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寻琅道:“自然是你家?殿下吩咐的差事。”
“殿下?”她一愣,“太子殿下?”
她的兄长平静颔首。
她好?奇道:“殿下给了哥哥什么差事?”
“我不能说。”赵寻琅道,“你若真想?知道,不妨去问问本人,不过这会儿也问不出来,毕竟交给我差事的是太子殿下,不是奇王殿下。”
“倒是你,去了太乙宫别乱跑,也别随意结交人,免得招惹出什么麻烦。”他压低了声音,告诫。
“汝南郡王的事情,我没有和爹娘说,他们只知道他犯了失心疯,不知他为何?而犯,更?不知他是因为你才犯病的。”
“你可?知,当?日我在东宫秘牢,听闻他口吐那些荒谬之语,心里有多震惊?若非太子殿下明理,你又要白受一轮罪。”
觅瑜没想?到他会提起这事,一时又是惊讶又是委屈:“汝南郡王的事情,怎么能怪到我的头上?是他自己犯浑,又不是我叫他这么做的。”
赵寻琅道:“他若不是因为你,怎么会发疯犯浑?”
她简直百口莫辩:“我——不是我让他——”
“我知道。”他打断她的话,“是他自己痴了心、入了妄,但归根究底,是你动了他的心,迷了他的眼,才会让他陷入疯狂。”
“奇王身患臆症,性情不定,不比太子沉着冷静,倘若遇上此等情况,谁也无法确保,他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所?以,为了安全起见,在太乙宫时,你不要四处走动,招惹是非。”
觅瑜的脸颊有些羞臊地发红:“哥哥这话说得,好?像妹妹喜欢招惹别人一样?……”
赵寻琅道:“哥哥自然知晓你不是这样?的人。”
“然而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你容貌昳丽,难保不会有狂徒见了动心,到时你也危险,事情也麻烦,不如从一开始就杜绝这份风险,是不是?”
觅瑜不得不承认他说得有道理,盛淮佑就是一个明晃晃的例子,她垂着眸,点点头:“嗯,哥哥之言,妹妹记下了……”
赵寻琅欣慰一笑:“记下就行。好?了,话就说到这里,再说下去,奇王殿下就要过来问罪,为何?我久久拉着你不放了。”
他最后叮嘱:“你此去太乙宫,一切多多保重。”
回程途中?的马车里。
盛隆和状似无意地询问:“你刚才和内兄聊了什么?聊那么久。”
看着他明明很在意,却还要装作不在意的模样?,觅瑜不由莞尔。
盛隆和看着她,眉峰微微扬起,似有诧异:“你笑什么?”
“没什么,就是想?起了哥哥的话。”她抿唇笑道,“他说,我们不能再聊下去了,再聊下去,奇王殿下就要问罪了,可?不就是现在的情形?”
盛隆和一愣,也跟着一笑:“内兄倒是识趣,知道我等得不耐烦了。”
“你还好?意思说。”她轻嗔,“哪有在妻子同亲人话别时,摆脸色、不耐烦的夫君?”
他露出一派无辜神情:“我哪里摆脸色了?只是在心里有些不耐烦而已,面上还是恭恭敬敬的,做足了礼数,难道你看不出来?”
觅瑜当?然看得出来,她的爹娘正是因为这点,才对他越发满意和喜欢,她只是有些不明白,她不过是同兄长话别得久了点,他怎么就等得不耐烦了呢?
“因为不止久了一点。”盛隆和道,“我还以为,你们兄妹俩该说的话,已经在席上说完了。”
“原本是说完了的,”觅瑜解释,“但在临走时,我看到哥哥腰间的荷包,忽然想?起他与?……他的终身大事,就问了他一嘴。”
他表示明白:“原来如此,难怪你要把他拉去一边。”很贴心地没有询问,与?她兄长终身有关的另一半是谁,又或者是根本不在乎。
他道:“你们刚才嘀嘀咕咕的,就是在说这个?”
“也不全是……”她嘟囔,“我们还谈了汝南郡王。”
“谁?”
“汝南郡王。”
“哦。”盛隆和的语气淡然轻飘,好?似很不在意,“你们谈了他什么?”
但觅瑜能听得出来,他很在意,非常在意。
她含笑挽过他的胳膊,甜声撒娇:“哥哥训了我一通,说,汝南郡王之所?以会发疯,都是因为我,是我不好?,招惹了他。”
“他告诫我,去了太乙宫后,不可?随意走动,结识旁人,免得又招惹来什么是非,让我乖乖待在你的身边,寸步不离。”
盛隆和噙着笑,看向她:“你哥哥真是这么说的?”
