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十安看着她将一样样保命的宝贝拿出来,听她说着这些东西的效用,看到的却是她嘴里的白胡子在怎样竭尽所能的给她增加保命的手段。
“我不能要。”言十安把东西推回她面前:“这是一个长辈对你掏心掏肺的疼爱,我怎能要。”
“你当我要送你不成,想都别想。先借你防身,等你从这个局出来了就得还我。”
时不虞把香囊拿在手里把玩,一个经常要换的东西,她不觉得这东西有多私密:“以他们之前的所作所为来看,也就是那些下三滥的寻常手段,有这些就防得住了,香囊不是稀奇东西,他们不会防备,只要有这香囊,我就能找到你。”
东西都是好东西,也确实有做这种种准备的必要,但是……
言十安仍是把香囊还了回去,他不能仗着时姑娘不懂就这么不要脸:“他们动作不会那么快,阿姑再给我做一个也来得及。”
时不虞一想也是,便把香囊又带回脖子上,继续道:“你手下的人要内紧外松,真到那时候不要过于暴露实力,避免对方生出提防之心,之后再跟上去。我会把这事告诉大阿兄,若非京城有他在,我不敢让你冒这个险。”
“他是……”
“现在不能告诉你是谁。”时不虞摇摇头:“还有时间,我会好好谋划,不会让你真正陷入险境。”
言十安笑了笑:“正因为知道有你替我谋划,我才敢犯险。”
“夫人要是知道我们的计划,估计会把我吃了。”
“你咯牙,她吃不动。”
时不虞笑眯眯的点头:“她确实吃不动。”
想到母亲几回都没从时姑娘这占着便宜,言十安也笑了,最近那边消停不少,他都觉得轻松些了。
两人胆大包天,要去做以身涉险的事,但是也都知道此事干系重大,谁都不敢掉以轻心。
言十安将自己的人手做出种种安排不提,时不虞一回屋便将事情先和阿姑说了。很多时候阿姑都是计划的施行者,她从不在阿姑面前隐瞒。
“太过冒险了。”万霞难得的没有附和姑娘的话:“言公子这个人是最重要的,他若出事,不可想象。”
“我知道,我本不打算让他犯险,可当他说出来的时候,我却觉得,也未尝不可。”时不虞数了数宣纸,已经十二张了:“皇帝若要动他,必是查到他是门第不高的寻常人,和他们以往掳的人差不多,那就不会有多高的防备心,以有心算无心,我们便占据上风。”
万霞微微点头,确实如此。
“他如此身份,身边不知配备了多少保命手段,不然他也不敢说要入局,再加上我给他的,若这样皇帝都还能赢了我们,那我们不如趁早认输,他还能留下一条命来,安稳度过余生。”
万霞略一沉吟:“若事情到了最坏的地步呢?”
“放清欢。”时不虞咧嘴一笑:“若真到了那时候,我便告诉她言十安的身份,你猜,她会不会烧了皇宫?”
万霞终于是笑了:“我去做香囊。”
虽然说得轻松,在行动上时不虞却是慎之又慎。
她先给大阿兄去了信,万霞把回信一道带了回来,随之一起的还有那颗熟悉的用蜜蜡封住的药丸。
时不虞觉得自己肯定要挨骂,做足了心理准备才拆了信,可出乎预料的,大阿兄这次没骂她,信中只得一句:才气已露,胆气亦壮,大佑国运昌隆。
时不虞兴奋的抱着信跑到言十安书房,将信拍到书案上:“看!”
言十安示意罗青稍待,顺着时姑娘的示意看向信纸,却发现短短一行字,且分明是说的他。
他抬头:“这是……”
“我大阿兄给我的回信!”时不虞眼睛贼亮:“他非但没有拦着我们,还称赞你!言十安,你知道我大阿兄上次夸我还是什么时候吗?是我七岁的时候!”
言十安眼里浮起笑意:“非常难得?”
“你问问我七阿兄就知道有多难得了,不挨训就说明做得还不错了!”时不虞非常兴奋,就好像夸的人是他一样,本来嘛,言十安现在就是她罩着的人,和大阿兄有什么关系,夸他不就是夸她小十二吗?时不虞觉得下次见到大阿兄她都敢大声嚷嚷了。
话在舌尖绕了几圈,言十安仍是问了出来:“这么替我开心?”
“那当然,你现在可是我的人,夸你和夸我有什么两样!”
