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货店禁止驯养饿虎by璞玉与月亮
璞玉与月亮  发于:2024年08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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杭攸宁生在1970年,是杭家最不起眼的小女儿
哥哥分配到了北京,姐姐杭雅菲是改革开放第一批女总裁
她初中毕业,就陪妈妈一起开小卖部。
唯一的特殊的,就是嫁给了自己暗恋十多年的青梅竹马,许野。
婚礼当天,她被一个连环杀人狂尾随。
她清楚地看到许野眼睛里的……如释重负。
他费了好久的心思,才让那些亡命徒觉得,自己最爱的人是杭攸宁。
杭雅菲,终于安全了。
杭攸宁没有哭,她对上杀人狂的眼睛,小声道:“别紧张,我跟你走。”
没人知道。
她死去的父亲是最好的刑警,三个孩子中,只有她最像他。
八十年代罪案故事,侧重女性成长,女主是刑侦天才,男主是卧底警察。

第1章 大雨后坏人出没
夜路上尾随的男人,身体里流出的鲜血,慈祥长辈突然情欲化的脸,当女性所有的恐惧具象化。
这世界会是什么样子。
——题记
杭攸宁从来没有想过,她还能再次遇到许野。
那是盛夏的午后,她正在小卖部理货,收音机咝咝啦啦的放着《岳飞传》,胡奶奶的家的小孙子跑进来,举着两分零钱道:“阿姐!我要买汽水!”
他身后跟着一群小伙伴,眼巴巴的看着。
杭攸宁从冰水盆里,拿出湃好的橙子汽水,波儿一声打开,小孩子们顿时发出一声快乐的惊呼。
小胖子拿在手里先喝了一口,然后慷慨的递给自己最好的朋友,一个羊角辫的小姑娘,小姑娘喝一口,再往下传。
他们就这样轮流请客,一个夏天总有汽水喝。
喝完汽水,小胖子还不走,攀着柜台,对杭攸宁道:“阿姐,你猜我上日看到啥东西?”
“看到什么了?”杭攸宁笑眯眯的问。
“阿姐给我一个橘皮糖吃一吃,我就讲。”
橘皮糖是自己家做的,橘子皮晾干之后,裹上一层糖稀,放在罐子里,又酸又甜。
杭攸宁从罐子里挟出来,一个馋猫一块。
孩子们酸得眉开眼笑,在蒋家里这一片,大人心里最能干的是雅菲阿姐,又漂亮又会赚钞票,可小囡们心里最欢喜的是攸宁阿姐,笑起来眼睛像月牙,最重要的是,总给他们糖吃。
小胖墩卖足了关子,才道:“我看见杀人犯了!”
杭攸宁笑容收敛了些,她问:“在哪看到的?”
“上日夜头,我小叔叔带我捉螺蛳,看到河边有个男的,鬼鬼祟祟的跟着一个女的身后走。”
蒋家里这一片一贯太平,前一段却出了一件大事。
电厂的一个女孩下夜班,却到中午也没见回家,家人慌了,报警找人,第三天才从一个废弃的厂房找到她,衣服被剥光了,胸脯和下身都被划了好几个血窟窿。
她妈当时就疯了,现在一到夜里,就能听见悲怮哭嚎声。
说是外地盲流干的,凶手还没抓到,女孩们不敢再走夜路,走也让男朋友或者兄弟接一接。
蒋家里笼罩在一片恐怖的氛围之中,不知是疑神疑鬼,还是那凶手真的胆大包天,这几日又有几个女孩说,走夜路的时候,恍惚有人跟着。
孩子们不懂,只隐隐约约从大人的只言片语中判断出来,最近有坏胚,很危险。
一个小孩问:“你怎么晓得伊就是杀人犯?”
