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的意思是无论咋样,人?总是会偏向自己人?。
“如果没办法决定,那就去皮货集瞧瞧吧。”
这个要求让大使跟副使面面相?觑,但商量后还是决定走一趟,做决定不能那么草率。
不过副使出门前问姜青禾,“你不是俺们这地来的吧?”
姜青禾坦然,“我是春初来这的。”
“俺说一听就不对味,咋来这地没多久,跟牧民交情都处那么好了?”副使试探着?问。
姜青禾大大方?方?告诉他,“因为卖皮子的有我的朋友,所以我们就跟秋鸡娃子下蛋,仅腔腔儿努似的,厚着?脸皮来了。”
大使和副使相?互瞅瞅,都听出点名堂来,点他们呢,人?家才?来半年?多都肯厚脸皮奔波。他们在这活了那么多年?,就为几个抬高价的皮客,而瞻前顾后,真是老?了。
两人?商量着?先往门前走了。
屋里的王盛才?颤颤巍巍地抬起手,他叫唤,“祯阿,你快来扶俺把,俺腿麻了。”
徐祯正?襟危坐那么久,他也迈不动步了。
而姜青禾擦了把手心的汗,望着?这揉着?腿的两人?说:“丢人?。”
王盛压根控制不住自个,他扶着?桌子跺了跺腿,然后小声?问,“你叫两位大使去皮货集,都安排好了?”
“安排个啥,”姜青禾摇头,“啥也没有,我连他们会说啥也不晓得。”
王盛想掐一把自个儿的人?中?,啥都没安排就敢领着?人?,俺的天爷欸。
“你就不怕事全搞砸了,”王盛压低声?音,他的心怦怦直跳,一想到大伙说了点啥,到时候全都泡汤,他就眼前犯晕。
姜青禾啧了声?,“你瞅你,饿死胆小的,胀死胆大的你听过没,你到时候不会找巴图尔带头喊几句阿。”
难道特意安排好的,人?家能感受不出来,还是说叫牧民学些好听的话?这些太虚伪,她更相?信真心换真心。
她又说:“徐祯你快来扶我一把。”
她也有些腿软,刚都是强撑出来,徐祯连忙扶着?她上了车。
坐在车里时她开始复盘,说实话她确实莽撞了点,做事谋取东西时应该更周密,有些话可以说的更好更委婉。
但她又想场面话能说一时,难不成?还能一直说,又不是对着?油滑的商人?。她想想,还是朴实的语言更能打动人?,当然下次行事前,她也有了经验,会更加谨慎。
从贺旗镇一路抄小道,弯弯绕绕的走了一个时辰,到地已经晌午后了。
皮货集的人?不少?,即使来自近山口的大风猛烈吹拂着?皮毛,好些牛马都抬腿瑟缩嘶鸣,生皮的味道混杂着?芒硝,藏语蒙语方?言交叠着?,买卖双方?语言不通也手舞足蹈地交流着?。
大使从车上跳下来后,见到的就是堆成?山的皮子,穿着?光板袄子的牧民老?汉瑟缩着?靠在马背旁。
顶着?个不合身大帽的小娃冷的嘴都犯青紫,两团不正?常的红,她的额吉抱着?她说:“等皮子卖了,给你再?做件新袄子。”
可大使去瞅了眼她的皮子,大多都有破损,看着?完整的只有几张。大使很?久没来过皮货集了,他数不清有多少?年?了。
他甚至已经忘记,当初创办皮货集时,其实他也参与牵头过,大使站在风口,他已经有些想不起来了,那时办皮货集的初衷。
明明是为了叫皮贩能有地方?卖多余的皮子,让冬天没有皮袄穿的人?能来挑件自己满意的衣裳过冬,两边都能皆大欢喜。
可是并没有。
大使积压着?内心的情感,他走过去用蒙语问,“你的皮子咋卖?”
