默沙威地区很贫困,远远没有丁戈繁华,她需要坐船从委娜河南下,再换马车走上三四天。
安妮把特丽农花园的得力人手都带走了,以及远在村子里的玛丽,酒坊的亚丁,还有硬要为她效力而跟上来的斯蒂文。
王储赐了一百金币,这对安妮来说聊胜于无,她把全服身家都装上了船,浩浩荡荡的往鲁尔普郡中部赶去。
安妮住的简单,海上条件艰难,吃饭都是面包配咸肉,奶酪。
为了省事儿,她并没有让罗茜单独做饭,而是跟着大家一起吃大锅饭。
四五天之后,亚丁都跑来抱怨受不了了,要去河里捕鱼改善生活,安妮拎着他的耳朵严厉警告,他和他的朋友们才作罢。
船上晃晃悠悠的,玛丽晕船严重,她携带了许多作物的种子,带了四五个农奴,照顾船上带的粮食不受潮。
抵达岸上,到了安妮的领土内。
这里已经是鲁尔埔郡的地界,与丁戈的繁华不同,这里的河港总长不过百来米,用石头堆砌而成,只有三两艘小船停靠,狭窄难行。
兰铎男爵远远地就看见了河面上飘来的大船,他打起精神,与侍从们一同迎出去。
早就接到了信,说新上任的子爵是救了王储一命,立下功劳的女人,也松了一口气,还好不是郡里那个杜卢克男爵做了子爵,否则岂能有他好日子过?
他打眼一瞧,女勋爵怎么那么年轻
安妮从船上下来,男爵堆着笑意上前鞍前马后,他对安妮介绍了自己:“马车早就备好了,让行李先去城堡安置。船上休息不好,女勋爵不如在我们镇上休息两天再动身。”
安妮本意是想直接去城堡的。
但她又转念一想,默沙威地区包含八个男爵领,这些人都是她未来的下属,而她空降下来,恐怕没有人会轻易服从。
她对男爵颔首,“就按你的安排来。”
鲁尔埔郡被委娜河分割,切成了一大一小两半,大一些的默沙威地区,像个香蕉。
它北界是海岸线,南界是委娜河,地虽然广,但人口上千的镇只有八处,其他的村子里,有几十人已经算不错的。
唯一能拿出手的,就只有默沙威堡城,建立在她的城堡外,人口三千左右,但因为太靠近海岸,这里的人经常受天灾人祸叨扰。
安妮的船上共有百人,分别是农奴,护送的骑士卫兵,以及各处产业带来的工人。
不需要安妮多吩咐,玛丽就与汉姆主动提出先去城堡安置东西,亚丁和斯蒂文在安妮身边陪她休整。
跟安妮曾经住的村子样貌差不多,一眼看去,超过三层的石头房子几乎没有,只不过规模稍微大点儿。
瓦顶,木屋,石房子,泥泞的街道。
最瞩目的,也就是镇中央的教堂了。
兰铎男爵说,他的庄园就在镇外五里路的地方,站在塔楼上,就能把整个小镇尽收眼底。
安妮抽搐嘴角,她被这地方的贫穷震到了。
“属于管辖的村子有多少?整个镇有多少人口多少耕地多少骑士人头税每年有多少?交易税又有多少?”
