觅瑜的思绪乱成一团,心慌意攘间?,也不知?自己想了什么,只徘徊着取出醒神露的念头,中途还险些失了手,直到一阵清香拂过鼻尖,才勉强镇定了些许。
冷静下?来,仔细思考,现在的情况很明显是有人偷袭,并且来人本事不小,会用迷香,不过没关系,她也有迷香,可以以毒攻毒,迷晕对?方——
陈至微发出一声大?喊:“快追!”
觅瑜的心被吓得狠狠一跳。
然后,她才迟缓地反应过来,来人被赶跑了。
结、结束了吗?好像是没声音了,但是她的心还在剧烈地跳动着,耳边是急促的雨声,如鼓点一般,混杂着她的心跳——
陈至微的喘气声隔着几排书架传来:“快!快!他跑去——你怎么不追啊?”
“不行,万一是调虎离山之计怎么办?我不能留纱儿一人在这里!”盛隆和断然拒绝,压低的声音逐渐接近,似乎是离开了师长?身边,正在朝她走来。
陈至微的气喘得更急了:“为师不是人啊?你放心,有为师在,你媳妇不会有事的!你快去追!不能让那个家伙跑了!居然敢闯藏书楼,偷袭为师——”
一点光芒在黑暗中亮起,映照出盛隆和的脸庞,与觅瑜惊慌不安的目光对?上。
他快步朝她走来,呼唤:“纱儿!”
觅瑜身心一松,跌跌撞撞地跑进他的怀里:“隆哥哥!”
他紧紧地抱住她,拍着她的背,柔声安抚:“没事了,没事了……”
如此一番温存过后,他才松开怀抱,领着她去往通达道人的身边。
陈至微半躺半坐在地上,倚靠着书架,捂着胸口,皱着眉,喘着气,似乎很不好受。
周围书本散落,灯盏碎裂,一片狼藉,彰显着之前发生过的激烈搏斗。
看见盛隆和牵着觅瑜走来,陈至微有些发愣:“你拿着什么东西?怎么能发光?”
盛隆和道:“是夜明珠。”
对?方听了,先是一气:“有这东西你不早点拿出来?让为师在黑灯瞎火里摸索,一面怕误伤了你,一面怕被你误伤!你你你——你能不能靠谱点?!”
然后催促:“好了,现在你媳妇已?经过来,你不用再担心了,快去追!”
盛隆和不为所动,拿着夜明珠蹲下?身,查看他的伤势,口中淡淡道:“我若是早点拿出来,这会儿躺在地上的,就不止师父一人了。”
“师父也当真大?胆,来人明显不善,出手即杀招,师父竟还掌灯不熄,如果不是弟子打碎灯盏,师父还准备当多久的活靶子?”
陈至微一噎,有些心虚地辩解:“为师、为师是一时没有想到——不对?,为师是为了藏书楼考虑,要?是一个不小心着了火怎么办?你才是太大?胆了!”
接着,他又故作不耐烦地挥手驱赶:“别看了,为师身上的伤,为师自己清楚,不用麻烦你!”
“你才是该赶快——徒儿媳妇,你快过来劝劝你夫君,让他去追那个家伙!再不追,就真的追不上了!”
“不行。”盛隆和还是拒绝,拧着眉,露出严肃的神色,“他的身手很好,几乎没有被我伤到,我不确定他是真的被我赶跑了,还是假装不敌。”
“说不定这会儿,他就藏身门外,等着趁我不备出手。”
最后一句话让觅瑜有些后背生寒,蹲下?身,靠近他:“隆哥哥……”
盛隆和握住她的手,朝她安抚一笑?:“别怕,我在这里。”
感受到他掌心的温暖,觅瑜的脸色稍有好转,心中一定,想出一个法子来:“我、我身上带着迷药,寻常人闻之即倒,不如——?”
盛隆和尚未开口,陈至微就像是被提醒了,一面往怀里摸索,一面迭声附和:“对?对?对?,解药,解药,刚才的那阵风里掺着迷魂香,你们——”
他停下?动作,有些纳闷地看向?二人:“不对?啊,你们怎么没晕呢?”