他随便?挑了张熟得不太好的皮子,那个年?轻的额吉双眼立即亮了起来,她很?快地说:“你给多少?是多少?,五十个钱?一两砖茶都成?的。”
生怕他嫌贵,年?轻的女人?又说:“实在不成?,三十个钱,真不能低了。”
其实这种?皮子最差也该卖一百五十个钱的,大使低低应着?,他拿出一吊子钱,约摸有五六十个,放在皮子上。
他立马拿起皮子转身就走,不想看见女人?感激涕零的眼神,可他回头,瞧见女人?抱起娃贴着?脸,两人?都笑了起来。
大使捏着?皮子站在路边,有不少?人?从他身边穿过,而两边是连绵往深处的皮子车,他有点不敢走下去。
姜青禾走到他身边说:“每年?大家都是这样过的,哪有那么多好皮子,更没有那么多会熟皮的匠人?。全靠着?这堆中?规中?矩,要不破损的皮子过活,总想着?能卖出去,今年?卖不出,就想着?明年?,放来放去成?了陈年?板皮,自个儿和小娃还没穿上件新皮子。”
“您要不收当然成?,我相?信没人?会哭闹着?哀求,往年?不都这么过来了。但您要收,心里已经有个章程的话,我能说不会叫你失望。”
“谈谈吧,关于这些皮子,”大使完全动摇了,他没有办法说服自己,不收这些皮子。
他甚至跟副使说:“收了吧,不收的话,俺夜里睡不着?,都想蹦起来抡自己脑袋。”
“好的,我现在就去叫人?,”姜青禾只觉得自己走起路都像长了翅膀,她示意王盛敲响锣鼓,这个还是从巴图尔那借的。
咚咚咚,王盛恨不得用百成?的力气?去敲,一声?比一声?有劲,响彻整个山脚,从地面伏延出去,惊得被拴住的牛马长长的嘶鸣,而人?们争相?探出头来。
姜青禾也顾不得众人?的目光了,她等鼓声?停歇,大伙彻底安静时喊:“各家卖皮子谁能做主,出一个人?到皮子扬起来的地方?,皮作局的大使找你们谈买卖,。”
她又用蒙语讲了遍,可这里头还有不少?藏族同胞,她实在说不利索,准备比比划划告诉他们。
这下大家像是死火山突然喷发?,叽哩呱啦一大串话涌出来,手不停比划,有人?跑过来拉着?对方?的手,他们都在问,“是真的吗?有没有听错?”
得知没有听错后,刚才?平静的神情立即飞扬起来,眉毛要翘到额头上,嘴要咧到耳朵旁,又蹦又跳。
明明还没谈,可大伙都高兴的不得了,没有人?提出异议来扫他们的兴致。
副使站在车上挠了挠脑袋,“哥,这声?势不是把俺们给架上了,不买都不成?。”
“可不是不买都不成?啊,”大使说,“买吧买吧,反正?也有销路。”
他真不忍心站出来扫兴啊。
巴图尔是最先来的,他看着?姜青禾几人?说:“长生天保佑。”
天知道,他这半天坐立不安,心直跳,眼皮也跳,都忍不住想跪下来叫长天生保佑了。
王盛让巴图尔摸他的胸膛,“俺都快吓尿了。”
“咦,”随后赶来的宋大花嫌弃,“大男人?一点用没有。”
“俺就晓得,你肯定能办成?的,俺给你求了各路神仙菩萨保佑,”宋大花拍拍姜青禾,但她凑近时小声?嘀咕,“你晓得俺今儿个流了多少?汗不,衣裳都湿透了。”
都兰跑过来说,她笑着?笑着?眼睛突然湿润,“还有额,从来没这么害怕过。”
姜青禾她知道啊,她紧紧握着?两人?的手,因为有人?挂牵,她才?有勇气?去搏一搏。
等叙旧结束,各家卖皮子能做主地成?群结队过来,一圈又一圈将大使一堆人?团团围住,知道的以为说事情,不知道的还以为要围殴。
围得里三层外三层,你说我嚷,王盛一敲鼓,立时都闭紧了嘴不说话。
姜青禾看着?这一双双热切的眼睛,她摘下头上带的帽子,面容认真地说:“这是皮作局的大使,他来找你们谈谈皮子买卖的事情。”
她声?音加重,“有人?就得问了,啥皮子买卖,是熟好的冬皮还是秋皮,不,他们要买的是你们那些破损的,你们陈年?、烤焦、冻糠那些皮子。”
“阿?”
