眠春山—— by朽月十五
朽月十五  发于:2024年08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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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巾在?这?里的普及率有多高,出?门碰见十个?女人,十个?女人可能有人连鞋也不穿,但一定都带着头?巾。
而且头?巾更多的是一块长布头?,将整个?头?发包裹住就成。但是她们的头?巾除了回回族会?带白的以外,其他基本都是黑、褐色、深蓝几色。
因?为这?三种颜色更好?染,褐色来自山羊毛织出?来的褐布,深蓝色来自靛蓝草。至于黑色,她们会?在?那种很脏的涝池里,将布扔进去,通过?沤麻泥的方式来染黑。
所以一代传一代,除了特?定场合有带红头?巾的以外,其他很少能看到俏丽的颜色。
徐祯说让她买花花衣裳穿,她现在?压根没法子穿出?门,一定会?被人围观说嘴,更重要的是会?被人盯上。
除非,她能改变这?个?灰扑扑,充斥着土黄的穿衣环境,她才有所谓的穿衣自由。
可那是个?漫长的过?程。
徐祯给她拿了双鞋子过?来,又问,“那用啥布染?”
“这?里除了褐布,最?多的就是麻布,麻布又分了粗麻和细麻,两种我买了点试了试,能染出?来。上色效果虽然不如棉布好?,可只要多染几遍,明矾多固色,颜色染出?来也艳的。”
姜青禾盘腿坐在?椅子上,她想?了想?又说:“这?个?生意一定有门路,会?染其他色的都在?镇上,不往这?里来。”
她讲起来头?头?是道,徐祯则只问了她一个?问题,“那你担心啥呢?”
姜青禾一下卸了气,背靠在?椅子上,悠悠地说:“你不懂。”
“我能染出?几个?色,又不是我自己的本领,那不都是人家苗阿婆教的。我要是自己闹着玩染染也就算了,可要赚钱要啥的,我咋开得了口?。”
旁人也就算了,可姜青禾怕苗阿婆会?误会?她,误会?她刚开始学这?个?,就是想?靠人家的手艺赚钱。
这?才有了想?法,却迟迟犹豫,都走到人家门口?了,又没说出?来。
她在?乎的人太少了,长辈更少,一个?两个?都弥足珍贵。
“那明天我陪你去?”徐祯询问。
姜青禾攀着他的肩头?,脚环上了他的腰,挂在?他身上,无力点头?。
算了,伸头?一刀,缩头?一刀。
隔日姜青禾去了苗阿婆的院子,只是平常几步路就能走到的地方,她愣是走出?了几百千步的感觉。
徐祯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陪着来回走。
直到走进,篱笆栅栏里,苗阿婆坐在?院子里,两腿放着块灰布头?,上头?有一把撕了皮烘烤过?的柳条子。
她不紧不慢扯着柳条,反复撕扯,撕出?蓬松的柳絮。
这?让姜青禾一下回到了去年在?山间的午后,关于骑马布子的事?情。哪怕在?现在?,她已经勉强能用得起羊毛做月经带,可她仍会?记得有些人只能用柳条充当棉花。
“祯阿,你先回去吧,”姜青禾摆摆手让他先走。
徐祯阿了声,试探着问,“你不用我陪了?”