‘我的人’,言十安在心里仔细的品尝这两个字,脸上每一条纹路都舒展开来,看着她点头附和道:“嗯,夸你夸我都一样。”
“本来就是。”报了喜,时不虞也不打扰两人继续谈事,抓着信又跑了,她决定再给大阿兄去封信捻捻虎须,人都夸了,那不得再给点东西吗?
言十安眼见她带来一室阳光照亮了这方天地,又见她带着这些离开,屋里沉寂下来,连光线也昏暗许多。
“掌灯。”
看了眼外边还极为亮堂的天色,罗青和言则对望一眼,把灯点亮。
“把消息捂严实了,半个字都不可透给母亲知晓,以免她胡乱做出安排坏了我们的计划。”
“是。”
两人该劝的话早都劝过了,主子不听,他们也没有办法,只能竭力周全。
之后几天时不虞没有出门,把这件事拆开了揉碎了一点点的分析,把她所有能想到的可能都想了,甚至忍着恶心去代入皇帝,从那个角度来看她的计划可有缺漏,哪怕有微末一点也将之补全,不敢有丝毫懈怠。
而言十安则和往常一般,要么在家用功,要么出现在浮生集,相隔不过短短时日,皇帝竟然又来了一回,与此同时,皇宫中一次扔出十二具尸首。
时不虞听到这个数目时吓了一跳,当天晚上便去了一趟,发现这一次尸首身体受损程度远超之前。
“有十一个是我见过的,只有一个眼生,就是……”何宜生声音抖了一抖:“最年幼那个。”
最年幼的,是个看起来不过十一二岁的男孩。
时不虞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撑着膝盖缓了缓。
言十安下意识想搀她,见阿姑将人揽着靠在身上便又收了回去,他也难受得慌。
一会后,时不虞站了起来:“天气冷了,尸身能撑一段时间不腐。让你的人把这里护卫好,别让野犬过来。安排人来画像,画得仔细些,多画几张,尤其是最小的那个,尽量还原他的模样,看看有没有什么明显的特征,画得明显些。再查查京城以及周边最近有没有人家丢这个年纪的孩子。”
时不虞看向那个土坑,声音冷咧:“我们便看看,是不是做孽多了天都要收他。”
这一晚,几人都没能睡着,到次日时不虞都有些恹恹的,想找个人靠靠,她让阿姑送了封信出去。
晚上,京城一如既往的繁华喧嚣。
时不虞打扮得如同世家公子,万霞则改妆成护卫,两人先乘小船,再上到大船,早有人在等着,引着她们进了其中一间船屋。
屋里一端富丽堂皇,另一端却布置成了一个小书房,书架上摆满书籍,书案上该有的样样不缺,明明是不一样的风格,融合在一起却奇异的不显得突兀。
此时一男子手执书卷舒适的躺在躺椅里不紧不慢的翻着页,听到动静也未抬头。
他身材清瘦,两鬓斑白,端正的脸上留有三绺长须,眉心川字纹明显。
时不虞走过去,席地坐下抱着他的小腿,靠在他的大腿上不再动弹。
一会后,男子才放下书,轻轻拍了拍她的头,低垂着视线看着她。
“大阿兄。”
“嗯。”
“可以让他做个亡国之君吗?”
“可以。”
时不虞抬头:“我在说真的!”
“我说的也是真的。”
大阿兄从盘中拿起一颗麦芽糖递到她嘴边,只是多年不曾这么做过,动作稍显生疏,见她咬进嘴里了才继续道:“可因为计安,他就不能是。”
时不虞突然福至心灵,慌忙把糖嚼碎咽下去,抱着大阿兄的腿屁股一挪,面对着他道:“阿兄,你们都早知道他是不是?你们都早就在为如今之局面做准备是不是?白胡子和他有干系是不是?”
“是。”
答案得到的太爽快,反倒让时不虞怔愣住了,可是,为什么呢?
“十二,你觉得他值得你相帮吗?”
时不虞对上大阿兄的视线。
“你们相处五个月了,你觉得他值得你竭尽全力去为他谋划,为他付出吗?”
