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们看来,王储早就想撮合他们结婚巩固势力,但现在后院着火,大主教那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情,王储还能有心情去管这些吗?
“当然了,到时候季塔维夫伯爵可以在那儿多居住一段时间,能赶得上冬季猎熊。”
斯特兰奇端正坐着,若无其事地说道。
季塔维夫伯爵抽动了嘴角,讪讪地应了一声坐下,他的脸腾一下就红起来了,季塔维夫曾经在援助对付干莫西公爵的战线上因为猎熊受过腿伤,还稍微延误了战机,斯特兰奇又提起来这事,显然是在羞辱他。
席上的其他人也不动声色露出讽刺的笑容。
安妮并不知道背后的意思,她一边往嘴里塞新鲜的烤鸡腿,一边低声疑惑道:“猎熊?冬季的熊不都在洞穴里冬眠了吗?恐怕没有平时那么凶悍了,那能有什么玩头。”
斯特兰奇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宴会结束之后,他们二人受到了王储侍从的邀请,王储想要单独见他们。
“抱歉,我在宴席上喝了酒,身体有些不适,不适合与王储见面,希望你能替我转达,等我好转了,自然会去见王储。”斯特兰奇在人来人往的走道里拒绝了那个侍从,抽身走掉,十分惹眼。
那名侍从的脸上显然诧异了许久,他回过神来,又问安妮:“这......”
安妮解释道:“伯爵确实喝多了,他不去我去吧,王储那里总要有个人交代。”
侍从只能应下,带安妮一个人前往王储所在等待他们的地方。
这是一间隐蔽的观赏书屋,位于美尔夏北侧,安妮抵达的时候,王储正在空旷的房间里来回转圈。
“王储殿下,您有什么吩咐?”
安妮走过去,她带上了门,恍若不知王储在忧心什么一样问。
“斯特兰奇人呢?”王储见只有安妮来了,蹙起眉头。
“他喝多了,不方便见您,有什么事跟我说就好。”
王储按捺住心绪,他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明明在几年前斯特兰奇对大主教还十分尊敬,可这两年他们似乎是起了什么嫌隙,自打战争平定后,斯特兰奇再也没有去拜访过大主教。
可他即使询问了彼此,也什么都问不出来,不过眼下不是管这些的时候了,王储懒得说他,也并没起疑心。
“城里最近有许多人都在有组织的污蔑大主教的名誉,你听说了吧?”
安妮点头。
王储又愤愤地说:“这是背后绝对是异教徒在作怪!”王储的意思,显然是把矛头指向了杜洛夏夫人。
“王储殿下,是希望我暗地里去巡查异教徒的踪迹吗?”安妮反问。
王储点了点头:“陛下十分关注这件事情,我不好出手,你留人暗地去查,但凡抓到散播谣言污蔑大主教的证人都统统抓起来,圣庭议会时押送到陛下和一众贵族的面前,叫他们供出幕后黑手,只有这样才能洗清大主教的名誉!”
光明神殿的圣庭议会在五天之后, 本季度安妮也要参与。
“是,我尽量去查。”安妮低着头看脚尖,她总算是知道为什么斯特兰奇不前来见王储殿下了, 这样的任务无疑是大海捞针, 现在满城里都是要大主教上绞刑台的信众,说他犯下了深重的罪孽,难不成每个人都是异端吗?
王储也知道找到背后操纵之人的可能很小,他也多多少少知道大主教做的那些事情, 可他管不了这些,贱民的命死了就死了,大主教是将他养大的人,他身上绝对不能有这样的名声。
王储站在书柜前默默起来, 安妮从屋内离开。
漆黑的王宫里只有马车车轮在发出均匀的响动,安妮今日出宫在自己的宅子里住, 这还是她第一次来这里。
从北方带来的侍女们都居住在这里,平时安妮不在这里的时候, 瓦娜会带着她们一起阅读书籍,出门去街上采购食物,或者一起去看戏剧, 去教堂祷告。
总之,她们一至认为, 再没有比这更好的日子了。
故而当安妮入住时,她受到了极大的殷勤待遇,每一个侍女都改头换面了,不似曾经在北方时的拙朴。
原本在书房伺候的缇雅是安妮最有印象的人, 她将从迦南带回来的东西一部分香粉香膏散给她去发下去,最后, 安妮带着瓦娜走进了这宅子的书房。
“王储让我暗地去查那些传播言论的人,可我该怎么查直接将你抓去交给他吗?”安妮在一条羊皮沙发上躺下,她的双眼紧紧盯着天花板,那有完全实木的房梁。
瓦娜默不作声的点燃蜡烛,她摇摇头:“复仇已经完成了,安妮。”
“什么叫已经完成了”安妮忽然挣起身子惊坐起来,她失语地望着瓦娜。
“想要他命的人今晚就会下手,明日清晨,一切都尘埃落定,不需要你做任何事情了。”瓦娜静静地站在原地,她又从袖子里抽出一封书信。
“这是我的辞呈。”
安妮接过来,“你想带着你的孩子去哪里?需要我为你安排什么?”
