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她没有?同他争论,试图说服他,清白观与寻常宫观不同,是一处真正清静的道场,只是柔声询问:“那么,夫君想让我去哪里呢?”
盛隆和自嘲一笑:“说实话?,无论哪里,我都不放心留下你一人,除了赵府,可我总不能送你回娘家,我想时时刻刻把你带在身?边,不离寸步。”
“那就把我带在身?边,”觅瑜道,“纱儿愿意同夫君一起去洛邑。”
他还是摇头:“不行?,秋夜寒重,你如果跟着?我,一定会生病的,而且也不方便。”
闻言,觅瑜生起一阵沮丧,心想,她怎么这么没用,不仅帮不上?他的忙,还要反过?来麻烦他?
“那……你有?什么想法吗?”她唯一能做的,只有?乖乖听?话?,不让他有?更多的烦恼,“纱儿都听?夫君的。”
盛隆和沉眸思索半晌,最终做下决定:“你还是留在太乙宫吧,至少我的人在这里,只要不出庭院,就能确保你的安全?,师父也可以照顾你。”
“好?。”她乖巧点头,“纱儿留在这里,等夫君回来,在夫君回来之?前?,纱儿半步也不会出去,请夫君放心。”
盛隆和微微笑了,笑容里含着?几分歉意。
他看向她的目光柔软,轻轻将她鬓边的碎发挽到耳后:“委屈你了,纱儿。我向你保证,我会以最快的速度处理完事情,赶回来陪你。”
觅瑜不觉得这有?什么委屈,她不是追求热闹的性子,庭院里的景致又?很美,她能细细欣赏上?许久,不过?三五日的光景,她看两本医书就过?去了。
她更关心他的洛邑之?行?:“纱儿就在这里,哪也不去,夫君不要为了我仓促行?事,务必以稳妥为上?。”
“好?,我答应你。”
两日后,盛隆和一切安排妥当,于深夜悄然离宫,前?往洛邑。
他带走了半列暗卫,留下半列暗卫与全?部护卫,确保觅瑜的安全?。
觅瑜对他的安排有?些?忧心:“只带这么些?人不要紧吗?以前?夫君离开?时,是不是会带走全?部的暗卫,现在为了我才特意留下半列?”
“这里有?这么多护卫守着?,纱儿不会有?事的,不需要再安排暗卫,夫君把他们全?都带走吧。”
盛隆和不同意:“不行?,不留下他们,我不放心。”
他果然是为了她,才留下这半列暗卫。
猜想得到证实,觅瑜却高兴不起来。
她怎么能没用到这个地步呢?需要他部署这么多人来保护,如果他因此出了什么差错,她就是罪魁祸首。
她想让他改变主意,但是她很清楚,一旦他决定了的事情,就算是她也无法更改。
她只能后退一步,试图同他商量:“那夫君至少把酂白带在身?边,他是你最得力的心腹,不应该留下来保护我。”
盛隆和道:“正因为他是我最得力的心腹,才要留下来保护你。”
觅瑜还想再劝,但被?他伸指抵住唇瓣,微笑着?阻止:“好?了,别说了,乖乖听?话?,等我回来,嗯?”
她轻颤了两下睫翼,终是拗不过?他的坚持,点点头,细声道:“……那夫君也要答应纱儿,一定平安回来。”
“自然。”他承诺,“我会安然无恙地回来见你。”
盛隆和离开后?, 庭院里一切如常,看不出有哪里不同。
院中护卫侍从皆为他的亲信,觅瑜不用操心, 唯独青黛与慕荷是她?的侍女, 头一次经历这等事体, 她?少不得要?多加叮嘱,以免她们走漏口风。
对此,二女皆恭谨应是,青黛还玩笑般提了一句:“王爷不在, 奴婢终于能?在王妃跟前服侍了。”
“自从来了太乙宫,王爷总是霸占着?王妃,叫奴婢有?怨不敢言, 还得安慰自己?, 王爷这是看重王妃, 奴婢该替王妃感到高兴。”
听得她?双颊发热,嗔骂:“胡吣什么?看来这段时日我太放纵你?们了, 说话这般没轻没重,还不快去看看外头的药材晒好了没,我等会儿要?用的。”
青黛抿嘴笑着?行了一礼:“是,奴婢这就?去看。”
“不过, 王妃疏于管教?,不正应了奴婢方才之话?王妃的一颗心呀, 都系在了王爷的身上, 哪里还能?分出一丝半缕给旁人呢?”
