眠春山—— by朽月十五
朽月十五  发于:2024年08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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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会高高兴兴地用两个指头捏着,小心翼翼投进罐子里,然后抱起来,听?着罐子里黄豆滚来滚去发出的碰撞声。
她好奇地问姜青禾,“娘,豆子硬硬的,怎么吃?”
“能吃的可多了,到时候石磨做好了,娘给你磨豆浆吃,”姜青禾把黄豆杆叠到一边,拿起另外一捆时说。
蔓蔓喜欢喝豆浆,她很少能喝上豆浆,因为家里没有石磨,姜青禾不想?老?是用四?婆家的石磨,所以上一年的黄豆基本发了豆芽吃。
“俺记得你早早就?跟石匠说了,还得多久才能磨好,”宋大花扔了把杆子出去,语气有点不敢相信。
不止在端午时姜青禾说想?买个石磨,早在三月时,她就?跟湾里石匠打?过招呼,让他啥时候匀出空,给她做个手推磨。
手推磨小,做得也快,就?算费事?也不至于要折腾三个月。
姜青禾说起这档子事?来,她叹口气,“我后头又让他给我做了个石碾子,没有碾子可不成啊,磨面都得靠它才成,估摸着要催催,这两天能给我送过来。”
石磨用来磨各种豆类,还能磨米浆,石碾子可以将小麦、黄米、高粱都碾成面粉,缺一不可,就?是姜青禾一想?起付出的一两银子就?肉痛。
人经不起念叨,东西也一样?,打?完黄豆送走宋大花的当天下午,石匠赶着三头驴子,将石磨跟石碾子给送了过来。
他将车停在那两扇大木门前?,在门口喊道:“石磨石碾子送到了哈,来搭把手阿。”
“哎,来了来了,”姜青禾忙笑着走出来。
手推磨并不算大,两个人足以搬动?,难搞的是石碾子,下头那个圆盘直径至少有一米多,这个叫碾盘,中间掏空塞木头跟圆柱形的碾磙相连接,起码有百来斤重。
因为碾盘是圆的,所以石匠跟徐祯一起使劲可以推着进去,至于碾磙,姜青禾上半身使劲给它推了进去,支在柿子树后面的空地上。
有了这两样?东西,后头的小院一下密实起来,更有种过日子的感?觉。
石磨的到来,让刚收获了两大石黄豆的姜青禾很兴奋,明明累得很了,早早就?起来。
徐祯还睡着呢,迷迷糊糊抓住她的手问,“再睡会儿,做啥去?”
“磨豆腐去啊,”姜青禾压低声音回?,弯腰穿上鞋子出去。
其实夏天亮得早,推开门都能瞧见远处的亮光,只是山里冷,姜青禾穿得薄薄一件被山风吹得打?了个哆嗦。
等她回?去搅拌木桶里泡发的黄豆,徐祯也起了,打?水洗脸,冰凉的水刺得他一下子清醒过来。
姜青禾抱着沥好水的黄豆出门,而徐祯则拿起靠在门边的扁担,挑了两桶水到石磨旁,磨豆腐很需要水。
手推磨昨天拿过来时就?里里外外清洗过,甚至将水倒进磨眼,反复磨出里头的脏东西才算完事?。
