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妮把家里所有的地毯,窗帘,都拆下来用热水烫洗了一遍,又把厨房里的器皿都水煮杀毒,再就是扫天刮地。
莫莉说隔壁的羊毛商人邻居家的仆人抱怨没有新鲜蔬菜吃了,安妮还让她去送一点儿,好歹是邻居,此时不卖好何时卖好
羊毛商人邻居得知后,给安妮送了一只小花猫。
“那羊毛商人说,这瘟疫兴许是从老鼠身上来的,他送给我们一只小猫,说能避鼠。”
第24章 连弩
丁戈的夏季炎热,冬季寒冷,圣诞日前后整个丁戈放眼望去一片雪白,街上无人,只剩枯萎的树枝与挂在树梢的冰锥。
鸢尾街,米勒家的厨房里,白色热气扑开了锅盖,团团雾气蒸腾升起,安妮往里头加了姜片,熬煮成浑浊的颜色。
玛利亚最近总是喊膝盖疼,或许是天气太冷的缘故,安妮烧了一壶姜水给她提上楼,倒进木桶里泡脚热敷膝盖,她也一起把脚伸进桶里。
泡了一会儿玛利亚的脸上冒出一层薄汗,脸颊也红润起来。
她觉得这样舒服,差点儿睡着了,瞌睡打醒之后,感觉膝盖不疼了,抬眼见安妮却还在看书。
安妮盯着书,心里却不知在想什么,算算日子,寄去阿伦盖的信已经六日了,今天她应该能收到回信,但却什么都没有看见。
玛利娅刚想问安妮看的是什么,房间外的楼梯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是莫莉的声音。
“乔治回来了。”
闻言,安妮把书丢开,擦了脚起身往楼下去。
外面现在正不太平,乔治忽然回来必定是有事儿。
安妮到达客厅时,乔治正站在门厅里抖动斗篷上一寸厚的积雪,他象是骑马回来的,这一路上可是冒着雪赶路了几个小时,冻的耳朵都快掉了。
“安妮,领主的骑士团听说我们有煤碳,又有船,想叫咱们送一批到阿伦盖前线去。”
安妮给乔治拿了身干净的衣裳,“当然得送,我待会儿就去找马格。”
“好,斯蒂文以及把我们两家的煤球都准备好了。”乔治没吃饭,进了厨房,安妮把烤鸡肉拆下来,擀了一碗裤带面下了,煮一煮烩成一锅鸡丝裤带面。
乔治连汤带水的埋头吃干净后,姐弟二人向伊莎贝拉和玛利亚说了个明白,一起出了门,骑马去马格的公寓。
马格跟兄弟们住在一栋居民楼里,他举着蜡烛点燃了过道里的灯,挨个敲门把船员叫出来。
众人见安妮穿着骑装,外头披了绸面镶斗篷,打扮的严实又利索,看上去象是要出远门去。
“阿伦盖前线的军团传信来,叫咱们送一船煤炭去。只不过这活儿危险,说不定就会与敌人碰上,你们愿意吗?”
