惹金枝—— by空留
空留  发于:2024年08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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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道道关卡,有权有势的拦不住,有钱打点关系的拦不住,坏人拦不住,他们真正想要抓的,在他们眼皮子底下进来了他们也抓不住。真正能拦住的,只有守着规矩的小老百姓。
万霞把帘子放下来,扶着一身懒骨头的姑娘靠在自己身上:“太阳太晒,您避一避。”
“阿姑,我苦夏。”
“姑娘不止苦夏,您心情不好的时候,春夏秋冬都苦。”
时不虞靠着车厢去了。
言宅中门大开,言则领着下人沿阶而立,见主子迟迟不见身影,转身走向门内阴影处的罗伯。
“算着时间,应该要到了才对。”
“进出城门会要耽搁点时间。”
言则自也知道,只是不见着人心里总是着急:“公子这次冲动了。”
“不如说,公子竟然会有冲动的时候。”罗伯从阴影处走出来,背着双手看向路的尽头:“来公子身边十年,这是我第一次见他冒险行事,不知为何,我却有些开心。这样的公子,有些人气了。”
言则跟着公子的时间更久,岂会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只是:“公子不能冲动。”
“弦崩得太紧了会断。”罗伯看着巷子尽头出现的一行人,理了理衣裳走出门去。
马车停下,言十安在下边抬高手臂。时不虞丝毫不避讳的扶着他的手臂步下马车。
“小的(奴婢)见过表姑娘。”
时不虞挑眉看向言十安,这么大阵仗?
言十安沉声训话:“自今日起,表姑娘即是家中半个主子,若有人轻慢,必不轻饶。”
“是。”
‘表姑娘’稍微适应了下这个新身份,不过一想到以后会有这么多人侍候她就觉得自己已经适应好了。三岁前的记忆太久远,后来跟着白胡子满天下跑,阿姑要是被派出去干什么了,她饭都吃不饱,还没过过家仆成群的奢靡生活呢,这下正好过过瘾。
挥退其他人,只让罗伯和言则随侍着,言十安领着她往里走,一路给她介绍,哪里是书楼,哪里是客院,哪里可置办宴席,如此等等。
时不虞听在耳里,去到正堂时对这宅子的格局已经了然于心。
“罗伯原名罗青,是我的幕僚,言则是大管事,府里大小事都归他管。”
两人上前见礼。
时不虞抬手虚扶,从言十安的态度中可以看出来这是他得用的人。
言十安继续又道:“之前府里没有女主人,拢共也只得几个仆妇婆子,就没有置管事娘子。阿姑,以后她们就都归你管了。”
万霞并不推辞,姑娘以后要在这里长住,自是把管事权拿在自己手里为好,不过:“言公子以后叫我一声万姑姑就是。”
“时姑娘是我表妹,她唤你阿姑,我跟着她这么唤你是应该的,以后你也该称呼我表公子。”言十安理由充足:“最好是家里家外统一称呼,以免他人起疑。”
这么听着好像也有理?万霞看向姑娘,等她定夺。
时不虞对这些小事全不在意,点点头就同意了,比起这事,她更想知道:“你的身份,家里的下人都知道?”
“都知道。表妹可曾留意到,下人里没有年纪特别小的?”
这就表妹了?时不虞一生不服输,脆声声就是一声表哥:“表哥不说,我确实不曾留意。”
“咳……”言十安以拳抵唇,转头轻咳一声掩住笑意:“年纪最小的是我的贴身小厮岩一,刚满了十七岁,所有人皆是跟我多年,并且没有家累,有问题的留不到现在。”
时不虞点点头,言十安身后必是有人的,能将他教导培养至此,非一般人能做到,以他的身份,侍候的人也必是千挑万选,在他年纪小的时候,这些事都需要人替他精心打点。
言十安又提醒她:“风波没那么快过去,表妹可在家里歇上些日子,少出门为好。”
“你呢?继续上书院?”