值得吗?时不虞毫不犹豫的点头:“值得。”
那么乖一个人,知道她看重信任,哪怕不习惯,没信任过人,也学着信任她,她说什么都不质疑,让他做什么都配合。还会送她生辰礼物,会在他人离开后担心她不开心便一直陪着她,因为信任她而敢去涉险……
这样一个人,怎会不值得。
“这就是答案。”大阿兄浅浅笑了笑:“我们也有这样一个值得我们为之赴险的人。”
时不虞沉默片刻,重又抱住阿兄的腿不再动。
她懂了。
“阿兄才知道他做的那些恶心事的时候,心里怎么想?”
大阿兄轻轻拍着她的后脑勺:“不把他当人,心里就能舒服些。”
时不虞想了想,摇头,她不行,她只想把那人下油锅。
大阿兄不动,任由她紧紧抱着腿,享受此刻被小师妹满心依赖的感觉。
这些年他长居京城,无事不得离京,他每年想尽办法也就能看望老师一回,同时也就见到了十二。
他们年龄相差如此之大,自然无法如小十,十一那样和她亲近,她也果如预料中的那般怕他,可怕的同时,也不耽误她扯自己的胡子,闯祸了会躲到自己身后,要扯他这张旗子用的时候,当着他的面就敢狐假虎威,好像完全不担心他会拆穿。
她会在他要离开回京的时候追在后面跑,因为什么事难过了会抱着他的腿不放,就像现在。
因为是她的大阿兄,她就把自己的情绪都摆在你面前,怕你归怕你,开心了和你笑,不开心了要你哄,难过了要找你靠一靠,那点怕都像是假的。
他有儿孙,有依附他的官员,有属下,同门还有那么多个,可只有一个十二会将套在他身上的重重身份抛开,把他当成一个普通的阿兄对待,在她眼里,那些都比不得是她阿兄这个身份重要。
“阿兄,墨家后人给不给我啊!”
看,朝他要什么都是理直气壮的,既不迂回,也不耍心机手段。他要是不给,小的时候就一口咬他腿上了,后来被万霞教着不再咬人,就抱着他的腿,不达成所愿不放人,他要敢使劲把人扒开,老师手里的棍子比他扒人的动作还来得快。
大阿兄笑着:“要是阿兄不给呢?老师如今可不在。”
“那我能怎么办呢?只好跟阿兄回家了!我还没见过大侄子大孙子呢!”
大阿兄给了她脑袋一下,又不舍的去给她揉:“威胁阿兄?”
“就是。”时不虞挣开不给他揉:“给不给!”
“还早了点。”大阿兄不再瞒着:“他已经在为将来做准备,等你们需要的时候,他就来了。”
时不虞若有所思:“我认识?”
“认识。”
她认识的啊!时不虞顿时来了劲,把自己认识的人都扒拉出来想了个遍,可她认识的人实在太多了,这一时间还真有些想不出来谁最有可能。
正要再把范围缩小一点,大阿兄抢先说话了:“扎木国那边想好怎么做了?”
摆明了不想告诉她是谁呗,时不虞轻声哼哼,到底是把这个话接了下去:“不就是证据吗?要多少我能给多少。等九阿兄来信确定了这事再动不迟,言十安也派了人过去盯着。”
时不虞抬头:“阿兄,你信里那么说,是很看好言十安吗?”
“超出预期。”大阿兄拿起书翻了翻:“从小悉心培养起来的人,才智自不会太差,他这方面的表现并未让我意外,但他愿意去赴险,这让我对他刮目相看,毕竟他们这种出身的人向来保命第一,最缺的就是胆识。”
时不虞点头,不期然想到皇帝下意识就恶心的一哆嗦,赶紧想了想言十安覆盖。
“你呢?”大阿兄反问她:“你怎么看他?”
时不虞抵着阿兄的膝盖想了想,道:“他很冷静,不会被情绪支配着冲动之下做出决定;他很聪明,举一反三的能力很强;他很努力,在浮生集有多风光,背地里他就有多用功;他反应很快,遇事自我调整能力非常强;他善待身边的人,所以那些身边的人也都非常替他着想;他……”
顿了顿,时不虞才继续道:“我其实并未从他身上看出多大野心,只是从他出生,他的母亲就没有给他其他选择。”
“替他生气?”
时不虞重重一点头:“他那个娘真的,我都看不下去了。”
大阿兄多了解她,都这么同情言十安了,那……
“你做什么了?”