“走,咱们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
“是啊,没什么不愿意的,多给些钱就成了。”
“放心吧,我们这些兄弟只怕没钱,不怕死。”马格笑的咧嘴,他摩拳擦掌,叫兄弟们把防身的家伙都带上。
有的人拎了大刀,有的人拿了弓箭。
装上满满的一船煤,安妮与乔治亲自押船,安妮登上船,选了一间小船舱,跟船上的厨娘大婶住在一间房,这位大婶是某个船员的姐姐,听说是要去前线的,紧张兮兮问安妮万一遇到敌人怎么办。
安妮的行囊只有一只箱子,她跟厨娘睡在一张草席上,箱子里装的东西,从来都没有拿出来过。
雪夜中行驶船只,即便是马格这种老手也没试过几次,一是海面看不清,单纯靠着指南针,容易迷航。
二是天气寒冷,偶尔会遇到河面结冰,但好在此时冰面还薄,很容易破开,碰到厚冰层,就要船员坐舢板去前边开路。
安妮用稻草编席子把船上能透光的窗隔都挡住了,她与厨娘烧热水煮海带干虾汤,配面包和果酱给船员们做充饥的食物。
乔治一直呆在马格身边,记录行走的位置。
安妮的意思,是尽量与敌人避开,天气清的时候靠在隐蔽的岸边降下船帆休息,下雪海面起雾时就出发。
从维娜河北上,抵达阿伦盖郡边境,需要绕一点路。
天色浑浊黑暗,刺骨的河面小船静静驶过,不远处的冰面有些厚,但此刻是凌晨,大家刚刚休息下,值守的人只有一两个。
安妮早已被海浪拍打船舱的声音吵醒,她在漆黑不见五指的船舱里生起一炉火,煨上热水,这船上最不缺的就是煤炭,故而取暖不是问题,每间船舱里都有炉子。
也正是因为这缘故,安妮掌着蜡烛,穿好披肩,隔着门从玻璃里挨个查看船舱里的炉子有没有隐患。
黑夜里,船帆升起来了,顺着风在往前缓慢飘荡。
这么一两天过去,安妮一路都没见着除了他们之外的任何人。
这冰天雪地的,连个鬼影都没有。
安妮爬上甲板,站在船头向远眺望,她看了船上的航海图,这条航道不宽,也没有什么暗礁暗流,再过一整个白日就能到达与军团约定的港口了。
安妮的鼻子被风雪吹的发红,她戴着兜帽,刚想转身离开,忽然瞧见不远处有几条小舟,正往他们这里来。
安妮仔细辨认了一下,那小舟上的人不像士兵,反而象是从灌木里蹿出来趁乱搞事的流匪。
“马格!有匪徒来了。”
安妮钻回船舱,点燃走廊里的蜡烛,挨个拍门把人叫起来,她回到自己的船舱里,厨娘已经吓的哇哇乱叫,准备钻进衣箱里躲一躲。
“别慌,藏在这里不要出去,待会儿我来给你开门。”安妮帮助厨娘把衣箱关好,她从自己的行囊里取出来一把做好了很久的。
这把是造船时,安妮私下托一个木匠制的,她自己也动手修磨了许久。
这个时代是有的,但造价太高,大多数人常用弓箭。
安妮的这把很轻,箭袋一共有三十枚小箭,她把箭袋绑在后腰,低头顺着人流往甲板上挤。
“兄弟们,把家伙事儿拿出来,别叫那些匪徒上船了!”
“米勒小姐,你要干什么?”
马格从掌舵室的箱子里翻出一把弓,正准备搭箭往越来越近的匪徒身上射,安妮就爬上甲板,不顾乔治的阻拦去了船边。
小舟上载满匪徒,他们黑压压的一群,看向这艘货船的眼神如同饿狼捕食,短短几瞬,他们手中的鹰钩爪几乎就要挂上船板。
暴雪裹挟着斗篷在风中翻卷成黑影,安妮从后腰抽出弩箭。
金属箭头三支并行,耳旁呼喊不断,箭风冷冽,中箭的匪徒倒入水中,鲜红一片。
船上的人一共也才十来个,匪徒却有几十人,他们穿着锁子甲,只有爆头才好杀。
丧尸脑袋里的晶核能源是世末的硬通货,安妮曾经是世末的万元户。
她手中的箭被人称作脑仁定位器。
的威力巨大,可以穿透锁子甲,速度又快,几把箭头撒下去,安妮的箭袋空了。
“船上有手,小心!”