她?越发羞恼:“你?这丫头,说你?两句, 你?还得意上了——快去外头看着?药材,等会儿也不用再进来, 我这里有?慕荷便够了!”
青黛走后?,觅瑜面?颊余热未消,强作镇定地看了一会儿书,佯装无意地询问:“这些天……我当真时常与王爷相处,冷落了你?们?”
慕荷回答得比较委婉:“王爷与王妃是夫妻,王妃陪着?王爷理所应当,王妃又是奴婢们的主子,更没有?冷落之说。”
但仍然让觅瑜羞赧不已,暗下决定,等盛隆和回来了,她?要?与他保持距离,不能?再像之前那样白?天黑夜地胡闹,否则她?的颜面?就?真的没了。
盛隆和离开的翌日,通达道人打?着?看望弟子的名号,来了庭院。
觅瑜在堂屋接见,上前行礼:“觅瑜见过师父,师父请上座。不知师父此番前来,有?何?要?事?”
陈至微笑呵呵地摆摆手,随意找了把椅子坐下:“不用多礼,不用多礼,为师就?是过来看看你?。怎么样,这两天过得还好吗,可有?遇到什么麻烦?”
觅瑜奉上茶盏,陪坐在下首:“有?劳师父挂怀,觅瑜过得很好,不曾遇到什么麻烦。”
陈至微有?些怀疑:“真的吗?你?不要?同为师客气,你?是小石头的妻子,也是为师的徒弟,有?什么麻烦,尽管大?方说出来,为师会替你?解决的!”
“小石头临走前,特意拜托过为师,让为师好生关照你?。你?就?算为了这一点?,也要?实话实说,不能?欺瞒为师。”
“要?不然,等小石头回来,发现为师没有?照顾好你?,那就?——”
他咳嗽两声,没有?再说下去,但是挤眉弄眼的模样,已然表明了他的心思。
觅瑜在心中失笑,暗道,看来,不仅是她?害怕盛隆和生气,他的师父也害怕,他果真威势甚重。
她?温婉回答:“真的没有?。这两天,觅瑜都待在院里,未曾外出半步,哪里会遇着?什么麻烦?请师父放心。”
陈至微松了口气,点?点?头:“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又叮嘱:“有?什么事记得及时和为师说,为师能?解决的一定解决,不能?解决的也会尽量解决,再不济还能?顶一阵,顶到小石头回来。”
他说着?,端起茶盏,品了一口,眼前一亮,又品了一口,称赞道:“这是什么茶?味道虽然清苦,却是醇香无比,令人神清气爽,堪称绝妙。”
觅瑜道:“是梁州进贡的云雾松山,从宫里带过来的。”
陈至微恍然,捻着?胡须,颇为新奇地笑道:“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千两黄金茶,难怪叶匀似针,汤色透绿,不错、不错,为师今儿个算是长见识了。”
觅瑜笑道:“师父若喜欢,不妨带些回去。”
陈至微的眼神越发明亮,笑容也越发欣喜:“是吗?那——为师就?却之不恭了?希望小石头回来后?不要?生气……”
她?莞尔道:“师父多虑了,夫君同觅瑜一样尊敬师父,不过一点?子茶叶,便是觅瑜今天不给,日后?夫君回来了,得知此事,也是会孝敬给师父的。”
“也是。”陈至微翘起一边嘴角,美滋滋地表示赞同,“以他的身份,想来不会把这点?东西放在眼里,为师拿一点?不要?紧,不要?紧……”
觅瑜掩唇一笑,越发觉得其性格有?趣,活似一名顽童。
不过,这话也提醒了她?,通达道人知晓盛隆和的真实身份,那么,对于弟子的暗中行动,他也清楚吗?比如这一回的洛邑之行。
她?试探着?询问:“师父方才说,夫君在离宫之前,曾经拜托过师父,多加关照觅瑜……不知夫君是怎么说的?”
“哦,”陈至微随口回答,“他就?是过来找了为师,说要?暂时离开几天,麻烦为师多多照看你?,别让你?遇到什么麻烦。”
他说着?,呷了一口茶,撇撇嘴,皱皱眉,充满嫌弃地抱怨。
“说起这事为师就?有?气!你?是他的妻子,为师能?不关照你?吗?用得着?他巴巴来说?还说得一点?也不客气!”
“那意思,简直是在明晃晃地表示,如果你?少了一根头发丝,他都要?找为师算账!你?说,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弟子?”