前者镇定自若, 后者充满茫然。
“师父忘了,两年?前的冬日,差不多也是在这时, 弟子曾经中过一回招。”盛隆和道?, “师父为此特意配置了解药, 给弟子服下。”
陈至微想起来了:“对对,为师当时还奇怪,你自幼受沐药浴,按理来说应当百毒不侵, 怎么会被迷倒。”
“后来为师才弄清楚,你只?是有点迷糊,没晕, 晕的是你的护卫, 导致你被贼人所伤, 要不是有徒儿?媳妇——”
“等等,”他话音一顿, 连连说了几声“不对”,陷入惊疑不定的思索,“两年?前,也是在这个时候, 你中了差不多的招,那、那岂不是说明——”
“我说过, ”盛隆和淡淡接口?, “当初被推出?来的,并非真凶。”
通达道?人越发惊疑不定。
“可、可是大家都看到?了, 证据确凿,清清楚楚——”
“那么刚才袭击我们?的又是谁?”
陈至微哑口?无言。
他的神色满是不可置信, 仿佛心中正在卷起一场惊涛骇浪。
觅瑜听得似懂非懂,他们?是在讨论盛隆和两年?前遇到?的追杀吗?今晚来偷袭的,就是当初的行凶未遂者?可这件事不是解决了吗?怎么又——
她满腹疑惑,正想张口?询问,盛隆和就在此时看向她,关切道?:“你还好吗,纱儿??刚才的那阵迷香虽然淡,但效力非常,你有没有事?”
陈至微也被提醒,继续伸手进怀中摸索。
“对对,为师知道?,你师从?清白观,想必和小石头一样,自小受沐药浴,不怕寻常的迷药毒药,清白观亦有独门的清醒之法。”
“不过为了以防万一,你还是先闻一闻解药比较好,这是为师特意配置出?来的,就算刚才那香不是两年?前的迷香,你闻了也没事。”
他摸索一阵,摸出?几个瓷瓶,但从?他的表情来看,这些都不是他想要的,有些尴尬地讪笑:“这、这个,为师好像没有随身携带解药……”
盛隆和无声叹出?一口?气。
觅瑜贴心地解围:“不要紧的,我现在神思清醒,没有半分迷糊,师父不用担心。”
“哦,好、好,不担心……”陈至微的窘迫之情稍缓,收起瓷瓶,扶着书架,在盛隆和的帮忙下站起来。
见他捂着胸口?,迟迟不迈出?步子,盛隆和微微蹙眉:“师父伤得很?重?”
陈至微摆摆手:“不重不重,为师能走……”
然而,他不仅说话的声音虚弱,还喘着气,完全不是没事的模样。
盛隆和自然也察觉了出?来,招呼觅瑜:“纱儿?,来看看师父的情况。”
陈至微连连摆手阻止:“不用不用,为师好得很?,要看等回?去了再看,现在我们?先想法子出?去。”
“既然你说,那个人可能守在门口?,伺机而动,不如我们?从?窗户走?虽说这里是四楼,但为师的身手还可以,有你在,徒儿?媳妇也不会有事。”
“还是为师大喊救命,把下面的守门弟子喊上来?可是为师不知道?他们?的身手如何,万一他们?不敌贼人,反送了性命,就不好了。”
“不用这么麻烦。”盛隆和道?,“我自可唤人前来。”
他从?腰间取出?一枚乌哨,送至唇边吹响,顿时传出?一阵低鸣,听起来像某种不知名?鸟儿?的叫声,既清晰又不突兀,完美地融入夜色里。
不多时,便有两道?身影自窗外跃入,朝他恭敬行礼,正是酂白与云峰。
陈至微“嚯”了一声,小声惊叹:“了不得,了不得。”
觅瑜在初次遇见类似的情景时,同样暗叹不已?,不过如今她已?经习惯了这些暗卫的神出?鬼没,遂维持着镇定的神色,站立在盛隆和的身旁。
盛隆和单手负背,淡声吩咐:“方?才有贼人行刺本王,此刻逃脱入楼,不见踪影。你们?加紧派人搜查,同时去一趟紫霄真人处,就说——”
“奇王遇刺,传令搜宫,一概人等,没有授意,皆不得擅动。”
二人领命离去。
陈至微震惊不已?:“你你你——你要搜宫啊?”
“不错。”
“这、这——有必要吗?”
“怎么没必要?行刺奇王乃谋逆大罪,搜宫理所应当。”
“可是,那个人一开始是冲着为师——”
“他是冲着我来的,”盛隆和打断他的话,“之所以会偷袭师父,一是因为师父掌着灯,黑暗中他能确认位置的只?有师父,二则是为了引我过去。”
“从?他的招数来看,他应该是做好了充分的准备,先用迷香迷倒纱儿?,再出?手对付师父,趁着我顾此失彼的时刻,将我一击毙命。”
“可惜天不遂人愿,他没有料到?我们?三?人都保持了清醒,也没有料到?今天下了雨,要不然,这会儿?他说不准就在外头放火了。”
陈至微唬了一跳,四下张望,仿佛下一刻就会有火舌从?黑暗中蹿出?来:“放火?会吗?”
