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双骄—— by双瞳烟华
双瞳烟华  发于:2024年08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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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元帝面现狐疑之色,皱眉道:“谁的命数这么厉害,竟能妨碍江山?”
神妙真人道:“命数所在,无关厉害,只看合乎与否,合则好?,不合则差,上上合者益江山,下下合者损江山,此人命数,正是下下合者。”
建元帝仍是稍感狐疑,询问:“此人是谁?”
神妙真人答曰:“太子妃——赵氏!”
建元帝愕然。
“爱卿指的是……太子妃?”
神妙真人稽首行礼,字正腔圆地回答:“正是。”
建元帝感到一阵惊愕。
“怎么会?是她?”他不可置信道,“当初,朕下旨赐婚时,爱卿不是说,赵氏命格极好?,于江山和?太子皆有益,太子妃之位,最适合不过吗?”
神妙真人道:“回圣上,当初的太子妃,命格的确极好?,福缘高照,华盖覆顶,与太子殿下有宿世姻缘,所以?贫道极力赞成这一门亲事。”
“然而,如今的太子妃,命格不仅与太子殿下相冲,更是有碍江山气数!”
建元帝还?是有些无法相信:“一个人的命格,怎么会?变呢?”
神妙真人垂着首,回答:“时移世易,斗转星改,日?月运行不歇,天道流转八方,这世间的万事万物,没有什?么是不会?变的。”
“也是贫道法力低微,未曾察觉太子妃的命格变化?,直到今日?乌星遮顶,阴盛阳衰,引来群鸦环绕、黑云压城,才惊觉此间真相。”
“所以?,贫道斗胆,求圣上下旨——”他抬起头,道,“赐死太子妃!”
铿锵有力的话语回荡在紫宸殿中。
建元帝面色不改,心里翻江倒海,久久无法平息。
他没有想到,神妙真人此番求见,竟是为了要?太子妃的性命。
他更加没有想到,乌星遮日?,会?与太子妃有关。
难道那个吸取龙气,妄图谋害他的贼人,就是太子妃?
也不是不可能……赵氏为坤道之女,常年出入清白观,于暗中修习妖法……年前还?跟随太子去了太乙宫,法力更上一层……都讲得通……
说来,他掉落游船那次,正好?是赵氏在太乙宫的时候,那一阵子,他病了许久,昏昏沉沉,直到太子回宫,方才好?转……
还?有前两天,太子妃为皇后祈福,自请前往清白观,才去了没多久,皇城里就发生了这样的事……
莫非,这一切,都是赵氏在背后搞的鬼?
建元帝惊疑不定地想着。
他没有想太久,因为他好?不容易压下的天旋地转之感,再度涌了出来,伴随着手心虚汗频发,眼前影像重重叠叠,让他觉得一阵恶心作呕。
一记嘶哑的叫声自殿外传来。
建元帝惊了一跳,高声询问是何物作祟。
御前总管小心翼翼地禀道:“回圣上,是、是乌鸦,一只、一只乌鸦忽然掉了下来,它——它死了!”
御前侍奉,不可轻言晦语,然而,许是因为太过惊慌,一个“死”字,就这样直愣愣地蹦了出来,似一块尖锐的石子,在人心上留下一道狰狞的划痕。
神妙真人又在这时道:“启禀圣上,贫道还?算出一事,太子妃此刻正在东宫,而非清白观!其?间种种缘故,贫道不敢妄言,但请圣上三思定夺!”
建元帝感到脑门一突一突地跳。
太子妃……太子……东宫……
到底是谁?到底是谁要?害他?是谁?
建元帝的心跳一阵加速,整个人好?似被灌满了沉甸甸的水,快要?爆炸了。
他强自镇定,下定决心,沉声开?口:“来人,传朕旨意——”
御前总管传完口谕,恭敬地行礼:“太子殿下,请吧。”
不远处,齐整立着两排佩刀的锦衣卫,还?有更多的禁军将东宫团团围起,阵仗之大,让一众宫侍屏气吞声,不敢表现出丝毫异样。
太子目光轻扫,不动声色地询问:“父皇忽然召见,不知所为何事?”
