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婆那住镇上的儿子托人捎了几个回来,刚到手时还硬生生的,捂了几天?总算放软了。老太太舍不得给自个儿吃,虎妮也没份,硬是?要留着给娃尝尝鲜。
她递给虎妮,吩咐道:“你去洗洗,洗了分给几个娃吃,还有多的,切了叫青禾几个也尝尝。”
虎妮干脆应声?,她馋这桃子很?久了,可惜她娘盯得紧,半点腥也尝不到。
“手上活计停停,来吃桃了,外头那几个伢伢子,别瞅那架上的葫芦花了,进来领个桃,”虎妮切了桃走出去招呼。
一时踮起脚瞅葫芦藤上有没有小葫芦的二妞子和虎子,各自推了一把,嬉闹着往里?走。
徐祯则和王贵满头大汗地从猪棚里?走出来,他俩闲不住,给四婆家?那猪棚做了个简易棚顶,免得大热天?晒得猪生热病。
宋大花则给鸡喂完麸子麦粒,掸掸身上的鸡毛,拿着盆进门,她手脏,虎妮还给她塞了一瓣桃子,甜软水润。
大人自己拿了切瓣的桃子,几个娃都?捧着个大桃子又啃又咬,吃的汁水糊了嘴巴也糊了满手。
吃完各自瞅了眼,都?扑哧笑起来,一起闹着去洗手洗脸,回味着桃子的味道,真甜呀。
然后排排坐在树荫下晾手,结果瞅到了跳过来的蚂蚱,又扑上去捉蚂蚱,没捉到也不恼,转头去扑蝴蝶。
玩够了等听见开?饭了,蔓蔓才顶着满头汗和一双小脏手跑过去,姜青禾瞅她那埋汰样,教给徐祯让他管管。
徐祯能说啥,给她换了汗巾和带她去洗手呗,等他俩弄完,院子里?大榆树下人早就坐满了。
今天?吃青除了有磨出来绿色的麦索儿,四婆还蒸了杂粮饭,青稞跟红豆混煮,红豆糯得开?花,青稞饱满弹牙。
四婆种的西葫芦正嫩,炒了一大盘,姜青禾则采了菜地里?的青辣椒,再不吃等红辣子熟了,青椒也过季不能吃了。
她做了青椒肉丝,剩下的则放火炉上烧,烧的青辣椒表皮发?黑,逐渐蔫巴。捋下那些焦黑,青辣椒的内里?照旧是?绿的,放盆里?倒点醋、酱和盐,那股爆出来的辣味,香得不行,特别下饭。
当然小孩受不了辣,另炖了碗水蒸蛋和烧肉。
大伙围在树下的桌边,有旷野上吹来的风驱散了热意,热热闹闹吃了一顿饭,犒劳农忙时节的疲惫。
吃了饭一起帮忙收拾碗筷,又哄着一道去姜青禾那磨新面,试试她新买的石碾子。
“婆,这回我磨了头茬面,再来个二面吧,”姜青禾拍拍边上鼓鼓囊囊的袋子,笑眯眯地说。
四婆也笑,打趣她,“今年你收了那老些麦子,七八亩有个十七八石,咋还省了?”
“你们瞅瞅她,去年刚来这,还没田嘞,收了几斗麦子只?磨一茬,那麸子俺都?不舍得给鸡吃,”四婆回想时那时,脸上笑意更深,“眼下收成好了,这丫头倒抠搜起来了。”
宋大花也揶揄她,“咋滴,你往前不是?说,宁叫肚里?流脓,不叫嘴里?受穷,怎么这会儿不吃好了。”
姜青禾说得理直气壮,“跟你们学的,我会过日子了阿,那句淡淡长流水,酽酽不到头,你懂不?”