姜青禾舀起一勺泡好的黄豆,倒进磨孔里,徐祯则转着木头把子,石磨就?缓缓转动?起来,从边缘渗出细密的白浆,渗进孔槽里,再流到大盆中。
磨完的生浆得倒进细布袋子里过滤,吊在木杆子上,等它一点点滴出到桶中。
桶里的是白生生的豆浆,而袋子里的则是一团松松撒撒的豆渣。姜青禾要再吝啬点,再会过日子点,她就?不会把豆渣喂给猪吃。
得学着湾里人那样?,将豆渣煮了放点绿叶菜,加些盐熬成糊糊,或是干炒豆渣。
可她不爱吃豆渣,全都倒进桶里,准备晚点喂给猪崽吃。
等蔓蔓起来时,大锅里的豆浆都煮透了,灶膛里塞着一根柴火保持余温,让豆浆结出一层豆皮来,晒成干豆腐皮。
她美美喝了碗豆浆,又尝了甜豆花,晌午回?来又吃上煸得两片金黄,放了黄豆酱的红烧豆腐,外头脆,里头烫。
晚上的时候,姜青禾支使徐祯去老?屋那菜地扯了几株青辣椒,今年的青辣椒长势一般,出的辣椒算不上多。
她蒸了一小木甑松软的米饭,取了去籽的青辣椒,锅里热油滋滋冒烟,青辣椒被锅铲压在油里,油滚过它的全身,渐渐瘪了下来。
屋里也弥漫着股辣味,放了干豆豉,辣中又添了咸香,爆出来的辣椒又香又下饭。
再配上一盘香煎豆腐,汁水裹着豆腐,用筷子搅碎了拌到饭里,蔓蔓吃得要将头埋进了碗里。
今天从里到外都充斥了豆腐的香气,好好吃了一顿,也不算辜负今年刚收的黄豆。
收了黄豆后,地里的小麦得割了。
姜青禾找出两把麦镰子,递给徐祯让他拿去磨刀石上磨一磨。
她正在找草帽时,蔓蔓跑进来说:“大胡子叔叔来了。”
能被蔓蔓叫做大胡子叔叔的,只有巴图尔一个人,姜青禾放手里的草帽,连忙走出去。
巴图尔那大高个正瞅着那花墙,瞥见姜青禾出来,转过身大笑走上前?,“忙着吧?俺们也忙着哩,总算得了空赶过来一趟。”
“害,地里活计忙得很,”姜青禾好长时间没见他,两人倒也不生疏,她边走边问,“豆浆喝不?”
还有剩小半桶烧开的豆浆,天热叠放在水桶里,这会儿早就?冰冰凉凉的。
“来一碗,”巴图尔的架势,让人以为喝的不是豆浆,而是马奶酒。
姜青禾给他倒了一大碗,巴图尔端起一气喝了大半碗,才抹了抹嘴道:“这豆浆甜得实在。”
“刚几日新收的黄豆,香着哩,”姜青禾坐下来,问他,“咋今儿个过来找我,草场不忙了?”
“好些了,好些了,地里青稞也收完了,总算能歇上些日子,”巴图尔又喝了口豆浆,才笑着说。
在姜青禾下田施肥捉虫时,草场的牧民也忙得头昏脑胀。他们忙给母羊接羔、挤奶、还得新一轮的配种,山羊抓绒、绵羊剪春毛,给小羊剪耳记,做标记。
还进行了一场为期十来天的煽羊,主要煽的公羊,不然今年又得出不少骚气熏天的老?公羊皮。
巴图尔又接着说:“今年大尾羊的羊羔长得贼壮实,想?叫你也过去瞅一眼,最好在额们那住一夜。上回?你说请你做歇家要跟长生天发誓,额们都备好了。”
姜青禾犹豫着摇头,“地里麦子正熟着,眼下可没工夫去,要不再过十天。”
“不成呀,过十天就?过六月初三了,俺们那天祭敖包、拜神、上供嘞,你不来可不成啊,”巴图尔挠挠脸颊。
他问:“你种了几亩的麦子?”