瓦娜没有说话,如今她已经拥有了新的身份,她想带着孩子去一个海边的村落,买块地,建座屋子,再修一个小教堂,她会在那安静的乡村一边传道一边修养身心,安稳的渡过余生。
“作为朋友,我没法参加你与斯特兰奇的婚礼了,我打算明日就动身离开这里,但如果你希望我继续留下做事,我也可以留下来。”
“每个人都有选择自己生活的权利。”安妮摇摇头,“虽然我目前选择不了自己的生活,但作为我的朋友,我希望我的力量可以让你有所选择,所以,你想走就走吧,别有任何负担。”
瓦娜没有说话,没错,安妮确实有这个能力让身边的人没有顾虑,她点头:“能遇到你这样的人,对于斯特兰奇来说一定是一件十分幸运的事情。”
“斯特兰奇这个人非常内敛,从来没人为他计较过什么,在一众贵族子弟当中,至少跟我哥相比,他的成长环境算是十分严苛的,但如今看起来也算是一个清醒的人。”瓦娜在安妮身边坐下:“你真的对他丝毫的好感也没有吗?”
二人之前讨论过这个问题,瓦娜对这桩婚姻十分乐见其成,可每次试探安妮都只能得到她保守的回答。
瓦娜有些看不明白安妮了,她觉得安妮对自我还算坦诚,也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可偏偏对此含糊其辞,如今婚期将至……
“我从不会喜欢上谁。”安妮定定的答,自打经历过乱世,安妮就明白,感情是一件奢侈的东西,很有可能今天见到一个乐观善良的小伙儿,明天就眼睁睁看着他变成丧尸。
所以她戒掉了对亲密关系的依赖,对于原主的家人,她都相处的十分克制,不让自己与他们产生太多羁绊,对于朋友,更是谨慎地将自己放在第一位,永远留有后手。
因为她实在无法接受有深厚情谊的人再次死在自己面前,所以在这个世界里,她尝试着先拥有保护人的权利,再与羽翼之下的人建立友谊。
安妮知道,她无法保护斯特兰奇,他身上的事情,也不是她能控制的了的。所以,她不会说服自己对他毫无保留的释放人情味。
所以,越是自身强大的人,越难得到安妮的感情。
“瓦娜,你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安妮勉强地笑一笑,又道:“我并不是指着感情来支撑生活的,但如果我完全不喜欢,或者厌恶一个人,那么即使是陛下指婚,那么我也总有办法逃避的。”
“斯特兰奇.赛巴斯蒂是目前唯一适合的选择,不令人厌恶,也不需要我怜悯和保护。”
安妮又笑笑:“况且,如果他死在我前头,我还能继承那么多领土。有了这些土地,他也可以成为我的真爱,就算让我守几十年寡,每天只能穿黑色衣裳,吃午餐前必须装模作样的哭哭啼啼祷告,我也是愿意的。”
瓦娜彻底不想跟安妮这个没有信仰的人说话了,她不仅对神没有信仰,对爱情也没有。
“安妮!”
瓦娜的脸色难看起来,她在胸前划了十字,安妮乐呵呵地笑着。
当夜大雨,第二天清晨,偌大的宅子里刚有朦胧光线,侍女们在各屋点上灯,准备清扫壁炉,准备在餐厅摆饭。
这宅子并不大,在瓦娜这些日子的整理过后,任何对象都归置的十分整齐有序,什么菜该用什么碗碟,该配什么饮品和小食罗茜也摩拳擦掌的准备好了。
昨夜女伯爵是在宫里吃过宴的,今早是她几个月后回来用的第一顿,厨房里天不亮就开始忙碌着烧水,烫鸡,宰鸭。
等罗茜将一切准备好,缇雅却从楼上匆匆的跑下来,她脸色惨白道,扶着桌椅大口呼吸:“罗茜,外面传来消息,大主教昨夜里吊死在教堂里了。守卫说,宫里的王储殿下听了消息就要骑马出宫,不小心从马上坠下来,摔断了腿,这会儿,王储妃急要伯爵进宫去。”
“怎么会这样!”厨房里的侍女们纷纷将手中的东西扔下,聚集到一起议论纷纷。
“王储可千万不能出事!他要是出了什么事情,那这王都城可就要乱了。”
若是没了王储这个靶子挡在前面,国王老迈,王孙年幼,其他沾亲带故的旁系未免不会趁此机会下手,要知道这家子的王位来的可不怎么正派,多少人都能有样学样。
“伯爵已经上了车马,这会儿恐怕已经动身了。”
“那这些鸡鸭怎么办?”