“不用不用,多大点事?。”
徐祯一步三回头?往前走,女人心海底针阿。
苗阿婆笑着看向她,分了根柳条给她,“坐下来扯会?儿。”
姜青禾拉了旁边的椅子坐下来,动作熟练的扒开。这?个?午后的阳光太暖,她撕着柳条的时候,慢慢将自己的想?法吐露出?来。
“一条头?巾你能赚多少?”苗阿婆面上带笑,温和地问她。
“唔,两三个?麻钱吧,”姜青禾想?了想?,定价太高她肯定是卖不出?去的。
苗阿婆笑着摇了摇头?,“一条赚两三个?钱你还?要分给俺,这?生意做的半点不划算。”
“你要先在?湾里卖,你这?生意能做半个?月都算长久了,”苗阿婆并不看好?,她撕柳条的动作慢了下来。
“为啥婆姨老戴灰黑的头?巾,她们不爱俏的吗,咋会?。你来湾里时日还?不久,上年风沙不大,等你见到了黄毛风,才晓得带灰布头?巾的好?,耐脏阿。”
姜青禾愣住,她确实考虑得不够周全。
苗阿婆轻轻拍了拍她,“被俺给说没神了?这?种买卖为啥不好?做,俺们这?里穷啊,越穷就越不爱打扮。一两个?钱都腾不出?手,花出?去要仔仔细细再三掂量,五六个?钱买块头?巾,买的人太少。”
“老婆子不要啥钱,也给你支个?招,你听一听,是不是这?个?理?。”
姜青禾立即点头?如捣蒜,“婶,你说。”
“你不要想?着染布头?,染布头?吃力不讨好?,你得让大伙染根。啥叫根,布的根就是麻线、山羊毛线,俺们这?里最?多的是啥,褐布是不。”
“还?有其他村的褐匠专门到俺们这?收毛线,他们最?喜欢收的啥你晓得不,红羊毛。不是染的,天生就这?个?色,谁不爱红的,染出?来的也爱阿。”
姜青禾模模糊糊有个?念头?,但尚还?浅显,没有成型。
苗阿婆笑笑,“糊涂了是不,你要想?赚染色的钱,不要卖染色后的东西,你卖做好?的染料。
只要你能让大家都把织褐布的毛线,或是麻绳到你这?染,你才能赚。头?巾一年换两次,但褐布俺们年年都织。”
“我怎么让大伙到我这?染呢?”姜青禾喃喃自语。
“找土长吧,”苗阿婆给她指了条明路。
姜青禾看她,苗阿婆笑道:“一家染出?色的褐布卖了出?去,湾里其他人就不眼红?大家都有得赚,才安稳阿。”
“婶就说到这?,你自个?儿想?想?。”
姜青禾又看了眼苗阿婆,咽了咽口?水,头?皮微微发麻,完全没有想?过?的路子。
只要带色的褐布或是麻绳能赚钱,难不成大伙还?会?执着于原色吗?只要染了色,难道都不舍得穿,只爱那灰扑扑的颜色吗。
这?条路子太野了,被人一点出?来,姜青禾顿悟。她甚至此时坐在?这?里,可脑子里却连怎么说服土长的话都想?好?了。
临走前,姜青禾仍旧好?奇,“婶,你以前是做啥的?”
苗阿婆照旧是笑着的,“想?当初俺还?是有风光过?的,在?染坊做事?。”
她没说的是,年轻时候做的管事?,百来号人都归她管,可惜了。
“你只管去说,染色俺给你兜着底呢。”
比起赚钱,她更想?春山湾也有点新鲜颜色,这?么多年,她早就看腻了。

第62章 染坊
在去找土长之前, 姜青禾问了苗阿婆好些问题,诸如染料的存放、哪种染料在这地最适用等等。
磨了两三天,也一一上手试了山羊毛染色织褐布,她才揣着?东西去找了土长。
土长没?在家, 找人问了说在棉花地。
棉前天出了苗, 大伙按着棉把式说的浇水, 别浇透,施肥别太多,免得将苗给烧死。
出苗后土长天天在棉花地里转悠,姜青禾找到她时,她正蹲在一排棉花苗前拔杂草。
“土长, ”姜青禾走过去叫她。
“来?看棉苗的阿,”土长站起身, 拍拍手上的土, “俺替你瞧过了, 地里出的还不错, 杂草生得快, 得多来?转悠。”
姜青禾也顺势往自家那地里望了眼,摇摇头, “不是为这事。”
“找俺有话说是不, ”土长神情没?变, 又蹲下来?拔杂草, “你说吧, 俺把这点给逮了。”
姜青禾拉过衣裳下摆也蹲下来?,上手拔着?比苗蹿得还高的杂草, 她先问,“湾里卖褐布赚钱不?”
