惹金枝—— by空留
空留  发于:2024年08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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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人顿时正经了神情,既紧张,又兴奋。
若史书有记载,今日,该是龙鸣之日。

十二月十四,是个晴好天。
一早,许容文就让人紧紧盯着对面的动静,直到有人来报:“将军,丹巴国大军在往后撤!”
真成了。
许容文抬头看向天边的霞光,就好像看到了事情的一线生机。
他当然不是不知道计安是谁,也并非不知之前几桩事都有他的手笔,甚至昨晚还一直在等。
他以为,这人当会来找自己。
可是,便是到了眼下这一刻也未有等到人。
失望吗?倒也没有,反倒更期待了。
轻掸衣衫,许容文去往后院的另一侧,正欲请见,就听有人道:“许将军里边请。”
许容文转头看去,就见一人着寻常衣裳,气度却绝不寻常的人朝他抱拳行礼。
昨日跟在殿下身边的不是这人,可见殿下身边可用之人也不止那两人。
许容文心里转着念头,手上动作却不慢,回了礼,边往里边笑道:“小兄弟也是京城来的?殿下身边尽是些能干人。”
“小子庄南,见过许将军。”庄南抱拳,笑得爽朗:“我这算什么,许将军这才是真正的能干人。殿下说了,要是把我丢过来,我一定不会比许将军做得更好。”
许容文不知这话真假,他如今扛压的能力也远非以前能比,但是不可否认的,这话仍是让他心里舒坦许多。
用一时胜败定他终生,他不服。
可他的不服没有去处,只能忍住这败军之耻,竭力站直了,让自己看起来不虚。
安皇子的话不是肯定他,却胜似肯定他。
进了正屋,见到计安,许容文行礼:“殿下,丹巴国大军在往后撤了。”
“撤得这么痛快,我可要多想了。”计安理了理腰带,为安全计里边穿了金丝软甲,他还在适应这种感觉。
“许将军,今日劳你为我压阵,以箭阵为我断后。”
许容文眉头微皱,这话听着,像是要做什么。
“殿下,只有箭阵,可够?”
计安笑了笑:“元晨,来见过许将军。”
“元晨拜见将军。”窦元晨上前向许容文行礼:“一会由我来和将军说殿下后边的打算。”
许容文知道了,这位殿下真打算做些什么。
计安笑了笑:“非是不信任将军,不过军中细作确实不少,为防万一,待我离开后再做安排也就不影响什么了。”
“是。”
许容文多想了想,也多做了些准备。
双绳城,因地形像两根绳子而得名。
城依附此处天险而建,城门立于这天险的中间地段,出城后有近一千步的距离仍处于这处天险之中,两边皆是高山峻岭,无路可登。
陈威按惯例上去巡视,看着比平时多出来的种种,摸了摸盔甲下的衣裳没有说话。
他也收到了安皇子派人送来的包裹:两身冬衣,两身夏衣。
送来衣裳的人什么都未说,他也什么都没问,只悄悄的把包裹翻了个遍,又把衣裳捏了个遍,仍是什么都没发现。
之后他让人去打听,确定排得上号的将领都收到了家人送来的东西,有些还有手书,可见不是安皇子玩的什么花样。
可他自家知自家事,一个自小净身入宫的太监,早不记得家人在哪里,是死是活,更不可能有人在这种时候给他送什么东西。
可他收到了。
陈威第不知多少次摸了摸衣袖,看着远处隐隐绰绰的动静笑了。
他没有家人,可他收到了包裹,会是谁为他准备的,显而易见。
若这是他的别有用心,他还挺想接受。
人活一世,不是图点这个就是图点那个,而他,就想图这点用心。
至于是不是利用……
他不就是一条被人用到死的贱命吗?不一样的是,他现在,好像可以选择被谁用了。
又摸了摸衣袖,陈威往回走,辰时快到了。
“贤臣择主而仕,良禽相木而栖”。他既不是贤臣,也算不得良禽,可是,他也想择木而栖。
只是,他仍得再看看,这是不是良木。
回到城中,看着迎面而来的队伍,陈威不自觉的又摸了摸衣袖,和许容文、孟凡一起上前相迎。
行礼后,陈威出言提醒:“殿下,走出天险两百步是安全范围。”
计安勒住马,回头看队伍一眼:“公公说的两百步,是从队伍头开始算,还是队伍尾开始算?”