御前总管赔着笑,回答:“圣上的想法,咱们这些做奴才的,如何会?知道呢?殿下去了便知。”
又道:“殿下还?是快请吧,圣上催得有些急,莫要?耽搁了时辰。”
太子闻言,思索稍顷,唤来心腹,低声叮嘱两句。
而后,他微微颔首,应下口谕离开?。
御前总管与锦衣卫紧随其?后。
禁军没有动,依然包围着东宫,把守住各方出入口。
氛围陷入诡异的寂静。
不多时,神妙真人带着两名道童来到,其?中一名道童手执法器,另外一名则捧着圣旨,禁军自动分开?一条道,让他们进去。
东宫总管含笑上前相迎:“哎哟,可是不巧,太子殿下才得了圣上口谕,前往紫宸殿,真人若是有要?事寻殿下,不妨追上一追,说不定还?能赶得上。”
神妙真人一派仙风道骨地回应:“无妨,贫道此行前来,并?非为了太子殿下,而是为了太子妃。”
东宫总管笑容一顿,带有些迟疑和?试探地道:“这……早在前两日?,太子妃便离宫前往清白观,为皇后殿下祈福去了,真人难道不知?”
神妙真人微笑着回答:“贫道知道,不过,贫道还?知道,前往清白观的另有其?人,而太子妃本?尊,此刻正待在东宫。”
他感叹道:“如此欺君罔上之事,太子妃竟也能说动太子殿下,当真是祸国妖姬呐……幸好?天道昭彰,诸恶无所遁形,今日?,一切都到头了!”
他命令道童:“宣圣旨!”
道童上前一步,展开?明?黄圣旨,大声宣读。
东宫众人匆忙跪地听旨,听罢,面色皆变。
“总管可听清了?”神妙真人笑眯眯地道,“若是听清了,便请总管引路,带贫道去见太子妃吧!”
东宫总管满脸震惊,不可置信:“这,圣上、圣上怎么会?……?!”
“总管莫要?觉得圣上狠心。”神妙真人道,“因果循环,报应不爽。太子妃做了太多恶,现在,已?是到还?报的时候了。”
东宫总管还?要?再言,神妙真人却?不想再听,叹息着摇摇头,拂尘挥过其?头顶上方,道出一声:“纠缠无益,得罪了。”
霎时,东宫总管身体一软,迷迷瞪瞪地晕了过去。
众人看在眼里,惊骇万分。
神妙真人含笑环顾四周:“尔等——还?有要?阻拦贫道的吗?”
一片寂静,没有人敢应答,有胆小者,更是面色煞白,微微发起了抖。
见状,神妙真人满意地点点头,踏步朝里迈进。
他没有叫宫侍引路,仿佛知道要?寻之人所在何处,胸有成竹地走着。
行至庭院,他轻咦一声,停下步伐,打量周围片刻,恍然一笑。
“我说呢,怎么这么放心,原来是请了援兵……只可惜,阵法虽妙,阵眼立得也巧,道行却?太低,只能抵挡住一时半刻,白白费了这些功夫……”
他自言自语两句,忽而叫道童上前,分立在左右两侧,自己则一理道袍,盘腿坐在原地,闭目捻诀,喃喃念诵起了咒语!
其?时天阴无风,神妙真人的袍袖却?晃荡鼓起,似有两股看不见的力量在激斗,护卫在旁的道童更是东倒西歪,摇摇欲坠,好?不容易才稳住脚跟,没有摔倒。
东宫上空,云翳聚集,群鸦泱泱,嘶鸣不绝,压出一片乌色。
一只乌鸦掉落在地,僵硬死去,然后是第二只、第三只……就这样过了半晌,鸦群被撕开?一个口子,四散纷飞,天光洒落,照亮周围一方天地。
神妙真人微笑着睁开?双目,缓缓长念一声道号:“天尊慈悲。”
他带着志得意满的神情,起身,走向庭院深处!

幽幽寂静中, 响起?一道如沉水碧玉的声音:“儿臣参见父皇。”
建元帝缓缓睁开眼,看向跪在下方的身影,道:“太子来了。”
太子垂首应是?。
建元帝打量着这个儿子, 神色里有探究和警惕, 也有不解和多疑。
以往宽松融洽的氛围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肃穆和庄严。
这一刻,他们不是?父子,而?是?君臣。
建元帝询问道:“太子可知?,朕找你来, 是?为了何事?”
太子低着头?,恭敬回答:“儿臣不知?。”
建元帝又问:“前两日,太子妃为皇后祈福, 自请前往清白观, 这一件事, 不知?太子还记不记得?”
太子道:“儿臣记得。”
建元帝道了一声好。
“那朕问你,”他猛然沉下面色, 质问,“太子妃现在何处?”
盛隆和没有回答。
他抬起?头?,看向坐在上首的君王。
建元帝见状,神色一恼, 喝问:“你这是?何意?朕在问你话!”