“一看就晓得。”小胖子连比划带说:“头发噶长,看不到眼睛,瘦精精,白潦潦,活似个水鬼,小叔叔讲,伊就是杀人犯,让我躲远点。”
小朋友七嘴八舌的讨论起来:“要是我,我就一拳把伊给打趴下。”
“我把额头露出来,我外婆说,额头上有火,水鬼都慌火呢!”
淑芬小卖部前面是柜台,后面是母女住的地方,张淑芬正在择菜,闻言探出头来,喊:“干啥玩意儿!小兔崽子又跑这儿来扎堆,写作业去!”
张淑芬素来很凶,小孩子们最怕她,顿时一哄而散。
天是有点暗了,像是要下雨的样子。
张淑芬对杭攸宁说:“下午你去进一箱汽水回来,顺便在公交站接你姐,路上黑,别让你姐自己走。”
汽水可不轻,杭攸宁道:“我自己去么?”
张淑芬看她这呆鼓鼓的样子就来气:“我去了谁给你姐做饭啊?推个自行车就回来了!一身的懒肉!”
姐姐杭雅菲大学毕业之后,在外贸公司上班,总出差,公司也有宿舍,一个月就回来一两次。
这一两次,对张淑芬来说就跟过节一样,今天起早抢到了一个肥嘟嘟大鱼头,跟笋片千张一起炖,就是一锅鲜掉眉毛的鱼汤。
杭攸宁被骂习惯了,挠挠头,就推着自行车出去了。
买完汽水,雨已经下起来了,是江南地区常见那种濛濛细雨,不大,但是淅淅沥沥个没完没了。
杭攸宁把汽水绑在后座上,用雨衣罩好了,慢慢地往公交站走。
雨声淅沥,她想起小时候下雨的时候,爸爸用大雨衣将她裹得滴水不露,放在二八大杠上,他说:“宁宁,下雨天坏人容易出来。”
“为什么呀爸爸。”
“云太多,把老天爷的眼睛遮住了,还有雨水一冲,把做坏事的痕迹给冲没了,人就像没做过坏事一样。”
那这样的小雨算么?还是只有老家那种磅礴的大雨,才会有坏人出来?
公交站并不远,离家也就一公里。
但要回去的时候,要走一条小路,一边是废弃饭店的外墙,一边是河边齐腰高的蒿草。
白天人来人往的,没什么事,天暗了一个人走,的确容易心里发毛。
公交车一辆接着一辆,杭攸宁一直等到天黑,也没见杭雅菲下来。
她估摸着杭雅菲今天是不会回来了,这是常有的事。
她一边因为没见到姐姐而沮丧,一边又因为能独占大鱼头由衷的开心起来。
此时雨已经下得更大了,就像无数伶仃的小脚在河面上跳舞。
杭攸宁走在那条小道上,四下无人,静极了,只能听见雨水哗啦,哗啦的声音。
就在这时,一辆车经过,带起一阵水花,雪亮的车灯映亮了围墙上的影子——两道影子。
杭攸宁慢慢攥紧了手里的雨伞,她凝神的听着,除她之外,还有一个脚步声
轻得不能再轻,无声的踩过草茎,带着一点泥水……
杭攸宁心跳越来越快,她想快点走,再快点……
马上就要走到拐弯处的时候,突然!前面一道黑影冒出来!只扑向杭攸宁!
杭攸宁一直在留神后面,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无数道手电筒的光,就刺得她睁不开眼睛。
“破脚骨
,总算扣牢唔
,公安局去!”
居然是邻居们,他们七手八脚的把一个男人被众人压在地上。
是尾随她的那个男人。
他头发长得遮住眼睛,面色惨白,两腮深深地凹陷下去,确实像个水鬼。
这个年代,人口流动性差,猛地出现一张生面孔就足以引人注意了,更何况他长得这么特别。
“耍流氓,让伊吃生活!”
胡家的那个小儿子,胡丰兴奋道:“阿宁,没吓到你吧,我上日看到伊在这条路上晃荡,今朝特地埋伏起来,还真扣牢了。”
“水鬼”被摁着,还在笑:“你们凭什么抓我?没听说过走路也犯法?”