罗茜扶了扶额头:“算了,腌制起来留到伯爵回来再弄吧。”
安妮一夜没阖眼,她硬是等到了大主教的消息,可刚想暂时避一避,又接到了这样突然的消息。
王储暂时还不能出事,公主远在迦宁,这王储要现在就没了,国家没个强壮的继承人,说不定还真会发生动乱。
她也关不上那许多了,囫囵穿了件袍子,立刻套马坐车往宫廷里赶。
在去往宫廷想必经之路上,一路遇到了许多同样接消息进宫的贵族,以及王室的其他男性亲属,例如国王的远房堂弟的孙子,国王的远房老侄女的儿子。
虽然他们与继承的关系就行猫身上的腥味儿一样没有实际联系,但他们都是有兵有粮的领主,若是夺位了,这些腥味儿就能成为日后礼法上的说辞,曾经也不是没发生过这样的事。
滂沱大雨不停落下,冲刷着阴翳肃穆的宫廷建筑,氛围降低到了冰点,许多贵族从马上下来之后,立刻钻进了各自拥趸人选的房间里商量对策。
安妮则是要去见王储妃。
经过美尔夏南侧长廊时,她瞧见守在两侧的宫廷守卫比往日多了不少,装饰性的佩剑换成了锋利的铁矛。
他们神色严肃。
如今这个时代,动乱的成本非常低,大概在丹锐附近的一个小国,三百武士冲击都城就杀的那国王弃城而逃,如今依旧陷入在各方势力的混战当中。
不过好在王都的城防营是陛下亲自号令,内廷的守备是王储妃在管,他们虽然平时不顶用,但关键时候还是能威慑人的。
乌沙维奇堡陷入了令人侧目的慌乱。
安妮一路步履匆匆地往王储妃那里赶,这座城堡里的楼层高耸,地上铺着砖,但凡有点动静都能产生回音,此时更是噪杂。
到了二层,走廊深处传来仆人们的脚步声,交谈慌张的人语声,以及王储的嘶喊声,安妮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好歹人命还在,兴许只是摔断了腿脚,这没什么大碍。
安妮捂着鼻子随侍从进了安置王储的寝室,这寝室是个套间,外头有起居室,这会儿来的人不少。
光是王储平时的心腹就坐满了两排椅子,与王储妃来往的贵妇人也在屋子里转来转去,不停的商量要弄什么办法给王储治病。
斯特兰奇,王储妃与她舅舅亨尔特侯爵三人在卧室的门外盯着“医生”给王储瞧病。
如今能看摔伤的医生,其实大多都是城里的理发师,由于教会的缘故,他们只能把做外科手术变成一种副业,要么就只能请教会认可的,又充当神甫又是医生角色的神棍。
这样的神棍除了会用虫子吸血之外没什么能干的,安妮往里走她对一脸忧虑的王储妃点了点头,保持着相对的安静。
亨尔特伯爵正在安抚着说道:“这位哈尼逊先生曾经救过我的一只胳膊,他一直保持着对摔伤的治疗研究,别害怕,王储绝对不会成一个残废的,只要能止住血……”
斯特兰奇与安妮对上眼神,他想起来了安妮曾经用过的那种奇特的药物,但二人都十分默契的错开眼神,谁都没提起这回事。
安妮打算先查看一下情况:“王储妃,我能进去看看吗?”