正要进庄园的大门,安妮就把她的问题堆出来。
男爵也并不慌乱,只是给下人使眼色。
“这些事儿,吃过午餐之后再议吧!女勋爵,您好好休息一番,明日我就派治安官把账目给您送来。”
安妮露出淡淡的笑意。
“我这个人心急,你现在就去把治安官叫来,边吃边聊吧。你也知道,王储着急让我上任,就是为了早点接手叛国者留下的烂摊子。”
“万一他给鲁尔埔留下了其他隐患可怎么办。”
男爵汗颜片刻,把安妮请进了庄园的宴会厅,他点头称是。
第33章 默沙威堡
在兰铎镇的第一次晚餐, 精致的银盘里装着散发腥味儿的羊腿肉,她只用了一点点葡萄酒和煎梭鱼。
兴许是男爵太穷用不起香料,又或者是这个地方的饮食习惯实在令人难以下咽。
餐厅里明亮干净摆着雕塑, 可桌上的饮食却油腻腥臭, 毫无搭配一说,不是炖就是烤。
呈上来总是一碗看不清食材的糊糊,或者冒着油光。
她一路饿急了,到这里也慢条斯理起来, 割一点点煎鱼,又抿一口红酒。
兰铎的治安官与男爵在桌子对面,他们看起来胸有成竹,正在给安妮口述账目。
“今年战事多, 年成又不好,比往年都少了大半收入, 就是昨儿,他的农庄里还跑了十几个农奴。”男爵指了指治安官, 如有悲戚地说道。
“是啊......”治安官的话到了嘴边,被安妮打断。
“我认识字,拿来吧。”
安妮朝二人伸手。
治安官只好把账递上去。
本国收税分成几部分, 自耕农向国王付税,农奴, 地主,以及骑士给男爵交税,男爵再把税款的百分之六十交给上一级,以此类推到本地的大领主。
而大领主的收入, 除了财政税收,还有私人庄园的产出。
各处村子以及贵族农庄的耕地有一千五百亩, 交上来的土地税收只有四十个金币,交易税才三十个金币。
而且年年都批注了天灾人祸,没有足数的。
这样算起来,八个镇所辖地区每年才五六百个金币的税收。
上一任默沙威子爵私人有农庄十九座,大型磨坊二十三处,年收入五六百金币,这些地方等安妮去了任上就尽数归她。
要开支军队,要建设领土,还要养自家的生活,还要把自由农的人口税交给国王。
林林总总一千金币,做这个子爵可真够清水衙门的,怪不得要叛国呢。
安妮忽然味如嚼蜡,又缓缓平静下来,没关系,不就是赚钱吗。
有了领地,就有了权利,她说了便算,再也不必遮遮掩掩的做生意。
她新官上任,并不着急立威,男爵说了什么,她也不表态,只是颔首点点头,把账本放下了。
饭后,安妮在侍女的安排下睡进了一座宽敞的房间,这庄园显然是哥特风格,窗户细窄,阴翳潮湿,晚上还能听见有老鼠吱吱的动静儿。
清晨,从狭窄的窗户看出去,浓重的晨雾彻底笼罩了庄园外的绿茵草地,一眼望去就知道这里是默沙威平原地区,迷雾之都。
侍女进屋来给安妮洗漱,她把木盆放在床边,安妮以及起来了,她穿着睡衣,很宽松,侍女想找安妮的束胸,却被告知她根本不穿束胸。
安妮从衣箱里拎出来一件她托伊莎贝拉制作的类似后世内衣的抹胸胸衣。
侍女目瞪口呆,但又不敢多说什么,这可是女子爵,半个郡的大领主,虽然年轻,但又不是府上未婚的男爵小姐,她僵在一旁,看女子爵自己三两下就把贴身的衣物换好了,又穿上一件她看不懂的裤裙。
“或许你能帮我梳个头?”
“是。”
安妮坐在梳妆台前,她拒绝往脸上敷铅粉,只是洗了脸,任由侍女把头发盘起来。
其实这个国家在百年前就经历过大规模的猎巫行动,他们说脸不够白,腰不够细,识字的女人都是女巫,但这帮神棍的胃口一天天变大,影响到了君权的统治,在前几任国王发动战争与教皇国割席,成立国教后,神权没落,大主教都要看国王的脸色。
如今没人再动不动就猎巫,特别是不再招惹有权有势的女人。
如今能威胁到安妮生命安全的,只有国王口中薛定谔的叛国罪。
她再怎么穿着古怪,博学多识,甚至是草菅人命,也没人能越过君权私自处置她。
喝了一杯刚煮好的热牛奶,安妮也不打算再停留,她披着皮毛斗篷上了男爵准备的豪华马车,一路上,斯蒂文与亚丁骑着马跟在马车两侧,与安妮讲述他们二人在镇上闲逛打听来的消息。
“我询问了一个贩宝石的商人,据他所说,在默沙威地区,兰铎算是适合做宝石生意的了,这儿的土地靠近河流,比别处倒还肥沃一些,骑士的夫人也能买得起珍珠和黄金项链。”