盛隆和嘲讽一笑:“谁知道?呢?一旦火势起来,我们?被困在藏书室里,唯一的出?路就只?剩下跳窗,然而这里是四楼,寻常人跳下去,焉能有命可活?”
陈至微思考:“你肯定是能活的,为师也勉勉强强能活,至于徒儿?媳妇,你可以抱着她下去——”
“倘若纱儿?中了迷香,师父身受重伤,我也难以支撑呢?届时又会如何?”
陈至微没了声。
半晌,才愕然开口?:“到?底是谁……这么心狠手辣,想要我们?的性命?”
“不是我们?,是我。”盛隆和道?,他的声音轻而低,似一汪深不见底的幽潭,藏着令人胆寒的愠怒,“你们?是被我连累的。”
“至于,那个人是谁——”他环顾周围书架,扬起一缕轻哂的笑。
“我记得,藏书楼的规矩是,医道?之书置于丙丁两层?壬癸之层虽也有医书,但过了辛层,楼间便会落锁,只?有紫霄真人亲自到?场,方?可打开。”
“是啊。”陈至微有些疑惑地应声,“怎么了?”
觅瑜心有所感:“难道?说……?”
盛隆和朝她颔首,回?应她的猜测,对于通达道?人则没有多言,只?道?:“师父若当真无事,不妨翻阅一下医书,看看能不能找到?想要的那本。”
“不过,以我个人来看,应当是找不到?的。”
陈至微听得一头雾水:“什么意思?什么叫找不到??这本书不在这里吗?”
盛隆和道?:“这就要问师父的师兄了。”
陈至微下意识纠正:“那是你师伯,你——”
他话音一顿,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还是终于回?过了味,睁大眼,神色露出?几分震惊,几分不可置信,几分沉思。
“不……不对……”他喃喃念着,摇着头,似乎陷入了某种困扰,“为师……为师要好好想想,好好想想……”
他边说边往后退去,脚下不妨绊倒散落的书籍,打了一个趔趄。
盛隆和伸出?手,但见对方?能自己站稳,又收了回?去。
陈至微也不需要他的帮忙,略带僵硬地挥手:“让为师静一静……”
他没有阻止,只?提醒道?:“师父莫要离开得太远,以免突生变故,弟子赶不过去。”
“为师知道?,为师没有受伤……”
看着通达道?人的身影在不远处停下,觅瑜有些担忧地看向盛隆和,轻声开口?:“师父他——”
他示意她不必担心:“师父会想明白的,给他一点时间。”
她摇摇头:“夫君误解了我的意思,我是指师父的伤势。师父一直念着自己没有受伤,是不是——”有欲盖弥彰之嫌?
盛隆和闻言,看了一眼通达道?人,询问她:“你觉得师父的情况如何?”
觅瑜蹙眉:“我没有诊脉,只?能简单从?师父的举动判断,应当是胸口?处有瘀伤,如果师父一直气喘,或许胸骨也有伤,需要赶紧处理。”
“这点不用担心。”他道?,“我刚才特别注意过,师父的胸骨没有断。”
她浅浅松了口?气:“那就还算好……”
盛隆和一笑,拉过她的手,关切道?:“你也别只?想着师父,好歹在意一下自己,那迷香效力非常,你确定真的没事吗?”
她点点头:“真的没事,我没有吸入多少?迷香,又闻了醒神露,现下十分清醒,夫君要相?信我的医术。”
他温和道?:“我自然是相?信的,只?是有些不放心,毕竟你是头一次经历这种事,我还半途舍了你,留你一人在黑暗中,你怕不怕?”
“有一点……”觅瑜顿了顿,小声改口?,“有不少?害怕。”
她没有说实?话,当时的她几乎被吓傻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直到?通达道?人的一声大喊,才把她的魂叫回?来。
不过这也不全然算是一件坏事,倘若她神思清明,清楚他们?正在遇险,说不定会受到?更多的煎熬,不如浑浑噩噩过去。
直到?现在,回?想起当时的情景,她仍然心有余悸。
盛隆和看出?她的不安,俯身将她拥进怀里,在她耳畔低语:“纱儿?莫怕,我不会让你有事的,我们?都不会有事。”
她在他的怀里点头:“嗯,纱儿?相?信夫君……”
他轻笑:“怎么又叫回?夫君了?方?才不是喊我隆哥哥吗?”