盛隆和还是?没有回答。
他缓缓起?身,迈步上前, 靠近君王。
建元帝愈发惊恼:“你这是?要反了吗?!来人?, 给朕拿下!”
盛隆和身后的锦衣卫没有动。
建元帝震惊地瞪大了双眼:“你、你们——”
盛隆和平静道:“父皇治了前任锦衣卫指挥使的罪,却又不肯信任现在的指挥使, 越级命令北镇抚使,如此轻率无定, 自然使得人?心不稳,另寻安处。”
他没有回头?,淡声吩咐:“你们都下去,让孤好好同父皇叙叙话。”
锦衣卫恭谨应首,行礼退下。
事情的发展完全超出了建元帝的预料,他开?始变得惊惶,想要起?身,却是?动作一顿,重重地跌落回了原处。
盛隆和道:“父皇还是?莫要轻举妄动的好,不然,儿臣不确保会?发生什么?。”
建元帝惊慌失措,喘着气道:“你、你给朕下了毒?!来人?——快来人?!来人?啊!太子要反了!快来人?!”
“父皇不必白费力气。”盛隆和维持着平静,“候在外面的人?,早已得了儿臣的吩咐,无论听到什么?动静,都不会?进来查看情况。”
“至于下毒之?说,更是?冤枉儿臣,父皇可以不义,儿臣却不能不孝。”他一步步靠近君王。
“父皇与其在这里指责儿臣,不如仔细想想,这些年来,都服用了谁进献的神丹妙药?”
建元帝惊疑不定:“你是?说——?不,不可能!朕不相信!真人?进献的丹药和方子,朕都有让太医看过,真人?不会?害朕,也没有必要害朕——”
“反倒是?你!狼子野心!不孝不敬!朕当初就不该立你为太子!”
他挣扎着,似要起?身,又似要扑向御案:“朕——朕要废了你!”
盛隆和发出一声轻笑:“父皇这话说的,好似是?因为看重儿臣,对儿臣抱有非凡的期望,才立儿臣为太子。”
“而?不是?因为妖道的一番言语,因为儿臣身患臆症,容易掌控,父皇不用担心江山过早旁落——才如此。”
建元帝震惊不已:“你——”
盛隆和贴心地替他说完话,告诉他真相。
“不错,儿臣没有病,所谓的臆想、臆症,都是?儿臣装出来的。”
建元帝直愣愣地瞪着眼,仿佛受到了巨大的冲击。
盛隆和道:“很奇怪吗?这么?多年来,给儿臣诊治的无数名医,不是?都说过,儿臣这病十?分古怪,与寻常臆症不同,父皇为何没有往这个方面想过?”
“还是?说,父皇打心里觉得这样很好,希望儿臣患病,做一个有缺陷的太子,以免影响到父皇的地位与权势?儿臣患此臆症,正?中了父皇的下怀?”
“你……你……”建元帝颤抖着嘴唇,想要说话,却是?字不成句。
盛隆和见状,道:“父皇莫要情绪激动,且缓一缓,慢慢说话,儿臣真的没有给父皇下毒,父皇莫要生出误会?。”
“不过,”他话锋一转,“儿臣不能确保,神妙真人?进献的丹药,服多了会?有什么?后果,也许就会?让父皇像现在这样,开?不了口?”
“毕竟,邹太医在私底下告诉儿臣,丹药中含有大量的辰砂,短期服用,虽能让人?精神焕发,长期服用,却会?掏空人?的底子,变得虚弱不堪。”
他看似关切地询问:“不知?父皇服用了多久,又服用了多少?”
建元帝挣扎着,回答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盛隆和也没有期待他的回答,兀自道:“父皇可是?在惊讶,为何邹太医会?告诉儿臣这些,却从来没有提醒过父皇,丹药有毒,需谨慎服用?”
他微笑着,缓缓道:“这自然是?因为,父皇信重神妙真人?,为了真人?一句话,就能要了一位皇子的性命,遑论臣子?”