王储妃回过神,她倒是不是有多在乎王储的性命,但他不能死在这一会儿,见安妮似乎是有主意的样子,也就叹一口气,点头默许了。
第77章 遗产
安妮进了王储的寝室, 里面站着一堆仆人,宽阔的房间也显得逼仄起来,端水的, 端着剪子的, 手里扯纱布条的,还有那个理发师,他看起来有些年迈了,也不知道能不能判断出王储的病伤在哪。
安妮走了进去, 周围的仆人自动让开,她可以看见床幔里躺着脸色惨白的王储,他脸上挂满豆大的汗珠,身体被摊子覆盖住, 一条受伤的腿不断流着血,似乎是小腿的骨头断了, 皮肤肌肉裂开一条口子,血腥味十分浓重。
理发师手里拿着布条, 他试图用按压的方式给王储止血。
“已经开始僵坏了,看来这条腿是不能留了……”理发师抬起头,喘着大气将这个消息告诉周遭的侍从。
安妮没有做任何评价, 理智来说,她只需要王储或者, 无论是一个残废的王储,还是一个健康的王储。
她点了点头,说道:“只要能让王储活着就好。”
理发师不确定的点头,如今天冷了, 相比夏季没那么容易起热症,如果偷偷用些草药敷上断肢, 说不定还能将王储的命救下来。
安妮冷眼旁观,她始终用帕子捂住鼻子,可浓烈的血腥味儿始终往鼻子里钻,王储的手并不干净,即使是死一千回也不够弥补他往日的罪过,草菅人命,包庇罪孽,如果可以的话,安妮并不介意他现在死掉,可时机不对。
她迅速地退出了屋子,将理发师的消息告知王储妃,她听了,立刻腿脚一软,朝门边歪了过去,又堪堪扶着墙壁强撑起来,她面露哀伤,可心里又止不住的转念一想,王储若是后半辈子成了残废,对她这个王储妃而言,百利无一害!
这场闹剧终需一个结尾,王储妃定了定心神,顾忌地瞧了瞧王储的心腹们,特别是安妮与斯特兰奇,也不知道他们能不能同意给王储截肢。
一个残废的国王,这意味着多少国王本人的权利会被分散开,落到身边人手里。
见众人还在惊恐中,王储妃装作坚强,擦了擦眼泪:“只要能救回他的性命,无论用什么办法我都同意……”
恍若一个与丈夫十分恩爱的妻子,如果众人不知道王储背后有多少私生血脉被处死在修道院的话,恐怕还真能信了她的模样。
“王储怎么能截肢呢!就没有别的办法能保留他的身体吗?”一个神色愚钝的小领主瞧了瞧为首的赛巴斯蒂伯爵。
伯爵静静站在一旁,仿佛事不关己,他沉默而冰冷的侧脸微微一偏,与身旁的同样身体笔直而神色肃穆的安妮交换了视线,这是无言的对话。
安妮眯了眯眼,她即刻从斯特兰奇的脸上看到了别的情绪,顿时想到一些别的可能性,如果说王储坠马也是他下的手呢?
那么王储就必须得死。
斯特兰奇低头猜测,如果安妮真的与公主达成了某种共识,那么她如今应该不想让王储死的这么早,况且自己的大仇已经得报,王储死不死不是很重要。
王储万一日后恢复,查出来那匹马是他动过手脚,查出来大主教之死与他脱不了干系,王储也只会向他下手。
届时,安妮就能得到她一切想要的东西,而这正是他此时的小愿望。
他回过神,提高声音对王储妃道:“就按王储妃说的办,别惊扰了陛下。陛下年纪大了受不了这样的打击,等王储的性命无忧了,再慢慢告诉他。”斯特兰奇迅速下了定论。
王储妃点头,又听见斯特兰奇说道:“王储的情况危险,请一定要全天派人看守,没有必要,不许无关的人进入这里。”
说罢,安妮忽然间侧脸看向他。
屋子里全天都有人守着,那么他该怎么下手杀了王储?
在王储妃和她舅舅准备向理发师下达命令时,安妮趁人不注意,将斯特兰奇拉出了屋子。
走廊里没点灯,即使是白日里也一样的昏暗,一定是那些侍女都因为王储的事情昏了头才会如此。
安妮将斯特兰奇七拐八拐拉入一个装满杂物的小房间,这里显然不会有任何人出现。
“你到底想做什么?”安妮死死的盯着斯特兰奇,她甩开了他的手,目光尖锐而充满警惕。
但另一边的斯特兰奇,面孔中甚至露出轻微的笑意。
“你又在笑什么?”安妮疑惑的盯着他那无所谓的模样,他甚至有闲心在杂物间里找了一盏蜡烛点燃,朦胧的火光照亮了昏暗房间里的灰尘,透过厚重窗帘的缝隙,甚至可以看见窗外漆黑的天空和磅礴的雨幕。
他的身躯十分放松,心情愉悦,那抹忍俊不禁的笑,与以往的他那些姿态,对比起来显得精神不太正常,松弛的有些出格。
“我为什么不能笑。”斯特兰奇回过头,他的目光中再无丝毫隐藏,看向安妮的脸庞,眸光融在忽闪的烛火里。
“我杀了我的仇人,我报复了需要受到报复的人,我如今,再没有别的遗憾,为什么不能笑?”