这话说的几人拍腿大笑,要知道往前姜青禾山里?的野菜也不晓得采,山货搁哪摘也不知道。一瞅她们家?跟湾里?人压根不同,农闲也要隔几天?吃顿肉,用油更是?不节省,农事上马马虎虎,一根瓜秧子上的生瓜蛋子。
可只?有姜青禾知道,刚来那半年多,算不上正经?过日子,习惯和生理心理都?接受不了,更多的像在玩闹中努力让自己适应这片土地。
但现在她要长久打算,她得好好过日子阿。一斗麦子出五六升头茬面,要是?取了头面后再磨那叫二面,二面开?始发?黄,但口感也还成。
往前不管蒸馍馍还是?做面条,姜青禾都?用头茬面,又细又白?,口感虽然比不上现代的面粉,可也算不上太差。
眼下想来,磨个二茬面,除了口感差了些,颜色偏黄外。但是?能多出一两升,这一两升面就算天?天?吃馍馍,也能叫三口人吃上十来天?。
从下地干活后,等一季麦子从秋播种到下一年春返青,夏收获的过程实在漫长,尤其经?历了稻子生虫害,她真正明白?什么是?靠天?吃饭,一年间会粮食丰产,也可能顷刻绝收。
她无法保留以前吃好喝好的想法,现在她会想,宁叫嘴巴受点亏,也要肚子能填饱,不过底线是?能吃差一点点,但不能吃太差。
姜青禾看着石碾子旁的麦子,她眉眼弯弯,“磨呗,就二茬面阿,麸子也得留着了,喂猪正好。”
“得嘞,”虎妮撸起袖子,“给你们露一手哈。”
推石碾子是?很?要技巧的活,它只?能顺着推,一倒着整个碾磙就得倒下来。
而且劲使得不好,使得不到位,谷壳没碾不碎,使得太用力,那谷壳全?碾进去了。
麦子放得多也不成,要是?放得多堆起来,那上头米仁碾得极碎,下头的米还没碾倒,放薄薄一层也不行,那太浪费人力了,而且一碾米全?碎了。
这得两个人打配合,一人推碾棍,一人帮着用小扫帚扫米,这样碾出来的米才能放石磨里?磨成面粉,当然用碾子碾也成。
虎妮推着碾棍,她喊:“徐祯你们两口子都?来学学,以后可得自己来碾。”
徐祯拿着装满麦子的簸箕走过来,说了句,“那拉后院那头马骡子也过来学学,以后它也得拉。”
姜青禾白?了他一眼,“去你的。”
虎妮笑嘻嘻地说:“听得懂人话就拉过来呗。”
蔓蔓站在石碾子边上接了句,“骡子只?会阿哼阿哼地叫。”
她给演示了下什么叫骡子叫,双手搭在腰间,脸颊鼓起,鼻子出气,哼哼了好几声?。
叫大伙笑得直捂肚子,蔓蔓还一头雾水,马骡子就是?这样叫的阿。
笑完后得趁着天?还亮早点黏米磨面,小院里?石碾子轱辘轱辘转动,石磨磨出微黄带着麦香的面粉,筛子筛掉麸子,白?色尘雾扬起。
直到霞光披满整片天?,又渐渐消逝,天?色墨墨黑时,小院暂时恢复平静。
新面装进了皮口袋里?,和晾晒好的麦子一起叠在了大轱辘车上。
等隔日起早,姜青禾给蔓蔓穿上了白?色背褡子,罩了件新做的浅黄色系带外衫,重染的米黄色裤子。
她自己也换下灰布外衣,和徐祯一道穿了件毛蓝布做的衣裳,毛蓝布是?去镇上买来的,染坊没有蓝靛,也没有细布,压根染不出来。
今天?去草原祭敖包,不能穿得太灰扑扑,要穿的鲜亮些,红色太艳,蓝色正好。
等娘俩弄好,徐祯从四婆家?借了马骡子回来,套好绳在门外喊,“苗苗,你们好了没?”
姜青禾让蔓蔓先出去,她半掩上门,晚点宋大花得过来黏米磨面,还得帮她喂下猪崽,索性就不关了。
两头马骡子拉着摞得老高的麦子,明显有些吃力,徐祯还得时不时停下来给它俩喂鲜草和黄豆。
尤其进了草原,两头马骡子低下头嚼食鲜草,不管徐祯咋扯缰绳,死活不愿意走,痛痛快快吃得这一圈草秃得露出土壤,才迈开?步子往蒙古包那边赶。
等高到小腿肚的草渐渐低矮直至被碾平,新的蒙古包驻扎地到了。
不等马骡子停稳,胖胖的满都?拉婶婶手里?还挤着羊奶呢,一时惊喜万分,手劲大了些,挤得母羊又重又长地咩了一声?,后腿蹬地。
满都?拉婶婶连忙放开?手,站起来抹抹手背,她没跑上前,而是?跑到一座很?大的蒙古包前喊,“青禾来了,麦子也来了!”
