惹金枝—— by空留
空留  发于:2024年08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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唯有一人,知道自己今日无论如何都是避不开的,在行礼时悄悄多嗅了几下袖口——那里藏着提神醒脑的药。
皇帝心气不顺,看着下边这一堆乌泱泱的人更觉满心不耐,声音中明显带出不悦:“众卿可有本奏。”
李晟深吸一口气出列:“臣有本奏。”
“说。”
“前日下晌,新科举子言十安在家中被人绑走……”
“此事朕已听闻,最后不是自己逃出来了吗?也算对得起他才貌双全的名声,不必再说。”
众臣皆是一默,相熟之人悄悄对视一眼,都觉得荒唐,这事怎能以‘对得起他才貌双全的名声’来做定论?此事就发生在他们身边,若自家子弟被绑走,他们可没有言十安这个头脑,到时便是死了活该?谁让他不够聪明?
皇帝打了个呵欠:“有事奏来,无事退朝。”
“臣,参京兆尹李晟。”另有一人出列,站到李晟身边。
李晟听着反倒放下心来,有人出这个头挺好,就不必他来请罪了。
皇帝神情莫测的看向御史刘延:“你要参李晟何事?”
“臣,参京兆尹李大人失职,京郊挖出二十二具尸首,至今李大人未有任何章程安抚百姓,以至满城风雨,人人自危。”
“二十二具尸首?”皇帝一拍扶手,怒声问:“李卿,你可有话要说?”
李晟痛快的跪伏于地:“启禀皇上,自昨日案发至今,微臣便竭尽全力查案,未有半点懈怠。刘大人参微臣失职,微臣实不能认,大家如此关注此案,乃是因此案和言举人被绑一案联系到了一起,这才引来百姓自危。请皇上明察。”
“堂堂天子脚下,却发生如此大案,真是嚣张至极!”皇帝一脸怒色:“曾正!”
曾正手执笏板出列:“臣在。”
“此事交由你大理寺主理,京府陪理,三日内,必要给朕一个交待!”
李晟心下一松,和曾正齐齐应是。
这案子虽然在他手上才一天一夜,但是至今未有半点线索,可见不易破案。虽然他很想卖游氏一个好,可这个案子要是破不了,说不定官位都要不保,和这个比起来,游氏就不那么重要了。
如今有大理寺担了这事,案子要是破不了,自有曾正去担责,可案子要是破了,他做为陪理也有功,游氏这个好便能强行卖出去。
言十安很快知道了朝堂上的动静。
“曾正有难了。”时不虞重新铺开一张宣纸,写下曾正的名字。
“这案子不可能破,交给大理寺正好把曾正收拾了。”
言十安看着她的动作,知道凡是被她写上宣纸的人都是她关注的,想了想曾正其人,和他的立场,他问:“案子破不了,皇帝会如何处置他?”
“我研究了一番皇帝发落其他臣子的习惯,被他厌弃的官员通常都是抄家流放,若最后到不了抄家的地步,也会罢官夺职,三代内永不录用。”
”言十安眉头轻皱:“曾家家风极佳,家中子弟个个上进,若是如此,可惜了。”
“只要你上去了,这些事就不会有,眼下却不必担心这个。曾正就算破不了案也到不了抄家的地步,皇帝必会授意下边的人参他种种罪责,身在官场,即便是曾正这样的人,也一定是经不起细查的,等着曾正的,必是最重的后果。”
时不虞看着曾正两个字,姓氏带来荣耀,有时也带来苦楚,而对生养于这种家庭的女子来说,更是从来没有得选择,只能被动接受所有。
“若被抄家流放,曾家的男人最多吃点气,受点气,可老小不一定受得住,尤其是女眷,必会吃尽苦头。就像七七,她原来也是大家小姐,可自阮家抄家流放,你看看她受了多少罪,这还是足够聪明,保住了自己,绝大多数被没入贱籍的姑娘都活不下来。”
言十安本是看不到这些的,可听她提及七七,对这事给女子带来的灾难顿时清晰明了。便是以后曾家起用,有些事也无可挽回了。
他道:“你想从参他的那些事上着手?”
“谁会想到,会有人提前做出应对呢?”