船下的匪徒见状,打算弃船而逃。
“别追他们,马格,把船帆升起来,我们连夜赶路,先去白芦港。”安妮按住了准备追过去的马格。
她神色严肃:“先把煤炭送到战场。”
马格明白了安妮的意思,他立刻指挥手下把船重新整理好,加了尾帆,收集更多的风力速度前进。
安妮把厨娘从衣箱里放了出来,她们把带上船的牛羊肉一锅炖了,给大家分食。
乔治与安妮研究着回程的路线。
“还是免不了要走这条路,要是再碰见他们怎么办?”
陆路更不太平,水路还算好走。
“会有办法的。”安妮盯着地图,她猜测物资抵达后总会有士兵回领主宫报信儿,如果能跟他们一起走,还能更有些保障。
转眼间,港口抵达,安妮与马格亲自盯着工人卸货把煤炭运送进了囤兵的营地,有个姓赫德的骑士,把货钱交给了安妮。
“大人,我们马上就要返程回去,请问你们这里有人要回领主宫吗?我们可以一起。”
赫德骑士摇了摇头,又想起什么,他叫安妮等一等。
安妮在船上等了许久,一行骑士打扮的人登上了船,他们抬着一个病人,进入了船舱。
“这是斯特兰奇.塞巴斯蒂勋爵,他昨日在前线冲锋时受了伤,到现在也没醒,你们把他送回领主宫,千万不要让任何人知道,这是军机!”
赫德骑士把安妮与乔治带到室内,谨慎地嘱咐着。
照顾勋爵的人总共有十来个,有神职人员,也有士兵,这么声势浩大,恐怕想不让人发现他受伤了也难,安妮想不明白,但没有说什么。
刚好,装过煤炭的船舱空出来,住下这些人绰绰有余。
安妮煮了一锅鹰嘴豆配面包,亲自给这些官老爷们端进去。
还没进入船舱,她就被拦了下来。
“我只是送些吃的来,你们也没吃饭吧?”
士兵接过了安妮手里一半的东西:“进去吧。”
她打开门,进入船舱,房间里站着几个神父打扮的长袍老者,房内燃着两盏灯,床上躺着一个金发年轻男人。
安妮的目光没有停留,她放下餐食,询问道:“需要水吗?”
“不需要。”那两个神父的眼神冰冰凉凉,对待这位勋爵象是监视犯人。
“好,有什么需要都可以叫我。”安妮说罢,双眸再次看向那全身都被包裹,只剩张脸露在外面的勋爵。
他平躺着双手放在胸口,轻微颤抖,嘴唇红润,脸色也不像生病,倒像睡着了。
她觉得他已经醒了,可安妮什么也没问,后退关上门板,踩木梯往上一层的船舱去。
他们太诡异了,装的太不像话。
第25章 借据
潮湿的空气在黑暗中包裹着压抑感, 斯特兰奇感觉自己躺在水面,随着水波摇动,他睁开眼, 身旁空无一人。
黑暗的木板墙壁被烛光照出纹理。
“吱呀……”
舱门被推开, 首先是一张年轻姑娘的脸,然后是她的衣摆,以及身前端着的东西,这张脸他认识。
斯特兰奇本能的别过脸, 背对着她。
安妮把牛乳和面包端进来,放在床边的桌上,半屈膝后静悄悄离开。
他从床上撑起来,汗珠从后背滑落, 斯特兰奇明白,他现在应该是一个生活无法自理的“秘密重伤病人”。
只有这样, 红衣主教伯鲁茨才会减轻怀疑和警惕,需要他费尽心机找寻的东西, 才会浮出水面。
一周前,斯特兰奇命手下订购一船煤球供给上战场。
这是一招险棋,如果不是在这艘船上醒来, 他还真的不一定能从监视下凭空失踪。
斯特兰奇拿开装着牛乳的铜壶,一张巴掌大的纸片被压在瓶底, 在那两个神父进屋之前,他把纸片压在手掌中。
“勋爵,您醒了。”
“感觉如何?头还晕吗?”