“唔那是走路么!唔那是尾随单身女同志!”胡丰吼过去。
几个人七嘴八舌道:“阿宁说,伊是不是一路跟牢你!”
“勿要慌,今朝扣牢他,蒋家里就太平了!”
杭攸宁一贯是蒋家里最老实的孩子,谁说什么,都笑眯眯的点头,像个面团成精。
所以谁也没想到,面团小声说:“他没有跟着我。”
胡丰急了:“阿宁,你覅要慌他,伢们都在这呢!”
“我没有。”她继续小声说:“他是我老家的一个阿哥,来看我,我正要带他回我家。”
胡丰急得声音都变调了:“介哪个可能呢……上日伊跟踪女同志!我看得灵灵清清”
“哈,那你那时候怎么不上来抓我呢!没胆么?”压在地上的男人冷笑道,他的声音像老鸨叫一样嘶哑难听。
“他不是坏人。”
杭攸宁本就白净的脸,在手电筒的照耀下更白得像一张纸,她很镇定道:“他叫许野,是东北辽西人,我以性命担保,他绝对不是坏人。”
许野脸上的狞笑,在那一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听不懂南方话,因此他没听真他们叫她什么。
东北没人叫“阿什么”,他的小妹妹,叫宁宁

打记事起,杭攸宁就认识许野了。
不过不是在这里,是在千里之外的东北,那个四季都有凛冽北风的小城。
杭攸宁出生的那一年,父母都将近四十了,有了一儿一女,说好不再生了,却又有了。
东北有个说法,说夫妻隔了多年后突然有了个小女儿,是菩萨赐的“养家宝”,给两口子养老的,还能带旺整个家族。
但是杭攸宁是早产,生下来还没有小猫重,然后就是一路生病,小病好不容易熬好了,又来场大病,把家庭掏空的干干净净。
而且从小就呆愣愣的,总是比别人慢半拍,三岁多了说话还不利索。
张淑芬急了,就说送个富贵人家吧,这孩子咱们养不起。
她爸爸杭寻很宽厚的笑,说:“大凡有造化的人,都难养,老皇帝出生的时候产房里还闹妖精呢!”
他当时在警队当队长,按理说是个武夫,身上却带着一种旧年月里知识分子的气质,性子温和,但认定的事情是改不了的。
张淑芬最烦带孩子,杭攸宁发烧离不开人的时候,他就把她带去警察局里去,当时正是特殊时期,警局混乱,杭攸宁像只小猫一样窝在他爸夹克里,不仔细看还看不出来。
她对这个人间最初的印象,就是人群。
来来往往的人群,大多数都跟爸爸一样,是暖的,带着柔和的光,
可就在这些人中间,总会有一些人,是冷的,眼神像是故事里豺狼,这些人手上大多带着铁制的手铐。
那时候她还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而许野那时候是院子里的孩子王。
他手持红缨枪,带着一群人哇呀呀的疯跑过去,和一群男孩比赛骑自行车,不要命的从高坡往下冲,上树戳马蜂窝,院里人都烦他。有个建国前会看相的老头偷偷说,许家这小子,天生就是蹲大牢的命。
许野和杭雅菲同班,杭雅菲是三道杠的大队长,天不怕地不怕的许野,被她提着跟个小鸡仔一样。
“许野!去叫那帮臭男生打扫卫生!”
“许野!把作业给我收齐!”
“许野!我要去出板报,你帮我带一会我小妹!”
那时候附近幼儿园都关门了,杭攸宁不生病的时候,就坐在家里发呆,张淑芬怕给孩子呆傻了,就勒令杭雅菲带妹妹出去玩。
杭雅菲可是大队长,忙着组织各种学生活动,当革命接班人呢!