经过这两回的相处,觅瑜算是摸清楚了这位道长的性子,知道其虽然嘴上不满,但心里对盛隆和疼爱得紧,真正把他当成了自己?的孩子。
所以她?没有?慌张,顺着?安抚了两句:“夫君的性子,师父不是不知道,一贯随性散漫,实则,他的心里十分敬重师父。”
就?回到了原来的话题,继续询问:“往年夫君在太乙宫中时,也会像这回一般,时不时就?离开几日吗?”
陈至微抚须的动作一顿。
觅瑜心中一紧,以为对方察觉了自己?的试探,正想着?合适的说辞,思索该怎样圆过去,就?听见他略显犹豫的回答。
“这……怎么说呢,估计是有?的,但……为师也不能?确定……”
不能?确定?
她?不解:“这是为何??”
陈至微迟疑道:“徒儿媳妇有?所不知,过去的那些年,小石头每每回到太乙宫,大?部?分时间都闭门、闭关清修,不见外客,很少露面?。”
“哪怕是为师,也不知道他在闭关期间做了什么,又是否真的在闭关,直到这一次他亲自来找为师,拜托为师关照你?,为师才确定,他——嗯……”
他含糊着?隐去话尾。
原来如此。
原来,他又一次为自己?破了例……
觅瑜怔然。
陈至微打?量着?她?,缓缓开口:“徒儿媳妇是不是觉得,小石头此举有?些莽撞?行事不似从前稳妥?因为有?了你?,导致他的许多行动都要?受到掣肘?”
“其实,为师倒觉得很好。他从前不论怎样,都只有?一个人,孤零零的,孑然一身,好也是他,坏也是他。为师每次看着?他的身影,都会万分心酸……”
“现在好了,他有?了你?,虽然要?考虑的事情多了许多,不得不做出各种改变,冒一点?风险,可他不再是孤身一人,他——他有?了牵挂,你?明白?吗?”
觅瑜明白?牵挂的意思,也明白?通达道人的意思,他是想说,盛隆和有?她?作为牵挂,是一件好事,可她?不明白?,这怎么会是一件好事呢?
看着?她?露出茫然的神色,陈至微有?点?着?急地解释:“为师、为师的意思是——从前的他根本不在乎自己?的死活!”
“别看他谋划得周密,那是因为他的目的还没有?达成,为了这个目的,他一直屏着?口气,一旦得偿所愿,为师很害怕他把这气泄了,生无可恋!”
“现在不同了,他有?了你?,有?了牵挂,有?了想要?好好活下去的依恋,就?不会再像从前那样不顾一切,他会寻求为师的帮助,会忧心你?的安危,会——”
话至此处,他缓缓长叹一口气,眼中闪烁出点?点?泪光。
“徒儿媳妇,你?是没有?见过从前的他……虽然纵情率性,看起来潇洒恣意,但实则,他的心原一片荒土,寸草不生,是你?,让他重新焕发了生机。”
“如果你?见过,就?不会觉得现在的他不好,认为自己?是他的累赘了。”
他看向她?,含着?感激与郑重地开口:“你?对他有?救命之恩。”
觅瑜心神震颤。
这番话,如果由盛隆和来说,她?或许会怀疑对方是在夸大?其词,但是从通达道人的口中说出,真实性就?不需要?有?半点?置疑了。
一时间,她?不知道是该心疼过去的他,还是欣慰现在的他。
好不容易,才整理好情绪,露出一个矜持的微笑:“师父言重了。这些年,如果没有?师父,夫君一定会走得更难。比起觅瑜,师父对夫君的帮助更大?。”
陈至微苦笑着?摇头,原本有?些淡下去的泪光又隐隐出现:“为师没有?帮到他,没有?帮到他们两个……为师……不配当他们的师父……”
觅瑜的心漏跳了一拍。
他们?指的是谁?盛隆和与他的兄长吗?
前半句话还可以理解,后?半句话……什么叫做“不配当他们的师父”?通达道人的弟子……不是从来只有?十皇子一人吗?
“师父?”她?喃喃询问。
觅瑜静静地等着下文。
然而, 对方却忽然改了主意, 摇首道:“没什?么, 刚才?的话,你只当为师从没说过,从没说过……”
她一愣,又是不解, 又是好奇:“师父想要说什?么?”
他还是摇头:“时机未到,不能?说,不能?说……”
“什?么时机?”她越发不解, “师父想要问的, 又是什?么话?是——是关于夫君的吗?”