她乖巧点头,抬起一双清丽杏眸,与?他对视:“当?真。”
“好?吧。”他捏了捏她的脸颊,“我就信你一回。”
“你哥哥说得没错。太乙宫不比清白观,去了之后,你要好?好?听我的话,不能擅自拿主意,知道了吗?”
“太乙宫的规矩很多吗?”
“没有皇宫多,但也好?不到哪去,有不少地方?要注意。”
觅瑜“哦”了一声:“我还以为,方?外之地会清静一些……”
“太乙宫从来不是什么清静道场。”盛隆和淡淡评价,“更?何?况,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作为道门祖庭,广纳教众,自然需要加以管教,只是——”
“只是什么?”她好?奇地询问。
他一笑,没有直接回答:“你去了就知道了。”
觅瑜被他说得心中?发痒,摇着他的胳膊,撒娇歪缠:“为什么要去了才能知道?夫君不可?以先告诉我吗?”
盛隆和笑着搂住她:“主要是,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说它好?吧,不够好?,说它差吧,也不够差。总之,那里和皇宫一样?,也有明争暗斗,也分好?坏善恶,不可?一言以蔽之。”
翌日,奇王仪仗正式启程,离开长安,前往太乙宫。
第141章
太乙宫坐落在妙严峰下, 殿堂楼宇依山借势,鳞次栉比,巍然磅礴, 缥缈于云雾之间, 苍茫于深林之中, 犹如?一幅展开的仙宫画卷,使人惊叹。
觅瑜仰首而望,感叹道:“不愧是道门祖庭,气势非寻常宫观可及。和?它?比起来, 清白观就像一座乡野小观。”好似赵府与皇宫之别?。
盛隆和微微一笑:“若论外观,自然是太乙宫更胜一筹,但若论内里, 就不一样了。”
他朝她伸出手:“来, 我带你上山。”
觅瑜莞尔, 搭上他的掌心,和?他一起拾级而上。
仪仗随之而动, 似一条逶迤的长龙,蜿蜒在山间。
山门?处候着几名道士,朝他们恭敬行礼,带路领至云台。
台上站满了人, 除了前头?两排道士之外,其余人皆着素白道袍, 好似一大片白云停留, 盖住了这方山地。
见他们到来,众道士齐齐行礼。
觅瑜一怔, 没想到在道观还能看见这种场面,一时有些讶然。
盛隆和?则从?容得多, 示意众人平身,大约是每年都?见,已经习惯了。
他携着她上前,向为?首的一名老道见礼,口称真人。
觅瑜遂知,这位便是太乙宫的宫主紫霄真人,也跟着见礼。
关于这位真人,她听说过不少传闻,据说极擅卜卦,十卦十中,曾因透露天机而一夜白头?,深得先帝宠信,被敕封为?紫霄真人,统领天下宫观。
不过,自从?先帝驾崩,紫霄真人的卜卦就不怎么灵了。
当年那场大旱,圣上曾亲临太乙宫,求紫霄真人赐卦。
然而,真人演算数日,直至吐血昏迷,也不曾成卦得解,醒来后更是须发皆白,仿佛在一夜之间苍老了十岁,言天机已尽,从?此不再卜卦。
在前来的途中,觅瑜询问过盛隆和?这件事,到底是不是真的。
他道:“卜卦是真的,吐血昏迷也是真的,至于什么天机,我就不知道他有没有说,又?是不是传闻中的这句话了。”
她点点头?,若有所思,又?问:“这位真人是怎样的一个人?他对你好吗?照顾你吗?我该用什么样的态度来面对他?”
他道:“就当他是一名普普通通的道观宫主。”
于是觅瑜明白了,这位紫霄真人,在他心里就是一个陌生?人。
真人尚且如?此,遑论太乙宫其他人。
譬如?此刻,在见过紫霄真人之后,盛隆和?没有多余的寒暄,直接领着觅瑜往右侧行去,略过中间几人,向靠外的一名中年道士见礼。
“弟子见过师父。多日不见,师父可安好?”