就把妹妹丢给许野。
许野很乐意,因为带孩子就不用参加班会,他可太烦班会了。
许野骑着他爸的二八大杠,把杭攸宁放在横杠上,满大街的冲刺,和小伙伴一同抛起她又接住,比谁扔得高。在她脸上画小八字,扮演太君……
杭攸宁很喜欢许野,许野买两毛钱灶糖,会给她吃一口。不像她自己的哥哥姐姐,只会“边儿上呆着!别影响我学习!”
那天,许野去别的街区找人玩“扇啪叽”,也带着她。
啪叽是一些印着各种花样儿的圆形卡片,你要是能把对手的卡片扇飞了,就能把他那张拿过来,在东北小孩里,谁的啪叽多,谁就厉害。
“宁宁,哥今天给你赢一百个回来!”
杭攸宁点点头,腊月的天气,寒风吹得脸发痛,可是她还是觉得很快乐,许野派出的猛将,啪的把对方的卡片扇飞,很快乐,小伙伴们一起欢呼或者垂头丧气,也很快乐。
就像她自己也参与了这个游戏一样。
实际上她只是窝在许野怀里,呆头呆脑的看。
许野玩这个特别上瘾,陆续有人起身走了,他仍然在玩。
杭攸宁有点冷了,她对许野说:“小野哥,我想回家。”
“等会,哥把他们都打服了,就带你回去。”
她牙齿打战,仰头看向天空。
冬天的天空,是一种非常干净的宝蓝色,落日燃烧着,火焰里浮现着许多张面孔,那是她在警察局里看到的,或是狰狞,或是沮丧,或是悲伤……
慢慢地,天上的火越燃越旺,连带她身上也跟着燃烧起来,她会变成一颗星星么……
天已经黑透了,街面上的孩子都回家吃饭了,只剩许野和一个高年级男男孩,坚持借着路灯的光一决生死。
直到杭雅菲冲过来,一脚踩烂了他的啪叽,许野才从狂热中回过神来。
然后有一双手去抱他怀里的杭攸宁,许野下意识的去抢,却被另外一只手扯到了一边去。
东北零下二十度的冬天,杭攸宁蜷缩成小小的一团,面色通红,怎么叫都不醒。
五点多的时候,杭雅菲回家吃饭,张淑芬问妹妹呢,杭雅菲就说跟许野一起玩呢,许野待会给送回来,这是常有的事情。
母女俩就吃了晚饭,就听起收音机来,听着听着就听入了迷。
直到七点,杭寻回家,问女儿呢,张淑芬才一拍大腿。
而这时候,杭雅菲怎么都找不到许野了。
那是东北最冷的腊月,一入夜,寒风跟刀子一样,杭攸宁穿着的是姐姐穿小的旧棉袄,既不抗风,也不抗冻。
那是杭攸宁最凶险的一次生病,医院说不中用了,趁着没断气,赶紧给孩子穿衣服吧。
穿衣服的意思是孩子下葬的时候,得给她穿一件新衣服,人死了,硬了,就不好穿了。
院里的老人都说,这孩子可能是童子命,要回去天上做神仙的,父母把她强留在人间,反而害了她。
张淑芬回去买装殓的新衣服,回来才发现,杭寻坐在病房门口哭了。
上过战场,杀过人,九尺的铮铮汉子,哭得像个孩子。
张淑芬心里突然有个奇怪的念头,如果是建设和雅菲出事,杭寻不会这么哭的。
他们都更像她,跟这院里所有孩子一样,是这片黑土地上快活蒙昧的小生灵。
只有杭攸宁,她从长相,性格、到那种跟周围人格格不入的安静,都活脱脱一个杭寻。
而且就那么邪门,这孩子没离开过东北一天,但说话会带着一点不易察觉的南方腔调——那是杭寻老家的口音。
她对杭寻来说不仅仅是个女儿,还是个陪伴,这么多年,他在东北,始终觉得很孤独。
现在,这个念想也没有了。
张淑芬鼻子一酸,她可怜她女儿,也可怜女儿的爸爸。
其实最可怜的不是自己么?从她肚子里生下来的骨肉,只活了五岁,结婚二十年的丈夫,始终跟她隔着心。
这时候,杭雅菲喊起来:“妈!妈!你看宁宁眼睛在动呢!”