斯特兰奇点头,没说话, 仰头继续阖眼假寐,病恹恹的模样, 看起来确实是在战场坠马重伤后昏迷了几日的神色。
再次经过遇到匪徒的那片水域,安妮睡了个好觉,船上没有什么娱乐,除了守夜的人,大家都早早的歇下了。
此刻凌晨,天还没亮,安妮身边的厨娘还在睡觉,她打着鼻鼾,蜷缩成了一团,船舱里散发着闷闷的隔夜面包味儿。
这个时间,应该没有人会起来。
货船之内,有小舢板,用来给船手们破除冰障。
它们放在最底层的船舱里,每一层的船舱楼梯口都有活板门,安妮没有点灯,走到楼梯下,摸黑把门板的木栓抽来。
做完这些,安妮轻手轻脚的回到船舱内,继续休息。
清晨,船外被河水拍打,安妮被厨娘柔软的胖手推醒。
“米勒小姐,醒醒!出事情了。”
安妮睁开眼,厨娘一脸惊恐。
“遭了,上面住的那位勋爵失踪了,眼下大家都在附近的水域找他。”
厨娘惴惴不安,“他连走路都难,怎么可能自己失踪,肯定是有人潜进船里,把人给绑走了!”
安妮什么也没说,她昨晚去收拾牛乳罐子时,底下的纸条被抽走了,这证明她想的不错。
这位勋爵根本没有受伤,只是要找个掩人耳目的借口,抽身从这个地方离开。
如果他再继续呆下去,可能会“不治”身亡。
战场上刀剑无眼,两军交战中,很可能就有一个人专程混在里面来杀你,但你一无所知。
她爬上甲板,船手和士兵们在附近的水湾里找人,而安妮往远处眺望。
护送勋爵的士兵和神父慌了阵脚,纷纷下船去岸上去军团联络。
安妮与她的船手施施然返回丁戈,一路安全。
抵达丁戈后,安妮发现街上行走的人变多了,疫情暂时没有继续蔓延,大家发现这病死不了人,就不再恐惧,安妮想继续开工。
“那位勋爵在我们的船上都能失踪,这世道恐怕要乱,要不咱们还是不要冒这个险了。”
“没关系,去把工人召回来开工吧,对了,乔治,帮我去铁匠铺,买点东西。”
安妮的神色看不出一丝紧张,乔治对她的这种情绪已经熟悉了,他点头,放心下来。
战争无法让人停止生活,反而会活跃战线后的市场,安妮进来与许多商人聊过。
粮食价格飞涨,布料,碳,铁,木材,能涨都都涨了,依旧供不应求。
安妮想维持营业运转,不是一般的难。
戈登说他是领主派来查案的,还能弄来粮食,说不准有什么特别的人脉,可安妮上次寄过去的信还没回音。
她犹豫再三,又写了一封信从特丽农花园寄出去。
之后的几天,安妮一直把自己关在之前存放木料时租的仓库,摆弄乔治买过来,安妮指名要用的东西。
她明白,自己不可能把出路寄托在一个陌生人身上。
人头大小的陶土罐子很适合用来做土火药炸弹,安妮先从最简单的成分开始实验,上辈子世末时,这样的事情没有少干过。
安妮只是没有想到,这辈子还是要靠热武器来求生存。
连续几日,安妮每天带着午饭前往仓库,从铁匠铺定制薄薄的铁罐子,如果不是给的钱够多,铁匠都不耐烦做了。
圣诞日这天,安妮依旧出了门,她去铁匠铺,出钱让铁匠用浇铸法做一个厚厚的铁桶。
圣诞当晚,安妮与家人吃了烤鸡,早早地便睡下,她在家里一躺就是好几天,不是帮伊莎贝拉整理丝线,就是给妈妈煮姜水泡脚,偶尔看看书,在书房写写画画。
乔治觉得,安妮的状态象是在等什么。
雪歇了,节后前方传来告捷的消息,更有一个消息,在港口的酒馆里闹的沸沸扬扬。
领主的长子死在了叛军的刀下,他的尸体在白芦港附近被发现了。
安妮得知这个消息时,还特意打听了一番,确认不是次子而是长子。
她有些看不懂,家里就收到了戈登先生的回信。
卧室里,安妮在书桌上把信封上的蜡章掀开,从里面拿出一叠厚厚的信件。
以前,戈登寄信时会直接把文字写在一张纸上折起来盖章,薄薄的像树叶子一样,内容也只是一两句就结束了。
可这次,安妮越看越眉头紧皱。
戈登该不会是把信寄错了人吧?