道士身着一袭藏青道袍,衣衫微有凌乱,但并不糟蹋,反而显出一股逍遥意味,正是太乙宫药堂堂主,通达道人陈至微。
面对盛隆和?的见礼,对方显得十分?欣喜,乐呵呵应道:“为?师很好,很好。”
他的目光移向觅瑜,笑容更加热切:“想必这位就是——”
一记咳嗽打断了他的话:“师弟与王爷师徒情深,自然是好,不过也要注意场合,这么多弟子在看着呢,师弟莫要太放纵了,没个正形。”
陈至微有些窘迫地笑应:“是,师兄说得是……”
开口的道人上前一步,同样身着青色道袍,但仪容齐整,面色威严,气质截然不同。
觅瑜注意到,他是之前被盛隆和?忽视的那些人里,其中的一个。
对方拱手,行了一个道礼:“王爷不辞辛劳,远道而来,为?江山社?稷祈福,实乃我苍生?之幸。宫内已设下接风宴,王爷若不嫌弃,还请不吝赏光。”
盛隆和?看他一眼,似笑非笑地应下:“好啊,那本王就在这里多谢诸位了。”
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向正殿行去。
道观设宴,自然需要遵守清规,不过,身为?天下第一宫观,太乙宫在方方面面的水准都?是一等一的,斋菜也不例外,有几道菜甚至比御厨做得还要好。
觅瑜却没有心思品尝美?味,她的注意力完全被盛隆和?吸引了,一直在偷偷觑他,观察他的一举一动。
她发现,比起前几个月装病时,在她跟前扮演的盛隆和?,现在的他更接近于旁人口中的奇王,任性恣意、喜怒不定?。
有道士向他敬茶,说了一堆恭维话,他开怀笑着应了,有道士跟着这么做,他却好似没有听到,直接把人晾在了那里。
先前邀请他们赴宴的那名道人,觅瑜这会儿知道了他的身份,乃是太乙宫的都?管,守明道人陈至坚,也在席间开口,同盛隆和?寒暄。
寒暄的内容很普通,不过寻常问候,只是说话的口吻有些奇怪,颇为?圆滑老练,比起道士,更像一名官员,在给王爷接风洗尘。
盛隆和?也表现得十足轻慢,虽然搭理了这位都?管,却搭理得漫不经心,说话时含沙射影,阴阳怪气,还会故作不解地笑着反问。
只有在他的师父开口时,他才会稍稍收敛些,正经应答。
一场宴席下来,觅瑜对太乙宫有了初步印象。
他说得不错,这里果真不是一处清静道场……
宴毕,众人恭送奇王与王妃离席。
监院亲自引路,领着夫妻俩前往下榻之所。
是一处题为?“壶中天地”的庭院,园中景致精美?,曲径通幽,溪流暗生?,落英缤纷,虽不及东宫奢华宽广,却也自有一番盎然妙趣。
从?监院的话中,觅瑜得知,这里是奇王每年清修的地方,得知今年奇王妃也要来,太乙宫特意命人修葺了一番。
“寒院鄙陋,还请王妃多多包涵。”监院恭敬道。
“道长言重了。”觅瑜含着端庄得体?的微笑,评价,“此间庭院,恰如?一方世外天地,有胜境如?此,何愁心不得静?”
直到监院告退,她才换上一张灵动的笑脸,抿嘴看向盛隆和?,颊边印出一对浅浅的酒窝:“原来,夫君便是在这样一处地方清修的?”
盛隆和?笑着反问:“怎样一处地方?”
她看向轩窗外:“诗情画意,雅致天然,说是皇家园林也不为?过。”
他从?身后抱住她:“你确定??这里比起琼林苑来可差远了。”
“琼林苑集天下美?景于一体?,哪处的景致能比得过?”她微微嘟唇,“我的意思是,这里太美?了,和?我设想的全然不同,我还以为?……”
“还以为?什么?”他笑着在她耳边询问,“以为?我会穿着粗布麻衣,在冰冷昏暗的陋室里修行?”
觅瑜有些耳热,既是被他的轻笑呵得,也是被他的话臊得,因为?她的确设想过类似的情景。
当然,她知道这种设想不切实际,他是太子,国之储君,虽然打着清修的旗号为?天下苍生?祈福,但太乙宫怎么可能真的让他吃苦?定?会奉为?上宾。
只是她没有想到,他居住的地方会这般清幽典雅,大大出乎了她的预料,分?不清他是来修行的,还是来休养的。
盛隆和?道:“太乙山拥十方胜境,集天下美?景,妙严峰居胜境之首,太乙宫荟萃峰景,坐拥七十二洞天福地,这座庭院不算什么。”
“等哪日,我带你上妙严峰走一趟,你就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奇景胜境了。”
觅瑜莞尔:“听起来,夫君对这里的景致颇为?赞赏?”