言十安笑:“曾正自己都不知道。”
时不虞笑了笑,起身去把暂时只写着曾正两个字的宣纸挂起来。
言十安见状接过来,他个子高,不用踩着书架梯,手臂微伸便能挂上,宣纸垂下来,到他胸膛。
“我一直想问,为何要挂这么高?”
时不虞没被问过这个问题,想了想:“白胡子都是挂这么高的。”
言十安听明白了,这是时姑娘在白胡子身边养成的习惯,可见白胡子就是这么做的。
“章相国和曾正有旧怨,他又最了解皇帝喜恶,去做这件事的一定是他。”时不虞走到前边拎出一张宣纸让言十安取下来:“这是他这一派系的人,你挑着可能去做这事的盯紧了,他们查到什么,我们就去找到反制的办法,只要皇帝无法加重曾正的罪名就不能抄家流放,最后无论是降他官职还罢官,都无妨。”
言十安看着宣纸上的人名:“要让曾正察觉吗?”
“先把事情掌握在手里,等曾正被皇帝收拾的时候,你带上窦元晨和庄南去找曾显,隐于暗处给他出主意。他出面救自己的父亲,怎么竭尽全力都是应该的,又有另两个人在,谁都疑不到你身上。”时不虞笑:“你不是挺看得上他吗?以后他就是你的人了。”
“比起曾正,曾显还太稚嫩了些。”言十安轻叹一口气:“曾大人一心为公,不该落得这么个下场。”
这倒也是,时不虞点点头,曾显便是将来能成才,那也是将来的事。
“你歇了一日,为表感激,该撑着病体去各家道谢了。”时不虞提醒他:“让言则往你身上多撒些药粉,隔着十里地都能闻着药味那种,让人以为你不止额头上有伤,身上也是,反正他们也不能扒了你的衣裳去看,多得人几分同情总不是坏事。”
言十安失笑:“我是不是走路都该一瘸一拐?”
“只要你别走着走着忘了,让人看出来你是装的,也不是不行。”
竟然连这么小的点都想到了,言十安暗暗佩服,若说上次忠勇侯府的事让他见识到了时姑娘的心思有多缜密,这次算是亲身体会到了。

言十安去往各家道谢,时不虞想着后边的事。
皇帝只给了曾正三天时间,那章相国要给曾正泼脏水的时间也就是三天。
言十安手下的人能力自是不差,但是要说对朝臣的了解,自是同殿为臣的同僚。
“阿姑。”
万霞从外进来。
“去和大阿兄说一下此事,问问他有没有什么好消息给我,没有就把墨家的人给我送来。”
万霞笑:“下次要是大公子敲你脑袋,阿姑可不帮你。”
“他才不舍得。”时不虞哼哼两声,阿兄们性情都不一样,要怎么对付他们,她心里的小本本记得可清楚。
这事只能万霞去,离开时,她把灶上的汤倒出来让正看着火的宜生送去,姑娘忙正事的时候她从不劝着,只是更精细的给她调养身体。
曾正正直的名声不是浪得虚名,接手此案后将京府移交过来的细节一一过目,又请负责配合此事的禁军副统领秦辉秦大人将他知晓的一一告知,之后领着经验丰富的下属去了发现尸首的地方亲自勘察。
那地方围了起来,尸首却未动。
他在周围走了走,这地方不算人迹罕至,但除非打柴的人,寻常不会到这种地方来,要说是打柴的发现了尸首更说得过去,为何却是个醉汉?喝多了怎会走到这种地方来?