“自然。”
时不虞觉得言十安这人挺有意思,说他全无打算吧,他的手已经不知道伸了多远。说他精于算计吧,他非常沉得住气,交易的主动权都握在手里了,也不催促自己拿出章程来。
“我以为,你更想和我谈谈将来的计划和打算。”
“成大事者,忌急,忌躁,忌贪心。”言十安轻轻笑了笑:“我已经得到时姑娘这么大助力,若再着急的想要得到更多,恐怕姑娘首先就要对我失望。”
“失望不至于,但是会多给自己多留几道保命的后手。”

两人对看一眼,眼下对对方都挺满意。
罗伯抬头看向神情轻松的公子,心里开始琢磨,公子这次行事是真的冲动了,还是……为了得到更多?
“还有一事。”言十安像是突然想起:“你的次兄已经猜出我的身份了。”
“不意外,时绪在时家这一代里走的是智将的路子。”时不虞问他:“他找你投诚了?”
“算是,我没应,但也没拒绝。时家这么大个助力,我自然极想要,但我和你交易在前,我想听听你怎么说,若你不同意,我便拒了。”
“在我面前你不必装。”时不虞对上他的视线:“我同不同意时家你都会拿下,区别只在于是明着拿下,还是通过我去掌控。言十安,我们需得约法三章,比如在我信任你的时候,你需得给我同样的信任,在我全力为你筹谋的时候,你也要对我坦诚些。我脾气不太好,若总让我事倍功半,做那多余的无用功,我会掀摊子的。”
茶盏盖子‘锵’一声合上,时不虞语声如刚才那一声般清脆:“在你坐上那个位置之前,我并不低你一头,希望言公子不会把我当成下属使唤。”
言十安活至今日,除了母亲,这是头一次有人对他说话这般不客气。可奇怪的是,他并不觉得生气,好像时不虞在他心里就是一个这样的人,不会因为他的身份而把自己放低,更不会讨好。
“我和时姑娘是联盟关系,平等相交,当然不是上下属。”
时不虞满意了,玩笑般给出一个遥远的承诺:“等你事成那日,短暂的做一做下属也不是不行。”
“真到那时,时姑娘别跑得太快。”
“行,那我走快点。”
两人各怀心思,相视一笑同时起身。
言十安伸手相引,道:“家里所有地方表妹都可去得,有任何事只管交待下人去办。若表妹还有人要带到身边,只要你信得过,亦可放进来。”
这里已经被打造成铁桶一般,时不虞不打算往里添变数:“我身边有阿姑就够了。”
这样自然是最好。
言十安顿了顿,仍是把话题拐了回去:“那时家……”
“你需要时家这个助力,时家何尝不需要你这个机会。”时不虞看着前边自己将来很长一段时间要住的院落:“我只做我自己的主,时家的事自有他们的当家人去做决定。”
是真拎得清,言十安笑着停下脚步:“辛苦多日,表妹好好歇息。”
一声声表妹,让时不虞下意识的反抗:“表哥慢走不送。”
又得着一声表哥,言十安心满意足的离开。他自小身边就围绕着许多人,可他也从来都是一个人。
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睡觉,一个人看书,一个人高高在上,看到最多的就是家仆下属低下的头颅。
他有亲人,却谁都不能见,连亲娘都难能见面。他不知道有兄姐照顾是什么滋味,不知道照看弟妹是什么滋味,不知道有家人依靠是什么滋味。他只有一把鲜血淋淋的大刀悬在头顶,提醒着他,威胁着他,也……恐吓着他,让他时常半夜惊醒,摸着脖子确认自己还活着。
小的时候,他和难得见面的母亲说他的害怕,母亲说,他的父亲不能有一个胆小的儿子。
从那之后,他就不再需要任何人了。
言十安回头看去,时不虞正凑近院墙拿着一株藤蔓辨认。
他很清楚他们是一桩交易,可那一声表哥,却让他觉得他们的关系亲近了许多,让他觉得,他现在不是一个人了。只是这么想着,心里有一个角落就满满当当的,甚至忍不住想,若真有事成之日,他很愿意多一个这样的表妹,那他就永远都不是一个人了。
他会学着那些做人兄长的,给妹妹买漂亮的首饰衣裳,送她宅子田地,只要她用得上的,都给她。
院落显然仔细收拾过,院墙上的藤蔓攀爬缠绕成了绿墙,时不虞认出来那是三角梅,待到花期,满墙都会开出绚烂的小花儿,绿墙变红墙。
院子里有个小花园,绿植花卉排列有序,中间的小池塘种满了荷花,正是盛放的季节,可惜这会时间已经不早,已经半闭合成花苞了。
再往后,才是住处。
时不虞也不进屋,在风雨廊下太阳晒不到的地方坐着打量眼前这个精巧的院落,感慨道:“有钱真好。”
万霞掩嘴笑:“姑娘不差钱。”
“但是没人教我怎么用钱!我要知道钱能这么用,早就享受上了。”时不虞伏在手背上长长的叹气:“由简入奢易,由奢入简难!以后白胡子再想带我游历,我都得先问问有没有好吃好住。”
万霞只是笑,真到那时候,姑娘会是跑在最前头那一个。
虽是夏日,这个地方却觉凉风习习,时不虞泛懒,就趴在那里不动了。万霞则去各个房间转悠,盘算着要置办些什么,姑娘恐怕要在这里住上不短的时日,需得做长久些的打算。
没一会她就从书房出来:“姑娘,看这是什么?”