“于是就又去了附近的村子里找人打听。”
斯蒂文和亚丁打听消息的功夫倒是一流,一个小偷,一个煤矿主,在船上初见就熟的像亲兄弟,安妮在男爵府休息的间隙,他们二人分别去了附近的村子里,以及镇上。
想要清查土地问题,最简单的办法就是走到田间地头去。
找一户自耕农,花点小钱就能知道临近几个村子的收成如何,受天气,战乱影响多大,取个平均值,也能估出来一个镇的税收有多少。
“这个男爵看起来殷勤老实,实则胃口还不小,我听市井里给老鸨浆洗衣裳的老妇人说,男爵在镇上偷偷养了七八个情妇。他的夫人姓杜卢克,前边彭伯利镇的男爵,就是杜卢克夫人的哥哥,乔尔.杜卢克。”
斯蒂文打理了那么多年的煤矿,没破产,说明他还算是个懂得盘算的。
至于亚丁,也只有他能知道从哪打听男爵养了多少个情妇。
整个默沙威平原,除了安妮自己驻守的城,其他八个男爵领分布如下:
娜委河畔,有三个男爵领,分别是兰铎,彭伯利,库丁森。
中部平原,有四个男爵领,瓦万西,蒙撒查,肯索特,加维。
海岸线边,除了城,还有一个男爵领,叫路里亚特。
安妮从委娜河登上兰铎,要经过彭伯利,蒙撒查,路程如果不停歇,四匹马轮流拉车三晚也就到了。
途径彭伯利与蒙撒查时,彭伯利男爵与蒙撒查男爵都迎接她去庄园住,但安妮没有答应,她甚至连马车上厚重的毛毡帘子都没掀,只让斯蒂文传话,说她不想停留,等到了时,自然会把他们都召去城堡里参加晚宴的。
在颠簸的泥巴路上行走了三天,安妮躺在车里睡觉,她庆幸自己不头晕,当车轮子轧上结实的石砖道路后,安妮意识到,她到地方了。
建在城北的山丘上,远远看去像一条盘在山丘上的白蛇,蜿蜒的围墙,堡垒,以及尖锐的塔顶,虽然陈旧古早了些,但也还算恢宏。
玛丽与罗茜提前一天抵达了城堡,她们把船上带的东西收拾了出来,简单认了认地方。
自打叛国者被绞死后,城堡里居住的女眷都被流放了,当然也包括子爵身边的几个治安官和几十个近卫。
眼下的城堡里可以说是空无一人,只有从下面调上来的近卫兵守着。
卫兵们为首的骑士名叫康纳.布加迪,他在山脚下迎接安妮,告诉她现在城里的防守情况,清除掉参与叛国的骑士后,城内还剩骑士二十四名,此刻正带着骑兵四百人,步兵五百人驻扎在城外,海边长岛湾的营地里。
被除掉的那些骑士以及士兵,其实也都是上一任子爵看重的亲信,算算也有百来条人命,说杀就都杀了,本来人就少,也是可惜。
毕竟在这个时代,两千重骑兵对打的战争就能称得上规模非常大的战役了。
安妮的马车顺山路进入吊桥,穿过吊桥,就是城堡外营房的大门。
玛丽和罗茜站在大门一旁等待她。
“女勋爵,城堡里我们按照您的吩咐,开窗通风,洒扫地板墙面,也封了老鼠洞。”
玛丽把手绘的城堡地图交给安妮,她介绍道:“城堡内有近卫四十八人,侍从十人,侍女十五人,杂役十人。”
地图上画的很清除,从吊桥后的拱门开始,往两旁延伸出近卫住的营房,围墙,把城堡包围起来。
被围起来的城堡是H形建筑,钟楼有八层楼高,西翼有四层,有三十二个房间。东翼比西翼少一层,有二十二个房间。
连接东西翼的主楼有两层,一楼是宴会厅,二楼是书房。
城堡后,围墙内,还有十几亩的平坦坡地,里头还保存着叛国者妻子的紫藤花园。
即使是被打扫了一番,石头堆砌成墙壁没有刮过腻子,再怎么清理看着也黑漆漆的一片,再加上留存在城堡内的丝绒挂布,一些厚重的大副油画,显得格外逼仄,还不如特丽农花园有美感。
安妮被玛丽带进卧室,她的卧室在西翼,以前是画室,玛丽特意按照她的喜好改了卧室,因为窗户多光线好,朝外看去,也能把整个城镇尽收眼底,比起兰铎的乡村风貌,这里的小城还算有了些繁荣气候。
但,跟丁戈那种地方还是比不得。
“刚到这儿的时候,我差点儿被老鼠给咬了,之前住在这里的人把粪便随意倾倒在紫藤花园边上,让人铲了一整天才弄干净。”
玛丽跟安妮认识的时间久,她知道安妮爱干净,所以之前在村子的农庄里时,就维持了安妮的习惯,大小便用厕所,勤洗澡,勤洗头。
“这城堡里没有修如厕的地方,最近几日都只能用恭桶将就了。”