“他们若想自保,只能装聋作哑,符合父皇心意地行事。”
他打开?御案上的一方锦盒,从中取出几枚丹丸:“父皇相信神妙真人?,于是?,真人?献上的丹丸药方,便?成了灵丹妙药,服之?好处不尽。”
“殊不知?,正?是?这些灵丹妙药,一点一点地,蚕食着父皇的生命。”褐色的丹丸自他指尖漏下,无声滚落回锦盒中。
“——如今,已是?油尽灯枯,回天乏术。”
建元帝的喘气变得急促起?来,挣扎也越发剧烈。
然而?,就像是?有一只看不见的手?掌,牢牢地把他摁在御座上,让他无法动弹半分,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听着,口中发出含混不清的闷喊。
盛隆和侧首而?观,微微一笑,笑容沉静得体,尽显皇太子风范。
“父皇听闻过东存真人?的事迹吗?”他不再谈论神妙真人?,而?是?说起?了千百年前的旧事,“季家?有女,潜心修道,一朝飞升,惊叹世人?。”
“她是?真真正?正?记载在史书?上的,开?宗立派的道门祖师,天下坤观,无不尊奉,其德行修为,比之?神妙真人?,可谓有过之?而?无不及。”
建元帝瞪着他,神色在恼怒中混杂着不解,似乎很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说这些。
盛隆和予以解惑:“不过,坊间亦有传言称,东存真人?根本没有飞升,所谓的出家?修道,只是?为了躲避婚事的一种说法,一场骗局。父皇以为如何呢?”
他询问道:“父皇相信东存真人?吗?相信她真的飞升成仙了吗?”
他接着询问:“父皇相信神妙真人?吗?相信他是?得道高人?,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是?谶言,他做的每一个举动都是?对的,是?为了天下百姓,黎民江山吗?”
他在最后询问:“父皇相信,献祭一个人?的性命,就能解救万民于水火之?中吗?倘若可以,那为什么?一定要是?这个人?,其他人?不行吗?”
“这个人?有何特殊之?处?是?生来有异象,注定要成为天下之?主?还是?德行高尚,有水主之?风?不然,他凭什么?当救世主,身为天子的父皇却不行?”
“父皇,”他盯着建元帝,一字一句地,缓缓道,“请您告诉儿臣。”
建元帝挣扎着,喘着气,艰难地吐出一句话:“你弟弟……命当如此……”
盛隆和深深地笑了。
“原来,这就是?父皇的想法。”他道,“命当如此,好一个命当如此,不过简简单单的四个字,便?能要了我兄长的性命,真是?轻巧,真是?容易。”
说到这里,他像是?忽然想起?什么?,道:“对了,忘了告诉父皇,儿臣并非九皇子,而?是?十?皇子。”
在建元帝猛然变色的神情中,他平静道:“儿臣就是?那个,被父皇扔在太乙宫六年不管不顾,又因为神妙真人?的批言而?一朝想起?,决定舍弃的十?皇子。”
“父皇很惊讶吗?这不应该啊,当年儿臣在醒来后不是?就说了吗,儿臣并非九皇子,而?是?十?皇子,真正?的九皇子舍命救了儿臣,父皇为什么?不信?”
他看着建元帝,状似不解地询问。
又在下一刻自说自话地猜测,回答:“莫不是?,父皇深信神妙真人?的批言,认为十?皇子命当为国献身,上天既然降下甘露,就说明其业已功成?”
“所以,儿臣绝对不会?是?十?皇子?”
“可惜,父皇想错了。”他的声音低沉而?冷淡,仿佛一柄尘封多年的宝剑,正?在缓缓出鞘,“儿臣没有死,上天照样降下甘露,结束了三年大旱。”
建元帝瞪大着双眼,急促地喘着气:“你……你……!”
“父皇不相信吗?”他微笑着道,“不相信儿臣是?十?皇子,不相信儿臣能摆脱命运?还是?,不相信神妙真人?的批言会?出错?应该是?后者吧。”
“毕竟,如果批言是?假的,不管谁献祭,甚至没有人?献祭,大旱都会?结束,就像历朝历代的无数旱灾一样,其间的意味,可就严重多了。”
“因为这代表着,施不空是?个满口胡言的妖道,他说的一切、做的一切、献上的一切,都是?假的,什么?灵丹妙药,稀世仙方,皆是?虚言。”
“他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骗子,而?父皇被他骗了彻底,希冀的长生不老、万世千秋,成了空谈不说,甚至连现在拥有的,都很快要失去了——”
他慢条斯理道:“毕竟,天下能容忍一位身患臆症的皇太子,却未必能忍受一名行将就木的帝王,正?如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事。”
“父皇说,是?也不是??”