土长转头瞥她, “还成吧,有啥直说?”
“我想了个能把褐布卖出价的法子。”
“说说啥法子,”土长饶有兴趣,连草也不拔了。
姜青禾抛弃了长篇大论,只说了两个字,“染色。”
“谁染?”土长将杂草扔到筐里,脸上表情似笑非笑。
姜青禾伸手指指自己,满脸都写着?诚恳。
土长这下真笑出了声?,“那你来?问俺做啥,想做就做呗。”
“我这不是想先支会声?,”姜青禾小声?说。
“你当拜码头呐,走吧,”土长站起身,又转过头伸手点点,“顺道说说,谁告诉你这事要来?找俺的。”
寻常赚湾里人的钱,不管是熟皮坊还是其他?行?当,没?有事先跟土长交代的道理。
姜青禾沉默了会儿,土长又说:“有啥不能说的,你不说俺也晓得,苗阿婆是不?”
想也知道,毕竟土长是除了李郎中?外,最知道苗阿婆底细的。
“昂,”姜青禾有些不好意思?,“我原本只是想卖些染红或是黄不拉几的头巾,苗阿婆告诉我行?不通,她说要卖染料,要染线编成花布才有赚头。”
姜青禾晓得土长的为人,这也没?啥不能说的。
“那你就真只想卖染料不成,”土长问她。
姜青禾摇头,“我更想土长你牵个头,大伙都染线织布,再?卖出去,有钱一起赚吗。”
土长找了棵大树底坐下,她说:“你的意思?是在湾里开个染坊?”
“我步子还没?想迈那么大,”姜青禾觉得土长太抬举她了。
“俺以为你帮着?卖皮子的给皮作?局牵过线,胆子能大些,”土长无奈摇摇头,“连染坊你都不敢想,那你还想做个啥?”
“我想赚小钱,”姜青禾说得很老实,赚大钱总得慢慢来?,她又不能一步登天。
“你晓得苗阿婆为啥让你来?找俺吗,”土长突然出声?,她指着?前面那片一眼望不到头的棉田说:“因为俺之前去找过她,就是为染布的事,种棉花前俺就想着?这事了。”
“想不到吧,”土长笑笑,“瞧到那片棉田了没?,俺爹还在当土长时,”
她瞧到姜青禾明显惊讶的表情,猜出是啥意思?,“你不会真信了些啥的鬼话吧?”
“不是说,这里风气剽悍,当土长只要拳头够硬就成…”姜青禾越说声?音越小,不怪她相信,她问过的每一个人都是这么说的。
土长耸了耸肩,“确实,他?们没?一个能打的过俺的,但更要紧的是,谁叫俺爹是土长呢。害,陈年旧事没?啥好说道的。”
“刚说到哪了,哦,俺爹还在时,俺还去西城域瞅过,”土长从?没?跟谁说过这段经历,此时话赶话,忍不住多说了点。
“那边的好,俺没?法子说,十个春山湾都比不上。女人身上穿的色又艳又翠,俺之前见过最好看的色就是红的。”
“那里瓜果又多又甜,地里的土多好啊,肥得能捏出油来?似的,棉田一片接一片,街上卖的没?几匹灰布,全都是亮布。”
“俺年轻的时候被迷花了眼,还买了好几匹带回来?,现在还搁在屋里头没?动过。”
现在土长已经不年轻了,将近四?十的年纪,可她对早前曾看到过的亮色,到现在也没?办法忘怀。