‘春天之后我会再来丁戈钓鱼的,到那个时候,梭鱼应该已经长大了吧?
阿伦盖的雪季真难熬,打仗的士兵们快要把我的牧场踩烂了,河里全是尸体,连盔甲都没人捡。
不过我呆的地方很安全,暂时不用担心。’
剩下全是嘘寒问暖,家长里短的闲话,甚至还夹杂了几张诗集抄写。
安妮很怀疑戈登寄错了信,她甚至从这一叠东西里找到了一张借条。
这张借条的纸已经泛黄了,上面日期还是十几年前留下的。
鲁伯茨.格卢尼欠玛莎.索图特两千枚金币,限期五年归还。
上面有借款人按的手印,却没有被借人的清账指纹。
这是一张没有收回债款的,十几年过去,物是人非,已然成了废纸。
安妮把这些东西全都整理收好了,写信问他是不是寄错东西了。
可在家呆了不到半日,安妮又收到了戈登的信件。
他在这封信里说,抱歉,他可能寄错了信,可信已经寄出去了,就请她帮忙保存,等他下次来丁戈时再取。
粮食的事,戈登说他无能为力,眼下的市场情况太严峻,如果安妮急需要用,他倒建议安妮去海外别的国家购买,不过这有极大的风险,可能会遇到敌人,倒不如暂时歇业。
关于安妮帮他盯的香缇夫人,戈登则说,这位夫人已经已经与他达成了共识,香缇夫人不会再针对安妮了。
安妮满头官司,她不可能关门歇业,想要在这种世道生存,必须自己闯出一条路,她振作起来,找到了马格。
“去一趟南边的几个小国,帮我收一船粮食回来,不吝惜价格,顺便帮我找一些砂糖,要多,装上半船也可以。”
马格拿铅笔把安妮的需求记载下来,他从不怀疑她的话能不能相信,马格身上最大的优点,就是从不怀疑合作伙伴。
马格走后,安妮去找了以前合作过的木材商人,她把煤炭赚来的钱全部买了适合造船的木材。
又把这些木材运进造船坊,安妮需要他们打造一艘巨舰,为此,她把煤矿抵押给船坊的老板,准备釜底抽薪。
在丁戈,香缇酒坊已经暂停了所有业务,遣散了员工,香缇夫人准备变卖家产给几个酒商,她想带着她的儿子去偏安一隅的王都。
但香缇家族在丁戈扎根已久,她不能一下子把所有东西都卖出去,否则其他酒商就会惶恐,不敢接受。
香缇夫人只能一点点把家产脱手,目前还伪装出一副一切照旧的模样。
“夫人,勋爵人死不能再复生,可咱们还得活命,您怎么能把这些东西都卖了呢?您一走,咱们这些人可怎么办?”