一众人皆是一愣,他们没想到此时安皇子还能这般说笑,毕竟,要被送去和亲的可是他的亲姐姐。
陈威却没有半磕绊,面色不变的立刻接住了话:“殿下心有成算,从哪里算都可。”
计安笑了,他喜欢这个答案。
轻踢马腹,计安继续率队伍往城外走,越过陈威身边,道:“身后有许将军,孟将军,陈公公,我很放心。”
许容文率众将退后一步,单膝跪地扬声道:“末将等,恭送公主!”
马车全无动静。
像是得了提醒,队伍跟着沉默下来。
荣丰本欲说话,见状也闭上了嘴,在陈威面前显然学乖了不少。
随着‘吱吱’声响起,城门大开,长长的队伍就这么沉默着从城门走了出去。
计安回头看了一眼,深吸一口气,轻踢马腹继续往前走去。
对其他人来说,是富贵险中求。
对他来说,是江山火中取。
不同的是,他人有退路,而他,没有。
抬头四顾,此处确实是一处易守难攻之地,占据这么重要的一处天险,不用想也知道上边驻扎着多少将士,丹巴国来多少人都得埋在这里。便是他此时走过,明知上边驻守的是自己人,后背仍有种隐隐发凉的感觉,生怕有大石头滚下来。
所以蒴满哪怕自持三十万大军,都敢去大佑朝中出言威胁了,却不敢硬闯夺城,伤亡绝不可能小。
一直到走出这处天险,眼前豁然开朗。
往远处看去,有一支人马正往这里走来。
计安迅速调整好情绪,沉下心思准备打这一场硬仗。
“殿下,差不多了。”
又往前走了六百步左右,庄南提醒道,并警觉的再次将十安兄身边的人过了一遍,确定还是之前他安排的人,并未有其他人插进来,他才放心了些。
计安抬手,队伍停下来等着。
待他们离得近了,他一眼看到了那钦等几个使臣,而居中为首的,是个极为高大威猛的男人,从气度来看,他猜是蒴满。
“安皇子,又见面了。”那钦志得意满的勒住马道:“这是我们王爷蒴满大将军,也即将成为公主的丈夫。”
计安脸一沉:“那大人,我记得公主和亲的是丹巴国的皇子,而非眼前这位王爷。”
“哈哈哈,本王听说和亲的清欢公主不但长相貌美,行事还极是特别,实在是喜欢得很,已经向皇兄写信说明。”蒴满完全不把计安看在眼里,眼神都没给一个,直奔马车:“既是本王的人,本王就先见上一见,看是不是真有那钦说的那般貌美。”
说着话,他已经越过来拦阻的人伸向车帘。
可紧跟着,他以更快的速度退了开去。

丹娘持剑从马车里走了出来,剑尖还在颤抖,显然刚才并非什么都没做。
蒴满垂下视线看着自己被挑破的衣袖,抬头看向站在车辕上的人。
英气,果断。
虽做男装打扮,却也并未特意遮掩,他一眼认出这是个女人。
“那钦,莫非这就是你说的大佑公主?得劲得很!”
那钦策马上前,眼角余光看向计安,笑道:“这位虽然仪表不凡,不过并非大佑公主。不知安皇子可有说道?”
“说道什么?”计安调转马头看向两人:“说道丹巴国的易弦更张?还是说道贵国王爷如此莽撞失礼?”
那钦自知理亏,却不打算认,如今正是丹巴国占据上风,大佑能奈他何?
心里有底气,他表现得也全无愧色:“我们王爷正是听闻清欢公主与她人不同,心生倾慕,这才如此迫不及待,还请安皇子见谅。往长远来说,这不也是喜事一桩吗?”
计安却也笑:“见谅不见谅的那大人倒也不必说了,这不也没看到吗?”
那钦笑意一滞,看向蒴满。
蒴满身为皇室子,能走到今天自然不是真莽夫,此时便朝马车拱手:“蒴满见妻心切,失礼了,还请公主恕罪。”
马车里全无动静。
那钦眯了眯眼,朗声道:“若公主愿意和亲,还请公主出面一见。”
“简直荒谬!”计安轻哼一声,策马上前拦在他们与马车之间:“丹巴国易弦更张在前,冒犯我阿姐在后,如今却说‘若公主愿意和亲’,将责任推到我阿姐身上!那大人是不是以为吃定了我大佑,认为我大佑真就不敢一战?”