这?一回?, 对方连手也一起摆了:“不能?说,真的不能?说, 现在?说了,只会把你弄迷糊,要等到时机成熟才?行。”
她追问:“什?么样的时机算是成熟?”
陈至微给了一个颇为玄妙的回?答:“时机到时,你自会知?晓。”这?时候的他看?起来有点世外高人?的深不可测模样了, 而不是为了几两茶叶就雀跃欢喜的长辈。
觅瑜只能?无奈作罢,心中在?充满疑惑的同时, 也隐隐有些不安。
通达道人?想要询问她的话, 一定与盛隆和有关,问题是, 与他的哪方面有关?他的过去?他的身份?还是……
她回?想起,皇后也曾有过类似的语焉不详, 是在?说起他的胎记的时候,而这?胎记,是区分他们兄弟的唯一办法。
通达道人?自嘲,不配当他们的师父。
皇后询问,是否知?晓他身上有一处胎记。
难道说……
觅瑜轻咬下唇。
之后的几天,觅瑜都专心攻读医书。
陈至微又来了一趟,与她闲聊叙话,说些盛隆和小时候的事。
从他的讲述中,她得知?,小时候的盛隆和虽然可怜,但也着?实可恨,喜欢在?不声?不响中一鸣惊人?,做下惊天动地的大事情,当真是块又臭又硬的石头。
回?想往事,通达道人?依然痛心疾首。
“为师花费多年心血搜罗的宝贝啊,就这?样被他付之一炬了,他还大言不惭地说什?么,这?是上天降下的魔考,简直差点没让为师气死……”
“为师气狠了,罚了他,他居然跟为师犟,半夜跪在?外头吹冷风,吹得浑身高热,也吹飞了为师的三魂七魄,要不是为师医术高超,他就去见祖师了!”
“脑瓜子倒是聪明,什?么都一学就会,认字读书不在?话下,就是不用心学,也不喜欢读书,更不喜欢跟着?为师学医,白白浪费了他的一身天资!”
“后来,他长大了,收到了当时还是贵妃的皇后殿下寄来的信,知?道他在?宫里还有亲人?,不能?给他们惹事,总算收敛了点,但也依旧是个小魔头……”
“再后来……”他的神情逐渐低落,“他——他经历了那些事,心思一下子变重,再回?到太乙宫时,性情转变之大,让为师都——差点认不出来……”
“之后,随着?他年岁渐长,大概是想得多了,考虑周全了,又慢慢恢复成了原来的模样……也不算是恢复,就是——那种表象,徒儿媳妇,你能?明白吧?”
“不过现在?好了!”他振奋起来,“自从他娶了你、不,遇见你,他就变回?了原来的小石头,虽然让人?着?急上火,但为师之心甚慰,甚慰啊!”
“说起来,”他嘿嘿一笑,“当初看?他那万事不萦于心的模样,为师还担心过他的命格,怀疑他将来是否会成为孤家?寡人?,偷偷替他算了一卦姻缘。”
觅瑜一怔:“姻缘?”
陈至微笑眯眯地点头:“不错。”
她有些紧张:“师父……算出了什?么结果?”
陈至微哪里看?不出她的心思?笑容愈发得意:“为师算出来,他的红鸾星居朱雀正位,福缘高照,华盖覆顶,与道有缘呐。”
朱雀正位?那不就是南方吗?清白观正在?太乙宫的南方,长安城和赵府也在?……至于福缘和华盖更不用多说。
种种卦象,都指向她……通达道人?是故意这?么说,引她开心,还是真的算出了这?么一卦?亦或者,是她自作多情,其实指的未必是她?
觅瑜强忍着?羞臊,询问:“师父此卦,指的是……”
“为师当时也不知?道,只知?道他的命定佳人?在?南方。”陈至微道,“为师叫他多往这?个方向走动走动,指不定什?么时候就遇见了。”
“可恨这?小石头不仅不听,还嘲笑为师,说什?么,为师没有修行过此道,不通法门,贸然卜卦,当心把自己的一点灵光填了进去。”
“哼!他也不想想,为师若当真填了一点灵光,那卦就准得不能?再准了!堪称绝卦!他更应该听为师的叮嘱,没事多往南方跑跑!”
“那,夫君听了师父的话吗?”她颇为好奇和紧张地询问。
陈至微从鼻子里出了一声?气:“他要是听了,为师还能?叫他臭石头?”