第214章
建元帝双目圆睁, 胸膛剧烈起伏,但不知是被气得?狠了,还是什么别的缘故, 他非但说不出利索的话, 连身体也僵硬住了, 无法动弹半分。
盛隆和亦不再多言,唤来候在殿外的宫侍,吩咐他们将圣体挪动到龙榻上。
宫侍无声照做,一片寂静中, 只有建元帝的喘息分外鲜明。
他瞪着御前?总管,神色充满愤恨与恼怒,仿佛要生啖其肉。
他竭力从喉咙里发出呼喝:“你、你竟敢……背叛朕……!枉费朕……如此信任你!”
御前?总管垂着首, 手里动作不停, 当做没听到。
盛隆和平静道:“父皇稍安勿躁, 李总管不是在一开始背叛父皇的,而是在万般无奈之下, 为?了保全自己与家?人?的性命,才不得?不做出这?一决定。”
建元帝挣扎着看向?他:“朕、朕……”
盛隆和露出少许猜测的神情:“父皇可是想说,您没有对不起李总管?更没有要他全家?的性命?”
“那是自然的,在父皇眼里, 李总管与他家?人?的性命,儿臣与母后、兄长的性命, 其他所有人?的性命, 算得?了什么呢?”
“父皇既然不将这?些性命放在眼里,便怪不得?旁人?效仿。”他缓缓道, “毕竟,蝼蚁尚且偷生, 何?况人?乎?”
“父皇当了太久的天子,高处不胜寒,是时候该向?下看看了。”
“不过?,”他淡漠道,“现在后悔,也已经晚了——”
翌日,五月初一。
依照惯例,宫中举行朔朝大会?,百官齐聚含元殿,聆听圣训。
然而,这?一次的朝会?,却与以往大为?不同。
不提殿外围了大批禁军,让人?看着就头皮发麻,心内惶惶,但说殿内,圣上高坐龙椅,不发一言,太子立在下首,亦保持着沉默,情形便十分诡异。
圣上和太子都缄默不语,群臣也不敢出声,含元殿里一时极静。
直到许太师率先行礼,才算是打破了这?一僵局:“微臣叩见圣上,叩见太子殿下。”
群臣连忙跟着行礼,齐声恭贺。
圣上没有叫起,继续一言不发。
群臣也不敢起来,维持着跪拜的姿势,不少人?在心里不安地?猜测,这?是发生了什么事,怎么这?般阵仗,有那等心虚的,额头已经开始渗出冷汗。
终于,太子开了口。
他清清冷冷道:“宣圣旨。”
御前?总管听命上前?,展开圣旨,用尖细的声音宣读起来。
“太子妃赵氏,于暗中修习妖术,谋害龙体,引来天尊降罚,乌星遮日,令得?皇城遭难,百姓不安,朕深感愤怒,特下此诏,废为?庶人?,赐死——”
话音落下,霎时激起千层浪!
大理寺卿首先站起身,震惊万分道:“圣上!这?、这?——”
一向?以伶牙俐齿著称的青天大人?,此时此刻,竟然无法说出一句完整的话,半晌,才艰难道出一句:“小女绝对不是这?样的人?!请圣上明察!”
长安府尹跟着求情,许太师紧随其后,另有宁国?公、靖远伯等,家?人?蒙受过?太子妃恩情的,在犹豫少顷之后,也都选择了出言帮衬。
这?些人?中,以许太师最为?冷静,反应也最快,道:“日食之相,自古有之,如何?能推到太子妃的身上?遑论修习妖术之说,更是无稽之谈。”
“微臣恳请圣上,莫要相信小人?谗言,冤枉无辜。”
大理寺卿也意识到了问题的关键,急切道:“不知圣上是从何?处听闻,小女在暗中修习妖术?又是谁说的天尊降罚之言?微臣恳请与此人?对质!”
圣上没有应声。
太子道:“关于太子妃之事,父皇也不敢相信,然而,神妙真?人?言之凿凿,确信其为?祸国?妖姬,父皇纵使不相信,也得?相信了。”
大理寺卿急了,高声分辩道:“什么祸国?妖姬!殿下——太子殿下!关于小女的为?人?,难道太子殿下还不清楚吗!如何?会?与祸国?妖姬一词扯上关系?!”
太子平声叹气:“孤也不愿相信,但神妙真?人?信誓旦旦,只要除去太子妃,便可确保江山太平,不再出现这?等妖异之事,孤……不敢不信呐。”
他道:“数年?前?,中原大旱,民不聊生,正是神妙真?人?算出,十弟有救国?之身,在保住十弟性命的同时,解决了天下万民,堪为?得?道高人?。”
“如今,真?人?又算出,太子妃命格大凶,与江山相冲,唯有以死谢天下,方?能海晏河清……父皇怎敢不信?孤怎敢不信?诸卿怎敢不信?”