她扑过去,握着妹妹的小手,喊着:“杭攸宁!你起来!你不听话,我再也不带你玩了!”
她是最优秀的大队长,她从来没闯过这样大的祸。
她也从未想过自己会变成一个没有妹妹的人。
杭攸宁眼皮下眼珠在转,慢慢睁开眼睛,她呆呆的看着这陌生的病房,这是哪里啊?眼神最终定在杭雅菲身上,是姐姐。
她小声叫了一声:“姐姐。”
苍白着脸随即露出一个笑来,笑眼弯弯,很高兴的样子。
杭攸宁最终活下来,本来入殓的小衣服成了她过年的新衣服,她很高兴,她还是第一次穿新衣服。
第三天的时候,许爷爷带着许野过来。
许爷爷是老红军,孩子淘气可以,品行不端绝对不行。
因而生生打断两根竹竿,见了杭寻两口子的面,憋了半天就一句:“我当爷爷的……没脸见宁宁啊!”
许野蔫头耷脑的,道:“杭叔叔,张姨,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他一个头磕在地上,久久不敢起来。
张姨在一边没说话,杭叔很温和道:“过来,看看妹妹吧。”
许野走过去,杭攸宁苍白着脸,看到他眼睛亮亮的,笑得像个花骨朵一样。
她拿出她藏起来的小碗,道:“小野哥,我给你留的。”
那年月,黄桃罐头是最稀罕的东西,只有生病了,父母才给买。
杭攸宁吃了一个不吃了,自己偷偷算,这个是给妈妈的,这个是给姐姐的,这是给小野哥的,
杭寻说:“宁宁,要跟哥哥说什么。”
杭攸宁才反应过来,道:“小野哥,我没事了。你别难受。”
她又说:“你带我玩是你心好,好人做好事没办好,也不能赖好人的。”
许野摸摸她细软的头发,杭攸宁身上总带着一股中药味,又混杂着宝宝霜的香味,特别好闻。
“对对不起,宁宁,哥没保护好你。”
“下回就保护好了……”杭攸宁想起什么,小心翼翼地问:“小野哥,下回你还带我玩吗?”
大人们都笑了,许野没笑。
他心里难受得要命,他宁愿杭叔打他一顿,宁宁再也不理他了,也不愿意她这么懂事,他心绞着疼。
从医院回来之后。
许野把自己的“啪叽”都拿出来,密密麻麻,整整一个饼干盒。
“这些有人要么,没有我就扔了!”他在院子里喊。
钱小李激动得都结巴了:“小野哥,你真不要了!”
许野挥挥手,把铁盒子放地上,一众孩子们一哄而上,你争我夺。
从此之后,许野再也没碰过啪叽。
也没碰过任何让自己上瘾的东西。

第二天是个星期天,阳光极好。
淑芬小卖部早早开了门,张淑芬把汽水吊进井水里冰着,炒菜的声音从各家各户传来,孩子们正巴巴的等着,父母兑现去动物园的承诺。
就在这时,其中一个小孩喊起来:“
萧山话:回家
那几年,正值《上海滩》如日中天,他们管漂亮女孩都叫冯程程。
杭雅菲从公交车上走下来,打开一把遮阳伞。
她带着墨镜,头发烫得蓬松高耸,一件红色波点的连衣裙,腰身纤细,走进灰白的小巷子里,就像一颗亮闪闪的星星。
孩子们跟在她后面,又不敢离得太近,只能远远的起哄:“浪奔——浪流——万里滔滔江水永不休。”
做早饭的阿姨们从窗户探出头来,打招呼:“哎呀,雅菲噶漂亮,何个时候给你姆妈带个毛脚女婿回屋里厢?”