手下把醉汉领了过来。
醉汉这两天已经见过好几个官儿了,本还有些得瑟,只觉得自己一辈子都没这么有出息过。可当大理寺的人告诉他这案子已经惊动天听,他都快吓死了,这会见到大理寺卿这样的大官哆嗦着就跪了下去,问什么答什么,不用官员威吓,自己就拼了命的去回想有没有漏掉什么。
曾正听完只是点点头,让他再好好想想便让他下去了,也不说信或不信。
“这人看着不像被人安排的。”游福也在一边听了个真切,自知道案子转到了大理寺,他便不曾离开过曾大人身边。
曾正看向不远处正围着尸首查看的仵作,从所知的一切来看,这案子就是一个醉汉无意中发现的,然后自然而然的发酵,最终满城皆知,可不知为何,他总觉得有哪里不对,这种感觉来自于多年的经验之谈,他很相信自己这方面的直觉。
“大人……”
游福有些着急,大人自打接手这个案子就没说过什么,他不知道大人到底怎么想的,可这关系到他继孙的仇,他按捺不住。
“游福,身为大理寺的人,无论何时都不要把冷静丢了。”曾正冷声提醒:“这案子不止涉及你的继孙,还有另外二十一条性命,若你不能拿出平时的素养来,我放你几日假期,你去歇着吧。”
曾正转身看向他:“着急只会乱了你的心智,不能帮你继孙报仇。”
游福瞬间红了眼眶,抬头看向天空片刻,才又低下头来道:“下官知错。”
曾正拍了拍他手臂,将心比心,他定也会恨:“我上去看看,你去周围找找线索。”
“是。”
曾正去看了看尸首,如今已经十月底,土地都冻上了,往年十一月中旬便有可能下雪,也正是因为如此,才得已保住尸身不腐。
只是……
曾正往上走了几步,看着并不深的土坑陷入沉思,严寒只能保尸身不腐,但无法保尸身不坏。之前京府的人便勘察到此山上有野物的痕迹,它们嗅觉灵敏,尸身埋得这么浅,按道理来说早就被翻出来了才对,为何这么久还能全无损坏?
带着这点疑虑,曾正到处走了走,发现野物离得最近的也只走到五十步左右的位置就离开了,每个方向都是如此,那一块倒像是成了禁地一般。
这绝非一起无意发现的案子,可醉汉又并非被人安排……
曾正环目四视,若连这醉汉都是对方计划中的一环,那这心智就有些可怕了,只是,为何?
若这案子是这人所为,按寻常人的思维来说,当是不愿意被发现,若如此安排只为让人知道,那就是挑衅,目的是什么?
若这案子并非这人所为,布下这个局只为让人关注这事,又是图的什么?还是说,这二十二人里,有对方相关之人,并且对方也知道仇人是谁,他对付不了,想借朝廷之手为之报仇?
“大人,检查完了。”
曾正看向前来禀报之人,这些人,是不是在对方算计之中?又或者,他也是对方算计中的一环?
心性正直,却仍能一步步往上走,曾正自不是蠢笨之人,他不动声色的回了大理寺,听三个仵作回禀他们的发现,都是京府给过来的资料里有写的,并无新意。
曾正看向最年长的仵作,见他多眨了下眼便心里有数,挥退三人,拿帕子捂住嘴咳了起来。
正低头忙碌的评事动作一顿,眼神一扫,起身问:“大人,可是老毛病犯了?要不要请御医过来瞧瞧?”
“不必劳烦御医,按之前的方子煎碗药就行了。对了,派人回府告知一声,今日我得晚些回。”
“是。”评事把屋里几个当值的叫了出去,煎药的煎药,又打发人去曾家传信,自己亲自在门口守着。
没多会,老仵作回来了。
曾正笑:“我就知道,要真有什么瞒不过你老壳。”
“还得您信任。”两人相识多年,虽然地位相差甚远,但也称得上交情不错。
老壳知道这清静来得不易,也不废话,立刻道:“表面看起来一切正常,尸身不腐也能找到原因,但是连皮肉都还是软的,五官未有变形,便不正常了。属下仔细检查,在他们身下发现了一些还未完全消去药效的药粉,这药粉无色无味,若非属下早年见到过,怕是也闻不出来。”
“果然是个局。”
曾正神情凝重,保尸身不毁,那些读书人去画像才能画出原来的相貌,做下这事的便不能是凶手,真正的凶手只会想将这一切藏起来,哪还能想办法保住原貌。
这人,像是在帮他破案。
曾正略一沉吟:“此事传于我耳,不得再有第三人知晓。”
“是。”

第116章 曾正下狱
非常巧的,最近京城没有其他大事发生,所有人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这一件事上。
茶余饭后,青楼楚馆,风月之事说得都少了,全在说这个案子。
参与画像的学子越来越多,后来连闲着的画师都参与进来。时不虞趁机将早就画好的那些画像放了出去,在京城的只有那二十二幅,随着商队离开京城的可远远不止。
十一月初一,天气不算好,狂风大作,体重轻一点的怕是都能吹到天上去,好在一众要早朝的大人都不必走着去,软轿直接抬到了宫门口。
而朝中,等待着他们的是另一场狂风暴雨。
今日本是小朝,因着这事皇帝宣了大朝会。
“曾卿,三日之期已到,你可查到凶手到底是何人?”
