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相国虽然想推举自己的人,但有段奇在前,他也担心再举荐一个又是段奇之流,到时他可就洗不清了。
伏太师接下来要和那边打配合,这会当仁不让:“回皇上,臣觉得忠武将军许容文不错。”
“忠武将军许容文?”皇帝若有所思的想了想,脑子里混得很,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想着太师对这些将军再了解不过,而相国也未反对,当是没什么问题,干脆就摆摆手应了:“就他了。”
伏太师看着被步辇抬着回转的皇帝长长吐出一口气,将段奇换成自己人是他决定带兵出征时就有的打算,原本以为会要费点劲,没想到这么容易就达成了。
时不虞得知这个消息再次觉得老天都在帮言十安,她那个过于冒险的主意说不定还真能用起来。
忠武将军许容文,时不虞铺开宣纸将他单开了一页,把关于他的种种写上去。
许家武将家族,他底子不错,算得是一员智将,要说弱点,也有,大佑几十年和平,这个年纪的将领都不曾真正带兵打过仗,得真正见了血,才算开了刃。
不过大阿兄敢用他,应该对他很有信心。
万霞拿着烤好的糍粑进来,笑道:“宜生真是能干,烤得两面金黄……许容文怎么了?!”
时不虞听着阿姑这顿变的语调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之前一直遮遮掩掩不愿意说的人,应该就是这许容文了。
放下笔,时不虞转过身去接过糍粑放到一边,拉着阿姑坐到自己面前,看着她变了的脸色有点吃醋,阿姑都没为她变过脸色。
好在她知轻重,把自己那点小情绪放开,将许容文要接替段奇的事告知。
并告诉她:“是大阿兄推举的,大阿兄后面要和他打配合,可见对他的信任,也可见他应该是有能力的。”
万霞一开始的惊讶在听到这些后渐渐抚平,看着那三个字道:“怪不得能被姑娘单开一页,想来后面姑娘也有大用处。”
“阿姑最懂我。”
万霞给姑娘理了理衣袖,看着袖口的墨迹有点想叹气,但又实在太习以为常,便作罢,说起这个人来。
“他自小熟读兵书,跟着父辈在军营长大,带兵打仗的本事是他们许家一代代教下来的,这方面不会差到哪里去,姑娘要是想用他就用。”
时不虞更想知道的是:“他是不是做对不起你的事了?”
“不算。”万霞想了想那些过往,轻轻摇头:“他扛着家族的反对娶了我,后来我三年未有身孕,他也扛着父母的责备不纳妾,可惜好不容易有了个女儿,却没能活过两岁。他做到了对我的所有承诺,扛住了许家的种种逼迫。”
万霞笑了笑:“只是可能互相都累了吧,后来他来和我说纳一房妾室,以后我再不必过那药不离口的日子的时候,我竟觉得松了口气。只是我又怎可能去养别人的孩子,既然已经走到这一步,不如断得干净些。开始时那么美好,互相又都做了那么多努力,实在不必走到成为怨偶的地步,我便留下和离书离开了。”
第169章 无怨无恨
时不虞眨眨眼,又眨眨眼,实在不解:“在许家做少夫人你是被人伺候的,而且门第还不低,后来怎么会来照顾我?”
“离开许家我无处可去,便去求了你祖父。万家虽然家道中落只剩下我一个,当年却也曾风光过,和时家算是世交。那时忠勇侯正好要送个人到你身边,便让我去了。我一开始还不知他怎会如此轻信我,到了那里才知道,大概是知道即便我作妖,老先生也拿得住我。”
万霞笑着摸了摸姑娘的头:“幸好去了,有姑娘在的这十多年,阿姑过得很快活。”
时不虞扑到阿姑怀里抱住。
万霞回抱住她,养了十三年的孩子,如今知道心疼她了。
“你恨他吗?”
“一丁点都不恨。”万霞说得肯定极了:“还没来得及滋生出恨意就散了,记住的反倒是对方的好。”
时不虞又问:“如果他知道你回来了,来找你呢?”
“时光荏苒,已经过去十三年了,他早该有他新的生活,便是他不想,他身边也有的是人去提醒他。”
“阿姑你别怕。”
“嗯?”