“七八亩的麦子,”姜青禾如?实回?答。
“那你等着,额明天叫人来给你拔麦子,”巴图尔赶紧风风火火走了。
姜青禾赶忙追出去喊住他,巴图尔一点点挪出门外,他想?捂住耳朵,最终只说:“别整啥虚的,额去叫人来。”
“叫吧,记得带镰刀,”姜青禾追出来就?是想?告诉他这一句。
巴图尔瞥她,真是一点不讲客套话。

第78章 红糖馒头
当湾里养的公鸡还没有鸣叫时, 这个小小的院落,石磨早已嘎吱嘎吱转动,等停了声,灶房里的灶膛又开始劈啪作响, 那是黄豆杆燃烧的声音, 大?锅里?的豆浆酝酿沸腾。
徐祯往灶膛里添了几根柴, 姜青禾则穿着灰黑的围布,拿出卤水来,又将木桶拿到后院去冲洗了一番,到时候盛豆花用。
她回来后掀起木锅盖,只见腾腾白雾吹得蜡烛芯左右摇晃, 豆浆渐渐沸腾。
“我出去瞅眼,看看他们来了没, 徐祯你把?红糖馒头?给蒸上阿, ”姜青禾解了围布搁在椅子上, 走出门前还要交代声。
徐祯从灶台后站起身, 去拿笼屉时说?:“成, 你去吧。”
外头?天蒙蒙亮,清晨山脚还有雾气?, 姜青禾拢了拢衣裳, 下了小道去开门。
等她拉开两扇木门后, 咯哒咯哒的马蹄声从远处传来, 姜青禾走出去好几步, 勒勒车离得越来越近,她能瞧清坐在马上胡子拉碴的巴图尔。
只是视线转到后面, 她闭眼又睁开,想要瞧清楚一点, 却发现没看错。
那勒勒车上坐着的,是十来个头?带包布,笑?容洋溢的牧民?阿妈们,最前头?那匹马,都兰还遥遥冲她挥手。
一等勒勒车停下,都兰一甩两条乌黑的辫子,手拉着马的缰绳,让它停下,自己翻身从马侧跳下来,牵着马快步走到姜青禾旁边。
“啊呀,巴图尔说?昨天帮我去喊人,我还以为叫的哈日莫齐大?叔他们呢,怎么你们都来了,”姜青禾十分惊喜。
她拉过都兰的手,细细打量,笑?眯眯地道:“胖了是不?是?”
“真胖了点,”都兰咧嘴笑?,这一冬她吃得好,不?用样样抠着用,这个月忙碌也能有钱买些肉补补,自然长?胖了点。
姜青禾真想继续说?啊,可她只能把?话先留着,转身去喊人,笑?容明朗,“乌丹阿妈,吉雅姐、满都拉婶婶、小梅朵、桑布婶…”
她挨个用蒙语高声打招呼,语气?饱含笑?意,“走走走,进屋去,好久没见了。”
大?伙也热烈地回她,胖胖的满都拉婶婶喊道:“可不?是好久没见了,所以巴图尔说?割麦子时,额们不?让男的来,额们割青稞很老手的。”
乌丹阿妈笑?的时候,会挤出两团高原红,她说?:“额们想来看看你啊。”
“是啊,听说?你新?起了座屋子,比蒙古包还大?,真阔啊,”桑布婶望了眼后头?的屋子,确实大?。
姜青禾听着她们热切的话语,心?里?就像生豆浆逐渐滚烫起来。
其实她早该去一次平西草原,去一次牧民?新?的驻扎地。可她总畏怯,想着到时候大?伙为了招待她,又拿出平时舍不?得吃的东西来。
可她们也这样,平日不?来往,生怕过来打扰她。但要是有帮忙的时候,都很热心?肠,上赶着要过来干活。
“还有啊,”乌丹阿妈从勒勒车上提起小半桶羊奶,搁在地上,她笑?笑?:“这是俺们过来前刚挤的羊奶,怕坏,就挤了一小桶,给你们家三口补补,农忙累人得很。”
吉雅拍拍她,豪气?道:“敞开肚子吃,明儿额还给你带。”
姜青禾都要说?不?出话来,她喃喃,“你们这是做啥,”
“走,进屋去,”姜青禾低头?吸了吸鼻子,而后抬起头?笑?着去拉她们,让她们进屋。
还伸手将坐在车上的小梅朵抱下来,贴了贴她的小脸说?:“哎呀,你怎么也来了?”
“她闹着非得要过来,额没法子,”都兰无奈。
小梅朵比蔓蔓要大?上两岁,梳着小辫,眼睛黑汪汪的,脸颊憨实泛红,她仰起脑袋说?:“额找蔓蔓玩呀。”
她是为数不?多蒙古小孩里?,会说?贺旗镇方?言的,而且说?得很顺畅。
“蔓蔓还睡着哩,你等姨给她叫起来,”姜青禾牵着她的手说?,带着一伙人进屋。
牧民?阿妈们都习惯住蒙古包,可她们对姜青禾的这个小院也赞不?绝口,尤其野蔷薇花缠绕的墙,让小梅朵很喜欢。
进了屋子那平整的地砖,刚到要腰边靠墙的柜子以及宽阔却又满是生活气?息的灶房,都让她们觉得,这是间好房子。
尤其看到挖了水窖,养了两头?猪,一头?马骡子,和?一群鸭子时,直说?这日子被她过得好。
等坐到灶房里?,巴图尔赶紧跟徐祯挨着,他可算是找到一个能说?话的人了,而且现在徐祯蒙语虽然说?不?太好,可也能听懂大?半。
姜青禾开始张罗,木桶里?的豆花点了卤水,白嫩嫩的,她贴面舀几勺到碗里?,然后问,“都兰你吃咸的吃甜的?”