香缇夫人的手下劝诫她不要把地产全部卖完,可她始终站在窗边,没有回头。
“卖吧,我会给你们写推荐信的。”香缇夫人穿着一袭黑裙,她一直维持着孀居女人的打扮。
一周前,香缇夫人知道了西蒙原来一直在让她给叛军送粮,他还是要复仇,还是把自己当成了有肮脏血脉的杂种,她以为在她的教导和呵护下,他可以成为一个真正的贵族。
香缇夫人满眼落寞。
“你跟了我这么久还看不清吗?即便还撑着继续下去,也做不了多久,不如趁现在还没有彻底乱下去,把咱们提前摘出来。”
“只是就便宜了米勒家的人。”香缇夫人的手下很不甘心。
“她如果能撑过去,只能说明她有本事,而不是会审时度势,咱们这里又是瘟疫,又是贵族叛乱,你猜海岸对面的大陆会不会蠢蠢欲动”
第26章 授勋
南下的船很安全, 安妮亲自送马格他们离开,她与莫莉站在海边,盯着海面那模糊的影子。
“听说叛乱的干莫西公爵与他勾结的势力都被镇压下来, 领主的次子会在丁戈迎接王储殿下来给他。”
莫莉也是买菜时听贩夫走卒们谈论的, 她很疑惑,一般贵族子弟接受都是本人去了王都,这位勋爵怎么这样特殊,还能让王储代替国王亲自跑一趟。
“我还听说, 死去的那个勋爵与叛乱的公爵有关,这两兄弟岂不是反目成仇。”
安妮伸手搭在码头的栅栏上,她垂着脸,双眸漆黑, 毫无波澜的笃定道:“来丁戈是因为,即将会有更大的战争爆发, 这位勋爵来不及离开阵地。”
在白芦港,他出逃后捡回一条命, 利用失踪来掩人耳目,带着亲信伪装成匪徒混进叛军的防线内。
他取了干莫西的人头,也查出暴露斯特兰奇先前行踪, 以及暴露物资运输路线的内鬼,就是他的亲哥哥。
否则安妮不会在去白芦港的路上遇到危险。
莫莉捂住嘴巴, 惊呼道:“难不成是西泽列又要对王国宣战了吗?”
海上战争,第一个受波及的就是鲁尔普,阿伦盖,兰埔斯三郡。
大小的战役, 多少人的哥哥和父亲,以及爷爷都被征兵入伍, 最后一面也没有见到,二十年前,莫莉的舅舅就是这么死的。
“别害怕,乱世也有乱世的活法。”安妮微笑起来,她这张永远平静的脸一笑,莫名给人一种安全感,并不是五官的力量,而是神态,那种置生死于事外的疏离。
到底有什么事情能让她真的放在心上
安妮牵走拴在附近的马,她叫莫莉先回家炖汤,自己则是先去了快要完工的特丽农花园。
苦工的薪资,是一周三十个铜币,安妮跟工头签的是全包制,虽然不怕他们磨洋工,但还是有话在先。
如果能在保证质量的情况下,在春天来临前完工,那么她会单独付一笔奖金。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奖励的效果显着,安妮上次来时,墙壁都还没有砌好,这次过来,合院式的排屋建筑群已经到了铺瓦的阶段。
四栋楼,除了餐厅,可以住宿的房间共有七十间,分单人间,双人间,盥洗室套间,以及风景套房。
修建房子时,伊莎贝拉提供了美术指导,工人们给每道门都做了弧形雕花,安妮则是更侧重卫生。
她命令工人们挖了排水渠,用陶土片做了废水管道,连接到每一个有盥洗室的房间。
主楼的顶上,有一座风力拉水器,风吹过,拉通会通过井里的转轴把铁链上的水桶拉到楼顶,太重了风力拉不起,只能少量但频繁的送水。
虽然还是需要人工送水,但更省力,直接在楼顶的水房把水烧好了再送。
整个店的规模占地不小,林林总总的清下来,安妮买了十来亩地,建造费用花费上千银币。
她每一层每一间房都逛,二楼的木地板已经铺完了,三楼的门窗正在安装。
其中最贵的,便是整扇的铁丝玻璃窗,一扇就要十几银币,不过总是比木制百叶窗要好看防风。
四边的排屋是主体建筑,有廊道连接,一共逛了半小时,安妮才检查完基本情况。
特丽农花园的事情可以告一段落,造新船的钱安妮还只付了定金买了材料,尾款还没有着落,酒厂里产量勉强才能跟上。
也不知道马格他们能不能赶在发生其他战争之前回到丁戈。
安妮抓了抓后脑勺,她离开特丽农花园,走在街上闲逛。
穿越来这么久,每次逛街都有正事要干,还没有来得及好好享受过生活。
安妮看看天色,抬腿迈进了金玫瑰酒馆。
“给我来一杯黑啤,有什么推荐的吃的吗?”