庄南顿时刀出鞘,指向对面。
展颜紧跟着刀出鞘,然后是计安的人,再之后,所有禁卫皆是出刀指向对面一众人。
局面瞬间拉紧。
“哈哈哈,安皇子护姐心切的心思本王了解,那钦,还不快给安皇子,给公主赔个不是。”蒴满笑容爽朗,看起来格外的好说话。
那钦从善如流,在马上倾身一礼,道:“是我的不对,安皇子见谅。也请安皇子理解,如此大事我实在是不敢含糊,必须得请公主一见。不然真要出了什么差错,不止是王爷这里交待不了,回了皇城更是不知多少人在等着拿下我。”
“那钦大人该先向我大佑交待才是。”计安却并不踩着这个台阶下来,依旧冷声冷语:“那钦大人,我阿姐和亲的对象是贵国皇子,而非王爷。我大佑礼法森严,半道上改和亲之人于我大佑礼法不合!这亲,不和也罢!”
那钦冷笑:“安皇子莫不是以为,这和亲,是我丹巴国更需要?便是强行攻城,又如何?”
“那我大佑就战!”计安半步不退:“我便让贵国看看,我大佑是不是到了山穷水尽需要和亲的地步!”
双方态度更加紧绷,大战一触即发。
荣丰大急,忍不住道:“你……”
“闭嘴!”计安冷眼看向他:“你敢多说一个字,我现在,立刻,马上,将你斩于马下!”
荣丰下意识往后一缩,很快又反应过来他是拥有‘事急从权’大权在握的人,塌下去的腰又直了起来,威风还没摆起来,对上安皇子欲吃人的眼神,那腰当即又塌了下去,人矮了一截。
他垂下视线,不说话了。
这时,马车有了动静。
头戴红盖头的公主缓缓步出,丹娘收剑入鞘,跳下马车让出位置。
“哈哈哈!还是公主顾全大局。”蒴满大笑:“公主,本王绝不比你之前要和亲的皇子差,不如事情就这么定了如何?”
公主猛的扯了红盖头,露出里面一张五官精致却慌乱的脸。
她不理会蒴满,出乎所有人预料的,她朝着计安跪了下去:“求殿下饶命!奴只是个宫女,不要和亲啊!”
蒴满当即变了脸,抽刀而出攻向计安,扬声大喊:“计安,你敢耍我!”
计安一直在想,皇帝对付他的招数会使在哪,现在他知道了。
看着蒴满和那钦同时朝他攻来的刀和长鞭,他下意识的伏身避过,拽着缰绳调转方向往回跑。
与此同时,丹娘一脚将假公主踹回马车,车夫打马回转!她则跳下马车,一剑扫向那钦的马,马儿吃痛将他甩了下来,让他不再有机会和蒴满一起围攻计安。
而护在计安身边的庄南则第一时间插入殿下和蒴满之间,挥刀抵住蒴满的长刀,眼角余光瞥到殿下的马到了荣丰身边,不知怎么两人就一起摔下了马。
丹巴国所有人都舍了对手,围向计安。
计安抽出佩剑将荣丰护在身后,每当有马靠近,他都挥向对方的马腿,几次将对方惊走。
荣丰吓得半死,生怕被舍下了,紧紧躲在计安身后,心下感动得都快哭了!
他没想到这种时候,安皇子殿子竟然会保护他!
“荣公公,你不是有兵符在手上吗?我去引开他们,你往回跑,调兵前来救我!”
“有,有。”荣丰把衣裳扯开,将贴身藏着的虎符拿在手里:“你挡着,我去搬救兵!”
一片混乱,入眼所及之处,处处是战场。
荣丰找着敌人少的地方往来路撤。
而计安身边刚刚还处处漏洞的防护,瞬间被填严实,只留下正面一个敌人给他。
而往后撤的荣丰,却发现刚刚还松散可以过去的地方,这会全是刀光剑影。
他想回到安皇子身边去,又发现路已经被堵住了,他根本过不去。
荣丰牙一咬,想着怎么都是自己先跑了重要,继续往来路撤。
看到前边几个禁卫之间有个安全地带,他心下一喜,连滚带爬的过去。
可是……
这刀,从哪里来的?!