时不虞嘿嘿笑着,把自己做的那些戳人伤疤的事说得眉飞色舞。
大阿兄听着,心下难免也有些感慨。丽妃娘娘封号为丽,先皇以此字赐名可见容貌有多出色,那时见过几回,明艳大方,和十二嘴里的夫人完全联想不到一块去。
“便是看在她当年呕心沥血给先皇留下这点血脉的份上,你也不可做得过分了。”
时不虞眨巴着眼:“阿兄觉得我过分吗?”
“尚可。”
“我也这么觉得。”
师兄妹相视一笑,要是白胡子看到了定要哼他一句,要说惯小十二,满门上下谁及得上老大!端着一副严兄的模样唬人,实则比谁都纵容小十二。
“得回了。”
时不虞一听这话就把腿抱得更紧了:“好不容易才能见一面,下次见面还不知得什么时候,阿兄再给我靠靠。”
大阿兄平时装满尔虞我诈的心此时柔软得如面团一般,轻拍着她的头道:“待事成了,十二便哪里都去得了。”
“还得好久。”
“和将来一比,就不久了。”
时不虞又抬头:“白胡子真的好些了吗?阿兄你保证没骗我。”
“阿兄何时骗过你,老师不彻底好了,我不会放公仪先生离开。”大阿兄看向前方,眼神悠悠:“放心,老师没那么容易倒下。”
“我就是有点害怕。”时不虞靠着阿兄:“他八十多了,绝大多数的人都活不到这个岁数。”
“老师能活百岁。”
“百岁也才剩十几年,哪够,得活一百五十岁。”
大阿兄敲她脑袋:“贪心。”
“哼,你不想吗?”
当然想啊,怎会不想!大阿兄看着理直气壮犯浑的十二,不过教导她十三载,她就这么惦记着了,可老师养他教导他已有五十余载。
那时他才七岁,父亲战死,家中混乱,无人顾得上他,是彼时尚年轻的老师将他接到身边,在启宗皇帝的见证下收他为大弟子,替他撑腰,教他本事,帮他拿捏住家族,待他长大,又为他铺平道路,便是亲生父亲也不过如此。
要是世上有许愿即能成之事,他希望老师寿与天齐。
抖了抖被抱住的腿,大阿兄再次提醒:“时辰不早,得回了。”
时不虞不甘不愿的松了手,坐在地上和阿兄讲条件:“我要墨家做的能护身的好东西。”
大阿兄扬眉:“给言十安?”
时不虞一脸理所当然:“他要赴险,我得多给他些保命的东西。”
大阿兄看她这完全没开窍的样子气笑不得:“等着。”
“嘿嘿,谢谢阿兄。”
“要你谢什么,又不是给你用的。”
“那我替言十安谢谢阿兄。”
“……赶紧滚回去。”
时不虞这下爽快的滚了。
没有了撒娇耍赖的人,屋子里瞬时安静下来。
大阿兄起身走过去将窗户支起来,伴着丝竹和鸣之声稍等了等,便看到坐上小船离开的十二盘腿坐着,双手托腮,仍是不甚开心的模样,可见今日被恶心得有多厉害。
目送人远走,大阿兄抬头看向远处灯火通明的京城。
绵延两百年的大佑,外表锦绣繁华,内里已是千疮百孔,再过一朝,待启宗皇帝留下的福荫彻底淡去,大佑的颓败之势便再无可挽回。
老师机关算尽才铺开如今的局面,最后是否能成……
十二,靠你了。
门轻轻的开了又关,轻柔的女声传来:“大人,没有尾巴。”
大阿兄伸手将窗棂放下,走回去重又拿起书:“朱然其人如何?”