毡布被掀开?,从里?头齐齐探出好些脑袋。
小梅朵钻出来,又蹦又跳地喊,“真的来了。”
阿拉格巴日爷爷抚着长胡子,笑着摸摸她的脑袋,是?啊,不止麦子来了,牧民选出来的歇家?也来了阿。
在今天?这个神圣的日子,土默特部落分支的牧民祭敖包、祭神,告诉长生天?,他们草场有了歇家?。
他盼着,歇家?能让草场牧民过上好日子。
第80章 欢宴
粮食的?到来?总是让人欢喜的?, 可大人的?高兴是有度的。她们只会摸着鼓鼓囊囊的?毛口袋,一同憨厚地笑着,再说声能吃碗油炒面了。
可孩子的?欢喜是做不了假的?,那些今日穿得鲜亮的牧民小孩则笑嘻嘻扑在粮袋上, 他们围着大轱辘车, 唱起欢快的蒙古歌谣。
直到小梅朵戳戳皮口袋, 她问?蔓蔓,“这也是麦子吗?”
蔓蔓摇摇头,她做了个手?摇石磨的?动作,并讲解,“是磨出来?的?面粉, 小梅朵姐姐你知道面粉吗?”
“面粉给额们吗?”小梅朵眼神亮晶晶的?。
蔓蔓重重点头,她说话添油加醋加了自己的?意思, “娘说给你们, 叫阿妈们今天做给我们吃, 要吃糕糕。”
姜青禾恰好听见, 她愣了下, 戳了戳蔓蔓的?脸,小坏蛋净胡说八道。
想跟小梅朵解释的?, 结果小梅朵早跑到边上, 用了吃奶的?劲硬拉着吉雅姐和乌丹阿妈过?来?, 她急急地说:“面, 面粉, 来?看面粉。”
“啥面粉哟,”乌丹阿妈被她拉得往前, 不解地问?。
姜青禾拍拍那竖着的?好几个毛口袋,“诺, 昨儿个磨的?新面,给你们的?。”
“啥?”乌丹阿妈不敢相信,她瞪大了眼睛。
吉雅则猛地扑过?去抱住了姜青禾,姜青禾差点被她扑了个趔趄,站稳后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
其实大多蒙古牧民?并不爱拥抱,他们表达友好的?方式虽然也热情,却很少有贴身拥抱。
吉雅是太?兴奋了,她脸蛋红扑扑的?,她说:“感谢你为草原为大家带来?粮食。”
对?于?一个逐水而居,四季转场靠牛羊过?活的?游牧民?族来?说,粮食的?重要不亚于?牛羊马。
牛羊不能随意宰杀,羊奶也不是天天都有的?,他们想要粮食,但却没法种植小麦、水稻等农作物,连种植青稞也是采取了借荒的?方式。
借荒是借秋收后不耕种的?荒地,大多在贺旗山脉处,他们会去借来?种青稞,给户主一笔羊毛或一张皮子作为报酬。
但是他们也不怎么照料青稞地,一亩地可能连一石青稞也出不了,碰上黄毛风席卷的?天气,当年的?青稞收成几近于?无。
只能用羊和皮毛换取价格高昂的?粮食,平西草场的?这群牧民?很少出草原,也甚少会到镇上去,他们会去蒙边市集,但一年也只去一两次。
更依赖于?驼队,希望他们能带来?粮食。但除了上一年,其他时候牧民?们都被压价,比如以前一头羊羔换五斗面粉,一张皮子一把挂面。
这也是他们迫切需要一个歇家的?原因阿。
所以吉雅的?激动,乌丹阿妈的?失态,以及后面牧民?阿妈和大叔们的?抚摸粮袋时的?神情,那都是对?粮食得渴望。
姜青禾很能理解。
之?后她被大伙热情地请进了最大的?蒙古包内,里头用着不知名的?花草装饰了角角落落,她能认出来?的?只有绿色的?柳条。
红漆桌子上摆了一盏牛乳和一大碗酸奶,姜青禾问?都兰,“这是做啥的??”