“阿——”
“阿!!!”
大伙从惊疑到不可思议,甚至发?不出其他的声?音,他们好像只会啊啊啊地喊几声?,激动到浑身颤栗。
大使好像也被感染地从身体里生出汹涌澎拜的情感,他拿出块木牌证明身份,然后喊道:“要卖皮子的,明天到皮作局来。”
“父老?乡亲们,只要你的皮子皮板没有裂,还能用,皮作局以一块老?砖茶三张皮的价收,当然价格还能谈,你们要卖,就上门来,皮作局的门会一直开着?!”
牧民愣住了,相?互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人?流泪大喊,“俺要换!”
“俺也要换 !”
一时更是混乱,有人?哭天抢地,有人?匍匐在地,也有人?追着?上来语气?惶惶不安地问 “这是真的吗?真的有这样好的事情?”
姜青禾则再?次站起来告诉他们,“皮客年?年?压价,好皮子只肯给一块砖茶,从前没得办法,但是现在,皮作局收好皮子给三块砖茶外加两百个钱。”
“如果皮客出的价比这个高,你们可以卖给皮客,”大使说,“俺更希望你们能多赚点钱,过个温饱富足的年?。”
“要是皮客不肯出那么高,你们尽管卖到皮作局来,俺们不会压价,俺们是地地道道的贺旗镇人?,你们都是自家人?呀。”
巴图尔适时大喊,“不卖给皮客,额以后的皮子都要卖给皮作局。”
这下跟点燃了引线似的,众人?的声?音霹雳啪嗒地在耳边响起,都喊:“不给皮客!给皮作局!”
一直吵嚷到半下午,大伙连皮子都不卖了,开始张罗晚饭,一定要留大使们吃一顿再?走。
他们临时驻扎在这靠山的角落,吃食都带的是干粮,准备得并不丰富。
然后开始各家凑一凑,你家出个炉子,我家出口锅,那边搭点干牛粪生火。再?抖抖面袋子,只有点今年?新磨的麦面,一起商量着?做顿油茶面。
一个老?大娘颤巍巍掏出块包得严严实实,只刮了点皮的牛油,她说:“要做牛油的。 ”
她们自己吃油炒面,哪舍得用牛油,只刮一点羊油润润底,面沾点油花子,就着?水壶喝个肚饱。
这会儿却舍得掏出好东西了,蒙古族阿妈拿出一罐糖,藏族年?轻女人?摸出买给孩子吃的核桃仁,还有人?说:“俺有袋芝麻,采的山里野芝麻,炒熟后老?香了,搁点进去。”
“那俺也有点蜜,本来留给娃吃的,都放都放,反正?之后还能买。”
明明都不咋熟,可都能凑一起帮帮忙,你生炉子我热锅,再?推出个厨艺最好的。
狠心剜一块牛油,来炒碾碎的核桃,都叫小火煸炒一遍,香气?弥漫。
面也得再?炒到微黄,一点点地翻,加入切到细碎的核桃粒,撒一把熟芝麻。
大伙在一堆碗里找出最好的,没有裂口的,才?小心翼翼地将炒好的油面舀进碗中?,加一勺糖,再?搅一筷子的蜜,注入滚水。
冲成?一大碗的糊糊,油茶面得油而不糊,没有面疙瘩,她们自己舍不得吃,冲好后捧过去端给大使和姜青禾几人?。
都生涩地说:“你们吃,你们吃。”
姜青禾实在不好拒绝她们的好意,拿起勺子舀了勺,特别甜,因为又搁了糖又放了蜜,齁得慌。
可这碗油茶面真是她来这里后,吃过最甜最甜的东西了。
那么多的热情和真心熬成?的,她没有辜负。
等吃完后,牧民们也没放大使和副使走,他们想问的更多。
而姜青禾则走出去到拐弯口放放风,然后她看着?山底下有辆熟悉的车,赶车的好像是虎妮。
她立马拉着?徐祯过来看,“是不是虎妮?”