“不管为师怎么苦口婆心,他就是不听,到后来为师也懒得管了,孤家?寡人?就孤家?寡人?吧,正好全了他的清静无为道。”
“结果——”
他哼哼嗤笑两声?:“前年冬日,他——他在?山中迷路,受了点伤,不出十?日能?好的皮外伤,硬是在?清白观养了一个多月,才?回?到太乙宫。”
“回?来之后也不清修了,整天一脸出神地望着?南方,为师不过从他身旁路过,就被他一把抓住,逼着?给他算卦,算他的姻缘卦,真是,啧啧……”
他摇头晃脑,无不得意:“俗话说得好啊,不听师父言,吃亏在?眼前!”
觅瑜忍俊不禁。
盛隆和的前后反差暂且不提,光是通达道人?的行为,便有趣极了,哪有师父从弟子身旁路过的?怕不是故意在?他身旁转悠,看?他反应的。
“师父给夫君算了吗?”她抿着?笑,询问。
陈至微捻着?一边翘起的胡须:“算,怎么不算?这?块石头好不容易开了窍、动了心,为师可不能?搞砸咯。”
“不过算了也没多大区别,他是玄门弟子,你也算半个修行之人?,命理是决计算不出的,姻缘勉勉强强能?算,也要看?祖师是否指条明路。”
“为师算来算去,只算出你们之间的姻缘很深,再多的,就算不出了。”
“姻缘深?”觅瑜有些不理解这?个说法,“这?是何意?”
“这?个……”陈至微转了转眼珠,“怎么说呢,可以算是姻缘天定,但——或有不足。”他略为谨慎地道出最后四个字。
她更不明白了:“请师父指教。”
陈至微却不肯再说,不知?是不愿意解释,还是不知?道怎么解释:“等小石头回?来了,你问他吧,为师当初和他解释过,你——你问他就能?明白。”
盛隆和在?隔天晚上回?了太乙宫。
他回?来时,觅瑜才?入睡不久,迷迷糊糊间,忽觉身旁多了一份暖意,裹挟着?深秋的寒凉,不由得打了一个激灵,睁开眼,转过身。
望见黑暗中模糊的面容,她霎时绽开一抹嫣然的笑意,撞进他的怀里,欢喜不已地唤道:“夫君!你回?来了!”
盛隆和抱住她,发出一声?宠溺的轻笑:“这?么黑,如何能?确定是我?”
“纱儿自然知?道是夫君!”她紧紧地搂住他,恨不得融进他的身体里。
他笑着?亲吻她的鬓发:“纱儿不怕是什?么歹徒?”
“便是歹徒,也是你这?名登徒子——夫君可让纱儿好等!”
“纱儿等了很久吗?”他的手在?她周身摸索,解开她的衣襟。
她故意带出一点委屈的语调:“很久很久……足足有四日、不,五日——”
衣衫滑落,肌肤触及一缕微凉,又很快被温暖覆盖。
低哑的笑声?在?她耳畔响起,带着?灼热的气息:“是为夫不好,让娘子独守了这?么久的空闺,为夫这?便向娘子赔罪——”
黑暗中,她与他十?指交缠,颤出一声?娇软的轻吟:“夫君……”
春情满满。
云散雨歇后,觅瑜撑起软绵绵的身子,想要下榻。
盛隆和从后面抱住她,亲昵询问:“怎么了?想要沐浴?还是喝茶?”
她摇摇头,道:“我想点蜡烛。”
“点蜡烛做什?么?找东西??”他随口问着?,从案边的锦匣里取出一颗夜明珠,照亮一小片天地,“用这?个可以吗?你想找什?么?我帮你找。”
“深秋夜寒,你莫要下榻,当心着?凉。”
淡淡的光辉中,盛隆和的脸庞柔和又俊美,觅瑜只是瞧着?,便颇觉甜蜜地莞尔,取过他手里的明珠,道:“纱儿不是要找东西?,是想看?看?夫君。”
“看?看?我?”他似有讶然,含笑打趣,“我竟不知?,不过数日不见,纱儿竟想念为夫,想念到了这?一地步。”
她轻羞回?应:“你明知?我不是为了这?个……”
她一边说,一边用夜明珠照着?他身体各处,仔细打量他可有受伤。
从盛隆和配合的反应来看?,他很显然明白她的心思,耐心让她端详,甚至主动转过身,让她查看?他的后背:“怎么样,现在?放心了吗?”