荣丰低头看着自己的胸膛,那里扎着一柄刀,血大股大股的往外冒,好像怎么也流不完。
他甚至都没觉得疼,只觉得冷。
身体冷,心口更冷。
他抬起手,颤巍巍的将血往回抹。
不能再流了,再流就没有血了,没有了他就要死掉了。
他怎么能死呢?荣丰按住刀口,想让血流不出来。
他都被皇上重用了,将来的日子不知道有多美!吃了这么多苦,好日子总算轮到他了,都还没享受到,怎么能死呢?
不能死,他不能死!
他要活着。
他要,过得比陈公公都好!
他要,让小东西给他沏茶,要不冷不热的,刚好入口。
他要,让人再不敢小看。
他要,他人说起荣公公时声音都得小小的。
他要,活得像个人。
“砰!”
荣丰视线一变,天边明亮的光线映入眼帘,他觉得刺眼极了,不由得闭上眼睛,忍不住想:这天可真亮啊!
以前的每一天都有这么亮吗?可为何,他之前没有过这种感觉呢?
他得再看看,可是,眼皮怎么这么沉呢?
那,明天……再看吧……
荣丰按在伤口上的手,无力的摔落在地。另一只手松散开来,露出始终紧握在手心的半片虎符。

混乱中,不知谁喊了这一声。
计安回头看了一眼,将对手击退,在护卫的保护下去到荣丰身边,蹲下一探鼻息,放心了。
将荣丰手心的虎符拿走,计安站起身来扬声道:“丹巴国毁诺在前,如今又杀我大佑之人,此仇我大佑必报!”
“你放屁!大佑拿个假公主代嫁还敢怪丹巴国!把这个来历不明的皇子给本王留下!”蒴满一把夺过身边护卫的刀,又快又狠的直朝计安面门而来。
庄南牢牢护在计安身边,另有护卫层层相护,而最前边的,是丹娘。
就见她先踢起地上一把刀击向疾速而来的刀,卸了刀的力道,之后飞身跟上,长剑贴着刀身粘上去,使巧劲借力使力将刀击飞回去。
之后头也不回的喊:“弃车,撤!”
庄南毫不犹豫的护着计安上马往后撤退!只从今天这几招他就看出来了,丹娘的功夫远超他,独自脱身不难。
其他人也都不再管装着嫁妆的马车,一刀将套住马的缰绳斩断,翻身上马往后撤退。
这时,对面尘土飞扬,黑压压一片快速往这里奔来。
紧接着,左右两面同样如是。三面来人往中间围,地面都隐隐震动起来。
庄南扬声喊:“展颜,你领自己那队人带殿下先撤!其他人成扇形掩护。”
展颜熟读兵书,当然知道眼下怎么做最有利,二话不说一鞭子抽在安皇子的坐骑屁股上。
马嘶鸣一声,跑得飞快。
计安紧紧抓住缰绳,回头看着越来越近的敌军伏低身体,不让自己成为靶子。脑子也没有片刻停歇,短短时间已经把情况摸了个清楚明白。
宫女是皇帝安排的,在交接的时候自曝是假公主,故意惹怒丹巴国对他动手,所以皇帝是第一个要他命的人。
他的身份让贵妃感觉到了危机,应当是通过那钦传达了她的意思,要借机除掉他,所以贵妃是第二个要他命的人。
第三个,是蒴满。
他并不愿意丹巴国和大佑真正和睦,那会削弱他的重要性。五城他要拿到手,大佑和亲送来的所有好东西也要落他口袋,再杀个皇子让两国去打嘴仗。说不定将来,丹巴国的皇帝还要哄着他守国门。
计安笑,他这条命,作用倒是大得很。
不过,他的命也没那么容易拿到手就是。
“殿下!”
展颜喊得都破了音,同时飞扑过去带着他一起滚落下马!
计安清晰的感觉到,一支箭几乎是擦着他的身体飞过去。
展颜将计安护在身后:“殿下,我护你上马!”
可谈何容易。
从三个方向躲来的箭,阻拦住他靠近马匹的每一步,随着他身边每一匹匹马悲鸣着倒下,他越渐暴露在敌人视线中。
丹娘和庄南都退到了计安身边,和展颜一起团团拱卫,将他护在中间。
丹娘击飞迎面袭来的箭矢,头也不回的提醒:“殿下,太危险了。”
计安行走在生死间,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看着围过来的人却笑了:“饵都下了,再钓一钓。庄南,离安全距离还有多远?”