时不虞抬起头来:“我给你养老,你要是想再成亲,我也给你挑最好的,我觉得言则就不错,别看他现在是下人,将来了不得。”
万霞拍她脑袋一下,笑骂道:“乱点鸳鸯谱,我比他都大了好几岁,这话你可别说到他面前去。”
“大几岁怎么了,阿姑你什么人都配得上。”
“是是是,姑娘眼里阿姑最好。”万霞笑得不行,把人搂紧了道:“年轻时过得恣意,还有过一桩互相喜欢才成就的婚事,当过少夫人,也被人伺候过。可若有人拿人上人的生活来换我现在的生活,我不换。在姑娘身边这些年我过得再充实不过,每天一睁开眼睛就知道要做些什么,有一个你在身边闹腾着,一会会没了声音就得担心着你和老先生又闯什么祸去了。”
时不虞撞了阿姑一下。
万霞笑了,轻抚着她的头发道:“阿姑以后就跟着姑娘,无论姑娘的将来在哪里,是什么身份,阿姑都陪着你,保护你,谁也休想在我眼皮子底下伤害你。这些年阿姑学会了许多事,以后可以再多学一些。”
时不虞直晃头:“不用学了,等言十安这里的事了了,天大地大任我们去玩。”
万霞轻抚着她的头,将那声叹息忍了下去,她家姑娘的命数啊,怕是她自己说了都不算,老先生曾想替她改命,才着手就遭反噬,躺了好些天才养回来。
姑娘将来在哪里,说不好,自己还真得再多学些才够用。
太师自请出征的事传遍京城,虽然太师还未到‘廉颇老矣,尚能饭否’的地步,但他早过天命之年也是事实,京城议论纷纷。
时不虞终于等到大阿兄有空见面。
明明也不过月余未见,可大阿兄的精神好得仿佛年轻了十岁,这让她那些担心都放下来大半,有了心情作怪:“快快交待你是何人,为何要假扮我阿兄!”
伏威瞥她一眼,扯了扯胡子自证:“疼。”
“我扯才算数。”难得有光明正大扯胡子的机会,时不虞哪会放过,上前抓住那一把往下扯了扯,煞有介事的点头:“是真的阿兄。”
拍开她的手,伏威笑:“我算是知道老师的头发胡子怎么一年比一年稀疏了。”
“那可不怪我,是他自己掉光的。”时不虞坐到阿兄对面,承认那是不可能承认的,但也知道要转开话题:“只有两天就要走了,都准备好了吗?怎么这么赶?”
“皇帝虽然昏庸,但好歹也是启宗皇帝的儿子,在收到消息的时候就也做了点准备,再加上我和言十安准备的,差不多了。”伏太师道:“带兵过去路上得走一个月,这还得是将笨重辎重舍下的前提下,到了后得练兵,得重新安排防控,我都担心时间不够。”
时不虞趴着不说话,她什么都懂,但还是会担心,会舍不得,无论大阿兄表现得多厉害,年纪也是摆在那里的。
伏威笑了笑,将一封信送到她眼皮子底下。
时不虞一看那字就认出来了,手接得快,态度上却矜持得不得了:“还知道给我来信。”
“老师大概怕下次见面胡子不保。”
“知道就好。”时不虞轻哼一声,偷偷捏了捏厚度,应该有两张纸,要再敢用胡子沾了墨扫一扫来糊弄她,她立刻跑回家去!
说笑归说笑,时不虞将自己对言十安那边的人手重新做的安排一一详细告知。之前那些人手都是用来做买卖,两国一开战,这买卖必不能做了,很可能还会被赶回来,她重新做了部署,由明转暗,留在那边才能真正起到作用。
伏太师将这些都记下,连她刚刚用来做示范的纸都折起来收好,问她:“言十安那些事怎么样?”
“马上就是春闱了,他最近都在努力用功,出门都少。我们之前还笑说,若他能中进士,以他的身份就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
“确实是,皇子里没有比他更会读书的。”伏太师看她一眼,又问:“对你如何?”
“阿兄你只管当你的大将军去,不必担心我。”时不虞大咧咧摆摆手:“他很难信任人,但现在已经很信任我了,那些大事小事都很尊重我的意见,我瞧着他不会是过河拆桥,大杀功臣的人。”
“他要是呢?”
时不虞想想就生气,一拍桌子道:“那我就把他掀翻了,做过一遍的事,驾轻就熟得很。”
伏太师哭笑不得:“我要是他,第一个就得先把你干掉。”
“不可能!”时不虞在这件事上有着她自己都不知道的底气:“言十安不是那样的人。”
“这么信任他?”