管事儿认识安妮,这条街上谁不认识她,他哑口许久,想不通竞争对手家的小姐为什么会来这儿,他慢吞吞答道:“……有,烤红肠。”
“那就来一份。”安妮从钱袋里拿出硬币付账,她找了个隐蔽的角落坐下。
经营一家店,把柜台一瞧,就能看出来营收状况,以及老板的心思。
安妮的观察出于无心,但她还是发现了,木板上的酒单上几种酒被撤掉,都是些需要陈酿的品类。
香缇夫人不准备留在这里了。
指尖敲击桌面,她想起戈登的信。
他说,他与香缇夫人达成了共识。
是什么样的共识
香缇夫人应该与死在白芦港的那个勋爵有密切的关系,那么调查香缇夫人杀害伯罗萨男爵真相的“戈登”先生,与她意外放走的斯特兰奇勋爵之间,会不会也有某种联系。
关于这两个人的印象,明明长相外貌不同,可安妮却觉得有些什么东西重合了。
她在傍晚之前离开了金玫瑰酒馆。
第二天,天气晴朗,积雪未化,安妮带着伊莎贝拉坐马车前往神殿。
王储殿下已经抵达,对斯特兰奇勋爵的日就在今天。
斯特兰奇,这个名字的释义,有不同寻常的意思,也可以解释为陌生的,令人局促的。
他的母亲孕育他的时候,到底是怀着怎样的心情,才会给他取这样一个寓意不算好的,甚至可以说是古怪的名字。
难道她在生育他时,时常感到不安吗?
马车经过新港,抵达神殿,四周的群众网络密布,把建筑围的水泄不通,安妮花了钱,站在视野好的地方观礼。
不久后,她看见一架华丽的马车经过,金银丝绸,四驹并辔,上面坐着的正王储本人。
这是一个中年人,正值壮年,说是王储,分明就是无冕之王。
就连远在丁戈的安妮都有所耳闻过,国王整日与情妇杜洛夏夫人厮混,国家大事全都掌握在摄政王储手中,但他能力不俗,人心所向。
典礼开始后,斯特兰奇穿戴了整套盔甲,捂的严严实实,只能看见一张脸。
他进入神殿,跪在神像与王储前,与君权神授不同的是,王储亲自手拿佩剑,搭在斯特兰奇的肩膀上。
神父诵经,阿伦盖领主,小赛巴斯蒂伯爵跪在神像前祈祷,远远看上去,像一台戏剧。
安妮毫无表情,她冷漠地看着这一切。
整个大陆呈倾斜的U字形, 西泽列与莫尔兰遥遥相望。
有学识的人,称莫尔兰这头为西陆,称西泽列那边为东陆。
两国同样是靠近北极, 但西泽列的气候更加恶劣, 每到冬季总会碰上海洋结冰,没有地势好的出海口。
自从结束了与莫尔兰的战争,西泽列为了与民生息,已经有两代国王没发起过什么大战争, 仅仅收复了几个岛链小国。
可这一代的莫尔兰国王却时常出兵骚扰南方接壤的一个邻海狭长小国迦宁。
这个迦宁之所以被盯上,仅仅是因为它拥有南方娜委河主干的出海口,是天然的不冻港,贸易发达。
丁戈是入海口, 娜委河横穿半个大陆从迦宁出海,如果迦宁被占据, 那么西泽列只需要一条船,就能打穿整个东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