土长肩背放松,靠在树干上,她悠悠地道:“也就跟你能说了,毕竟南边染布的更多,见到啥也不稀奇。
实话跟你说吧,这么些年,一睁眼见的不是土就是灰,俺也腻味了。”
姜青禾无疑是个很好的听众,她不说话,但总会时不时通过点头或嗯几声?来?表示自己再?听。
其实她内心太过触动,不知道说啥好。在来?见土长之前,她甚至写了三四?张的手稿,上面列举了种种问题。
可是,愣是一个没?用上。
“那土长你是怎么想的呢,在湾里开个染坊?”姜青禾问,她倒也没?觉得断了自己的财路。赚钱不就是这样,一路走不通再?换另一路走,不必死磕。
土长点头,“染坊俺是一定得给办起来?的,连地方俺都选好了。”
“我们那?”姜青禾见土长盯着?她,猜测道。
“是啊,就沟渠边的空地上,”土长考量过,“你们那地太空了,人又少,以后要造啥,俺基本会往你们那挪,人气兴旺点。”
这会儿姜青禾真的有点怔住,最初到这时,她确实嫌冷清没?有点人气。可现在吧,习惯了就这么两三户人家,却?说要往这头发展了。
在姜青禾愣神之际,土长实话实说:“老实讲,你不适合做买卖,尤其是大买卖。”
“你太稳扎稳打了,生怕生意扑了,手里头亏空是不是?要是小本生意,一点点攒也就算了。”
“可你想做染线,想叫大伙来?你这染,你染一次定几个钱,有人不想给胡搅蛮缠的时候你咋办?来?你这撒泼打滚骂你,还说你是溜来?户子时,你都能招架得住?”
姜青禾跟被戳中?脊梁骨似的,她确实没?法子,而?且她的性格就注定她不会泼辣。
而?且土长说得很对,她要是真的敢想敢做,生意早早就铺开了。
“你别觉得俺在贬低你,不是的,”土长语重心长,“你不适合做买卖,但你很适合谈买卖阿,你做歇家真的有赚头。”
“染坊暂且染啥色都再?说,但染出来?的东西俺希望由你来?卖。俺能保证分你至少两成的利。”
“你想想吧,想好了俺们再?来?谈谈染坊的以后。”
姜青禾回到家时还有点懵,徐祯给她倒了杯水,关切地问道:“咋了,见土长不顺利?”
她趴在桌子上,伸出只手摇了摇,有气无力?,“你懂啥是去游说别人,结果反被招安了吗。”
掏出怀里的布料,以及鼓鼓囊囊一叠的手稿,她指指这,“压根没?用上一点。”
“土长她说,她早就想建个染坊了,”她又指指自己,“请我去卖布,给我至少两成的利。”
“我觉得这比我自己想的,卖啥染料能有赚头,”姜青禾捋捋自己的头发,她苦恼,“可我大话都跟苗婶说出口了。”
天杀的,她前几天有多自信昂扬,现在就有多萎靡不振。
徐祯摸摸她的背,来?了句冷笑话,“这也算是殊途同归了。”
“闭嘴阿,”姜青禾伸手捂住他?的嘴。
蔓蔓从?外面跑进来?找水喝,看见自家爹娘缠在一起,她脚犹豫着?没?伸进来?。
然后她捂住自己的眼睛,五指分开,露出好几道缝说:“我没?看见。”
她不想看,但她好好奇。
姜青禾:“?”
徐祯:“?”