都兰打理着自己的?辫子,她偏头看了眼说:“那呀,是昨天日头出来?时,阿拉格巴日爷爷用来?表祝福的?。”
她怕姜青禾稀里糊涂,解释得清楚点,“阿拉格巴日爷爷是额们土默特小部落的?头人,每年由他来?往羊羔牛犊、毡房和小孩洒牛乳和酸奶,表示平安祝福。”
这是他们部落祭敖包前的?仪式,一定得在日头升起时做,但祭敖包又得在日头升起前开始。
都兰又指着蒙古包内装饰的?花草说:“除了蒙古包得放花草,额们栓幼畜的?木桩也得缠绕呢,晚些祭了敖包你就能瞅见了。”
没说一会儿,穿着新衣新帽,刮了胡子的?巴图尔来?找她,“快来?,祭敖包就快了。”
都兰推她一把,“你赶紧先走,别误了时辰。”
姜青禾也没来?得及说啥,赶紧跟着巴图尔出去,往后头蒙古包驻扎那片高出地面的?小山包走去。
她想找找徐祯和蔓蔓,视线所及全是身着盛装的?牧民?,他们都换了压箱底的?衣裳,颜色虽然不够鲜艳,可能瞧出来?他们对?祭敖包的?重视。
祭敖包一般在山坡或者是丘陵上进行,按照巴图尔的?说法,在他们土默特大部落里,会骑马,赶着勒勒车,半夜前往很高的?山峰祭敖包来?求雨,祈求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在这没法子,只能找到个小土包,但是你放心,别的?不说,额们还请了喇嘛来?念诵,保证长?天生能够听见,”巴图尔叽里咕噜说了一大堆。
姜青禾瞅着越来?越近的?山包,那中?间一个大敖包,旁边用石头搭了十二个小敖包围在一起,像是一座实心塔。
其实敖包在蒙语里,就是堆子或鼓包的?意思。
敖包上还插了树枝,中?间插了一根长?杆,上头系了很多写着经文的?布头,还有栓了牲畜的?毛角。
巴图尔说其实敖包下面还埋了药物和谷物和牛羊角,对?他们来?说珍贵的?东西,这会增加神灵保佑这片土地的?力量。
至于?为啥插树枝,他说得理直气壮,“树木会吸引雨水阿,额们祭敖包也是祈祷雨水降临,万物丰收阿,当然还有牲畜阿、人啊平安嘛。”
他说的?时候表情神圣,姜青禾对?于?人家的?信仰也尊重并理解。
牧民?们一手?握着石头,另一只手?拿着柏树枝,全都站在敖包的?前左侧,右侧是给诵经的?喇嘛和祭敖包的?阿拉格巴日站的?。
姜青禾站在左侧最前边,她没有参加过?祭敖包,最多是学过?这个词。当初卖皮子时要让他们请她做歇家先对?着长?生天发誓,也是不想以后突然被别人撬墙角。
因为她对?没有合同也无契约的?要求,很没有安全感。但在她的?想法里,只是牧民?们集体立个誓言就过?去了。
可她没想到,他们竟然会在祭敖包祭拜山神,这个隆重而又重要的?日子里,请她成为歇家。
她手?指紧紧蜷缩,心口砰砰直跳,注视着穿着红布衣的?喇嘛诵念经文,而长?者阿拉格巴日他对?着敖包,虔诚地念蒙古朗诵调。
“天父地母赐予我们,
六畜兴旺,五谷丰登。
福来?!福来?!福来?!