二人进入卧室,锁了房门,还跟在村子里做朋友一样。
“用恭桶也不是不行。现在我可不能像以前一样,说风就是雨,毕竟要管着这么大块地方的开销,一切以节俭为主。”
安妮躺平在柔软的床上,相比起疲倦,她更感到兴奋。
玛丽也脱了鞋子躺上去,她说:“虽然做商人是自由,但如今也好。你不知道,我一个村子里长大的姑娘,昨儿来了这里,那些女仆都管我叫小姐,我硬是让她们叫我管事,她们才改口。”
“对了,城里的圣维克多教堂,有个红衣主教,邀请你在祈祷日出席。我还听说,最先察觉叛国者给敌人通信的,其实就是这位。”
圣殿大主教, , 主教,神甫,神侍。
无可避免的,神职人员拥有权威, 可以参与选举大主教,他们大多分布在各郡规格最高的教堂内。
在几百年前,领主的权利没有神职人员大,教堂名下的土地甚至比领主私人的土地还多, 圣殿骑士团能与国王十字军做对。
可虽然权势没落,没地又没兵, 神甫还是掌握着一定的意识形态传播力。
安妮知道自己必须得去一趟,她点头, 这算是一种在大众面前露面的公务,作为领主,总得给领民展示出权威与能力。
“嗯, 是得去,这位主教姓甚名谁”
“撒森.赫尼奇, 他的家族是上任王后的母家亲戚,他年龄比几个兄弟都小,袭不了家族爵位,很小的时候就被送去做神侍了, 如今也才二十五岁。”玛丽露出嫌恶的神色。
“我特地问城堡里的女仆打听过,这位红衣主教在贵族间有些桃色传闻, 但他的地位旁人难以撼动。”
安妮不假思索:“桃色传闻是给人做情人还是有情妇”
“这倒不是。”玛丽把嘴巴凑到安妮耳朵边,低声说了些什么。
倏忽间,二人诡异地沉默了起来。
当晚,安妮用羊皮纸折了一个活页本,她将本郡区域图大致手绘下来,又列下一排待办事项。
晚餐,西翼一楼,这几日城堡里忙着收拾东西,安妮特意说,除了玛丽他们的份量,只多要了一道水饺,想让罗茜好好休息。
厨房里的罗茜知道消息后,却不敢只送水饺来,她思绪再三,让厨房里做过菜的女仆们打下手,其他的人都并排站在一旁学着。
除了饺子,还做了两道汤,几道刚研究出来的炒菜,有鸡蛋炒野韭,黄油炒鲜菇,以及以前安妮教过的锅包肉,凉拌海带。
罗茜本以为自己最多也就是个餐馆厨师了,却没想到还能有成为贵族私厨的机会。
原先手下的一班帮厨都被留在特丽农花园做饭,此刻她要领导十几个厨房女仆,着实是不知该如何是好。
罗茜想着,让她们学会了女子爵喜欢吃的菜,这样自己就能松些担子,可在一旁女仆们却面面相觑。
以前的那个厨娘切个肉都避着人,生怕被偷了师,但这位罗茜夫人却不这么想,光教还不够,还把用剩下来的菜炒了一大锅,给女仆们当晚饭。
这可比以前每顿的面包配黄油好多了。
等亚丁,斯蒂文到达餐厅时,桌上的菜还没有上完,安妮和玛丽在谈论本地的作物,以及安妮提出说要选一块地方制作土弹。
“女勋爵,我们回来了。”
“坐吧,都打听到了些什么?”
斯蒂文与亚丁去了一趟海防营地,斯蒂文顶的是治安官职,亚丁在船上时就被安妮授成了骑士。
“您让我们俩去营里送钱,他们自然是高兴的,名册都录了下来,无人有不依的。”
安妮让斯蒂文和亚丁去,只有一个事儿,就是给营地里的骑士士兵们送军饷,她初来驾到,多赏了一个月的薪资之外,还提出要让他们人人实名。
目的是为了避免以后吃空饷,但她也给了好政策,确定了工伤,遗孀补偿的标准,那些骑士们虽然没有见过安妮的面,但多多少少也清楚了她的作风。
看来像以前一样把战死士兵的尸体丢掉吃空饷的事情是不能再干了,许多骑士都连夜去自己的村庄里招壮丁,把缺员的名字顶上。
这些是后话。
晚餐时,安妮提出要让玛丽担任另一个治安官的头衔,却让人没预料到。
“我可是从未有过未婚的女人做治安官。”
“以前也没有未婚的女人做子爵。”安妮耸肩,“没办法,谁让我身边的可用之人太少,你与斯蒂文不一样,他管的是公事执行,你得帮我清查土地。”
安妮把自己的忧虑向他们三人说出来。
“上一任子爵的私人农庄到底有多少地,这还是个未知数,如果不弄清楚,把该报的数额报上去,怕以后有人拿这个作借口找茬。”
玛丽有些犹豫: “那要是农庄上的管事不服我怎么办?”