也有年轻的男孩,鼓起勇气说一句:“杭雅菲,你好哇。”
脸已经烧得通红。
张淑芬看见女儿连忙迎上去,接她的包,一边道:“你昨儿怎么没回来?”
“加班。”杭雅菲言简意赅,先拿了瓶汽水喝,边道:“杭攸宁呢。”
“去江边打拳,还没回来了呢。”
因为身体弱,杭攸宁从三岁开始,每天早起打一套拳,刮风下雨也不停。
雅菲嗯了一声,道:“妈,我要出差去北京,晚上的车。”
张淑芬迟疑了一下,道:“这么赶啊……那,你们公司报销住宿吧?”
雅菲抬起眼睛,先是冷哼一声,张淑芬心知不好。
可雅菲已经阴阳怪气起来:“报销我就不能去杭建设家去了?他那房子是金銮殿,我去不了?那房子谁买的?我爸拿命换来的钱!”
“祖宗,祖宗你小点声!”张淑芬连忙捂她的嘴,生怕让邻居听见:“能去,能去,有啥不能去的,我就怕你嫂子……你去!你去!”
杭雅菲翻了个白眼。
张淑芬嘟囔着:“一天天的,瞧把你厉害的,不知道我是妈你是妈!”
一边开始给她收拾东西,这可是长途,先煮五个鸡蛋,再煮点玉米,维生素面包得拿一包,瓜子山楂皮零食也得备一包,幸好家里开店的。
还得给杭建设带点冬天的衣服,省着寄了,还有亲家公,亲家母……
杭雅菲去了里屋,淑芬小卖部前面卖货,后面住人。
住人的地方窄得转不开身,外屋是一张行军床,张淑芬平日里睡着,里屋是一个上下床,雅菲睡下床,攸宁睡上床。
杭攸宁打完拳准备回家做早饭,听小囡们说雅菲回来了,还挺高兴,打开门问:“姐,你早饭想吃什么?”
结果一本书就兜头扔过来,是本《血字研究》。
“杭攸宁,你怎么这么恶心人呢!床上堆得都是你东西!”杭雅菲劈头盖脸的骂。
杭攸宁呆了片刻,小声说:“你平时也不回来,没有地方放!”
“没有地方放你扔了去啊!自己多大地方放多少东西!”杭雅菲吼回去:“我不回来,就不是这家人!我的地方就成了你的地方是吧!”
杭攸宁不敢再回嘴,马上过去收拾,刚捡起书就被杭雅菲夺过来:“我说没说过,你再看这些毒草,咋办?”
杭雅菲眼睛极大,瞪起人来有股摄人寒光,杭攸宁躲躲闪闪,不敢跟她对视。
刺啦一声,杭雅菲干脆利落的把书撕个两半,然后命令道:“捡起来收拾了!”
杭攸宁眼泪包在眼眶里,这是她好不容易借来的。
张淑芬匆匆过来,她也不敢惹杭雅菲,只能替小女儿把东西收拾了,一边道:“行了,去做饭去吧,成天看这些没个好,漏算了账都不知道。”
杭雅菲从小就厉害,因为她打心眼里觉得自己是正确路线代表,妈妈、哥哥、妹妹,都是需要她改造的对象。
张淑芬收拾出了四个包,两个是杭雅菲路上带的,另外两个是给杭建设的。她在门口收拾,有人问,她就提高了嗓门说:“我闺女去北京出差,顺便给她哥送点东西去!”