皇帝阴恻恻的声音让出列的曾正心下一突,执笏板道:“皇上恕罪,请皇上再给臣几日时间,定能……”
“朕说了三日,曾卿,你可记得?”
“臣记得,可是……”
“君无戏言,你又是否还记得?”
“臣……”
曾正正要说出自己的发现,便被出列的章相国打断:“臣,参大理卿曾正,朋党,贪污,故纵,包庇之罪。”
曾正完全没想到章相国会在此查要案之际参他,来不及愣神,立刻跪倒于地,道:“臣冤枉!章相国你血口喷人!”
章相国将准备好的证据呈上,冷笑一声,道:“是不是冤枉你,皇上自有定夺。”
皇帝翻了翻一撂证据,让总管将之送到曾正面前:“你自己看看,章卿是不是冤枉了你。”
曾正心知不好,自家知自家事,他虽然自认对得起天地对得起祖宗,可曾家,并非只得他一人。
翻看着这些所谓罪证,当看到朋党那一页时,他心头一亮,当即道:“臣冤枉,臣虽和太师打过交道,却全是因公务往来,绝无私情,请皇上明察。”
太师伏威微闭着的双眼瞪大了,忙出列禀明:“老臣冤枉,朝中众臣,为着种种事情你来我往岂不寻常?章相国,你怎可将私怨置于公事之上!”
章续之大义凛然:“太师说的哪里话,本官只是据实以告,若你和曾大人并无朋党,大可不必惊慌。”
“你……”太师撩起一边衣摆跪了下去:“老臣冤枉!”
皇帝饶有趣味的看着下边的这场戏,掩嘴打了个呵欠,道:“是不是朋党,查一查便见分明。曾卿,章卿参你的可不止这一条,还有贪污,故纵,包庇,你如何说?”
曾正何其聪明,只一听就知道了,皇上就是想发作于他!顿时心底阵阵凉意直往上涌,这案子不是皇上让他查的吗?他不过依圣令行事,怎还要如此置他于死地!
他趴伏于地,紧闭双眼:“微臣,冤枉。”
“自不会冤枉了你。”皇帝懒洋洋的轻唤一声:“来人,请曾大人去刑部做客。”
曾正任由宫廷卫摘下他的官帽,除去他的官服,看着上首的人只觉得荒唐。如今想来,他才发现从上朝至今,他不曾就案子说过一句完整的话,那些疑点,那些可能,是不是能替那二十二人讨回公道,皇上压根不在乎。
分明是如此大的事件,最后却好像变成了针对他曾正的一个局,真是好笑哈哈哈哈哈!
曾正真就当庭大笑,嘲讽,且刺耳。
皇帝脸色阴沉,看着曾正仿佛要啖其肉。而朝中众臣,半数看戏,半数,心底发凉。
时不虞得知此事,全无一切尽在局中的欣喜,反而好一会没有说话,她并不想看到一心为公的臣子落得这么个下场。白胡子曾说,并非事事都有道理可讲,可是,若连道理都不讲了,那为何还要老老实实受那不公正的对待呢?
白胡子当时怎么说的来着?对,他说若是有人这么对她,一定要打得对方面目全非不可,可也并非所有人都是她。
那时她不能理解,可现在,她知道了。
像曾正,一身正气,满心忠君爱国,别说跳起来去打皇帝,就是被下了狱也绝不会反抗,因为一旦反抗,就是落实了罪名。
要是换成她……
时不虞光是想了想,就觉得皇帝已经死十回了。
“怎么样?”
言十安正看着罗青送过来的最新消息,道:“章续之下令不允任何人探视,包括家人。”
“那就不见,你别安排。”时不虞靠着隐几看着关于曾正的那张宣纸,一个手握实权的大臣却只能查到这么一点罪状,怪不得白胡子说起他都要道一句正直。
“线索都安排好了?”
言十安点头:“什么时候动为好?”
“不着急,你先约了窦元晨和庄南聚聚,之后再按计划行事。”
言十安突然笑了。
时不虞一脸莫名,这话有什么可笑的吗?