敖包风水保佑我们
伴随着喇嘛悠悠长?长?的?语调
“啊,长?生天,先祖之?灵
庇护众生,求昌盛,求繁荣”
“啊,长?生天,先祖之?光
日精月华,庆丰盈,祝辉煌”
一声声像是来?自远古的?祭祀,庄严而凝重,那么空旷的?草原,连风声都驻足,只有诵经和说祝赞词的?声音。
有人端了宰杀好的?牛羊上来?,放在敖包前,姜青禾知道祭敖包总有四种法子,一是最隆重的?血祭,即把选出的?牛羊宰杀,他们认为只有用牛羊才能报答天地的?恩情。
另外?则是洒牛奶、马奶酒的?酒祭,和往架起来?的?火堆里扔牛羊肉的?火祭以及对?牧民?压根办不到的?玉石来?祭拜。
牧民?轻易不会宰杀羊,更别提牛了,所以姜青禾看着端上来?的?牛羊头时,她愣楞地看了很久。
以至于?阿拉格巴日长?者走到她面前时,她才反应过?来?,老人笑容和蔼,他说:“来?吧,来?向长?生天祷告,成为土默特小部落的?歇家。”
“走到这里来?,走到敖包的?右侧来?。”
阿拉格巴日的?声音温和,他的?神情庄重,双手?捧着白色和蓝色的?哈达,面对?敖包,他念了一段词,大意是跟长?生天发誓,又用蒙语说了姜青禾的?名字。
接下来?要求姜青禾跟着他念。
“抱以真心、不蒙骗、不欺瞒”
“希望你能给土默特小部落带来?,安稳的?日子。”
姜青禾念完一怔,她微微侧头看了眼旁边的?老人,她以为会富裕再者是丰衣足食的?生活。
可是阿拉格巴日没说,他只说安稳。
一个游牧民?族祈求的?安稳。
老人并不解释,他微笑着面对?姜青禾,喇嘛上前将?白色的?哈达对?折开口,平放在她的?掌心,那是蒙古族人对?尊贵的?客人献礼。
白色的?哈达代?表世间一切美好的?寓意,而喇嘛放蓝色哈达时,他说:“永恒。”
其实蓝色哈达还有智慧、健康以及忠诚的?意思,在这里献给她,只是想说希望她和草场的?关系永恒。
姜青禾从来?没有哪一刻,有像现在这样被重视过?,她站在敖包前,她的?目光略过?敖包看见了远处冉冉升起的?太?阳,金黄的?太?阳。
她的?眼睛里雾蒙蒙的?,在那样明亮的?阳光下,她好像看见奔涌而来?的?真心,以及只要她转过?去,就能瞧到纯粹的?眼神,朴实的?脸庞。
她低低说了一句,随风消散在空中?,她想只有自己知道,刚才做下了一个什么样的?承诺。
也许从此刻开始,歇家这件事,不再是她随时可以扔下的?东西,是必须为之?奋斗的?责任阿。
那是连在长?天生前,连对?她的?要求和期盼都说得那么温柔慈和,不要求富裕,只求安稳。
她没有办法不动容。
阿拉格巴日老人笑着面对?左侧的?牧民?,他拿过?盛满酒的?银碗说:“今年让额们土默特小部落的?歇家,走在额的?后面,先祭敖包!”
“赛音!”大伙欢呼。
姜青禾怀揣着难以平复的?心情,将?哈达披挂在脖子上,拿过?酒杯跟着阿拉格巴日老人顺着敖包走。
在她的?身后是紧随着她的?牧民?,他们将?酒或是鲜奶一点点倒在敖包上,顺着敖包走三圈,叩拜将?带来?的?石头和柳条放在敖包上装饰。
祭敖包结束,但与?此同时迎来?了玩乐盛会。
盛会开始前姜青禾去将?哈达拿下来?放好,她一个人坐在蒙古包里,低头瞅着那蓝白两色的?哈达。
从外?头挨个蒙古包找遍的?徐祯,掀了帘子后瞧见她时,松了口气,走过?去坐在她旁边,他温声问?:“害怕了,我伟大的?草原歇家。”
姜青禾转过?头,叹了口气,把汗都浸湿的?手?贴在他的?手?背上,她悠悠地说:“感受到了吗?这都是源源不断的?压力。”
她虽然不觉得自己平庸,但她认为自己平凡,偶尔有小聪明,她有时候会想,真的?能做好吗?