“因为他也这么信任我,我敢设局,是因为知道他敢进我设的局去当饵。”时不虞有些疑惑:“阿兄是不信他吗?”
伏太师拍拍她的头:“你信的,我们都信。”
时不虞抿了抿唇,她又想到了之前七阿兄说的白胡子是根,她是干,而阿兄们,都是枝丫。
她信的,他们都信,所以,生死一起。
太师出征那日,百姓夹道相送。
他们本以为会看到一个老态龙钟,英雄迟暮的老将军,却见黑色骏马上端坐着的太师精神抖擞,双目神光奕奕,一手持缰绳,一手拿着银色长枪,那精气神,便是之前出征的段奇都远远不及。
“破缨!太师手里那杆长枪是破缨!是当年启宗皇帝赏给少年将军的破缨!”人群中,有人突然大喊出声。
太师循声望去,一个年纪不小的老者,激动得仿如当年他得胜回城时那些激动相迎的百姓,或许,当年他就是。
他持破缨朝那人抱拳。
启宗虽早已去世,可他给大佑带来多年稳定,百姓谁人不惦记他。
那人激动的跟着跑,边大喊:“待将军凯旋,小老儿依旧在此相迎,盼将军凯旋!盼将军凯旋呐!”
周围的人被带动,纷纷跟着喊:“盼将军凯旋!”
太师眼光闪动,一路抱拳。
跟随在他身后的将士无论此前怎么想,这会全都挺起胸膛,被百姓如此期盼着,心中皆是有了胜的信念,谁不想在外拼命后,回朝时被当成英雄般相迎。
时不虞和言十安并肩立于二楼窗前,目送大阿兄离开。
在他们身边不远,隔着几人的地方站着成均喻,人前不好说话,只能以此种方式一起送大阿兄出征。
“言十安。”
言十安转头看向目光仍是遥望着前方的人。
“他今年五十有八了。”时不虞回头对上言十安的视线:“你记着他。”
言十安肯定的点头:“我记着。”
身旁的人同是一声叹息:“五十八还得出征,要对战的还是战神楼单,大佑真是无人可用了,无论胜败,我们都得记着太师之勇,写入诗中词中歌赋里,流传后世。”
“没错!无论史书上如何记载,有诗词为证,太师之勇当铭记之!”
“不如办一场雅集如何?就以太师之勇为题。”
“可!”
“正好十安公子在,不如就由你来办此雅集?”
“对对,正正好!”
二楼的人不少,离着远的没听到话题怎么到了这里,但也都觉得这个主意不错,纷纷附和。
成均喻回头看过时立刻有人看到了,顿时大笑着把他推了出来:“看看这是谁!”
“这不是巧了!”众人捧腹。
成均喻和小十二对望一眼,笑了笑:“意义如此不凡的雅集,若是召集人还是十安公子,浮生集便是免费提供场地又何妨?”
“好,不愧是均喻兄!”
“十安公子怎么说?”
言十安笑着团团一礼:“蒙各位看得起,十安岂有拒绝的道理!”
“十安兄痛快!那不如就现在?”
“就现在!”
“好,就现在!”
时不虞默默听着,她希望言十安这个身份特殊的人记着,若是有更多人能记住大阿兄的功劳,那自是再好不过。
一众文人被太师出征激起血性,几言几语间就把这雅集定了下来,互相簇拥着往浮生集而去。
言十安婉拒了他人同行的邀请,约定先送未婚妻回家后立刻赶过去。
众人笑话他几句,也不勉强,毕竟十安公子不止才气远扬,财气也远扬,浮生集提供了场地,酒水吃食还是要钱的。
马车里的人难得如此沉默,连平日里只要一出门,必会趴在车窗上看看外边人流的动作都没有,言十安知她心里不好受,若非此次雅集有其他意义在,他都不想去了。
时不虞扶着他的手臂下了马车,摆摆手道:“去吧,顺便和七阿兄说一声,九阿兄若来信,第一时间给我送来。”
言十安应下,仍是将人送回红梅居。
“我会请一些名士前来壮大声势,再请一些之前曾夺得过魁首的人。”
时不虞停下脚步看向他:“你想出成雅集。”
“所以必须足够精彩,而且这雅集不能由七阿兄的书局来出。”言十安看着他:“无论将来我的事是不是能成,大阿兄今日之壮举,都必要以种种方式流传后世。”
时不虞深呼吸一口气,郑重道:“多谢。”
“你和我之间不必言谢。”寒风猎猎,将披风吹得扬起来,言十安催促道:“进屋吧,我出去了。”
时不虞点点头,迈上台阶后转身,目送他的背影离开,心里有什么东西像要破土而出,却始终有一层薄土掩盖着让她看不明白,这让她有些焦躁。
“阿姑。”
万霞应了一声,将姑娘的披风理了理。
“我不明白。”
“不明白什么?”