时不虞歪头看了看,笑了,当时寄放在言十安这里的画,他都放在这了。
“小的言则,来给表姑娘送些东西。”
万霞把画放回去,扬声道:“言管事请进。”
言则在前,身后跟着两个抬着檀木箱子的仆妇:“小的送两个人过来给万姑姑用。青衫,翟枝。”
两人放下箱子,应声上前朝着万霞行了礼,见那边的表姑娘看过来,忙行了大礼。
时不虞遥遥摆了摆手。
把人交接了,言则指着箱子道:“绣娘按着表姑娘那日换下的衣裳大小赶制了几身,您暂且将就穿穿,下晌您看什么时候有空,绣娘过来给您量身。”
“什么时候都行,替我多谢表哥。”
“是。”言则又道:“饭食一会着人送来。院子里有小厨房,万姑姑可列个菜单给小的,小的每日早上送来。”
这事正是万霞要说的,她接了话道:“姑娘一直吃我做的饭菜,劳烦言管事了。”
“不劳烦,应该的。”说完这些,言则便退了出去。

青衫和翟枝还在原地未动,等着主子训话。
时不虞走过来将两人的相貌和特点记住:“你们都跟着表哥许多年了?”
“是。”
“我这里只有一点规矩,未得召唤,不得进主屋,平时你们按着你们原本的规矩来即可。”
两人齐声应下,眉眼不抬,不卑不亢,一看就是被用心调教过的。
示意两人下去,万霞把箱子扛进屋里,打开来拿起最上面那件展开来在姑娘身上比划,打趣道:“姑娘可以放心了,不是您今日穿的这样式。”
“看着和我之前穿的差不多。”时不虞蹲在箱子前把一件件拿出来看,颜色不同,细节上也有变化,但确实是更接近她之前的穿着。
为了方便出行,她常穿圆领袍。大佑朝风气开放,完全不必刻意扮做男人,女着男装的人不少见,他人也不会误以为是男子。
“以后我也要养绣娘,想穿什么样的就让她做。”
万霞无限纵容:“是,多养几个,还得是手艺一等一的才行。”
时不虞趴在箱子上,有点想换上穿惯的样式,但想着难得能穿这么好看也就作罢,反正都穿上了,那就好看一天,明天就不费这劲了。
同在一个屋檐下生活的两人并未觉得有何不便,时不虞根本不出院子,若非言十安每日回家后会过来一趟,他们连面都见不着。只是每次过来都见时姑娘在思量着什么,话都不乐意多说,只以为她在为自己的事筹谋,便次次都不久留,生怕打扰了她。
一晃五天过去了,京城风声鹤唳的氛围终于松散了些。
在家安安心心躺了五天,把骨头缝里那点懒劲都放出来透了气后,时不虞终于愿意想想正事了。
她把京城一众官员的关系捋了捋,恰巧这日言十安回得也早,见着他便问:“这几日抓捕时家最积极的人都有谁,你能查到吗?”
“这个不难。”言十安让言则去安排,然后问:“知道背后动手的人是谁了?”