徐祯此刻告诉她,“当然能做好了,就算他们不相信你时,我会一直相信你的?。”
比如帮她擦去手?上的?汗水,比如成为不了她有力的?助手?,那就做她身后可以停靠的?港湾。
又或者是紧紧握着她的?手?,拉起她往外?走去,不要担心前路怎么走,就一直往前。
去瞧瞧这个美丽草原的?盛会。
欢呼声似浪一般平涌又逐渐升高,姜青禾平复心情后,拉着徐祯挤进人堆里,此时进行的?是赛马。
小部落的?赛马也是不成啥气候的?,只能走马赛,像大部落搞的?跑马赛,让马来?回跑二十公里,先回来?的?算赢。
那他们做不到,他们的?马比他们自个儿还矜贵着哩,压根不舍得折腾。
走马赛也不是就让马随便走走的?,先大步走上一段路,再小步,最后快步走一大段路。
先上场的?五匹马已经开始大步走了,马蹄子迈得飞快,可守在前头看得大伙直笑得停不下来?,有一个还笑趴下了,在草地上滚了两圈。
其他几匹马都好好的?,只有安木日的?小伙子,他的?马压根不听他使唤,叫大步走,它?非得立在那不动。
倔脾气上来?了,任安木日拿鞭子抽它?,就是不动,还趁他下来?时,屁股一侧歪重重撞了他一下。
安木日踉跄着四脚朝天倒地,袋子里的?糖块洒了出来?,这匹马还屁颠屁颠跑过?去用舌头舔舐,尾巴甩得起劲。
可不叫大伙看得笑个不停,有的?捂着肚子笑得一抽一抽的?。巴尔雅大婶狠狠跺脚,“哎呀,真是个不中?用的?东西。”
这傻儿子,纯叫大伙看笑话了。
第一批赛马结束,第二批倒是走得各有各的?姿态,姜青禾还跟徐祯点评这几匹马哪匹马好看。
这对?无良父母,完全把蔓蔓托付给都兰了,享受一下并不算二人的?二人世界。
至于?都兰带着蔓蔓在做啥,她带着蔓蔓和小梅朵在空旷的?草地玩谁打滚打得多,打得远。
她的?妹妹琪琪格不吱声,在旁边坐着,时不时瞅一眼,偶尔翻个白眼。
都兰还从班布拉那借了一匹小马驹,抱着蔓蔓坐上去。
蔓蔓压根不怕,还摸摸小马驹,“你乖乖的?哈。”
她可是连骆驼都骑过?的?。
只是小马驹跑不起来?,蔓蔓只坐了会儿,她闹着说:“都兰姐姐,都兰姐姐,骑大马好不好?”
她害怕小马驹被她坐扁了,她想骑大马,骑高高的?大马呀。
“好啊,小梅朵你骑不?琪琪格你呢?”都兰去牵了自己的?大马过?来?,她挨个询问?。
小梅朵刚才打滚,将?自己的?身体卷起来?太?使劲,此时累得慌,躺在琪琪格旁边,她伸出一只手?摇了摇,意思是她不去。
琪琪格抱着自己的?双腿,她默默盯着都兰和蔓蔓看了一会儿,然后吐出两个字,“不去。”
都兰摊手?,她一把抱起蔓蔓坐在马上,自己撩起蒙古袍子,利落地翻身上马,她环着蔓蔓说:“她们不去拉倒,姐姐带你跑马去。”
在此时夏季牧草正丰美的?草原上跑马是件很畅快的?事情,席卷而来?浓重的?青草味,此时不算热的?日头。
偶尔踩过?几个浅水泡子,会溅起一团水花,惊动喝水的?鸟儿扑腾翅膀飞走。疾驰在草原上,蔓蔓忍不住伸出双手?,她想抓住风。
风却从她指缝中?溜走,撩起她细碎的?头发,卷起她的?衣角,她仰望着洁白的?云朵,迎面扑上一团的?风。
她笑得两颊都泛起了红,大眼睛弯成了月牙,手?臂胡乱挥动。坐在马上奔跑跟坐在大轱辘车上慢慢行驶所瞧到感受到时不一样的?。
要是问?蔓蔓,她会说:“风不一样。”
跑马时的?风很快,可坐在车上时的?风吹得人想睡觉。
要回去时蔓蔓很兴奋,她说:“以后我也要骑大马,要跑很快很快,走很远很远。”
都兰拍拍她的?脑袋,“哎呀,你的?口气可真不小啊。”
“我本?来?就不小,”蔓蔓笑。
等跑马回去后,都兰没带蔓蔓去看射箭,那玩意小孩现在还不能玩,只是带她又去看摔跤。
蔓蔓捂着眼,她说:“哎呀,不好看。”
她扑哧坐下,往后一倒,喊道:“我也摔倒了。”
叫都兰哭笑不得,只能带她去看射箭,蔓蔓对?射箭很有兴趣,边上每射出一箭,她都给来?个biu的?声音。
她还对?都兰说:“我爹会做,我叫我爹做给我玩。”
射箭多好玩啊,可比摔跤有意思多了。
也就是在今天起,蔓蔓又有了两个远大的?目标,一个是要骑大马,一个是射箭,她觉得很威风。
别瞅她个子小小,可志气却不小。
至少姜青禾听到她远大的?志向时,笑出了声,蔓蔓哼了声,“我以后就是要骑比大胡子叔叔还高的?大马,射比我腿还要粗的?箭。”
“好,有志气,”徐祯睁眼说瞎话。
蔓蔓缠着他,“那给我买大马好不好?”