盛隆和?道:“因为?只有这些东西值得说道,其余方面,想必你在宴上都?已经见识过,没什么好说的。”
觅瑜倒有个问题:“那位都?管,就是守明道长,似乎不怎么受你的待见?”
“不是似乎。”他纠正。
“他在哪里得罪过夫君吗?”
“说不上得罪,就是单纯的不待见,并且不独独他一个,这里的许多人,我都?不待见。”
她有些好奇地询问:“夫君有待见的人吗?”
“有,我师父。”
“除了尊师呢?”
盛隆和?想了想,答了两个字:“没有。”
觅瑜听了,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
以他的性情,不待见大部分?人很正常,不是说他看不起别?人,而是他的眼光很高?,寻常人根本入不了他的眼。
然而,太乙宫身为?第一道场,招揽天下名士,他除了通达道人之外,竟然没一个看得上眼的,就由不得她不多想了。
是不是……在他身为?十皇子时,曾经吃过苦、受过苛待,只有通达道人对他好,其余的那些道士,不管是真人也好,道人也好,都?……
“在想什么?”盛隆和?的话打断了觅瑜的思绪。
他含着悠然的笑意,询问:“你不会是在想,我是因为?受过罪,才瞧这里的人不顺眼吧?”
觅瑜望着外头?的景致,觉得它?们没有之前那么吸引人了。
“……不是吗?”她闷闷道。
“不是。”他道,“当年的我虽然是不受宠的皇子,但也是皇子,还打着为?国祈福的名号,便是再给他们一百个胆子,也不敢苛待我。”
“那你——”
“我真的只是单纯瞧他们不顺眼。”
“真的吗?”觅瑜转过身,看着他,清丽的眸里映着不加掩饰的关切。
盛隆和?搂着她的腰,与她含笑对视:“非要说原因,就是他们当初的确得罪了我吧。”
“虽然他们没有对我怎么样,但也没有不对我怎么样,就当我是一个透明人,一块无人过问的石头?,只有师父在意我,关心我,对我嘘寒问暖——”
说到这里,他笑了笑,似乎觉得有些难为?情。
“这些话现在听起来很矫情,但当时的我年纪还小,没见过世面,以为?他人的漠不关心是头?等大事,所以……很是计较了一阵。”
她无法想象,他在太乙宫的前几年是怎么度过的。
不管说什么话、做什么事,都?没有人关心, 没有人在意……就像他说的, 仿佛一个透明人, 一块石头,他的存在,在这偌大的宫观里,近乎于无……
更可怕的是, 那时的他还?是一个孩子,才茫然?懵懂地睁开双眼,就要面对这样一个世界……他会不会以?为, 他生来就是有罪的, 是不该存在的?
她的眼前?浮现出一幅画面, 一个幼小的孩子站立在庭院里,周围景致宜人, 但除此之?外就没了,没有别人,只有他自己,茕茕孑立, 形影相吊……
觅瑜感到心疼极了。
她凝视着盛隆和?,黛眉蹙起, 水灵灵的眸里几乎要沁出眼泪。
盛隆和?的神情则要轻松得多, 笑容甚至比刚才深了一点。
他抚摸着她的脸庞,柔声慰哄:“莫哭, 我并没有受欺负,只是无关之?人的漠视而已, 算不得什么。”
他不说还?好,他一说,还?用?这么温柔的语调,她就真的想哭了。
她瘪着嘴,瓮声道?:“哪里没有?你就是受欺负……他们不敢明目张胆地欺辱你,就用?这种方式来对待你,真是太过分了……”
他含笑道?:“虽然?我也不喜欢他们,但还?是得说一句公?道?话,他们之?所以?有这般行径,不是为了欺负我,而是不敢和?我有任何接触。”
“那会儿,我是受到厌弃的皇子,他们不能对我太好,也不能对我太差,又?不敢和?我亲近,唯一的选择可不只有退避三舍,当我不存在了?”
觅瑜还?是闷闷的:“那通达道?长怎么敢亲近你,还?收你为徒?”
盛隆和?道?:“那是因为他傻,见我没有人管,便傻乎乎地凑上?来,我随口?喊他两?声师父,他也傻乎乎地当真了,开坛祭表,收了我当弟子。”
“他自以?为做了一件功德无量的大?好事,殊不知,他的那些师兄弟们都?在背后笑话他,主动替太乙宫揽下了一桩麻烦的差事。”
“将来我若出什么差错,罪责便落不到太乙宫的头上?,而全由他一人承担。你说,他是不是很傻?”