“奴觉得他藏拙了,看似好说话,和谁都处得来,可几次下来,奴不曾从他那里得到半点有用的消息。”
“知道他在扮猪吃老虎,就是收获,既知道他是怎样的人,便不可冒进。”
“是,奴谨记。”
见主子没有其他吩咐,女子轻手轻脚的离开,出了一重门,仍是一间屋子,再出一重门,是她的房间,出第三重门方是船舱,贴身丫鬟正在那等着。
刚走出门没走几步,便差点被迎面急步行来的人撞了个满怀,她弱柳扶风般往旁边倒去,丫鬟惊呼着去扶。
“哎呦绮梦姑娘,没碰着吧?怪我怪我!”男子看到绮梦眼睛一亮,一脸自责的上前去扶,一只手还不老实的往绮梦的手摸去。
绮梦把他的手直接拍开了去,嗔他一眼道:“休想占姑娘我的便宜。”
“谁敢占绮梦姑娘便宜,公子我帮你打他。”男人嬉皮笑脸的凑上来:“绮梦姑娘今日真是美得让人挪不开眼。”
“平日里我就不美了吗?”绮梦笑着轻抚鬓角头发,眼神又嗔又媚:“刘公子要不说清楚,今儿可就得游回岸上去了。”
“绮梦姑娘平日里美,今日更是美得让人心醉,本公子都被醉倒了,这不,连话都不会说了。快快,扶扶公子我。”
男人借机就要去搭绮梦的肩,绮梦腰一拧越过他到了前边,回眸掩嘴一笑:“刘公子莫不是想耍赖,绮梦这就告状去。”
“哎呦,绮梦姑娘口下留情,口下留情。”
男子忙追了上去,绮梦姑娘和别的船上的姑娘可不一样,向来是她挑客人,不是客人挑她,为了得她青睐,凡是上得船来的谁不是大钱花着,小话哄着,就盼着能得她手指一勾。
据他们得到的消息,绮梦近来得有两个多月未留客人过夜了,这要能被留下,多有面子!
今日一众人可是卯足了劲想得绮梦姑娘另眼相看,这要被其他人知道自己偷偷摸摸做小动作,见到绮梦离开悄悄跟了过来,那可真要被他们扔下船去了。
一船风月事,诉与谁人知。
无人知。
当时不虞和言十安做好所有准备,可数天过去,仍是风平浪静。
时不虞看着朱凌那张宣纸许久,把言十安请了过来。
“没有任何异样?”
言十安摇头:“我有特别留意,没有。”
“京城不好动手。”时不虞来回踱步,片刻后道:“山不来就我,我便去就山。这几天天气不错,你约人出门游玩。”
言十安会过意来,在城里太受限,他出城了对方才好动作。
稍一想,他问:“需要把清欢叫上吗?”
时不虞非常开心,原来不止她惦记着清欢好用,她的兄弟也这么想!
不过……
“她怎么说也是公主之尊,当着她的面掳人,她不追查都说不过去,暂时不宜让她和皇帝对上。”
言十安点头,那就先放一边。
眼下,该他先上了。
言十安暗暗深吸一口气,将自己护身的东西摸了摸,又将时姑娘给他护身的东西一一确认,连使用的顺序都烂熟于心,才将请帖发了出去。
城外围绕京城有庄子万千,其中南边有几座山的庄子有钱都难买到,那里地下有一条温泉,泉眼俱被有权势有势的占据,实力差一些的,也想办法占据了一处离温泉近的地方建了庄子,引入温泉水,到得冬天过来避寒,再是舒适不过。
言十安手中正是有这么一处温泉庄子。
“这真是神仙过的日子,回头我得向言十安讨要了,以后白胡子也可以过来享受享受。”时不虞提前过来安排,此时正光溜溜的躺在水下,高于身体的温泉水冲刷着她的身体,舒服得她昏昏欲睡。
万霞边给姑娘顺着头发,边道:“这里只是引入的温泉水,姑娘可问问大公子是不是在这里有宅子,说不定是有泉眼的,那会更舒服。”
“大阿兄肯定有,他就是想劳我筋骨,让我吃苦,所以才不给我。”时不虞翻身趴着,让阿姑给她揉揉背,她最近可辛苦了!
万霞也不拆穿姑娘好逸恶劳,一身的懒骨头,只是下手略重了些,把人按得啊啊啊啊啊!
言十安在隔壁屋里听着便知道时姑娘这是被阿姑收拾了,配着这异于常人的乐声,把计划再周全了一遍。
十月二十八,涛声雅集。
这是十安公子第一次举办雅集,响应者众,发出去的请柬无一落空,涛声居从没这么热闹过。
言十安身为此次雅集的主持自是得处处周全,酒酣之时,往圈椅里一躺便昏昏欲睡。
“哎呦公子,您怎么躺在这里,小的扶您回屋歇息!”