徐祯揉了揉眼睛,他说:“真像。”
车上有小娃站起来冲她挥手臂,隔得太远喊得听不清,姜青禾却认出来,那是蔓蔓呀。
哪怕隔着?老?远的距离,当母亲的也一眼能认出来。
她和徐祯从缓坡半点不停地跑下去,距离一点点变近,大轱辘车上坐的娃都看清楚了,小草、蔓蔓、二妞子和虎子都来了。
没有棚盖,虎妮给每个娃都裹了厚厚的毡毯,只留出一点缝隙。
“你们咋来了呢?”姜青禾喘着?粗气?问。
虎妮扯开点头巾说:“不是说一天就回了,到半下午也没见回,俺和婆都担心,小娃又闹着?,俺就去问土长借了头马骡子,赶过来瞧瞧。”
姜青禾抹了下眼睛,蔓蔓从毡毯里钻出来,她眼睛还红着?,但她说:“我才?没哭,刚风砸到我眼睛了。”
她趴在徐祯怀里抽噎,姜青禾老?心疼了。
“下回要带我,”蔓蔓要跟姜青禾拉勾勾。
姜青禾跟她拉钩,“带你带你,到哪都带着?你。”
明明从昨天晚上起跟小草睡就在哭,一直闹着?要见爹娘要回家,可见了爹娘,她又被哄好了。
因为孩子总是能那么轻易原谅父母。
但姜青禾却还是自责,她又抱了抱虎妮,一个人?能带四个娃过来。
“少?矫情,”虎妮轻轻捶了她一下。
几个娃腻歪了下后,也不要坐车了,自己拉着?手要往坡上跑,可怜徐祯跟姜青禾在后面一路追。
两人?到的时候,宋大花正?抱着?俩娃呢,而巴图尔满地方?则找姜青禾。
好不容易瞧见了,他赶紧走过来说:“快来快来,大伙说要聘你做歇家呢。”
王盛也冒出头来说:“是请你做蒙藏两个部落的歇家哎,专门给他们买卖皮子的。”
“听他们说,每季卖出皮子后,各家出一头羊要不羊羔给你,”他拍拍姜青禾肩膀,不无艳羡地说:“你要成?羊大户了!”
他又嘿嘿笑,“赶紧学藏语哦。”
姜青禾完全被这消息砸懵了。
她眼前好像出现一群雪白的羊羔,她挥着?鞭子在那数,这头是我,那头也是我的。
可是凛冽的山风把她吹回了现实,她现在连一张皮子都没有拿到手呢。
第42章 羊绒被
蒙藏有很多的部落, 想?请姜青禾当歇家的两个部落,一个是以巴图尔为首的散户,他们这?些蒙族牧民都属于土默特部落的分支,而另一个藏族部落只有十来?户, 来?自朵甘思部落。
藏族部落的语言十分古老, 姜青禾听得稀里糊涂, 要不是巴图尔能给她?做通译,她?觉得自己只会说阿拉巴拉,就是藏语凑活马马虎虎的意思。
她?坐在?帐篷最中间的位置,一圈男男女女围着她?,那一双双明亮又饱含风霜的眼睛注视着她?。
姜青禾打起十二万分精神, 有人问她?,“皮作局年年都会收这种皮子吗?”