安妮的拳头砸在一块布料上,发出闷闷的动静:“你的意思是,大主教是你杀的,王储也是中了你的毒手?还真是好手段,好厉害。可看样子你又想让王储活下来,你到底想如何?不要命了吗?不怕他日后报复......”
“没什么好怕的。”斯特兰奇打断她的话。
斯特兰奇与安妮隔着几米远,她勉强能看清他的脸色,那是一种满怀期待的神色,他说道:“我一直告诉王储,我们二人之间没有任何感情。当然,这也是事实。如果我做的这些事情被查出来,王储也不会大张旗鼓的宣扬出来。”
“自小就交情颇深的心腹,竟然会背叛他,王储不会允许别人知道,所以他只会杀我,而不会动你,他知道反正我们没有任何感情,你也不一定就知情。”
他顿了顿,又道:“他只会不停的派人来取我一个人的命。而我死后,你能名正言顺继承我的所有,包括头衔,政治,领土,个人财产,我母亲留下来的嫁妆,这难道不好吗?”
“别以为能瞒过我,你向索菲丽达许了什么诺言,我能猜出来,她早晚都会回到莫尔兰,到时候她的对手只是一个残废的王储,而你那时也拥有了令人侧目的权势,还愁无法将她推上王座吗?”
安妮噎住了,她从未听过斯特兰奇说这样的话。
她迅速挣脱对方的逻辑,“你这是在牺牲自己,为了帮我铺路吗?你会有这么好心?斯特兰奇,我不是个蠢货,最好交代清楚,你到底想做什么?到底在耍什么阴谋诡计!”
在她的质问之后,他没有说话,嘴唇轻轻抿着,就好像有一万句话想说,但此刻都克制在了他的心里,只剩下一双难以看透的眼神。
安妮脑子里的莫名的怒火也停熄下来,她迟疑地去解释此刻长久的缄默,剖析这个现象。
在对方目光的笼罩之下,她的脸色变得极为难以言说,缓缓地移开视线。
这狭窄的空间中,只剩下无话可说。
斯特兰奇压抑着自己的一切感情,他的胸口呼吸起伏,再没有了一丝想说什么的意思,他知道他自己如果在此刻告诉她,因为他选择了她,因为他对她怀有十分坚定的爱慕,那么依照安妮的性格,她绝对会拒绝这所有的一切,即刻要了王储的性命,让这件事死无对证,不亏欠他一丝一毫。
可这不是他想要的。
“因为,结束了一切的仇恨之后,我的生命毫无意义,更不知道该如何继续装模作样的活着。”
“你就当是替我了却心愿吧。”说着,他直起身,朝着屋外一步步离去,衣摆略过安妮,她顺着朝他的背影看过去,他打开门,身影消失的毫无踪迹,只剩空气当中弥漫的雨水气味裹挟着房间里陈旧布料的霉斑味。
安妮枯坐半晌。
她收回目光,扭动了僵硬的脖颈,如果她的猜测没有失误,那么刚才面对着她说那些话的人,还真是一个十分擅长伪装的家伙。
他们之间毫无感情。
就连她都差一点就相信了这个家伙的说辞。
即使是养一条曾经咬过人的恶犬,几个月半年下来,也该有了点头之交,更莫说是人,就算是再孤僻古怪的人,也有动了感情的时候。
他口中的所谓理由太过牵强。
安妮抱着膝盖缓缓坐下,她懊恼地锤了锤大腿,她早该看出来,那个一身问题的家伙对她产生了不该有的感情,而她却对此毫无察觉,也可以是说,毫无应对措施。
他本可以直接取了王储的性命,这样就能高枕无忧的等着王都城内风波混乱,再择木而息,可是他却主动放弃了这种可能性。
真是个被感情冲昏了头脑的蠢货,也不问问她需不需要。
安妮觉得自己并不需要任何人为她做出牺牲,她对这种行为嗤之以屁。
她不需要一个伟大的死人,虽然她不太愿意承认……
但他的性命和她的前程比起来,似乎又有些变得难以抉择,除非……除非她能有其他的手段平衡这两者。
安妮倏忽之间从地上站起来,她伸手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脸色冷寂,她朝着走廊的深处走去。
第78章 真相
王都的大雨连着下了三日, 在第三日之后,陛下终于收到了王储成功截肢留下一条命的消息。
阴雨过后的宫廷中狼藉一片,花园里的植物都遭受了摧残, 宫廷侍女们正在清理地砖上的雨水, 准备宫廷里的下一场宴会。
王储妃站在窗前瞧着远处的这一幕,她的身旁,安妮坐在凳上,垂首啜茗红茶。
“王储如今还未清醒, 他的精神不太好,他们说他还需要几个月的时间才会恢复...”王储妃的语气听不出伤心,又道:“我昨夜向陛下请示,想早日给王孙和女公爵举行订婚仪式, 你们确定不留下来观看仪式吗?”