两人得出:这娃傻了吧。
姜青禾拉过她,数落道:“就知道疯跑,出了一身的汗,坐在歇会儿,徐祯你看住了,我出去趟。”
一想到见苗阿婆要说的事,姜青禾一路打了好些腹稿,结果见到人时,啥也没?用上,直接全盘脱出了。
“害,俺当啥呢,”苗阿婆摆弄着?晒干的陈年菊花,“土长那会儿来?找俺,俺没?应。谁知道你也想做这生意,俺想这不凑巧了,让你去找土长是通声?气,还能搭个伙呢。”
“不过土长说的是,这染布买卖你还是别掺手好,就该土长出头大伙才愿意卖她个面子,人心才齐。”
苗阿婆拍拍她的手,“闺女,土长提的这个很好,你要答应。别顾忌着?说应承俺了,俺现在去找土长说,要做染坊的大主事。”
“真去?”姜青禾小声?问。
苗阿婆被激了下,硬着?脖子点头,“现在去。”
下一刻两人就坐在土长的屋里,喝着?热茶规划还没?影的染坊的出路。
姜青禾在这个环节只有提建议的作?用,大头全是苗阿婆在说,人家才是真正管理过大染坊的人。
她捧着?茶盏说:“大伙拿线来?染坊染色,一盘线一个麻钱。不想给钱又想染的,不接受用粮食、菜蔬来?抵,可以用干红花饼、干槐米、姜黄粉、苏木…”
苗阿婆一口气说了好些种染料,还补充道:“靛蓝汁绝对不行?,汁的深浅不同,拿来?会坏。”
“所以开染坊,要招人。除俺之外,还得找个眼神特利的染匠,能相互盯着?,一头独大是万万要不得的。”
“还得要有力?气大心又细的人,染线染布力?气不大,搅不动。”
苗阿婆想到哪说哪,“还有人怕自家跟旁人的家线混了,记号头别忘了做。像俺们当初染布,从?布里穿孔,挂木牌的。”
“染啥色都有名堂的,布头边角钻孔的,蓝要染得深,往里一指则染二蓝,颜色浅些…,四?角要是都栓了,那就是做衣裳,染蓝印花的。”
染坊里的门道多着?呢,没?个领头的,做这门生意都是瞎扯。
三人就染坊的相关事宜,谈论了两三天,终于全都商议好。
四?月下旬,位于沟渠旁的染坊悄悄动土。
此时湾里人还不知道,不久的将来?,他?们将经历一场持续很久的颜色改变风潮。

第63章 土地生色【上】
染坊动土悄无声息, 可起屋的架势却不小?,占了半亩地以上。还不包括前院的晒布场,以及后院和旁边足有两亩地的染料种植区。
这?么大的动静,足以惊动每天在棉田和自家往返的妇人, 谁叫这?地方位置好, 就在去?往棉田的大道旁。
除非眼瞎耳聋才瞧不见。
耳背的王大娘瞅着那一溜砖头, 第三?遍问,“你说这?建的啥?茅房?”
三?德叔快扒着她耳朵喊了,“染坊,染坊阿大娘。”
“染啥嘞,恁给支会?声阿, ”旁边心急的妇人粗嗓子喊道。
从?后头小?道上?走来的一群妇人也围了上?来,其中杏花婶说:“俺去?过镇上?那?染坊, 那?色翠蓝翠蓝的, 俺都不敢上?手摸。”
“叔, 你晓得啥不, 这?染坊要染个啥嘞?”
“俺咋晓得染啥, ”三?德叔杵着铁锨,“倒是?听了一嘴, 每家?要是?想染啥, 得掏钱来染。”
这?下连王大娘也不耳背了, 揣着篮子就走, 脸子一味多, 嘀嘀咕咕,“一个两个都巴着俺兜里的那?几个子, 俺挣死巴活的。”
“拿粮食啥抵成不,”有个嫂子问。
三?德叔摇头。
“鸡子呢?俺家?的那?鸡下可好了。”
三?德叔又摇头。
那?群妇人哗啦啦站起身来走了, 气不忿嚷道:“就顾要钱!”