“不知道。”时不虞回得干脆:“京城总这么严管着不行,得他们动起来我才能摸着尾巴。”
言十安若有所思的点头,无论背后的人是谁,眼下都会把自己藏严实了,只有让京城松了劲,对方才会有所动作,忠勇侯府的人跑了,他不可能不着急。
名单是言十安亲自送过来的,比时不虞预料的详细许多,出动了哪些人,哪些人出了城,哪些人在城里,哪些人最积极都写得清楚明白。
时不虞尝到和言十安联手的甜头了,她惯来是动口的那个人,但事情办得让她这么满意的,这还是头一个。
把每个人的背景过了一遍,时不虞的手指按在程净两个字上:“查查这个人。”
言十安倾身看了一眼:“他有问题?”
“他可以受命抓捕,但不应该是积极的其中一个。其他人立场明确,要么是相国的爪牙,要么是太师的人,可程净,和忠勇侯府关系不错。”
“有没有可能,他是想快人一步找到好通风报信,免得时家人落在其他人手中?”
时不虞摇头否定:“他和时家的交情没到这份上。”
排除了这个可能,那就是想拿这个功劳了,言十安问:“你一早就疑他了?”
“没有,我本想看看积极的都是哪些人,挑挑事让相国和太师斗起来,没想到给了我一个意外之喜。”时不虞轻弹那个名字一下:“我要开始揪尾巴了。”
言十安听得心中一动:“把痕迹扫干净了也能揪出来?”
“如果你是我的敌人,我就能。”时不虞直接把他的担忧点出来,末了又给他保证:“放心,天底下只有白胡子能抓到我尾巴。”
言十安眉头微皱,他习惯掌控,可这事显然不在他掌控之中。
“你要学着信任我一点。”时不虞把纸张折了折放到茶几上:“若我于你来说没有用,你何必与我做交易,既然做了交易,就要相信我于你有助益。”
“我非是不信你,只是……不习惯。”言十安拿起那张纸打开,然后按着那个折印又折上:“我没有给过这样的信任,不知道怎么给。”
“简单,我说什么你相信就行了。”
这对他来说,并不简单。
言十安看着把这话说得轻轻松松的人:“你那些熟人都这般信任你?”
“自然,不然怎么做熟人。”
“那个吴非,知道自己参与的是什么事,送走的是什么人?”
时不虞点头点得理所当然:“知道。”
言十安是真的不能理解:“……一旦事败,这是会诛连全族的,他们也愿意赴险?再者说,你把实情告知,就不怕他们背刺你?”
“你以为,谁都能做我熟人?”
“我呢?”言十安忍不住问:“我算是熟人吗?”
时不虞一脸莫名其妙:“我们才认识几天?哪里熟?”
“……”言十安后悔了,他就不该问。
“熟人还有翻脸的可能,但是我们的关系翻脸等于翻船,一旦翻船大家都得死,这不比任何关系都牢靠?”时不虞眉头紧皱:“你脑子坏了?我是不是太过高看你了?”
“我只是……想从你的熟人那里学一学信任怎么给。”言十安脑子转得飞快,力证自己脑子没问题:“熟人都能信任你,我当然也能,以后你说的话,我会学着相信。”
时不虞皱紧的眉头松开了些:“以后我们定会有意见相左的时候,你可以质疑我,但不能怀疑我。”
“我记下了。”
时不虞看他一眼,眉头仍是没有散开,这是第一次,她不被人信任。但是信任这个东西,强求不来。
一想到这人不信她,时不虞话都不想和他说了,直接赶人:“我要歇了。”
言十安看着屋外西斜的阳光,心知她是因自己的不信任着恼了,可他没有的东西要如何给?从来没人教过他如何信任人。
他给自己找了个台阶:“我让人去查程净。”
时不虞起身走了。

第016章 十安见母
罗伯在公子院门外来来回回的踱着步,见着人回来忙迎上前去问:“表姑娘怎么说?”
言十安把信任那些话摘除了,其他话没有隐瞒。
“把京城的水搅浑了,才好浑水摸鱼。”罗伯跟着公子进屋:“表姑娘似是在疑相国和太师。”
“动得了忠勇侯府的人不多,那些个公侯和忠勇侯府多年相依相存,便是有些龃龉也没到要将满门上下斩草除根的地步,怀疑他们两个也正常。”
罗伯点点头:“公子说的是,忠勇侯府虽然大不如前,但底子还在,一般人动不了。”
接过岩一递来的帕子擦了手,言十安道:“今早送来的佛桃不错,挑最好的给表姑娘送去。”
岩一应下,见厨娘把饭菜送来了,帮着摆饭放碟。
言十安催促:“现在就去。”
岩一一愣,赶紧退下去办。
这看着像是在哄人,罗伯心里多转了几个念头,试探着问:“表姑娘不高兴了?”