都兰凑过来,“咸的放啥,跟咸奶茶一样吗?”
“咸的放辣子和?酱,葱花和?泡黄豆,甜的有红糖浆,你吃啥?”姜青禾手停在拿料的手上,想了想又将碗推给她,“你要不?自己舀?”
都兰摆手,“额没吃过豆花阿,你给额来点咸的,辣子要少点。”
基本大?家都要了咸豆花,她们习惯了咸奶茶的那个味,只有小梅朵喝浇了红糖浆的豆花,吃得她含在嘴里?,不?舍得咽下去。
而一群或坐在桌边,或坐在小板凳上捧着吃的牧民?阿妈们,吃得一口一吸溜,豆花跟酸奶的口感又不?同,又滑又嫩又爽口。尤其这个黄豆叫油炸了一遍,又酥又脆的,浸了汤也好吃。
姜青禾没想到来的牧民?阿妈们,还怕来的阿叔吃不?饱,蒸了好些红糖馒头?,是那种卷起来流红糖浆的。
等她们吃了碗咸豆花后,又给她们挨个塞了拳头?大?的红糖馒头?,吃得大?伙嘴巴甜丝丝的。
其实眼下还早,不?急着割麦子,而且大?家一个冬春没有见面,还有好多话想说?嘞,尤其想把?上一年冬换了皮子后的生活,说?给姜青禾听。
她们的日子可比之前好过太多了。
乌丹阿妈咽下馒头?,她语气?迟缓又带着笑?意,“早前在冬窝子那,天天吃风干肉和?青稞,炒粉,一天只吃一顿。去年皮子换出去,手里?有了砖茶,又有好些钱。”
人没有钱的时候,是能过苦日子的,硬邦邦上冻的风干肉,连刀也剁不?开,只能放锅里?熬成肉汤,再配上炒粉囫囵吃一顿。
至于咸奶茶,都是四五日才喝上一碗。
可有了钱,就想吃好点,乌丹阿妈是最舍得的,她奢侈地买了面粉、成捆的挂面、耐放的糖块,还有腊羊肉以及新?买了口耐烧的锅子。
上一年在冬窝子里?,她们一家都有种久违活着的感觉。冬窝子深处地下,只留了个窄小的门和?四方?的窗,逼仄又阴暗,而且还吃不?饱。
可去年,他们肚子里?有食物饱胀的感觉,尤其挂面配腊羊肉,加点盐,连面汤都好喝,吃得全?身能回暖起来。
连在冬窝子里?的日子,都让人觉得没那么难挨了。
满都拉婶婶抹了抹眼睛,她眼眶微微泛红,“额拿着砖茶给姑娘换了三套衣裳,也算是给她出了点嫁妆。”
本来这一直都是她的心?病,哪有女儿出嫁不?给嫁妆的礼,可那时她真的给不?出来,连块红布也买不?起,日日愁的掉泪。
可自从皮子卖出去后,有了钱她就相当于有了脊梁,有了精气?神,紧着那点钱用,也风风光光送女儿出嫁了。
这笔钱和?砖茶对她来说?,是这辈子都难以忘记的,她逢人就得说?,说?完又得掉泪。
大?人的伤心?难过,小梅朵还不?算太懂,但她记得上年的事情,她很认真地掰着指头?算:“额吉买了肉,好多肉,还给额和?阿姐新?做了件皮袄,可暖和?了,额还有双新?靴子,以前那双冻得额脚出了好多血,新?靴子很好,不?出血。 ”
大?家还在说?着,你一言我一语的,她们都想要告诉姜青禾,上一年换出去的皮子,给她们枯燥乏味如?同死水的生活,带来了多么新?鲜的改变。
姜青禾原本一直上扬的嘴角,渐渐落了下来,她慢慢背过脸去,又悄悄起身走开。
她没有办法,在别人诉说?幸福的时候保持镇定。
但是她从始至终都不?觉得,她为她们的好日子带去了多大?的功劳,她的心?不?纯粹阿。
她静静在后院站了好一会儿,才回去叫醒蔓蔓。
一伙人说?话声那么大?,蔓蔓也醒了,姜青禾进屋的时候她刚踩着小凳子从炕上下来,穿鞋要出去。
姜青禾给她穿上衣裳,又绑了头?发,蔓蔓赶紧跑出门去,她都闻到甜甜的香味了。
一进灶房,面对齐刷刷看来的视线,她也不?生怯,很熟练地用蒙语问好,“赛拜诺!”