觅瑜静静地听着,有些心酸,也有些欣慰,轻声道?:“通达道?长……真是个好人。”幸好,他遇到了这样一位恩师。
盛隆和?笑意湛湛:“这话可不能让师父听见,不然?他定会热泪盈眶、嚎啕饮泣,你不会想要见到这样的场面的。”
她也跟着弯起唇角,沁出稍许笑意,笑完后,她依偎进他的怀里,倚靠着他的胸膛,道?:“反正我还?是觉得,那些人太过分了。”
“天尊修众生道?,上?照天心,下济幽冥,普渡世间诸苦。他们自诩为天尊弟子,在天尊道?场修行,却没有天尊的慈悲心肠,简直令人耻笑。”
“难怪方才在宴上?,你没有给他们面子,都?是他们该得的。”
盛隆和?抱住她,梳理她垂落在背后的长发:“我还?以?为,你会觉得我太过分了,毕竟席间你没少盯着我看。”
觅瑜细声道?:“当时的我是有点这么觉得……但现在完全不了,都?是他们活该。”
“是啊,从前?他们视我如洪水猛兽,现在却一个个恨不得全巴上?来,态度前?倨而后恭,着实可笑。”盛隆和?漫不经心地笑着,做出评价。
她闷闷应了一声:“难怪你说,这里不是一处清静道?场……”
“清静还?是有的,到底是道?门祖庭,想找几个正经修行的人,还?是能找出来的,就是少了点。”他道?。
“比如我师父,成天钻研医道?,水准虽然?比不得岳母,但也比其他人强得多,往后你若是有什么问题,尽管去请教他。”
这话太谦虚了,通达道?长掌管太乙宫药堂,医术不说冠绝天下,也是当世罕见,能够得到这样一位高人的指点,是觅瑜的荣幸。
而且她忽然?意识到一件事。
“夫君身为道?长的弟子,是否也修习过医术?”她询问道?,想起从前?与他闲话时,论及杏林之?道?,他总能说出不少有见解的言论,令她感到惊喜。
当时的她以?为他是久病成医,现在想来,也许是他真的学过。
盛隆和?的回?答验证了她的猜想:“学过一段时间,但我对这方面实在不感兴趣,所以?学了一点皮毛之?后就不学了。”
觅瑜感到不可思议,他都?能引经据典了,还?算皮毛?若是如此,这世上?就没人精通医术了,连她娘亲都?只够得上?略通一二?。
“怎么不是?”他笑着反问,“我不过读了几本医书,连脉训都?没背完,不是皮毛是什么?”
“不过我现在有点后悔了,早知道?要娶一位神医仙子,当初就该仔细研读,认真修习医术。”
“如此一来,在和?你聊天时,我就有话可说,而不是干巴巴地听着了。”
觅瑜面色赧然?,觉得他这话抬举得太过了。
实际上?,大?部分时候,都?是他在说,她听着,尤其是当他援引典故时,十个里有八个她没听过,每每听得自惭形愧,羞于表现出疑惑之?色。
“夫君才是学识渊博的那一个……”她小声道?,“无话可说的人不是夫君,是纱儿……”
盛隆和?一愣,笑道?:“话不能这么说,我是太子,学得自然?杂些,五花八门皆有涉猎,不像你专精医术,正所谓术业有专攻,纱儿不必为此自惭形秽。”
觅瑜也没有真的失落,他是天底下最厉害的人,谁都?及不上?,包括她。
更何况,每当她听不懂他在说什么时,他都?会细心解释,帮助她增长学识,她一点也不觉得干巴巴的,反而觉得他讲解的模样分外迷人,让她心动。
比如此刻,她瞧着他俊美的脸庞,深邃的目光,一颗心便被他牢牢吸引了,周围的景致再诗情画意,在他的衬托下也黯然?失色。
她搂住他的脖颈,娇声唤他:“夫君……”
他微微一笑,低头吻上?她的唇,娴熟地推开、探进,与她热切交缠,回?旋共舞,满足她的心愿。
当天晚些时候,盛隆和?带着觅瑜前?往上?善若水居,拜访通达道?人。
似乎料到了他们会来,陈至微早早焚香沐浴,整理了一番仪容,亲自候在门口?迎接,并且由于太过欢喜激动,差点被门槛绊了一跤。
他险险稳住身体,拍拍袖子上?不存在的灰尘,尴尬地朝他们笑笑:“意外,意外……”
盛隆和?叹了口?气,懒得分说什么。