言十安微微睁开眼看向眼生的两人,心跳不由自主的加快,这个局是他主动进的,可这不代表他不紧张。
近身伺候的人都恰到好处的不在,半扶半胁迫着他的人松了口气,一左一右扶着他加快脚步离开。
在一处无人的地方停下来,当感觉到有人拿着一块帕子捂自己口鼻的时候,言十安屏住呼吸,等他手松开的时候立刻将呼吸变得绵长,头脑有些微的晕眩。
感觉有人拿了斗篷给他穿上,帽子遮住他的脸,他就如同失去知觉的人一般任由他们摆弄,微眯着眼,看着他们将自己从庄子上带离。
明天三更。
雅集来人众多,专门在外划了一块地方用来停放车辆。
时不虞藏身于其中一辆不起眼的马车里,撩起帘子一角看着言十安如同喝醉了一般走得东倒西歪,被一左一右搀扶着上了马车从容离开。
“阿姑,不可把人跟丢了,若事情有变以他安危为重,局面自有我来收拾。”
万霞已做好伪装,看起来完全不是平时的模样,利落的跳下马车牵马跟上去。
又等了等,见言则出现在门口,时不虞这才敲了敲车厢,马车动了起来。
主子不见了,言则得开始找人,这时就该有人跳出来给皇帝打掩护,以免他们过早发现言十安失踪,这个人,会是谁呢?
朱然吗?
按计划,只给对方拖住半个时辰,这点时间,只够他们把人藏起来,不够把人送进宫,他们也绝不会这么轻易把那地方暴露出来。大阿兄借给她的人手,她分了一部分专门做这个事,但凡他们露出一点尾巴都能把那地方摸出来,那这个局就可以提前结束了,言十安没有必要再犯险。
时不虞将接下来要做的事再次捋顺,待回了家,罗青已经在红梅居外等着她了。
“一切都已安排妥当。”
时不虞点点头,言十安的人手对他百般着紧,自是上心,假设对方使障眼法,也不能同时骗过大阿兄和言十安两方的人马,而且,还有阿姑。
“清欢此时在哪里?”
罗青道:“公主今日未出公主府。”
“不能丢了她的行踪,必须能随时找到她。”
“姑娘放心,丢不了。”
时不虞进了书房,示意罗青跟进来,从书案上拿起一封信递给他:“送到夫人手里。”
罗青接过信,道:“此事之前不曾和夫人通过气,若此时告诉她,姑娘恐怕会受她责骂。”
“那我就骂回去,是她先不爱幼的,不能怪我不尊老。”时不虞回得毫不犹豫:“听言十安的意思,你们瞒下此事,不是担心夫人不让言十安犯险,而是担心她参与进来坏了我们的计划?”
“是。”罗青斟酌着用词:“夫人近两年越发急进了。”
“我倒觉得这回她要是骂我,多半是骂我让他儿子涉险,毕竟她连外边的东西都不许言十安吃。”
罗青摇摇头:“您不了解夫人,她平时对公子不能说不爱护,但事情一旦和先皇的血仇有关,她对公子就是能有这般狠心。”
是这样吗?时不虞让罗青快去送信,看夫人怎么骂她就知道答案了。
今日里将自己收拾得灰扑扑的何宜生端着托盘进来,将一盅汤放到姑娘面前:“万姑姑走时吩咐,您回来后要喝一碗汤暖暖身体。”
时不虞本没有食欲,可一听是阿姑说的便接过来乖乖喝了,之后换上一身鹅黄衫裙静静等着。
预期的时间内,言则派人回来了。
“管家把动静闹得很大,来参加涛声雅集的人已经全部知晓公子失踪。小的回来时,窦元晨窦公子,庄南庄公子正打听旁边几处宅子是谁家的。”
“这两个朋友没白交。”时不虞起身,接下来该她这个着急的未婚妻露面了。
何宜生拿了帷帽快步跟上,青衫和翟枝这一次也都跟上了,马车一路狂奔着去往庄子上。
此时的涛声居门口两拨人正对峙,拦人的这方远不及对方人多,只是气势上却也不输。
“庄南你这话什么意思?言十安是在他自己的地盘上不见的,还能赖到我们身上?”
窦元晨把庄南拉回去,上前两步行礼道:“诸位别气,也别挑他话里的毛病,兄弟不见了他心急之下口不择言也在情理之中。十安多年来独自在京城求学,如今只剩这么些个下人在,连个拿主意的都没有,还请大家别急着走,帮忙到处找一找。十安素来与人为善,谁有事都愿意帮把手,现在他出了事,请诸位看在他平素为人的份上帮把手,我们兄弟在此先行谢过。”
窦元晨深深一礼,庄南跟着弯腰,另有几个和他们关系都算不错的也跟着行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