还说?了一连串的诸如?姨姨、姐姐、婶婶等等的词汇,只是蔓蔓说?完喘了一大?口气?,好难。
被乌丹阿妈忙抱进怀里?稀罕个不?行,而都兰也赶紧凑过来,“好蔓蔓,还记得额不??”
“都兰姐姐,”蔓蔓抱她。
小梅朵也蹬着小短腿跑过来,指指自己,一脸期待地看着蔓蔓。
蔓蔓对这张脸熟,可名字早就忘了,但她惯会投机取巧,她喊,“姐姐!”
姐姐总没有错吧。
小梅朵摆手,“哎呀,是梅朵啦,你个小蔓蔓。”
蔓蔓嘿嘿笑?,弄得屋里?大?家也都笑?了,笑?声欢快。
短暂地寒暄过后,乌丹阿妈招呼其他人去外头?拿上镰刀,帮姜青禾割麦子去。
其实割麦子她们也是头?一次,牧民?大?多只种青稞,有时候连青稞也不?种。因为四季转场,没办法长?时间留在一个地方?,守着土地和?庄稼。
但割麦子又不?算难事,就算没咋上手过,也难不?住她们。论起割田种地啥的,她们有几个比汉子还要本事,一天能割两亩青稞都不?喊累的。
去往麦田的路上,这一伙人是很惹眼的,除了那些深邃的五官长?相,更多的是牧民?阿妈们明显要高要壮很多,毕竟她们可是能制服牛羊,按着它们剪羊毛的人。
唬的湾里?那些在麦田里?割麦的妇人一跳,忙放下手中拔出来的麦子,站到田边问,“青禾,你咋带了这么多蒙人来?”
“熟的,给我来割麦子嘞,”姜青禾大?方?笑?着回道。
有个歇脚的老婆婆说?:“那你们指定跟炒面一样熟,不?然哪会给你来割麦子哩,这热死黄天的。”
湾里?形容人特别熟,就爱说?熟得跟炒面似的,姜青禾也觉得挺有意思,她还回了个词,“是勾八勾九。”
旁边的妇人了然,在这地勾八勾九可不?是狐朋狗友的意思,而是好朋友,一般形容娃娃家家的。
这群人收获了一路的眼神,方?言听不?懂,她们也无所谓,反倒是被从麦田里?赶过来的宋大?花,那一嘴蹩脚的蒙语给折腾够呛。
压根没听懂在说?啥,还在那费力吧啦地听着,可把?早就经历过这一遭的巴图尔,乐得够呛,在边上笑?了好一会儿。
可等到正?式割麦开镰后,大?伙就笑?不?出来了,无边无际的旷野,飞扬的麦芒,火辣的日头?炙烤得大?地,热汗顺着脖子不?住得往下流。
正?是田家少闲月,五月人倍忙。夜来南风起,小麦覆陇黄。
平原没有可以遮阴避暑的地方?,甚至连凉风都不?往这头?刮,热风呼啦啦地吹。
难得可以欣慰一点的是,虽然今年稻子生了虫害,但麦子长?势很好,秕谷也少得很,一颗颗很饱满,磨出来的新?面指定比上一年的还香。
姜青禾瞅了会儿麦子,将草帽压低了点,握着麦镰子对准麦子,一气?呵成不?带半点犹豫,那麦子就直挺挺倒了下来。
连割四五垄以后,她摸出两根麦秆,穿过散落的麦子,交叉扭打在一起,麦子立即紧紧并拢,成了座小山立了起来。
这种方?式方?便到时候打麦子,上一年在公田收麦子,又热又累又没有经验,姜青禾无时无刻不?怀念现代的生活,现代的农业用具以及方?方?面面。
可眼下她虽然热得大?汗淋漓,麦芒扎进皮肤里?痒得慌,但她已经逐渐适应这片土地,甚至能自娱自乐一下。
要是再跟枣花婶分到一起收麦子,人家指定得说?,俺的娘嘞,这还是去年那个生瓜蛋子吗。
她想着乐了会儿,可巧枣花婶还真从自家那片田里?过来找她,喊道:“禾阿,明儿个公田还是俺俩去割嘞。”