觅瑜掩唇莞尔,觉得这位道?长不仅是个好人,还?很有趣。
身为一堂堂主,陈至微也有一方院落,虽比不上?壶中天地华美宽阔,但胜在清幽,并且种植着许多药草,其中不乏外头难见的珍材奇宝。
见觅瑜的目光落在药圃上?,盛隆和?道?:“想要的话尽管拿,反正这里什么都?缺,就是不缺药草。”
对此,她还?没有来得及答话,陈至微就笑呵呵地应开了,甚至撸起袖子,作势要下圃采摘,吓得她连忙阻止:“觅瑜不过随意看看,不劳烦道?长。”
盛隆和?瞥了她一眼,没说话。
她一怔,心道?,她这话有哪里说错了吗?他为什么这副模样?可是观道?长的反应,好像没有什么啊……
大?堂题为“上?善若水”,里头摆着香案供品,奉祖师画像,陈至微点燃香烛,端端正正地在上?首坐了,略微拘谨了笑,表现出一派紧张又?激动的模样。
盛隆和?带着觅瑜跪在下方,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师父在上?,受弟子与妻一拜。”
“弟子盛隆和?,今娶妻赵觅瑜,发誓一生相守,永不分离,如有违背,天地共弃。”
觅瑜听得一阵怔愕,没想到这不是一次普通的拜见,而是一场告婚仪。
难怪通达道?人会提前?等他们,难怪屋里的香案都?摆好了,难怪他的态度这般郑重其事……他、他怎么不早告诉她?至少也让她换身庄重点的衣裳啊!
但现在想这些已经晚了,她慌忙收敛心神,跟随盛隆和?的举动叩拜,并在他的示意下奉盏敬茶:“请师父用?茶。”
也是直到这会儿,她才明白过来,为什么她之?前?称呼道?长时,盛隆和?会看她一眼,原来他早就想好了,要让她跟着他喊师父。
这可不是普普通通的改口?,要知道?,自从嫁给他,她跟着变的称呼只有圣上?与皇后,敬的茶也只有两?位长辈,直到今天才多了一位师父。
看来,在他的心里,通达道?人不仅是他的师长,还?是他的亲人。
陈至微显然?也明白这声称呼的份量,欣慰不已地笑着,眼含泪花地连道?了几声“好”,受了她的茶:“好徒儿,好徒儿媳妇……”
用?完茶后,他起身捻过三炷香,朝着祖师画像拜了三拜,口?里念念有词:“今徒弟娶妻……望祖师护佑……”
拜毕,他将香插在香炉里,取过一旁的表文,放进去焚了,转过身,亲自扶了他们两?个起来,谆谆叮嘱。
“今后,你们便是祖师承认的夫妻,要谨记互帮互助,互敬互爱,不可生怨恨痴嗔之?心,恼怒憎恶之?意,如此方能恩爱绵长,姻缘永续。”
焚香上?表是道?门最高的礼节,代?表着敬告天地、天尊与祖师,其庄严程度堪比祭拜宗庙,出口?即誓,字字如约,不可违背。
在这样的前?提下,通达道?人此番做派,相当于走了一遍婚礼的流程,代?表师门承认了这桩婚事,从此,觅瑜便是太乙宫弟子盛隆和?的妻子。
而在此之?前?,她已经嫁给了身为盛瞻和?的他。
换言之?,从今往后,太子也好,奇王也罢,盛瞻和?也好,盛隆和?也罢,无论他的哪个身份,都?与她有了死生之?契,是她的夫君。
他们完完全全、彻头彻尾地成为了夫妻。
觅瑜心旌摇曳。
她没有想到, 盛隆和会给她这样一场婚礼,虽然?简单朴素,却真情诚挚, 叫她动容不已。
当通达道人欣慰地喊她“徒儿媳妇”时, 她更是红了脸庞, 仿佛回到新婚翌日,她跟随盛瞻和一起拜见帝后时,盈着?新妇的欢喜与羞涩。
她垂下眸,浅声恭敬笑道:“师父唤我觅瑜即可。”
陈至微激动地应了一声:“哎!我这徒弟真是有福气, 能娶到你这样一个媳妇,真是好,好啊。”
“你今天头一次拜见, 照理, 为?师该送一份厚礼, 可是——为?师惭愧,身?无长物?, 只能送你一本自撰的医书,望你不要嫌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