时不虞更焦躁了:“我不明白,可我又不知道自己不明白什么。”
万霞却明白是为什么,她始终牢牢记着老先生嘱咐的那句话:不插手,让姑娘自己去走她的路。此时她便不能去点破,但也不能看着姑娘陷入这样的情绪里,姑娘的情绪是划了一道线的,如果破了那道线,她便会恢复成幼时情绪无法自控的模样。
揽着人进了屋,又按着人在围炉旁坐下,万霞轻声道:“姑娘想想,遇上眼下弄不明白的事,老先生是怎么说的?”
“不着急。”时不虞渐渐冷静下来,像是说给阿姑听,又像是和自己说:“不着急,再往后看看,就能弄得明白了。”
“就是这样,姑娘遇上多难的局都能抽丝剥茧的解开,现在不明白只是时机未到,等时机到了,对姑娘来说便迎刃而解。”
“对,就是这样,我怎么忘了。”时不虞拍拍脸,看着阿姑又笑开了:“要是没有阿姑在身边我可怎么办呀!”
“阿姑什么时候都在姑娘身边。”万霞将心疼掩在心底,面上同样笑着:“五公子昨日又让人送鱼来了,姑娘想吃鱼饼还是鱼丸?”
“想喝鱼汤。”
“阿姑去做。”万霞摸摸她的脸,忍不住又道:“阿姑不知道姑娘心里在做何谋划,但是看得出姑娘比年前思虑的时候更多,您不必如此逼迫自己,缓着些来没关系。”
时不虞摇摇头:“来京城快一年了,但是事情的进展远比我预料的要慢,我手里的牌并没有增加多少。我知道这是正常的,但若一直如此按部就班下去,难以破局。若想破局,就得走险棋,可我不能真让棋子遇险,所有细节都得细细打磨方可。”
果然是在心里谋划大事,万霞叹了口气,不再多问,让进来的宜生好生陪着,她去给姑娘做她爱喝的鱼汤。
第171章 是我母亲
言十安去请了自己的老师参与这次雅集,再经由老师的影响力请来一众知交好友。
有些已经多年不参与雅集了,得知今日之主题无人推脱,纷纷收拾收拾赴会,就连仍留在京城的沉棋也来了。
他们已不在乎名不在乎利,可他们敬重雪鬓霜鬟仍为国出征的英雄。
一场由年轻学子一时兴起促成的雅集,最后参与的却换了人,也不是不让他们下场,而是差距如鸿沟,他们羞于露怯。
不过也并非全是如此。
言十安做为发起人,自是不能置身事外,他领着曾显几人下了场,竟也有来有回,让他的老师齐心收到了好些称赞。
齐心悉数收下,心里却不是全无疑惑,他这学生虽不是无利不起早之人,谁要有难还会伸手帮一把,但做为他的老师比其他人要了解他,他不会为无关之人做到如此地步,便是太师此行确实是为大义,也不行,因为那与他无关。
不过无论是为着什么,事是好事就行了,齐心再次谢过一好友的称赞,只要行正道,是哪条道都好。
言十安回来时已是黄昏,从言则那知晓时姑娘自回家就没有出过书房,径直去往那里。
果然,地上正铺着舆图,他看了看,比他手里那幅还要精细。
“你画的?”