“胡言乱语!”大理寺卿显是愤怒至极,抛弃了一向?恪守的君臣之礼,赤红着双目道,“微臣从未听说过?,江山气数会?与一名弱女子有关联的!”
“难道在小女嫁给太子殿下之前?,神妙真?人?没有算过?小女的命格?那时不说有什么妨碍,现在再来指证小女是祸国?妖姬,不太可笑?了吗?!”
“依微臣之见,修习妖术的不是小女,而是神妙真?人?!”
太子道:“赵大人?慎言。父皇说了,太子妃之事,罪不及亲族,太子妃虽不再是太子妃,但赵大人?依然是大理寺卿,是父皇的重臣和拜把兄弟。”
御前?总管附和:“正是如此,皇恩浩荡,赵大人?,还不赶紧谢恩呐!”
大理寺卿大受打击,身形摇晃着后退一步,发出一声自嘲的苦笑?:“皇恩浩荡……皇恩浩荡……早知今日,当初,当初就不该……”
他抬首,看向?高坐龙椅的君王。
“当年?,圣上相识微臣于微末中,与微臣把酒言欢,称兄道弟。”他缓缓道。
“那时的微臣,虽然不知道圣上的身份,但笃定圣上非寻常人?,因为?圣上身上有一股进取的锐意,不信天命,只信人?力,令微臣至今难忘。”
他回忆道:“犹记得?,微臣与圣上路过?一处码头,遇见一户人?家?要水葬儿媳,只因那儿媳嫁来不过?几日,丈夫便病死了,婆家?遂认定此女克夫。”
“圣上闻讯怒斥,所谓克夫、克妻之说,素来影影绰绰,不见真?迹,只有蠢人?、坏人?才会?相信,不知他们是蠢人?还是坏人??做主救下了那女子的性命。”
“当时的圣上,令微臣钦佩不已,腆着脸也要与圣上结拜,后来得?知圣上的身份,更是激动万分,觉得?有明君如此,何?愁天下不安?”
“可如今,”他红着眼,凝视着君王,充满不解与悲伤地?道,“圣上怎的、怎的成为?……当年?自己不屑的那些人?了呢……?”
“大胆!”御前?总管尖声呵斥,“不可对圣上不敬!”
大理寺卿激动不已:“先君臣、后父子的道理,我赵得?援懂!但是——但是!我既身为?人?父,便不可坐视不管子女的生死,枉论小女遭遇如此奇冤!”
他颤抖着手掌,一把抓住宽大的袍袖,用力一扯,只听得?“撕拉”一声,竟是生生撕下了一角!
“今日!我便在这?里割袍断义!我赵得?援与——”
“圣上!”长安府尹急忙开口,打断大理寺卿的话,“圣上明鉴!太子妃一定是被冤枉的,这?中间或许有什么误会?,还请圣上召来神妙真?人?,询问详情。”
许太师亦禀道:“水主有言,祭祀天地?,牲畜足矣,以人?祭之,实?在残忍,不可为?。往后数朝数代,皆遵循水主之礼,禁绝人?祭。”
“前?朝战乱,夷狄进犯,坏我古礼,人?祭之风再起,高祖即位后,特意下圣旨废除,太宗更是深恶痛绝,直言人?祭乃首恶。”
“如今,圣上意欲以太子妃之性命,换取所谓的江山气数,微臣恐怕……圣上这?是又兴人?祭,犯了祖宗之法啊,请圣上三思。”
此番陈奏,水准不可谓不高,立时,长安府尹、宁国?公、靖远伯皆齐声跟随,请圣上三思,就连大理寺卿也神色一亮,眼中燃起几丝希冀的光芒。
圣上依旧沉默着,一言不发。
太子问道:“太师的话都说完了?”
许太师恭敬叩首:“请圣上三思——”
太子没有理会?,目光扫过?跪在殿中的群臣,道:“还有谁想启奏?都站出来,一并说了。”
无人?敢应。
大理寺卿看起来有很多话要讲,并且不是什么好话,但被身旁的长安府尹拉住,终是没有开口,只是紧绷着一张脸,握紧双拳,显然在竭力忍耐怒火。
太子视若无睹,继续询问其余臣子:“都没有话了吗?难不成,诸卿与太师他们一样,认为?此事有疑,是父皇和神妙真?人?错了?”
还是没有人?敢应声。
见状,太子意味深长地?道:“孤给你们最后一次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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