她?想?了想?措辞, 摇摇头, “并不会。”
大伙泄气, 他们阿了声, 小声嘟囔。
“你们的皮子自己也知?道?的, 很多皮子差成这?样,都是自己没有上心, ”姜青禾面对皮作局时说牧民有多不易, 但到了这?群牧民面前, 她?想?说点不好听的心里话。
藏族的好些人也能听得懂蒙语, 相互翻译, 一时牧民的面色都不太好看,也就是昏暗的天色遮掩, 才看不清低沉下来?的脸,他们嘀嘀咕咕, 心里却都明白。
“皮子皱缩,为什么不钉板子呢?学会怎么钉板并不难吧,只是你们觉得只要熟好了,随便晾晾等它晒干就成了,”姜青禾言辞颇为犀利,她?一方面哀其不幸,另一方又恨其不作为。
“这?种好皮子拿回去都得重新再?熟一遍,并不板致,按三块砖茶的价来?收,那是皮作局的大使他们做了让步,并不代表皮子真的很好。如果你们能够在?取皮子的时候多做几步,不要钉板钉得过紧,”姜青禾环顾这?群人的脸庞,她?说:“说不定四五块砖茶都值得。”
这?些放羊老把式一个个臊红了脸,有人摸起挂在?腰间的羊脚把烟筒,想?吸口烟冷静下。
这?么多年来?,他们都习惯了这?种简单粗暴的方式,取了羊皮直接找个阴凉地铺开晾晒,稍微讲究些的,还能支个树杈子挂一挂,晾干后就挂蒙古包墙上,到时候一起熟皮。
那么多年皮客压他们价,他们除了恨,难不成不知?道?自己皮子的问题吗,知?道?的,只是太难改了。
沉静中,巴图尔先开口,“额明年的皮子,会钉板。”
“可是额不会,”好多人说。
姜青禾瞥了他们一眼,“不会就去学,冬窝子离得太远,你们春初回来?草场,想?学我可以找人教你们。”
“一直不学,要是年年都是这?样的皮毛,”姜青禾先把丑话说在?前头,她?语气轻,话语却很有分量,“我做不了你们的歇家。”
她?没办法一直卖别人烂皮子,她?也有良心。做不到每次用弱势群体来?绑架其他人。
“额学,额肯定学。”
“肯定学,额们不是劣巴。”
这?下刚才还有些推三阻四的,立马表态起来?,紧张地直搓手,有的推推巴图尔,让他赶紧说句话。
巴图尔咳了声,“除了钉板还有呢?”
姜青禾则又说:“明年回水板、霉烂板、冻板…”她?一气说了好多烂板,然后语气严肃地说:“是绝对绝对不会要的,陈板更不要拿出?来?。”
她?没等大家说话,缓和了语气,“今年是皮作局看到积压的皮板太多,担心你们没办法过个好年,才说要收。”
“明年你们还拿出?这?种皮子,对得起人家吗?”
那些一下子被?戳中了心思的人,脸立刻腾得红了起来?,连连摇头。
老实的人只要给他一点甜头,也是要走歪路的,淳朴不代表没有欲望。
姜青禾语气彻底柔和下来?,“但皮作局已经答应,明年起会收板子,皮板要肥厚的,春夏皮不要,只收秋冬。”
板子是没有绒根没有毛的山羊皮,这?种用来?制革很合适,可以熟好后直接脱脂,来?做皮衣皮靴都很好。
刨除绒根后,就会减少各种伤痕板、回水板、霉烂板等等出?现?,甚至能够让陈板渐次消失。
她?说:“只要你们肯学肯好好拾掇,我能说,你们以后取的每一张皮子,都能换钱!”
这?是多么振奋人心,又让人生出?无限希望的话阿。
他们先是沉默,而后怀疑,再?到交头接耳后兀自欢呼,雀跃,有人哼着歌,悠扬的曲调从窄小的帐篷传出?去,从地面乘风又跨过高山,传向远方。
欢呼完了才有人想?起,“请歇家口头说说就成了吗?”