何止不高兴,都恼得直接把他撂那了,言十安拿起筷子数着饭粒。信任啊,他从来学的都是如何防人。可隐隐的,他又有些高兴,家里有个人会和他发脾气,会对他不客气,这种感觉让他觉得对方活生生的,他也活生生的。
“公子,有信来。”言则提着下摆快步进来,将一封信奉上。
言十安夹菜的动作一顿,没去接信,不紧不慢把这碗饭吃了后才接过来拆开。
这封信比他预期的来得晚,他的身边多了个人,那人不可能不知道。
信里只得几个字:“明日巳时,建国寺。”
将信纸沿着折印重又折好放回信封,言十安道:“明日替我去和先生告个假,我遭梦魇,明日去建国寺拜一拜。”
“是。”
建国寺香火鼎盛,在寺外自然而然的形成了集市,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可只要进了建国寺,那些动静就像是被隔绝了一般,同样人来人往,却个个安静虔诚。
言十安在殿内上了香,抬头看着镀了金身的菩萨,眼神沉沉,让人不敢打扰。待他转过身来,在角落候着的婆子才走出来在前引路。
言十安缓缓跟在后头,似是和她无关一般跟着进了一个院落,门在身后关上。
正堂内,着一身白的妇人背对着他坐在蒲团上,头发挽在脑后只用一根木簪固定,除此之外再无多余首饰。
言十安迈过门槛躬身行礼:“母亲。”
妇人没有动,声音微哑:“从小我便告诫你不可冲动,更不可置自己于危险之中,你的性命不止属于你,这些话你是全都抛之脑后了?”
“不曾忘。”
“没忘,却也没听。她是谁?”
“时不虞,时家当年早夭的灾星。我和她做了个交易。”言十安看着身前的背影,将和时不虞的交易,和时家的交涉一一道出,下意识的突出时不虞的本事,将她的行事方式不着痕迹的带过。
妇人似是想回头,但最后仍是按捺住了:“时家愿意为你所用?”
“愿意。”
“时家认她?”
“认。”
“她信得过?”
“是。”
“她背后有人?”
“应是。”
妇人沉默片刻:“即便是她千般本事,你也不该置自己于危墙之下。”
言十安嘴唇微微上扬:“母亲放心,我时刻谨记我的性命不止属于我,不会轻易丢了。”
妇人沉默得更久了些:“她以后都和你同住一个屋檐下?”
“她现在的身份是我的表妹,父母俱亡来投奔于我,身份上我都已处理好。”微一停顿,言十安继续道:“她身后有能人,是通过她为我所用,还是出面为我所用,于我都是好事。”
“你不必话里有话,于你有用的人我不会动。什么做得,什么说得,你也要心里有数,你的身边,绝不能留下祸根。”
“我有数。”言十安声音淡淡:“母亲可还有其他问询?”
片刻后,妇人用更哑的声音道:“你回吧。”
言十安弯下腰去:“母亲保重身体,儿子告退。”
妇人没有说话,听着脚步声走远,听着门开了又关,她始终直着的腰身迅速塌了下去,低低的咳嗽声接连不断的响起。
时不虞趴在风雨廊的一头,一边啃着佛桃一边撒着饭粒给下边池子里的鱼儿喂食。
万霞端着茶水过来:“您喂了自己一上午佛桃,喂它们一上午饭食,都该撑着了。”
“得快点把它们喂大,鱼有好多种吃法。”时不虞吸了下汁水淋漓的手掌:“回头言十安来了问问他这佛桃哪里买的,好吃。”
“品相是不错。”万霞拿湿帕子给姑娘擦手,打趣道:“送个桃儿就不气了?”