“不知为何,每次听你说不着急,我便觉得信心十足。”
原来是这个,时不虞轻哼一声:“还能因为什么,当然是因为你信我。”
信她……
言十安这时才发现,从这个局一开始实施至今,他好像都在配合时姑娘行事,没有一丝怀疑,甚至都不顾自保为上的原则亲身犯险。
原来不知不觉间,他已经这么信任时姑娘了,想当初,他还因为不知如何信任而惹得时姑娘赶他走。
原来只要是时姑娘,那些问题,便都不再是问题。
他抬眼看向捧着汤碗喝得一脸愁容的人,这几天她熬得厉害,阿姑给她补得也厉害,她现在看到阿姑端着碗就愁得不得了,偏偏还乖得不得了,再不喜欢也老实喝了,一口不敢做假。
“哪敢啊,我要敢吐掉一口,阿姑能再给我一碗。”
言十安这才发现他把疑问说出口了,偷眼看似笑非笑的阿姑一眼,立刻起身道:“那我约他们去了。”
时不虞挥挥手,掩嘴打了个呵欠,她缺睡,眼下的事不那么紧急了,她暂时可以歇一歇了。
“阿姑,我要睡到明儿早上,天塌下来让言十安先顶着。”
这几天万霞最想听的就是这句:“姑娘放心睡,言公子个高,能撑一阵。”
时不虞差点被呵欠呛着,果然啊,在阿姑心里,她的命才是命。
嘿嘿,她就是阿姑的珍宝,珍宝这就去睡。

曾正的突然下狱,让百官沉默。
章续之是皇上近臣,曾正主理大案,怎么说都不应该在这个时候参他,可他偏偏就参了,而皇上也偏偏听信了,就好像正等着这么个理由,将曾正投入大狱。
到现在谁还看不明白,章相国是得了皇上授意,是皇上要动曾正。
曾正从大理正一步步上来,这些年不知经手了多少案子,脾气是又臭又硬,不讲情面,平日里他们绕着走,可从人品上来说,他比很多人值得信任,若从查案这方面来说,一百个李晟拧起来也抵不得一个曾正。
皇上将他下狱,案子便又回到了李晟手里,给人的感觉就好像……皇上并不关心这个案子是不是能破,只要曾正下狱了就行。
如此大案啊,二十二条性命,谁又知道是不是只有这么一处尸坑,说不定别的地方还有呢?
就好像应了他们心里所想,曾正下狱的当天下午,大理正游福大张旗鼓的给京兆尹李晟送去证据。乱葬岗找到许多裹尸体的席子,虽然尸体已经残缺不全,损毁严重,但是仵作发现,从残留的痕迹来看,和尸山那二十二具有许多相似之处,且用的席子,裹的手法,打的结,全都一模一样!
从席子的数量上来看,数量不少于五十!
时不虞没想到大理寺这么有本事,立刻趁机放出消息,之前在城门拦住的尸体,同样是这样的席子,这样的手法。
这些尸首埋在哪里,一查便知,仵作一查,尸首已经腐烂,但是席子和手法确实一模一样!
这事当时疑的是朱凌,不少人就想了起来,当时朱凌是被保下来了,可并没有洗清他身上的疑点啊!当时那案子成了无头公案,朱大人是喊了冤,可最后也没有查出来到底是谁运尸体出城,如今一切和这个大案联系到了一起,那是不是说明,朱大人仍然可疑?
李晟被各方面的人施压,本就压力大得不得了,听说又带出来之前的无头公案,顿时更加头疼了。
刁师爷给他出了一计,朱大人之前都能脱身,必是后头关系大得很,那就把他拘了来,他后边的人总要想法子保他不是?
李晟一听,对啊,哪有让他一个人头疼的道理!
时不虞听闻这些消息笑得直拍桌,这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打起来了!好样的!然后继续煽风点火,浮生集里连雅集都不开了,全在议论此事。
那边厢,言十安携两个好友去了曾家。他头上还敷着软布,一副伤患模样。
不知曾家在得知曾正出事那会是不是乱过,眼下已经稳住了,每个人该干什么还干什么,只是当家做主的从曾正换成了曾显。
曾显显然也没想到三人会来。父亲明显已经被皇上厌弃,他人避之唯恐不及,便是姻亲故旧有些都悄悄拉远了距离。他们三个平时焦不离孟,孟不离焦,和他的关系却也只是普通同窗,没想到在这个节骨眼上却一起上门来了。
曾显实在想不明白他们的来意,直接便问:“家中事多,在下恐怕不能相陪,不知你们前来是……”
“我们这位十安公子说,曾大人为人正直,不该受此冤屈,拉着我们来帮把手。”窦元晨说笑着把来意说了个分明:“你也不必嫌我们碍事赶我们走,曾大人那些罪名都虚得很,一一反驳了就是。十安兄,主意都你出的,后边的事你来说。”
言十安也不客气,从袖袋中拿出一卷纸铺开来:“你来看看,章相国参曾大人的是不是这些罪名?”