庄南数得清清楚楚,立刻给出答案:“一百步左右。”
“还差一点,别太快,他们不会靠近天险。”
展颜急了:“殿下,这太冒险了!”
“没有从天上掉下来的好事!”计安击飞一支箭:“搏命得到的东西,才实实在在是我的!”
丹娘笑了:“出来时小十二嘱咐我,不拦着你做任何事,只尽力保你性命。她说,你绝不会自寻死路,你做的决定,一定是当下你觉得最正确的,信你就好。”
计安只听到有人提起不虞就高兴,更何况这话还是对他的认可,更觉得全身充满了力气,一刀将一支箭劈成两半。
蒴满本来以为要追不上了,却见计安被打下了马,后撤的速度慢了下来,眼见着就能把人围上。
可他能走到今天靠的是实打实的战功,此时也绝不大意,率先将套马绳拿在手里,下令:“合围,套他!”
丹娘以一己之力拦下来半数的套马绳,另一半则被其他人拦下,将计安护在中间往后撤。
蒴满来了脾气:“先套那个耍剑的女人!谁拿下的赏谁!”
“嗷嗷嗷!”
一众人顿时来了劲,套马绳纷纷朝着丹娘套去。
丹娘冷笑,将剑术发挥到极致,挑中其中一个套马绳用巧劲一甩,缠住了同一个方向的其他套马绳。再剑尖往下一扫,挑起数粒石子,剑身横拍过去,同时击中六匹马,受痛的马儿发了狂,不受控制的嘶鸣着跑远。
同时,计安的声音在混乱中响起:“放箭!”
随着这一声喊,箭雨从天而降,可这个距离却到底是勉强,箭雨还落在他们身后。
蒴满狂笑不止:“计安,你当本王不知你在天险上埋伏了人?本王今天就让你看看,什么叫生路就在眼前,你却只剩死路!活捉计安,赏金百两!官升三级!”
计安力气已经快见底,气息喘急,听着这话却笑了,他还挺值钱。
丹巴国一众将士则大喜,百两金,谁不想要!升官三级,一辈子都碰不着一回这样的美事!
重赏之下有勇夫,包围圈不断缩小,情况越见危急。
这时,地面震动。
身在战场,谁都知道这代表着什么!
蒴满却也不怕!他要没点准备,岂敢追击得这么近!
“吹号!”
‘呜呜’的号声响起,在他身后,乌泱泱的大军迎头赶来。
而蒴满却也不等,目标明确,直冲计安而去,想在大佑的大军赶到之前将他拿下。
箭矢破空之声响起。
“王爷,快退!是弩!”
蒴满听着声音就已经知道不对了,退得飞快。
可仍有拿赏心切的人冲得太前,没来得及退被弩射中,身体仍被带着重重摔落在地。
这时,孟凡和陈威亲自率领将士们从天险中飞驰而出。
计安终于不再往后退,接过庄南递来的缰绳翻身上马,深吸一口气举刀大喊:“杀!”
“杀!”
两方战成一团。
计安从保护圈中出来,挥刀砍向对上的每一个敌人。
那种悍不畏死,你有种就来老子不怕你的劲头,彻底激发了禁卫的血性,一个个使出吃奶的劲寸步不让。
他们甚至有一种‘就算死在这里,也死得其所的感觉’,他们护的是大佑的皇子,守的是大佑的江山,眼下,他们于君无愧,于民无愧!
这么想着,持刀的手更有力了,一刀挥出去带着誓要带血而归的气魄,衬得对手都好像弱了许多。
陈威最先赶到,将一个小将一刀掀开,看向一身血迹斑斑,连脸上都沾着血的计安:“殿下可还好?”
“还好。”计安气息微喘,往后退一步避开再次袭来的人,紧接着,这人立刻被丹娘一剑击穿。
陈威多看她一眼,朝计安又道:“我带人掩护殿下撤退。”
“不退!留下他们!”计安持刀指向蒴满:“看看到底是你蒴满要了我的命,还是我计安要了你蒴满的命!”
蒴满大笑:“来啊!战!”
就在这时,有人惊呼出声:“那是狼烟吗?”
狼烟,自古以来就是伴战事而生。
所有人皆是四顾,然后看到了狼烟的方向。
那是古北城,双绳城相邻的县,如今正落在蒴满手中。

他大喊:“回援!”