她亦莞尔,却没有喊回?去,而是唤他:“瞻郎……”
他也笑着应了:“我在这里。”
氛围一时充满温情。
不知过了多久,通达道?人似乎终于想明白了,张张口?:“为师——”
他的话被一阵动静打断。
大批护卫鱼贯而入,齐齐向盛隆和跪地行礼。
领头的朱湛上前:“属下救驾来迟,请王爷恕罪!”
盛隆和松开怀抱,将觅瑜揽至身侧,收起多余的神色,询问下属:“搜到?人了吗?”
朱湛垂首回?禀:“属下无能,目前正在搜查中。”
盛隆和闻言,不见喜怒:“传令给紫霄真人了吗?”
“回?王爷,已?经去传了。”
“好,”他道?,“随本王下楼。”
盛隆和带着一行人下了楼。
守门弟子还是原来的几个, 但情态与?之前截然不同,惶恐不安地跪在地上?,有些瑟瑟发抖。
通达道人看在眼里, 神情流露出几分不忍, 大概是觉得他们无辜受累。
盛隆和面色不变, 此时的他不是?太乙宫弟子?,而是握有生杀大权的奇王。
他淡声询问:“你?们可曾见过什么人进楼?”
口吻轻飘,仿佛在说着一件无关要紧的事,却令人不寒而栗。
守门弟子?战战兢兢地回答:“不曾……不曾见过……”
他道:“是?不曾, 还是?不知道?”
守门弟子?不安地相互看了几眼,不明白这?话?的意思。
朱湛解释:“你?们确保没有别的人进楼吗?都好好在门口守着?不曾懈怠?”
“是?、是?,我等、草民——贫道——不敢欺瞒王爷——”
盛隆和又问:“前几日, 还有谁来过这?里?都说清楚, 不要遗漏。”
守门弟子?不敢怠慢, 一五一十地道来,有些说漏、说错的, 互相之间还会补充纠正。
觅瑜不识得太乙宫中人,不清楚他们口中的师伯师叔是?哪几位,但有一个名?字她很熟悉,那就是?通达道人的师兄, 他们今日来藏书楼的原因,守明道人。
“守明师伯掌管宫中诸事, 每隔、每隔几日, 便会来藏书楼巡视,昨日乃是?例行巡视……”
正问着话?, 紫霄真人也?到了,身后跟着数名?青袍道士, 看样子?是?和通达道人一辈的,守明道人也?在其中。
大批护卫紧随其后,提灯执仗,将整座殿堂照得灯火通明,氛围肃穆。
紫霄真人赤白着一张脸,领着一众道士,惶惶下跪行礼:“参见王爷——王爷——”
“真人不必多礼。”盛隆和给了两分薄面,“先?前发生?的事,想必真人已经听说了,话?不多谈,还请真人奉本王令,带人搜宫。”
“是?、是?,贫道谨遵王爷之命。”紫霄真人唯唯应声,“只是?太乙宫广阔,少说也?有数百间宫室,恐怕无法在一夕之间搜查清楚,倘若惊动了贼人——”
“贼人?”盛隆和一声轻笑,打断他的话?,“谁同真人说了这?两个字?那分明是?个刺客,预谋行刺本王,想要本王的命。”
紫霄真人的额头渗出一点冷汗:“这?——这?——”
觅瑜能理解对方的想法,行刺奇王乃谋逆大罪,一个不小心就能牵连整座太乙宫,不如贼人来得可大可小,留有余地。
紫霄真人年事已高?,冒着寒冬夜雨赶来,处理如此棘手的事件,依着觅瑜的心思,是?不愿意为?难这?样一位华发老者?的,但盛隆和不同。
他带着淡淡的笑意,缓缓道:“难不成,真人是?想要包庇谁?”
紫霄真人心头一凛,诚惶诚恐地行礼:“贫道不敢!”
盛隆和倏然收起笑容,沉声呵道:“那就传本王的命令,搜宫!”
身为?奇王时,他一直示以潇洒恣意的面目,此番冷言冷语、不怒自威,太乙宫中人还是?头一次见到,持重如紫霄真人,也?不禁变了颜色。
“是?、是?!”对方惶惶应了一声,就欲领命。
却被人出声阻止:“且慢!”