“掉钱眼里去?了,俺跟你们讲,染啥色,就算这?染红翠翠,俺也不染,”大娘叉着腰,往边上?呸了口唾沫。
“给上?些?颜色就大红大绿的染,以后还?得了,俺叫大伙都别来。”
在这?里要从?她们口袋里掏钱,那?比七月干旱天下雨还?要难点。
三?德叔掏出旱烟猛吸了一大口,吐出口烟说:“你瞅瞅这?群人的德行,掏钱谁来染。俺是?真老糊涂了,不晓得土长咋想的。”
徐祯没做声,转头回去?跟姜青禾原原本本转述,她也没有丝毫意外。
“还?不知?道染的啥样,染啥色,就说要先从?她们兜里掏钱,当然不愿意。”
姜青禾半点不着急,慢慢悠悠地说:“懂啥叫水行哩,磨转哩,十二个骆驼驮炭哩。”
自?然是?不管啥事都有应对的法子,等染坊造好再?说。
姜青禾现在对染坊的期待,可以比肩自?家?造屋的雀跃心情。
为?此她上?午忙完地里的活,下午去?染坊商量大小?事宜,夜里在写完每日必完成的蔓蔓日记后,还?有余力开?始写房子事记。
染坊也算是?她房子装修中,不可缺少的一步,她觉得很有必要记录。
这?次她没有专门按照日期,而是?随心所欲地写,有时候还?穿插点涂鸦。
诸如,徐祯的木工房里又嘎吱嘎吱地响,他今天说,梦里都在锯木头。
按他的描述,他在梦里锯完木头就开?始拼柜子,那?个柜子拼完跟苗阿婆说的储存染料的柜子一样。
又高又大,柜子的抽屉拉开?很深,格子二三?十个,还?用的是?白蜡木,防虫又防蛀。
醒了后他以为?自?己柜子做完了,高高兴兴走到木工房,进门后才懊恼地想起来,连木头都还?没砍。
害,白高兴一场。
又比如,徐祯说不想做柜子了,他做完了染料储藏柜,染色布头存放的柜子,大大小?小?各色柜子。
做到没有白天和黑夜。
我特别心疼他,然后塞给他另外几张图纸。
柜子不想做了,那?就换换口味,做桌子吧。
至今也忘不了徐祯的神情,像个蒸饭的木桶,看似在生闷气,其实刷刷往外冒白气。
毕竟这?年头,桌子也不好做,更不好做的是?染坊的桌子啊。
像捶布桌,要求使劲捶也捶不烂,用来捶线和布匹脱浆。
徐祯说先把他给捶了吧。
染坊一定要有长桌用来刮布刮线,多长呢,计数单位是?蔓蔓的话,大概是?两个,因为?她刚好一米左右。
染坊事记里还?写道,晾晒场比染坊先竣工了,可喜可贺。
姜青禾描述,每次走进晒布场的时候,就像行走在森林,只可惜这?里的树,没有叶子没有枝杈,全是?光杆。
抬头能见到一根根横着的木条,低头能瞧见地上?切割出来的光影。
姜青禾是?晌午抽空写的,写到这?蔓蔓跑进来,现在日头有点晒了,她小?脸红扑扑的。
蔓蔓拉着她往外走,她松开?手比划,“外面?有好高的木头,跟树一样。”
“娘,它会?发芽,会?开?花吗?”蔓蔓走在前面?,又转过头问。
姜青禾回她,“会?长布和彩线。”
蔓蔓不信,“骗小?孩,树上?不会?长布,也不会?长线,只会?长花和果子。”
她认识树阿,长满白花的槐树,以后会?生果的柿子树,还?有生了新芽的枣树,她才不会?被骗呢。
“过几天你瞧瞧,能不能长出线和布,走吧,娘带你去?染坊里面?瞅瞅,”姜青禾在门口换了鞋,牵着蔓蔓往外走。
去?往染坊的途中碰见了虎妮和宋大花,两人聊得正起劲,手不停地比划,半天没走出一步。
二妞子和虎子一脸呆滞地蹲在那?,小?草在拿木头撅草根,蔓蔓兴冲冲跑上?去?。
“说啥嘞?”姜青禾上?去?拍了拍两人,宋大花拉了她一把,凑过来说:“你去?染坊那?看了没,好些?人哟,当初嘴巴硬气得很,说啥子也不染的。”
“还?说啥,”宋大花清嗓子开?始学那?些?人讲话,“还?没见染啥就要钱,这?不是?活人眼里下蛆,阴沟里哨狼,奸得很。”
虎妮也插了句,“俺都听了不少嘞,湾口那?二牛媳妇,说啥牛不喝水往角叉里按哩,就不染。”
“说呗,”姜青禾半点没生气,因为?没必要。
嘴长在别人身上?,爱说啥说啥。
“你咋都不气,俺都气得恨不得上?去?撕她们的嘴,”宋大花跺脚。
姜青禾笑,“让她们说去?吧,反正到时候染坊招工时,又眼巴巴地来了。”
她说:“来了也不招她们。”
“啥?”