安妮摇了摇头,她明白王储妃的想法, 她认为如今王储已经变成了这样,兴许能恢复健康, 但一个残废终究也会损失在众人面前的地位。
目前最好的办法就是将王孙推上台前,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无法令人信服,但只要成家立业了, 贵族们又会重新评估他的王孙头衔能带来的利益。
这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就好像婚姻能赋予一个人格外的稳定光环, 安妮不怀好意的想,如果女公爵知道了这一切的,会有什么反应?
“如今大主教没了,美尔夏那一位正摩拳擦掌的盯着王后的位置, 王储如今的境况危险,我与斯特兰奇商量过, 为了稳定王储的势力,我们必须得提早举行婚礼,所以,我们打算在三日之后启程。”
安妮的面色平静,王储妃盯着她瞧了一会儿,目光稍显狐疑,可她没说什么,随后挥手叫侍女取来几箱东西。
“谢谢你肯为王储做出牺牲,这些东西没什么特别,带回去赏玩吧。”
安妮侧眼一瞧,箱子里镶着一层软绸,里面是一座雕刻精细的水晶摆件,在如今算是难得。
“多谢王储妃。”安妮起身,向她告辞。
从清早开始说了这么一席话,安妮大概也摸清楚了王储妃的考虑,她早就不喜欢王储这么维护那个主教,但那个主教的存在可以挡着别人侵占她的利益,如今一死一伤,所有的摊子都要她来处理了。
杜洛夏夫人不出意外就要问鼎王后之位,这个位置在南方或许不算什么,但是在西陆王国中,王后是有极大的政治权利的人物。
做了王后,她就算得上是将国王的权利分走了一小半,可以培植自己的势力,可以成为彻底的上位者。
甚至就连国王的爱都不是那么重要了,但凡她能在当王后的时候怀上孩子,那么就是合法子嗣,有竞争继承权的资格。
如今的王储妃别无选择,她无法承担再失去心腹的后果,面对安妮,怀疑她的动机但也没有表现出来,安妮不是个瞎子,她知道如今的境况。
瓦娜已经出发离开了王都,安妮将缇雅提拔了上来,她如今也在学着分配物资。
缇雅此时正在港口岸上,目前手下有两艘大小不一的船靠在口岸可供使用,可同路又有两个男爵要借船同路,他们虽然占不了多少位置,可身上带的行李也多,伯爵和赛巴斯蒂伯爵的东西也要塞上船,缇雅与赛巴斯蒂伯爵的随从商量了半天。
“看来只能在咱们住的船舱上省出位置来了。”缇雅指挥着苦力将安妮指名道姓说了不能潮湿的物件都摆上上层船舱。
斯特兰奇的随从也只能同意这么做,将房间改成通铺,反正只有十来天,挤一挤也勉强能过。
缇雅不仅要处理船上的事情,别墅内许多贵族上门来为安妮送行,这两天迎来送往的交际也少不了。
临走前一晚,行李都收拾的差不多了,安妮还打算在别墅内睡上一晚,这里依旧要留看门人,要留几个守屋子的仆人,她不确定自己什么时候还会再回王都。
安妮刚读完索菲丽达传回来的密信,知道了她那里如今的情况,她坐在书桌前回了信,用火漆封口后,准备交给用来通讯的秘密网络。
这还是托了斯特兰奇的福,他的人似乎很擅长与干这些见不得人的营生,送密信,打探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