子,又凑近看了眼她的?脸,眼睛里全是红血丝,“吃了回去睡一觉。”
“娘你不要?不睡觉,不睡觉会生病的?,”蔓蔓说得很认真,她说完开始摸自己的?兜兜。从兜里掏出个东西,塞到姜青禾手里。
姜青禾一摸圆溜溜的?,再一瞅是个鸡蛋。
蔓蔓蹲在她旁边,笑嘻嘻地说:“婶婶给我的?,我没吃,娘你吃。”
她又皱着眉想了下,才拍了拍姜青禾的?手说:“给娘你补一补。”
姜青禾心软成一片,像是坚固的?红糖块被暖火熬成了甜滋滋的?糖稀。
当然?最?后?这个鸡蛋姜青禾一口,徐祯一口,其他全落进了蔓蔓的?肚子里。
蔓蔓还推着让姜青禾回家去,她用稚嫩的?声音说:“我最?会捉虫子了,我还会呲。”
她给她娘示范了下,用脚底在地上来回碾。
姜青禾也真的?撑不住,回家睡了会儿,实在熬得太久,这一觉睡到了天麻麻亮。
起来时她问徐祯,“咋不叫醒我?”
“想你多睡会儿,”徐祯说,本来从稻田里回来还想叫她吃饭的?,一见她睡得这么沉就不忍心叫了。
“那个土农药做得咋样了,”虽然?知道才一天,指定?没啥成果,姜青禾还是忍不住问。
徐祯摇摇头,“李叔在弄,泡一两个时辰的?压根不行,得泡一夜才能见效。”
要?是想折腾出杀虫有效的?药剂,这个过程很漫长,得挨个反复试验。叶子是直接泡水,还是煮了,又或者是捣碎。水量要?加多少?,放几个时辰才能有效,是直接倒田里还是滴进每株稻秧里,这些光想想,折磨得人头发慌。
“我不去了,我也不是那块料,苗婶在帮忙,我到时候去给苗婶她们那田里捉虫,”徐祯边说边拿出复蒸好的?馒头放在盘子里。姜青禾点?点?头,“等我这腾出手了,我也过去帮忙。”
她啃了个馒头,喂了猪食回来,准备拿了东西出门,就听门外有人喊她。
“徐婶,快进来,我去拿钱,”姜青禾拉开大门,忙叫门口抱着只篓子的?徐婆子进来。
徐婆子忙说:“不急不急。”
她卸下手里的?篓子,往上掀开盖子,“你瞅瞅,活泛吧,俺特意挑了最?好的?给你。这里是十三?只,三?只俺送你的?,没你俺也不能卖出那老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