“违逆治安官是什么罪”
安妮问她。
“不敬领主,处鞭刑。”斯蒂文抢答道。
闻言,玛丽起身向安妮俯身:“是,我明白了。”
十九处私人农庄要清查,确实是个艰巨的任务,但也是实打实的权利。
用餐时,玛丽倍感压力,果然比往常沉默了些,斯蒂文就笑话她,“这位大人,清查土地虽然难,但也总比打听红衣主教的绯闻要好听一些吧?”
亚丁面露不满,他并不觉得这差事有什么丢人的:“你懂什么……”
眼看着要闹起来,安妮清清嗓子,她命人把肉菜送给还在清点船运货物的汉姆,汉姆作为账房先生,主要职责就是管出纳,点完货物,他还要给护送安妮就任的骑士们贴补酬谢。
第二日清晨,玛丽领了十几个士兵,就立刻出发去了最近的庄园里,她之前跟安妮学了简单的圆周率计算土地面积,差人用麻线测量。
不到半天,一个农庄的地测量完,她派人去给安妮传了准确的数字。
比纸上写的,大了三分之一还多。
私人农庄不在公产之内,属于贵族个人,虽然不用交税,但圈的耕地却多多少少侵占了自耕地的份额。
变向影响到了国王的税收。
安妮回口信,叫玛丽把多出来的田地放出去。
在生产力落后的时代,田多就意味着收成多,但对于安妮说却没这个必要,她有方法提高亩产,不用跟平民抢饭吃。
亚丁想赶在祷告日之前把撒森.赫尼奇的老底儿掀出来,他乔装改扮成商人,约见了教堂里一个倒夜香的老嬷嬷。
老嬷嬷在半夜出门儿进入城里的娼馆,拿了钱,告诉亚丁,这位红衣主教其实并没有在哪里沾花惹草,他只不过是有个不懂事的妹妹。
这个女孩儿名叫瓦娜,是主教的母亲在外面私生的女儿,这个姑娘十五岁时遭了骗,怀上了孩子,这个孩子出生之后被撒森送进修道院,外人一直传闻,这孩子是撒森的私生子,而他也没辩解,兴许是为了妹妹的前程想吧。
安妮听了这事儿,倒是诧异。
这个时代还有心肠这么好的哥哥
祷告日在每月初一。
得知消息的三天之后,安妮穿着纯黑色金边绣天鹅绒,戴了子爵勋章,盘发髻,戴珍珠冠冕,乘着敞篷马车前往圣维克多教堂。
晨雾弥漫街巷,安妮这是头一次在自己的领地上逛街,感觉焕然一新,也不敢乱瞧,唯恐让人看出来她的好奇。
而在民众眼中,迷雾中驶出一辆四距并辔的马车,叮叮当当,年轻而冷漠的女子爵穿着华丽而端庄,仿佛落入喧嚣的黑翎鸟雀。
她从马车上下来,进入教堂,身后跟随着治安官斯蒂文。
圣维克多教堂在城中心,四面八方分出十二条路径,以圆心散开,十二点钟方向是城堡的位置,六点方向是安妮名下的一个磨坊。
这座教堂历史悠久,已经有四百年历史,但规模不大,建筑风格十分古朴,也没有什么华丽的雕饰,但每个角落都摆了雕塑,阶梯上铺着红绒地垫。
安妮穿中跟皮靴,踩上去松软无比,她看见内里坐满了人,神侍,神甫在一旁矗立,果然穿着红袍,戴纯金十字架,站在台前,像她示意。
安妮入座,进入前排第一个座位。
她给了面子,按时到场,佩戴金色十字架,听神侍吟唱,跟随众人一同祷告。
祷告持续了一个小时。
结束之后,安妮被邀请上教堂的了望台与主教说话。
撒森一袭红衣,显得他皮肤格外冷白,站在了望台上,用望远镜朝外看。
他背对着安妮,安妮走过去,皮靴踩在地砖上格外清脆,她却听见他开口说道:
“女勋爵想知道什么,不必惊动倒夜香的老嬷嬷,直接来问我就是。”
安妮笑了一声,她走上前,抬起手在胸口画十字。
“谁还没有些传闻, 主教也应该早就听说过我吧。”
撒森点头, 他的脸色看起来并没有被冒犯的意思,反而十分坦然。
“当然了,谁能不好奇默沙威地区的上一任女爵,还是八十年前的卡捷琳.拉罕。”
“您对这里很了解”