走进了一瞅姜青禾那镰起麦落,麦穗不?掉粒的架势,“嚯,使得有模样得很嘛,再过两三年可不?得了了,要成田把?式了不?成。”
姜青禾笑?得够呛,差点没拿住镰刀,只有她自己知道在笑?啥。
她捂着肚子喝了口水,“明儿个我就去。”
公田的麦子种得比自家要晚上几天,熟得也没那么快,这头?开割了,那头?的麦子叶片还有绿的。
今年要是没有帮手,公田和?自家麦地撞在一起,姜青禾真得半夜都去收麦子了。
不?过她也不?知道,要是今年就她和?徐祯两口子割田的话,好些妇人都会过来搭把?手,指定不?会叫她的麦子落田里?。
等姜青禾收完这一片地,又瞅了眼竖在边上的竿子,影子还挺长?,没到晌午,但她得回去做饭了。
想着跟乌丹阿妈几个说?声,结果抬头?一瞅,娘嘞,人家早早一亩地割出了头?,她还在这沾沾自喜,觉得进步神速。
她怀揣沉痛的心?情离开,下一年,等下一年她的镰刀指定使成飞刃。
晌午没和?面,吃的是现成的挂面,一烫一煮,加点辣子和?猪油。
她这几天都没法子去镇上,买猪肉是托了常往清水河走的筏客子,让他捎带了两吊子猪肉,再来些羊杂碎和?羊肉。
下午就在家焐猪肉块,牧民?其实大?多不?爱吃猪肉,后院收拾了羊杂碎给炖上,给她们吃。
她怕大?伙热得受不?了,找出之前剩下的一小袋大?麦,洗干净放锅里?炒到焦黄,热水一注成了麦香浓郁的大?麦茶。
虽然味道一般,姜青禾不?爱喝,但能解暑热,她泡了两桶茶,放在拉拉车上推着送了过去。
“歇会儿,喝点大?麦茶解解渴,”姜青禾吆喝,还走了不?少路叫虎妮和?宋大?花也过来喝。
到了天渐黑,姜青禾来喊她们回去吃饭,只见原先那一大?片的麦田,一天之内全?部倒伏,被捆扎成高高的山峦,叠在勒勒车的上头?,明天将奔赴糙场打麦子。
“这就收完了?”姜青禾不?可置信。
巴图尔擦了把?汗,瞥她道:“瞧不?起谁呢,七八亩地,十几个人给你干,一天尽够了!”
“明儿个额还来,”都兰热得脸颊红扑扑的,她指指地上的麦茬,“给你撅这玩意。”
姜青禾很懵,走之前还回头?望了望那片空旷的麦田,她忍不?住伸手掐了自个儿一把?,疼,她嘶了声。
实在是效率太快,让她久久难以回神,不?过想了想,夜里?吃饭时她说?:“地里?的麦茬你们拿去吧,还有掉了不?少麦粒,要是愿意捡,麦粒也给你们。”
至于给她们每人一斗麦子,她还没说?,等麦子彻底收了之后,带到草场再给她们。
“真的?”满都拉婶婶不?可相信地问她。
姜青禾无比确信是真的。
没成想第二?天她们干脆带了自家娃来捡田里?的麦粒子,一部分去帮公田收麦,还有几人则去刨那麦茬。
昨天姜青禾那片田一天内被收完,实在传得沸沸扬扬,只是当事人自个儿不?晓得。
倒是土长?找到了她,“你去问问,那些人愿意这几天给公田收麦打麦吗?照你们当初的价给,一人两斗麦子,最多三十人哈,人太多俺也出不?起那老些麦子。”
“不?用问了,肯定愿意,”姜青禾想也没想,谁会拒绝粮食阿。
尤其是牧民?压根没有多少土地,只能靠着青稞果腹,更多的是拿牛羊或是皮子来换取所需的粮食。
所以当姜青禾询问起大?家的意见,吉雅甚至蹦起来说?:“赛!”