一时大伙又紧张起来?,目光灼灼看向姜青禾,生怕她?到时候不守信,跟别的部落跑了。
“我能给你们立个契阿。”
姜青禾傻了才会跑,一年卖出?皮子、羊毛等等,每户会给她?一头羊,她?更怕这?群能让她?未来?成为羊大户的金主给跑了。
两边都不是很相信对方的信用。
立契对于姜青禾而言是行之有效的,但她?傻了才会让这?群少数民族给她?立契。
她?说:“明天给你们卖皮子,我也不收羊,毕竟我还不算你们的歇家,你们给我张皮子就成。”
然后她?着重强调,“等你们春初回来?草场,”她?指指蒙古牧民,“你们各家要对着长?生天起誓,请我做歇家,不得反悔,不能给我病弱无法成活的羊羔或是生了暗病的满口羊。”
姜青禾还让巴图尔对藏族部落的人说:“你们各家则对毛鬼神起誓。”
毛鬼神是这?地藏族部落信奉且让人胆颤的神灵,对着祂起誓,绝不会有人反悔。
而姜青禾则说:“到时候我跟你们两边一同立誓,”一句话立即让两边的牧民打消心里顾虑,咧着嘴高高兴兴答应。
他们还得收拾皮子,好皮子,一般的都要分出?来?,而且皮板裂掉烂掉的,皮作局是不要的,全?部分类挑好。
他们哼着小调整理,也不觉得冷,更不觉得累,有时候忙碌才幸福。
终于商量完后,姜青禾掀开帐篷走了出?来?,蔓蔓缩在?徐祯怀里,困得脑袋直往下点,她?都不肯一个人先睡。
她?揉了揉眼睛,犹带困意?地喊:“娘。”
“哎,”姜青禾从徐祯怀里接过蔓蔓,软软一坨,差点没抱住。蔓蔓抱着她?的脖子,脑袋一歪,砸吧了几下嘴巴睡了过去。
徐祯笑着说:“晚上带着她?骑了骆驼,又跑马,跟妞子几个玩疯了。我哄她?睡,她?就要等你。”
“我也等你。”
徐祯勾了勾她?的手指。
等一家三口窝在?那小小的地方,互相挨着时,徐祯轻轻地说:“苗苗,我为你骄傲。”
他内心充盈的柔软和像涨潮似涌来?的情?感,充斥着他整个人,让他的无数次抬起头凝望她?。
最后他只说,为她?骄傲。
姜青禾更深地抱紧他,但她?说:“我也骄傲。”
可是她?不能跟其他人说,只有徐祯能知?道?,她?碎碎念,“其实我很害怕,有时候手都在?抖。”
“他们看我时,我会心慌。”
“但是你做得很好,”徐祯毫不犹豫地肯定她?。
姜青禾翘起头,因为有人无条件肯定她?,她?才生出?了无限的勇气。
蒙着毡毯,两个人又说了很多,最后徐祯说:“苗苗,你教我学蒙语吧。”
他其实很害怕,大家说着他不懂的语言,他听不懂,连反驳都没有办法。
他更讨厌自己只会畏缩,总是停步不前,不曾往外走出?几步,明明他能做到的。
“好啊,到时候我学藏语,教你和蔓蔓学蒙语,你们父女俩个比比嘛,”姜青禾有点困意?了。
蔓蔓睡梦里也在?耸鼻子抽噎,牢牢扒着姜青禾,她?环抱着孩子,脑中想?起蔓蔓晚上哭红的双眼,她?跟徐祯说:“其实我们做父母挺失职。”
徐祯也承认,在?下地干活时,外出?时或者?是其他没有办法带着孩子的时候,都将她?留给了旁人。
这?次更是,以为能早早完成回去,但是总有身不由己的理由。
不管在?哪里,两人都没有办法做到很好,因为当小孩时没有体会过父母的照顾,以至于现?在?笨手笨脚地抚养一个小孩。
虽然孩子不会怪他们,可自己会自责,在?做父母的路上,还有很长?很长?的路要走。
两人这?一夜说了很久,都没有睡好。
第?二日?出?行时真是浩浩荡荡一群人,从山坡往下看,连绵起伏的车马行进在?小道?上。
蔓蔓从棚子上探头望出?去,她?看了很久,然后坐下来?跟小草姐姐说:“没有叶子了。”
好多树被?风吹得只剩光杆了,她?抬着头,露出?有点忧伤的神情?,在?大家以为她?要来?点伤感语录时。
她?鼓起脸说:“我都看不到风了。”
宋大花跟虎妮不晓得她?的意?思,只有姜青禾懂,以前树上有叶子的时候,看叶子就知?道?风来?了,知?道?风的朝向。
秋初多风时蔓蔓总是蹲在?旱柳树下,抬头凝望柳条子摆动,对她?而言这?是让她?乐此不疲的事情?。
虎妮也憨,以为孩子要看风,她?推开了车棚的两扇门。本来?车就从高处往下走,她?开了门山风滚滚而来?,全?都灌进来?,吹得大家吱哇乱叫。
姜青禾抱着蔓蔓的脑袋,她?自个儿的头巾被?吹得要往外飘,宋大花忙挥着手喊:“关门关门!”