“来而不往非礼也。”计安笑声爽朗:“我大佑最重礼节,刚才蒴满王爷那么热情要留下我,我自然也得热情些挽留才不失礼。众将听令,留人。”
陈威和孟凡对望一眼,率先应喏:“得令!”
蒴满看着他举高的手一颗心直往下沉,虽然看不清他拿的是什么,但多少也猜到了,必是调兵的虎符。
计安并非武将,也无领兵之权,只有虎符才能让他有调兵遣将的权力。
而他此时的命令甚至都不是针对他这个大将军,而是留住他们所有人,那他的目的就显而易见了。
不能留在这里!
蒴满猛一甩鞭:“分开走!回援古北城!”
“晚了。放!”
之前还力有不逮的箭雨,此时却像是如得神助,将敌军笼罩在箭雨之中,第一轮箭雨之下就倒下不少人。
蒴满哪还不知道自己中计了,边扬刀挥开箭矢,边高声下令:“吹号!往后撤!”
‘呜呜呜’的号声几长几短的吹着,敌军往后跑,试图跑出箭雨的范围。
而此时第二轮箭雨到了,敌军不得不先停下脚步躲避箭矢。
紧跟着,第三轮箭雨又到,再一次拖住他们后撤的脚步,可到底是撤出去了一些,箭雨的威胁小了。
于是,第四轮换成了弓弩箭阵,箭少了,却威力更强。
而悄无声息的孟凡,就在这一轮轮箭雨争取来的时间里领兵完成了合围。
时机终于成熟,计安高高举起手中的刀:“冲!”
他发起的冲锋,他率先冲了出去。
丹娘、庄南和展颜护卫在侧,其他禁卫跟着往前冲。
他们在战场的经验或许不如久经沙场的将士,在京城甚至有少爷兵的笑称,可他们的出身决定了他们将来要走的路,手上的功夫是实打实从小就练出来的。
他们所用的兵器即便是差不多的制式兵器,有的却是家传,有的是自个儿悄悄照着那样打造的。不能说是神兵利器,却也绝不是普通兵器可比,一刀下去,对手的刀基本就断了,好一些的也扛不住两刀。
这样的差距,带来的是自信,也是节节攀升的士气。
受伤不可避免,可那点痛感却更刺激了他们杀敌的勇气。
刀不磨不利,人不磨不成器。
今日这一战,不是哪一个人的蜕变,是一百禁军,是计安的护卫,是庄南,是兵法学得好的展颜,当然,更是见了血的计安。
他们如刀开了刃,显而易见的有了锐意。
蒴满手底下功夫确实了得,再加上亲卫众多,将领也都护着他,丹娘想行刺都根本无法靠近。
可蒴满的心却更往下沉,算上之前埋伏的人和之后来接应的人,足有四千之数。
而眼下粗略一算,倒下的已有近千。
此地离双绳城更近,驰援更快,这样下去,必是他先扛不住。
回头见狼烟仍是袅袅,蒴满脸色更沉,大佑领军大将是许容文,可计安遇险来解围的却是孟凡和陈威,许容文不见踪影,去向,不言而喻。
和许容文做了这么久的对手,虽然对方一直在丢城,但他心里没有半分轻视。
之前那个姓段的留下那么大一个烂摊子,他接手后还面临属下叛逃,却仍能在短时间内将军心凝聚起来,这就已经是非一般的本事。
若他真是冲着古北城去的,以古北城此时留守的兵马,不可能守得住。
说是有三十万大军,可战事如此顺利,怎可能一增兵就是十万,满打满算最多也就是二十万人,可就算二十万兵马的粮草都是巨大的压力。
正值如此寒冬腊月,和谈又有了结果,之后何时再起战事完全是由他说了算。
所以早在那钦回来时,他就安排了十万人退去符源城和朱曜城。
对古北城来说,即便只是十万人也是巨大的压力,他又分了五万去在后边几城。
今日一早退离的其实只有四万人,可本就只有五万人镇守,眼下的古北城,几乎是个空城。
眼下遇上如此情况,他才知道自己有多自大。
知道了眼下是个什么情况,蒴满也不再纠结古北城,从脑子里调出舆图,略一琢磨,扬声喊:“留一千人断后,其他人分散往左右两边撤退,去往后方奚悦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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