曾家要拿到这东西并不难,可让曾显意外的是言十安竟然能拿到,毕竟他在书院出了名的天赋高,出身低,先生们说起他谁不是又爱惜又惋惜的。
曾显突然就想得多了些,言十安在被绑了后还能脱险,是不是也并非侥幸?马儿怎么就那么巧的在那里发病,这才把他撞醒了?
若是如此的话……
曾显走过去,看着纸上熟悉极了的罪名点头,朋党,贪污,故纵,包庇,就是这些没错。
言十安点点头:“他们定的什么罪名,我们去推翻这个罪名就是,首先朋党。只要能证明曾大人和这些人往来全因公务,便定不了罪。”
“这个不难。”曾显指着后面三个罪名:“贪污,故纵,包庇,这几个都不好推翻,家族这许多人,谁家没几只老鼠,真要查起来,家家都干净不了。”
“认小的,不认大的。”言十安提醒他:“剥官也好,夺职也罢,眼下来说都不算坏事。”
曾显对上他的视线,眼下确实不是。父亲不知做了何事惹得皇上这般厌弃,若是这些罪名都砸实了,曾家必要元气大伤,后果是他们承受不起的。剥官夺职,反倒是眼下最好的选择,既避开了皇上的不喜,也就不必担心再被皇上找到机会发作。
曾显现在是真的相信他们是来帮自己的了,示意其他人退下,问:“你们有线索?”
庄南指向言十安:“这事你听他的,你读书可能不比他差多少,这方面你差远了。”
曾显看向被他当作多年对手的人,自身的缺点他心里有数,严谨有多,灵活不足。自父亲出事,他就觉得自己被困住了,动弹不得,若言十安真有法子改变这个局面……
曾显起身深深一礼:“若十安兄能帮我父亲脱险,我曾家必有厚报。”
“你这是做什么。”言十安把人扶起来:“我出事的时候,你不也帮了我?我现在不过是投桃报李,哪里就值当你如此重礼。”
若非你做那些事,曾家可能还没这一劫,言十安在心里道,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更要将曾正救下来。
“得我曾家好处的不知多少,你这点事算得了什么。”曾显面露轻讽:“却偏就你把这点微末小事记在心里,若我曾家侥幸能逃过这一劫,十安兄,以后我曾显认你这个兄弟。”
“多年同窗情分,本就是兄弟,不说这些。”言十安一拍庄南肩膀:“还不把地图打开。”
庄南咧嘴一笑,把披风一敞,露出藏在里边的地图,要是他爹知道他把这东西带出来了,回去少不了一顿抽。

第118章 雪中送炭
有了时不虞的提前布局,言十安对这些事可以说尽在掌握,出的每个主意,做的每个决定,都显得格外举重若轻。
曾显以前只以为他才学好,才能一直压自己一头,这番接触下来才知道,他厉害的远不止如此,心下也才明白,以窦元晨和庄南的家世为何都愿意与他相交。
几日后,曾显将所有证据上交刑部,为父申冤。
如时不虞所料,便是皇帝恨不得将他斩了,在这些证据下也只得黑着脸罢了曾正的官职,曾家三代不得为官。
“父亲,儿子不解,为何?”曾显扶着父亲在上首坐下,看着短短几日便仿佛老了十岁的父亲满心不忿。
“您破了多少大案,多年辛苦换来一个不近人情的官声,却因着三天未能破一个案子便将您投入大狱!这案子交到李晟手中数日不也未找到凶手吗?为何他就无事?如今交由刑部和京府共查,也未定期限,为何只有您要付出如此大的代价?”
“我被罢了官,曾家不能继续住在官邸了,让人去和你娘说一声,立刻收拾东西,天黑前要搬走。”曾正眼睛微眯:“再派人去旁支通知一声,让能做主的尽快过来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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