虎妮连忙将门给关上,她?嘿嘿笑,车里几个娃哀怨地看着她?,二妞子头发都散了,她?指指自己,“姨,你看俺的头。”
一时众人又是恼又是笑,但好像也不觉得难熬了。
到皮作局前,大使和副使应该是穿了簇新的衣裳,搓着手站旁边,身后还跟了好几个人,有个应该是账房,手里拿了盘算。
“哎呦都来?了,拿着皮子到里头来?,外头太冷了,各家的皮子各家自己拿阿,俺们都有人给你看的,”大使站在?门口先把话说清楚了,“好皮子俺就不说了,其他的皮子都有人给记上的,告诉你哪些不能用,那种实在?烂的话,你们都给去熬成皮胶哈,皮作局也收的。”
“来?来?一家家进哈,账房会给你把账算清楚的,给的现?钱和砖茶,回去买件新袄子穿穿,买点糖块甜甜嘴嘛,过年就甭愁了,”大使也不会说话漂亮话,他就说了心里话。
却叫底下一堆牧民听着,觉得哪哪都熨帖,一家家也没有挤破头闹着要抢第?一个,谁来?谁先进嘛。
副使进去管着,大使则边走边和姜青禾聊起了她?的提议,他说:“你昨天提的,牧民带一张好皮子来?,才收十张山羊板子,俺们觉得不太好。”
姜青禾说:“想?得太浅显了,其实我昨天想?说的是,你们可以收山羊板子,再?提出?拿一张好皮子来?可以换砖茶和钱以外的东西,比如糖块、烟叶啥的,或者?是给了十块好皮子,送他们点小玩意?都可以。”
昨天她?想?的是捆绑买卖,今天她?就想?到类似于积分换购,大多数人喜欢占点小便宜,为啥后世开业送鸡蛋,银行存钱换东西能长?盛不兴,也有关系。
大使眼睛一亮,但他稍后又摇摇头说:“晚点你就能晓得,皮客会哄抬价格了,到时候大伙听见消息只会后悔卖给皮作局。”
人心是最无法预料的。
“您可以问问的,或者?我帮您问,”姜青禾说,她?没办法控制大家的选择。
屋里牧民正扯着皮子,证明皮毛虽然不好,但是一点问题没有,嘴里不停说,手里还要比划,生怕别人不要。
还没有排到的就等着,一点不耐烦都没有,昨天还无精打采的,今天大伙笑意?洋洋,看到大使两人进来?,连忙站起身寒暄。
姜青禾咳了声,屋里有很多的皮毛碎屑,之前裹着头巾还好受些,现?在?直面这?些飞扬的皮毛,她?终于知?道?为啥会得支气管炎了。
她?捏起头巾遮住鼻子,然后抬高了点音量说:“好皮子的话,皮作局看料子最多能给到四块砖茶,”没等他们欢呼,她?立马泼了盆冷水,“但是皮客现?在?能出?价到六块,你们不卖皮作局也成。”
当然皮客出?价六块砖茶是两人商量后编造的,只是觉得最多能出?到六块,再?来?点他们彻底亏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