“我没去过边境,哪里画得出来,你出门后不久大阿兄的人送来的。”时不虞起身从桌案上拿了个杯子来倒了果茶给他,声音都嘶哑了。
言十安受宠若惊,忙接过来喝了,甜丝丝的水经过喉咙,浸润的却好像不止是喉咙。
“此次雅集很精彩,由老师作序,正好来的人里有南城意兴书局文家的人,应承由意兴书局出书。”
“大阿兄一定不会输,但是有这么一本书世代流传我阿兄的勇武,我仍感激。”时不虞拍拍心口:“多谢。”
“我说过,我们之间不必言谢。”言十安语气郑重:“若说谢,我一天到晚只向你道谢都道不尽。”
时不虞笑了:“行,不让你受累,以后不说了。”
“正该如此。”言十安看她笑的始终不如平时开怀,便说起旁的事:“我问了问南贤北圣雅集出书的情况,听那说法是快了,到时是不是该送两本到宗正少卿大人府上去?”
“这么好的机会,当然要去登门了。”
说到正事,时不虞精神了些:“宗正寺这一环最后至关重要,他们认可你,比其他人认可你更有份量。你在京城几年,并未去走过宗正寺任何人的门路,而是凭才学吸引了宗正少卿过来,无论如何也说不上是耍了什么心机手段。宗正少卿知道这一点,就不会觉得是被你利用了,反倒会觉得自己有识人之明。至于宗正卿,白胡子说只要那老头儿还有一口气在,他就会站到你这边。”
这一听就是有交情的熟人,言十安暗暗感慨,去年今日他做梦都不敢想,不足一年时间局面会有如此天翻地覆的变化。
二月初,下了这个冬天的第三场雪。
时不虞的书房里宣纸又增加了数张,由之前的稀疏眼看着变得密集起来。
自大阿兄出征,她每天都在书房里度过,明明这一场雪下得比前两场都大,最适合堆雪人不过,她却视而不见,就好像前两场雪立志堆出个丑雪人出来的不是她一般。
何宜生悄悄在荷塘边堆了一个,姑娘每日都会到风雨廊上来喂鱼,出来了便能看到。
大肚子,粗腿,小脑袋,丑得一如前两个。
时不虞看到后,把自己的披风系到了她身上,还轻轻拍了拍她的头,低声道:“不能玩了,要玩命干活啦!”
万霞眼眶微红,大公子出征,于姑娘来说比一百一千句催促都有用,她太害怕大公子回不来了。
目送姑娘回屋,万霞把何宜生叫进灶屋说话。
“姑娘认真去做一件事的时候就顾不上自己,我有时又难免会要替姑娘处理些事,你多留意着些。”
何宜生点点头,心下有些疑惑:“姑娘像是突然着急起来了。”
“你们的希望都系在她身上,事情的进展却又不如预期,以姑娘的性子不会干等着。”
“万姑姑您劝劝她,我并不觉得事情进展慢了,想必言公子也这么想。对方是那样一个身份,对付他比对付别人难千百倍,姑娘能在短短时间造出如今的局势,已是非常人了。”
何宜生声音有些尖锐,他这段时日一直在训练自己压着嗓子说话,听起来舒服很多。
万霞欣慰他对姑娘的维护,只是有些事她也是不能插手的:“这些事上依了她去,我们只需看着她不糟蹋了自己的身体。”
何宜生应下,姑娘远比一般人家的女子好伺候,给她递吃的她就吃,给她递喝的她就喝,手里的笔拿久了,给她拿走了她也不生气,滴了墨的纸换了就换了,只要不打扰到她想事情,不弄出动静断了她的思路,在她身边睡觉都行。
“万姑姑。”
万霞听着声音是喻良,忙走出门去。
喻良快步将一封信送上前来:“二公子来信。”
时二公子自姑娘生日后就再没打扰过,旁枝的人回来都是直接在码头由姑娘始安排的人领着去了山寨,此时来信……
万霞忙接过信往屋里走。
“时绪来信?”时不虞一边拆信一边猜:“时家人有消息了?”
“希望是好消息。”
“我也希望是。”时不虞笑着应话,展开信一看笑意就敛了起来,眉头紧皱。
万霞一看不对,忙探头去看,脸色也不好看了:“怎么到病重的地步才告知。”
时不虞抓紧信:“言十安今日有出门吗?”
“应是没有,他最近都在家念书。”
时不虞提起裙摆往外跑,万霞忙拿了披风追上去。
“言十安,把你的大夫借我。”
卷着寒风冲进来的人脸上好似也带着寒意,他二话不说就让岩一去把大夫请来,看阿姑和宜生都跟着,且不似生病的模样,问道:“谁生病了?”