“淑芬交管能干。”邻居们道。
杭攸宁则满头大汗的在厨房炒菜,每次姐姐回来,他妈都很大方。
她加了点辣椒和豆腐,炖剩下的鱼头,这几天挖的马兰头
江南一带的野菜
,嫩生生的,加了点五花肉炒了,又做了地三鲜和麻婆豆腐。
杭攸宁做着做着委屈就没了,馋没的,她很喜欢吃东西,但是平时张淑芬是不许这么做菜的,两人一块霉豆腐,就能对付一顿饭。
做完已经是下午了,杭雅菲的车是晚上的,吃完了就得走。
杭雅菲睡了一觉,出来吃饭时,终于气顺了,还夸了杭攸宁两句:“不错,有家里味道。”
张淑芬眉开眼笑,道:“真是怪,她来南方才学的做饭,可炒笋片都带着一股东北味。”
一般外地来的人,都要极力的显示自己已经融入了当地。
但是张淑芬相反,她始终不想让孩子们忘了自己的根在东北。
杭攸宁不搭茬,她吃饭的时候,向来是不说话的,全心全意的让每一寸味蕾,感受鱼头的鲜嫩、豆腐的滑嫩、野菜的清香,还有一大口米饭在嘴里,有点发噎的满足。
杭雅菲想起什么,从包里掏出一个信封,道:“这个月工资,咱家也该买个冰柜了,正好夏天多卖点冷饮。”
张淑芬掂量了一下厚度,脸上的笑就更灿烂了:“还是我大闺女好。”
杭雅菲又对杭攸宁说:“你看柜台的时候,就一边复习,今年再考一年,不然一辈子初中学历么?”
杭攸宁点点头。
吃过饭,张淑芬仔细清点着要带的东西。
杭雅菲在屋里换衣服。
杭攸宁终于得到了空隙,她挪到了杭雅菲身边,小声说:“姐,我跟你说件事。”
“说。”
“我见到许野哥了。”
杭雅菲动作停在半空中,大概有二分之一秒。
“在哪?”
“就在前面,他们还以为他是流氓,差点给他抓了。”
胡丰他们并没有因为杭攸宁的证词而放过许野,还是把他扭送到了公安局。
杭攸宁不知道怎么办,想让姐姐去帮忙打听一下。
毕竟,他们曾经……
“你怎么知道他不是流氓?”
“什么?”
杭攸宁怔怔的看着杭雅菲,疑心自己听错了。
“当时不是有人说么。”她继续穿衣服,漫不经心的说:“他是蹲大牢的命。”
“还有。”她漂亮的眼睛扫了一眼杭攸宁,道:“你忘了那件事了么?他强奸了那个跳舞的女孩。”
上学的时候,许野是那一片很出众的男孩。
他不是时下流行的帅哥——那年月流行唐国强那一类温润俊朗的长相,许野眼睛不大,皮肤黝黑,属于那种一看就很淘气的类型。
身材倒是很好,不像那个年纪普遍的竹竿型,瘦,但有手臂上有肌肉线条,穿起背心打篮球时,特别好看。
用后来的话说,他有一种很“冷峻”的气质,四六不懂的年纪,就有女孩子给递情书了。
不过一般人也不怎么敢表达,因为他和杭雅菲是公认的一对。
那时候杭雅菲在学校里特别出名,不光是漂亮,她是全市优秀学生干部代表,当时穿了一件红格裙代表全市学生演讲,成了一半男孩的梦中情人。
而另一半在明恋,有几个街溜子为了看她一眼,蹲守在校门口,门卫大爷轰都轰不走。
许野挨个打回去。
从社会上的混混,到各学校的“棍儿”,东北管打架厉害的人叫“棍儿”,棍儿手底下都聚集着一群同样打架厉害的男孩。
许野是学校最大的“棍儿”,每到放学一甩书包,就带着他那群兄弟跑出去。把纠缠杭雅菲的人,挨个打服服帖帖的。
俩人都没承认过跟对方有什么关系,但是上学路上,杭雅菲在前面骑,许野带着一群兄弟,七扭八扭的在后面跟着。
这不是一对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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