“吃人嘴短,消气了。”
万霞眼里堆满笑意。
把吃得干干净净的核扔进池塘里,惊走了一片鱼儿,时不虞趴在手臂上道:“他要是那么容易信任别人,坟头草都三丈高了。”
“那您还生气。”
“他没信任过人,我还没被人不信任过呢,怎么就不能生气了。”
有道理,万霞无条件站自家姑娘:“他来了也不理他。”
“要是带着佛桃来就算了,我爱吃。”
万霞实在没忍住笑出声来,她家姑娘真是,在外威风八面,在家又馋又懒,但就是招人疼,想把所有好东西都送她面前。
主仆俩不再说话,伏在栏杆上看着下边散了的鱼儿又聚到了一起,像是知道在这儿就能吃到食一样,就在这一块游来游去。
时不虞一身反骨又冒出头来,就不喂。
言十安进来看到的就是一幕,时姑娘懒洋洋的伏在那,万霞笑着一脸纵容的看着她,说是主仆,倒像母女。
至少,比他们母子亲密百倍有余。
“言公子。”万霞起身微一倾身,见他手里真捧着一盘佛桃眼里笑意更甚。
朝万霞微一点头,言十安走近了道:“佛桃不经放,我一个人吃不了多久,给表妹再送一些过来。”
时不虞托腮看着他:“哪里买的?还有吗?”
言十安一听就知她爱吃,将桃子放她面前道:“我让人再送些来。”
那行,他们的交情暂且恢复了。

时不虞起身领着人进屋:“查到了?”
“查到了。”言十安将佛桃放下,坐到时不虞身边道:“程净确实送了我们个惊喜,表面上他是中立派,其实早就投靠伏太师,但实则,他是章相国的人。”
“小看他了。”时不虞猜到了这人不是相国派就是太师派,结果人家这身份叠着几层,是个两面派。
言十安看向她:“打算怎么做?”
“当然是拆穿他了。太师的心眼就针尖那么大,和章相国互别苗头这么多年,也算旗鼓相当,结果却被相国往他身边扎这么大一颗钉子,这是面子里子都丢了。”
时不虞拿起一只佛桃闻了闻,嘴还馋,肚子实在是装不下了:“若他能忍下这口气,继续把心力都放在抓捕时家人上,那他就很可能是背后那人。若时家人还不及他的面子重要,转头去和相国过不去,那他就不是。”
言十安点头,事有轻重缓急,看他重哪头就知道了。
“明日便见分晓。”
次日早朝过后,相国和太师差点在朝堂上打起来的事传遍京城。
因着劫囚一事安静好一阵的京城突然就热闹起来,各个茶楼酒肆饭馆时隔数天终于又坐无虚席了,小二在各桌间来回奔走,脚步轻快。
一开始大家还会压着声音说话,到最后看京城里巡逻的士兵少了,那嗓门就亮堂起来了。
“今日皇上未临朝,听说太师和相国大斗了一场,就差动手了。”
“是没动手,唾沫星子肯定是溅脸上去了。”
“两派都斗多少年了,这也不稀罕。”
“到这地步是有些年没见过了,别说得云里雾里的,这次是为着什么事啊?”
“据说太师府新收的姨娘是相国安排过去的。”
“不对,我听说的是伏太师把章相国的人收买了。”
“……”
“伏太师昨晚知道的消息,当晚就去查实了。”书院今日休沐,言十安一得知消息立刻过来告知:“今日早朝太师的人把程净给参了,罪名罗列了六七个,如果相国不管,最轻也是个流放,抄斩也不是没有可能。”
“相国必须管,不然以后谁敢替他卖命。”
“太师不会让他轻易把人捞出去。”言十安笑:“两人得斗上一阵子了。”
时不虞把玩着自己的手指:“既然太师没了嫌疑,那章相国嫌疑就大了,你让人盯着他的动静,要是他在和太师斗法的情况下还死揪着时家不放,那十有八九是他。而且,时家在监牢的时候,是他不许任何人来见。”
“已经让人盯住了,要真是他……”言十安顿了顿:“不曾听闻他和忠勇侯有仇。”
“没仇都能下这样的死手,可见事情不会小。京城解禁了?”
“基本解禁了,西市开市,晚上宵禁也恢复到了平日的时辰。”
时不虞轻轻点头,若有所思。
言十安站起身来:“同窗相约,我需得出门。风声不那么紧了,表妹也可出去走走。”
时不虞挥挥手,目送他离开后去往书房,她这院子虽不大却样样齐全,并且无一不是好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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