一声时大夫人到了嘴边,时不虞顿了顿,将那个好似盘桓在心中很多年的称谓道出:“我母亲。”
明天三更。
第172章 和我有关?
对时不虞来说,母亲并不是人生中须臾不离的人,她们之间隔着的不止是十三年,还有在她的每个阶段都缺少的陪伴。
可她偏又记事早,便是那时候像是隔着一层布看这朦胧的世界,她也记得母亲因为她向别人低的头,赔的不是,掉的眼泪。记得她和人吵架说孩子只是生了病,以后一定会好,不是怪胎。
她都记得,却又矛盾的无法亲近。
可当看到上次见面还精神奕奕的人,此时却瘦弱不堪昏迷不醒,心里那些有的没的想法反倒什么都没有了,只余担心。
见大夫收回手,她忙问:“怎么样?”
“肝失疏泄,气机郁滞,导致病邪侵扰,气血不畅,拖的时间又实在太久了些,才会虚弱至此,若再晚一些,在下怕是都不敢治了。”大夫打开药箱,从中拿出一套银针来走了一趟针,又开了张药方递给时家人。
言十安先接过去看了看,道:“大半药材我都带来了,反倒是缺几味最常用的,我派人下山去买回来。”
时绪看向小妹,就见她毫不迟疑就应了:“不如让大夫再想想后续还会要用到什么药材,一次买回来,免得后边再下山。”
“也好。”言十安看向大夫:“林大夫,这段时间你就留在这里,顺道也给其他人看个平安脉,需要的药材你列个单子,我一并让人送来。”
林大夫应是。
时家在场的其他人很是感激,冬日难熬,主仆病了好些个,二叔祖自年后就没下得来床,但是又不敢请大夫上山,全靠一口气在硬扛着,言十安此举属实算是雪中送炭了。
不一会,病床上的人长长的吐出一口气,悠悠转醒。
一睁开眼,看着床尾映入眼帘的人她还以为自己眼花了,连着眨了几次眼,见眼前的人还在她脸上一喜,试探着轻唤了一声:“不虞?”
声音是真的轻,几乎是含在嘴里,但她又实在是太过虚弱了些,说完呼吸便有些急促起来。
“是我。”时不虞看她的眼神始终落在自己身上,眼里的惊喜又那么明显,她很想唤一声母亲,可就像是有人拿东西堵住了她的嗓子一般,怎么都吐不出来那两个字。
她抿了抿唇,用一个让对方安心的承诺换了那个称呼:“我暂时不走。”
果然,她说什么病中的人都信,这就放下心来,不再强撑着再次昏睡过去。
林大夫又仔细号了脉,笑道:“姑娘对夫人来说就是一味最好的药,见到姑娘这病就好一半了。”
是这样吗?时不虞看向昏睡着,嘴角隐隐好似有着笑意的人,那反过来说,是不是她的病也和自己有关?她先是病因,之后才能是医病的药。
时绪安排人领着林大夫就近去歇息,又让其他人先行离开,只留下自己这一房的人说话。
言十安本以为自己也该避开,可时绪却并未安排人引他去安置,心里多转了几个念头,就听时姑娘已经说话了。
“怎么不早些给我来信?”
“娘不让。京城的事我们也听说了一些,此中必然有你的手笔,娘说你已不知操着多少心,就不必拿这点小事来扰你了。”
时绪朝言十安伸手相请,屋中简陋,只有几把圈椅和几件简易家具。
“今年是时家出事后第一个年,大大小小的事都离不得她,很是辛苦,偶感风寒后也使了些法子,却未见效,还越来越严重了,我担心这样下去娘的身体要熬不住,这才给你去了信。”
时不虞在床前的脚踏上坐定:“时家这么多人,就没人能帮把手?”
“之前有大嫂在,娘要轻松些,但是送孩子走的时候,娘做主让她跟着一起去了,那些人里也需要一个身份上镇得住的人拿主意,免得乱了套。其他人也不是没有帮忙,但总还是娘在总揽全局,操不完的心。”
沉默片刻,就在时绪打算起个话题的时候,小妹转过头来看着他,问:“这病,和我有关吗?”
时绪本想说无关,可话到了嘴边,他稍一犹豫,还是点了头:“往年你离着远,没有办法,可今年你就在京城,过来不过大半日时间。娘以为你会回来过年,可最后只等来了你使人送回来的东西,她一直觉得你心里怨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