来人踏前一步,觅瑜惊讶地发现,竟是?守明道人。
她在暗中打量,见其衣袍半湿,发冠微乱,一副冒雨赶来的模样,心下越发生?疑。
先?前在藏书室里,盛隆和虽然没有明说,但也?差不多直白地暗示了,在两年前和今晚偷袭他的,就是?守明道人。
觅瑜相信他的推断,所以此时此刻,看见守明道人跟随紫霄真人前来,甚至主动出声,让他们注意到他的存在,她感到既惊讶,又不解。
他不是?应该极力隐藏自己吗?为?何这?般大大方方的,神情还镇定自若,没有半点异色?难道他留有后手?抑或是?想好了退路?
觅瑜在一边百思不解,盛隆和则波澜不惊,发出一声评价:“奇怪,本王只派人传信给了真人,不曾命告知旁人,如何来了这?么多人?”
他瞥向护卫之首的朱草:“可是?你?等走漏了消息?”
他这?话?明面上?是?在问责护卫,实际却是?在质问紫霄真人。
唬得后者?连忙回答:“启禀王爷,护卫来传信时,贫道正在同弟子?商讨年关事宜,听闻宫中发生?如此大事,贫道与?弟子?不敢轻忽,匆匆赶来,向王爷请罪。”
盛隆和听了,没说什么话?,算是?接受了这?个理由。
他看向守明道人,询问:“道长有何高?见?”
对方行了一礼:“回王爷,正如家师先?前所说,太乙宫上?下宫室繁多,若是?一间间搜查,不知道要搜查到什么时候。”
他的话?音平稳,语气坦然,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简单的事实。
盛隆和的语气比他更静:“无妨,本王人手充足,也?有的是?时间。”
守明道人恭敬地笑了一下:“王爷自是?泰然,只是?如此大动干戈,恐怕会引起人心不安——”
盛隆和打断他的话?:“道长是?对本王的决定有意见?”
“不敢。”他恭敬道,“贫道的意思是?,王爷与?其大张旗鼓地搜宫,不如召集宫中所有人,看谁的模样与?刺客相像,再行查验,如此便可事半功倍。”
紫霄真人一惊:“至坚!你?在说什么胡话??那刺客怎么可能是?我太乙宫中人?!”
“是?啊,”后头有道士附和,“师兄,你?这?出的什么主意?”
“徒儿也?不认为?刺客是?宫中人。”守明道人不徐不疾地回话?,“不过兹事体大,不容有半点闪失,还是?谨慎一点的好,相信王爷自会查明真相。”
盛隆和看着他,发出一声轻笑:“道长这?话?,可是?将本王架在了高?处。”
紫霄真人流的汗更多了,紧张不已地开口:“王爷恕罪,至坚不是?——”
盛隆和竖起手掌,示意其噤声。
“好,”他盯着守明道人,道,“本王就先?从你?开始。”
“来人,”他沉声喝令,“给本王拿下他,搜查他的住所!”
立即有护卫领命上?前,制住守明道人。
这?一番变故突生?,让紫霄真人大惊失色:“王爷!王爷息怒!”
后头的道士里也?起了一点骚动,但都摄于?盛隆和的威势,不敢有太过的表现,甚至把头垂得更低,屏气无声。
觅瑜本以为?通达道人会有什么反应,却见后者?一反常态地安静,神情凝重,并且看上?去,这?凝重不是?针对守明道人的,而是?他自身。
她暗自心惊,直觉有不妙的事情发生?,然而在现下这?种情境,也?只能暂时按下不表。
不同于?紫霄真人的惊慌,守明道人在被护卫拿住时,虽然也?有惊愕,但很快归于?镇定,开口:“敢问王爷,不知贫道有哪句话?不妥,惹得王爷不喜?”
“没有,”盛隆和轻笑,“你?说得很好,本王采纳了你?的提议,所以命人将你?拿下,因为?本王觉得,你?与?那刺客的身形,就有几分相像。”
紫霄真人越发张皇,陈情道:“王爷容禀,至坚一向性情温厚,对王爷素来恭敬,从无冒犯之心,不可能会行刺王爷!”
“更何况,自申时正起,他一直在与?贫道商议宫中事宜,没有行刺的时机,这?一点,其余弟子?都可以作证,请王爷明鉴啊!”
盛隆和笑容依旧,轻飘飘道了一声:“是?吗?”
他打量着守明道人,目光带有几分逼视:“可本王就是?觉得,他与?那刺客的身形相像。真人说,该如何是?好?”