“是的, 从做神侍时我的任区就在这里,十二年了。旁的不说,对这个地方还算熟悉,若有疑虑, 女爵尽可以问我。”他把手中的望远镜递给安妮。
这是一把杨木黄铜,双层玻璃的单桶望远镜。
安妮接过, 用望远镜看向远处,那是一片海滩, 海水显得有些浑浊,与云层相接。
“主教找我来,就是为了说这些吗?”安妮狐疑地问道。
他大可以用私下调查这件事对她挑起争端, 但主教并没有这么做,而是态度友好的给她台阶下。
安妮判断他对自己有事相求。
撒森也没准备隐瞒, 他直接说到“女爵打听过我的事情,您知道一些隐情,而我也正好有事想请求帮助。”
安妮低敛着眸:“您的妹妹被魔鬼蛊惑了,这不是她的错, 你是一个好兄长,想求的事情无非也就为了她吧。”
“没错。”撒森顿了顿, 又道:“我知道女爵新官上任,对这里不了解,一定有用得上我的地方。”
“如果您能给我妹妹瓦娜安排一个新的身份出现在公众视野中,那么您在这里碰到的一切问题,我都会帮助您。”
撒森说道这里,神色有些悲伤。
安妮来自丁戈,随从人员都来自异地,没人知道他们的底细,但他们却又是领主亲信,没人敢随意盘问,几乎是最适合给瓦娜更换身份的机会。
瓦娜一直生活在修道院里,她需要一个新的身份,并且可以大方的带着她的孩子一起出入社交场所。
撒森又道:“瓦娜是因为我才会遭遇这些不幸的事情。”
安妮让撒森放宽心,看来妹妹就是这位主教的软肋。
“我的城堡里还没有,既然这样,就说她是我从丁戈带来的骑士遗孀如何?”
“这样再好不过了。”撒森松了一口气。
二人在了望台站了好一会儿,忽然一个神侍爬上来,向撒森说了什么。
撒森紧绷的神色一松,他对神侍说道:“西蒙想要什么东西,你们都尽管给他好了。”
安妮侧身看着城内的街道,她内心计划着在未来把这些泥泞的路都铺上石砖,耳朵里忽然听见一个有些熟悉的名字。
叫西蒙的人怎么这么多。
安妮从圣殿离开后,她并没有直接回城堡,而是去了海边一处沙地,这是她与亚丁商量好要第一时间建立的作坊。
“仓房一定要用石头建,黑瓦做顶,不能用一根木头,这里要用来装土弹,防火是第一要务。”
亚丁守着建作坊与仓库的农奴们嘱咐着,他见过土弹的威力,也知道这对海防的重要性。
“亚丁,这里如何了?”安妮抵达的时候,亚丁还在亲自扶锤,他擦了擦汗,指了指正在夯土的地方。
“那里是图纸上的原料仓房,这里是成品仓房,制作好的成品不会在仓库里超过三天就会被送上海防营地。”
亚丁抽调的这些农奴都是从城外的一个村子里找来的,有很多女人和老人,年轻的男人都被骑士们征调进卫兵营了。
安妮简单的了解情况,丁戈那边的战事一直有消息传到她的耳朵里,斯特兰奇的军队与敌人正面交锋,此时此刻正是紧张万分的时候,他们这里也不得不抓紧防备起来。
回到城堡的第二日,一辆马车从侧门进入城堡,里面坐着一位身穿黑衣的年轻姑娘,她作孀居打扮,显然是撒森交代过,此时此刻,她是安妮身边来自丁戈的骑士遗孀。
安妮在紫藤花园里扎了秋千,她坐在秋千上翻看账本,侍女引着一个陌生的年轻女孩儿上前。
安妮遣散了附近的侍女。
瓦娜看起来与撒森有几分相似,面色惨白,似乎性格内敛,垂着头,规规矩矩地屈膝礼。
“女爵大人,我是瓦娜.东尼特。”
安妮合上书,起身拉过她的手,在秋千上坐下,瓦娜对这种亲密的接触有些惶恐,但还是照做了。
“别这么生分。记住了,你是与我一同从丁戈来这里的骑士遗孀,如今是城堡的。”
安妮把账本交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