姜青禾没有直接拒绝她,反而说:“再等等。”
她总不能说,你老娘我现在还掏不出这笔钱买小马驹吧。
白天热闹中?又带着啼笑皆非的?摔跤、赛马和射箭结束了,晚上大伙在蒙古包外?架起了火堆,烤起了香喷喷油汪汪的?牛羊肉。
姜青禾被塞了一大串红柳钎子插的?牛羊肉,一大块很厚实,她咬了块,呼呼哈气。一咬开里有爆油,吃牧草长?大的?羊肉鲜嫩,而且没有膻腥味。
牛肉烤得焦焦脆脆的?,切的?又没那么大块,一咬一个正正好。
她刚想把手?上的?分?点给徐祯和蔓蔓,结果徐祯被巴图尔拉着过?去喝马奶酒了。蔓蔓则跟都兰还有小梅朵几个坐下一起,喝着甜奶茶,吃着肉丸子,她都坐不住,还得靠在琪琪格身上。
姜青禾又塞了口牛肉,然后她被吉雅和乌兰架起来?,两人拉她起来?,“走,去唱歌。”
“哎,等我吃完,”姜青禾的?抗拒多么无力,她只想把羊肉串吃完,冷了就不好吃了。
结果被拉着跳起了舞,她心不在焉,还惦记着她那没吃完的?牛羊肉串呢。
不过?到后头,喝了点大伙递过?来?的?马奶酒,她也玩高兴了,坐在那听乌兰巴日拉马头琴。
吹着草原呼啸疾驰而来?的?野风,她大笑着拍手?,和大伙一起唱欢宴,
我们今天的?集会,是老天赐予的?幸福;
把美妙的?乐曲,献给众位享受。
又一同唱起了春暖融融:
盛夏三月好时光,原野碧绿百花香。
情投意合的?友们,同饮奶酒多欢畅。
最后她喝完一碗马奶酒,彻底栽倒在毛茸茸的?草被,醉了还要唱:今宵我们同欢宴,玛呶斯哉~
等到第二日醒来?,欢宴结束,天光大亮,姜青禾揉着脑袋,徐祯给她盘头发。
一盘好她往外?走,还又弯了点身子说:“我去找长?老谈事情,你再去给大伙瞅瞅木桶啥的?,带上蔓蔓阿。”
说完她脚步轻快地往阿拉格巴日老人的?蒙古包走去。
她要跟他说,关于?做歇家的?分?成如何。
以及跟他商量,今年新收的?春毛买卖问?题。
第81章 巴达荣贵
去找阿拉格巴日长老的路上?, 牧民们早早起了,蒙古包的穹顶飘出阵阵炊烟,草场有羊的膻腥味和牧草的味道,夹杂着油炒面的香气。
不远处的草原上?, 牧民大叔布林都冷手持棍子?, 赶一群大尾羊走进密密的草里, 前往更深处的北海子?,带羊去舔舐盐碱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