“啊?”
虎妮惊讶,“染坊还?要招伙计啊?”
“你咋一点口风都没露过嘞,”宋大花真急了。
“还?没定好招几个人,你俩别给我说漏嘴了”,姜青禾压低声音,“要是?想做到那?天就去?试试,能不能招上?也不是?我说了算的。”
她指指上?头,“土长拍板的。”
“有多少钱啊?”宋大花面?露惊喜。
姜青禾说:“七八个钱一天肯定是?有的。”
“哎呦,那?可真不错了。”
三?个人站在原地愣是?没脚没动,只有嘴皮子在动。
二妞子一屁股坐在地上?,她拿树杈子刨着土,“俺娘嘞,啥时候能说完哟。”
蔓蔓玩够了土,拍拍自?己的手,插到三?人中间喊:“娘,走,走,去?染坊,别说了。”
“哎呦,净顾着说话了,把正事给忘了,”宋大花一拍大腿赶紧抬步。
蔓蔓骄傲地冲二妞子抬了抬下巴,二妞子抱拳,实在是?厉害。要知?道每回碰上?人,她娘不说个半个时辰不带歇的。
一群人走在染坊的路上?,最先入目的就是?那?晒布架,一根根三?四米高,扎在土里,直往天上?冲。
由于不是?一根,而是?十几二十根,所以瞧着又很惊人,以至于那?群汉子在木头架直转悠,一个个惊叹,“这?么老高的木头,砍砍可不容易。”
妇人则三?五成群挨着说话,姜青禾走进听了一嘴,好些?人口风也不像当初那?么难听了。
“一麻钱染一捆线,染得好就染呗,比去?镇上?染总合算些?。”
“害,谁说不是?,你瞧瞧里头的那?架势,说不准真啥色都能染,到镇上?起光给筏子客就得两个麻钱嘞,”圆脸盘的女人说。
那?个爱占便宜的水根媳妇尖着嗓子说:“凭啥要钱,俺拿粮食换都不乐意的玩意,指定染不出啥好东西,俺就不染。”
宋大花呛了她一句,“不染你来看啥?”
水根媳妇跟宋大花吵过,自?知?说不过她,环臂哼了声。
染坊内部建造得差不多了,还?有门窗要收尾,姜青禾走进去?问了三?德叔,能不能叫大伙进来瞧瞧。
得了他应允后,姜青禾走出来踩在块石头柱子上?,她喊了声,“各位叔婆嫂子,要是?想进,现在可以进去?瞅瞅。”
“这?染坊你开?的啊,黑心的玩意,”水根媳妇嚷道。
这?么多天,大伙猜了那?么久,愣是?没打听出来,这?染坊到底谁建的,三?德叔没说,姜青禾这?一帮人更不会?说。
底下一伙子人开?始交头接耳,姜青禾没恼,她反而笑了声,“嫂子抬举我了,我哪有那?钱开?染坊?”
“咋没钱,你才来这?多久啊,那?屋起的,啧啧,摆阔是?不,染坊就是?你开?的,”水根媳妇尖声尖气地叫喊。
宋大花跟虎妮想堵了她的嘴,姜青禾摆摆手,她叹口气,“嫂子你真误会?了,你瞅我屋子起得好是?不?”
她环顾一圈,语气可怜,“那?是?我找钱庄借的,十两呐,不吃不喝五六年才还?得起,要不嫂子你借我点。”
水根媳妇不说话了,其他妇人交头接耳的声音都停下了,用一种很奇异的目光瞧她。
娘嘞,哪来的二妮子哟。
借十两银子去?盖房,真是?死要面?子活受罪。
从?今天起,湾里会?永远流传姜青禾盖房的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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