紫霄真人张口结舌:“这?、这?——”
很显然,他不觉得盛隆和说的是?实话?,认为?是?弟子?发言莽撞,惹恼了奇王,才会招致这?场无妄之灾。
可就算如此,那又怎么样?
盛隆和是?王爷,是?太子?,他的话?就是?令旨,他说像,就是?像,他要拿人,就能拿人,任何人违背不得。
这?是?君臣之分,上?下之分,在场所有人,皆以他为?尊。
“说起来,”盛隆和淡淡开口,“两年前,本王也?在这?里遇了一回刺,当时的真人也?像现下这?般,信誓旦旦地保证,逆贼非宫中人。”
“然而最?后的结果又是?如何?若非本王心善,没有将此事上?报朝廷,太乙宫早已成了另外?一番模样,本王更不会有今日这?场遭遇。”
他发出一声轻笑:“宫中如此卧虎藏龙,真人可真是?御下有方。”
紫霄真人越发惶恐,额头冷汗频出:“王爷、王爷言重……两年前的旧事,与?今日之事,实不为?一桩……两者?……不可混淆……”
盛隆和倏然冷了面色:“真人是?在教本王破案?”
紫霄真人迭声告罪:“贫道不敢!贫道不敢!”
“那就别在这?里拦着本王。”他冷冷道,“本王敬真人是?太乙宫主,对真人礼让三分,不代表真人可以随意置喙本王。”
“本王说要搜宫,便是?搜宫,说要查人,便是?查人,真人可明白?”
“是?、是?……王爷请、王爷请……”
紫霄真人彻底不敢有二话?,退让至一边。
倒是?守明道人的神色愈发镇定,道:“王爷既然这?么说,贫道也?不敢为?自己分辩,不过清者?自清,相信等王爷搜查完贫道的住处,便会知晓是?非黑白。”
盛隆和看着他,微微一笑:“本王等着。”
守明道人的庭院没有搜查出什?么?结果。
觅瑜对此并不意?外, 对方如此镇定,很明?显有所倚仗,想来之后的审问也问不出什么, 除非严刑拷打。
不过现在尚无明确的证据, 证明?守明?道人就是刺客, 贸然施以严刑,只?会加深众人的疑异,就算盛隆和是奇王,也不能这么?做。
觅瑜原本是这么以为的。
然而, 当紫霄真人听闻禀报,松了?口气,向盛隆和进言, 是否能放了?弟子, 后?者却置若罔闻时, 她就忽然不确定了?。
如果盛隆和这时的身份是太?子,她敢肯定他会放人, 因?为太?子行事必须名正言顺,但他现在是奇王,性情乖张的奇王,放不放人, 就只?在他的一念之间了?。
一如此刻,见迟迟得不到回应, 紫霄真人再度开口:“王爷……?”
“本王还有话要问。”他道。
一个简洁明?了?的回答, 直白,不占理, 颇有以势压人的嫌疑。
但他就是可以这么?做,因?为他是奇王, 身份居众人之首,言出令随,他认定了?守明?道人有罪,哪怕查不出证据,也能继续扣着不放人。
紫霄真人对此唯唯应声,不敢有半点异议,在场的其余道士更是眼观鼻、鼻观心,俯首帖耳,默不作声。
风雨下的一片静谧中,通达道人的咳嗽声显得格外突出。
他捂着胸口,皱着眉,仿佛在忍耐着什?么?,虽然不像在藏书室时那样喘着气,但说话声较之平常虚弱了?许多:“为师……咳咳……”
“师父?”觅瑜关切地上前。
盛隆和也转过头?,看向他:“怎么?了??”
“至微?”紫霄真人惊疑不定,“你——”
陈至微摆摆手,边咳边道:“没事,为师——我没事,就是、就是被风吹了?,咳咳……有些咳嗽……”
“我——我想,这里应该没有我什?么?事,所以——是不是能先回去,咳咳……”
觅瑜听着他说话,心暗暗一沉,因?为受凉而引起的咳嗽,声音怎么?会这般空洞?分明?是肺气有伤,通达道人竟然伤到了?肺腑吗?
盛隆和也听出了?不对劲:“今日之事,是弟子连累了?师父,还请师父见谅。来人,送道长回房。”
觅瑜向盛隆和投去无?声请求的目光。
她知道,他不会放心她独自一人离开,哪怕有护卫在旁也一样,尤其是出了?今晚这桩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