觅瑜没有立刻回?答,而是仔仔细细地看?过,确认无遗漏之处,方轻应一声?:“……暂时算是吧。”
“什?么叫算是,分明就是。”他扬起眉,拿过夜明珠,置于一旁,“且你完全不必有此举,我若受伤,方才?动作间便会让你察觉,不会拖到现在?。”
“那是在?你重伤的情况下。”她嘀咕,“若你只受了轻伤,才?不会让我知?晓……”
盛隆和想了一想,一笑:“也是。”
她嗔目瞧他:“你还好意思应?我可不是在?夸奖。”
“我知?道。”他面露微笑着?应声?,再度把她搂进怀里,“但你真的不用担心,纱儿,我说过,此行没有任何凶险,不过是去洛邑走一趟,如何会受伤?”
她贴上他的胸膛,闷闷不乐地反驳:“说得好听,如果没有事,怎么会在?夜半来信,让你匆忙离开?”
他顺着?她的话:“那你现在?看?清楚了吗?我身上是否有伤?是否安然无恙?”
“……”她有些不甘,撒娇道,“我白天还要再看?一遍。”
“好。”他含笑应下,“我白天再让你看?。现在?先休息,嗯?”
她点点头,正欲和他就寝,忽然想起与通达道人?的谈话,连忙道:“等等,我有话想要问你——”
觅瑜把通达道人当年算姻缘的事说了。
末了, 询问道:“师父说,我们是姻缘天定,但或有不足, 这是何意?”
盛隆和听着, 浮现出几许微妙的神色:“师父怎么?把这事和你说了?”
她不解:“这有什么不能说的吗?”
“没有, 能说,只是显得我有些滑稽。”他展开双臂,揽住她的肩头,让她靠在他的颈窝。
“原本对卜卦之言不屑一顾, 却在遇着你之后态度大变,央着他给我算卦,此等行径, 岂不惹人发笑??”
觅瑜不这么?想, “在师父看来, 这或许是有点?可笑?,但在我看来, 这正说明了你对我的真心,我……我很?欢喜。”她浅浅抿唇,漾出一朵微笑?。
盛隆和语带笑?意:“你能这么?想,再好不过。”
觅瑜甜蜜莞尔。
当然, 她也没有忘了正题:“所?以,师父此言到底何意?什么?叫做姻缘天定, 但或有不足?”
“你没有问师父吗?”
“问过, 师父让我来问你,说向你解释过, 我问了你,就能明白?。”
“那你可能要失望了。”他道, “师父的解释和没解释差不了多少。”
她好奇道:“师父怎么?说?”
他回答:“时也,命也,运也,皆差半分?,端看天意与人意。”
觅瑜果然呆了一呆:“这……这是什么?意思??”
盛隆和扬起一抹松弛的笑?,漫不经心道:“大概是想说,我们的姻缘距离天定还差一点?,不会一帆风顺,有可能遭遇波折吧。”
她没想到会得到这样?一个回答,一时有些紧张:“真的吗?”
“说真不真,说假不假。”他抱着她,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说真是你差点?嫁给了别人,说假则是你最后仍旧嫁给了我。”
“不过,现在真假都不重要,我们的姻缘已定,更改不得。”
觅瑜的心境豁然开朗。
是啊,他们已经成为了夫妻,她何必在意这些批言?就算师父说他们的姻缘前路渺茫也没事,因为他们早已走?完了这段路。
不过——
“夫君当时听完后,有什么?感想?”她问道,“觉得紧张吗?还是失落?”
盛隆和瞧她一眼?,慢悠悠地?笑?着,道:“当时,我整个人如遭雷击,眼?前一片灰暗,只觉得人生无望,了无意趣。”
听见前半句话,觅瑜还有些怔愕,想不到他会受到这么?大的打击,直到他说出后半句,她才反应过来,他是在玩笑?戏弄她。
她登时感到一阵羞恼,伸手?想要推搡他:“你——”
盛隆和笑?着握住她的手?:“我什么??我只是说出了你想听的话,纱儿缘何这般生气?我配合得不好吗?”
她羞恼更甚,还有一点?心虚:“谁、谁想听这些了!”
他唇畔的弧度越发明显,用亲昵的口吻,说出促狭的话:“自然是纱儿想听。”
觅瑜的脸颊飘起两朵红云,咬着唇,不承认:“我才没有,我要休息了,你——你快放开我。”她试图从他怀里退出,但是失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