更别提其他人,她们神色复杂,胸腔涌动着热流,明明是来帮别人干活的,可到头?来活干着干着,自己也能有麦子了。
丝毫不?想自己干活有多拼命,有多卖力,那些流下数不?尽的汗水,红成一片的背部,以及伤痕累累的手。
只想着,她们今年居然也可以吃上一口新?麦了。
光是想想,就涌起了无边的干劲,折弯回去后,蒙古包里?的说?话声响了很久。
隔日三十个牧民?,男男女女都有,揣着干粮来割麦子了。
照湾里?人的说?法,天爷,从来没见过干活这么卖力的蛮牛。
十来天的活,他们四五天连带着打麦子,全?跟力气?不?要钱似的干完了。
那二?十来堆高高的麦秆,就是他们日夜不?休的努力。
可是新?收来的麦子要晾晒,而草原没有晒场。
所以他们先拉着厚厚的麦茬子回去,乌丹阿妈说?:“过两天祭敖包你早点来。”
姜青禾遥遥跟她们挥别,到时候她会带着成堆的新?麦、磨好的面粉跟他们见面。

麦子叫晴好的日头晒了两天, 收进谷仓后,又到了吃青的时候。
收青稞便不似收麦子那般大张旗鼓,收完麦子隔天?起早去拔下,略晒后先拿一捆来吃。
今年照旧是去四婆家吃, 不同于去年那般冷清, 有虎妮和小草在, 宋大花一家?也过来了。
蔓蔓牵着小草,两个娃蹲在长满瓜叶的木架下,时不时伸手扯一把细小的黄瓜藤。
小草掰开?大而绿的瓜叶,木架上吊着短短的黄瓜,还没有长大, 她招呼蔓蔓也过来看,小声?说:“你吃不?”
“吃, ”蔓蔓趴在小草耳边悄悄道。
小草眼下胆子也算是?大了起来, 上手拧下那根黄瓜, 表皮刺刺的, 她还放身上擦了擦。
啪的一声?, 她两手使劲给黄瓜掰成两段,长短不一。
她把长的塞到蔓蔓手里?, 自己拿了短的, 两个娃坐在旱柳树荫遮蔽处, 吹着微凉的风, 听时不时传来的虫鸣, 树上的鸟叫,再啃一口水灵灵的黄瓜, 多么惬意。
结果咬了一口黄瓜,蔓蔓呸呸吐出来, 她指着自己嘴巴,“麻麻的。”
小草也吐出舌头,整根舌头都?发?麻,她哭丧着脸,“不好吃。”
“哈哈哈,青禾虎妮你瞅瞅你家?这两个,”宋大花拿了麸子出来给鸡吃,正好瞅见了,立时大笑起来 。
虎妮叉着腰走出来,“咋了咋了?”
“那刺瓜还没熟,偷摸搁那摘了来吃呗,估计麻嘴了,”宋大花笑得不行。
虎妮舒了口气,上手提着俩娃进屋,喝水漱口,蔓蔓和小草互相?瞅一眼,低头老实挨训。
训完后,蔓蔓不死心地问,“那啥时候能不麻人呀?我吃不麻麻的。”
“你每天?数,数个十天?就不麻人了,”姜青禾拿指头点点她的脑袋,一天?天?净想着吃了。
四婆乐呵呵地说:“刺瓜没好,婆婆给你们吃桃好不好?”
她说着扶着桌子站起身,走到那矮小的柜子旁,打开?取出放在盆里?尖上嫩红的桃子,是?本地的六月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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