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他这番话说得着实漂亮,言十安也确实有着不错的好名声,便是担心惹麻烦上身的人也都不好再说要走了。
成均喻趁机应和:“窦公子说的是,我和十安公子不过是浮生集那点交情,他办雅集都不忘给我请柬,着实是看得上我,就冲着这点,我留下帮你们找人。”
有人起了头,陆续便有人附和,想走的人更不好离开了。
就在这时,一辆快得车轱辘都快要飞出去的马车在他们面前停下,一个头戴帷帽的女子弯腰出来,下马车时要不是丫鬟扶得快差点就坐倒在地,显然是腿软了。
“表姑娘!”言则高喊一声,飞奔过去急声道:“表姑娘,公子不见了!”
“好好一个人,怎会,怎会突然不见的?”时不虞一副天塌了的模样,神情仓皇:“报官了吗?是不是应该报官?”
“对,报官,小的这就去报官!”言则说着就要去牵马。
“等等!”窦元晨叫住他:“我去写名帖,你持我的名帖前去!”
“多谢窦公子。”时不虞朝着窦元晨深深一福。
言十安虽中了举,但以他的门第去报官未必会被重视,但窦元晨不同。他祖父是从三品大员,有他的名帖,便是府尹也不敢不当一回事。
“他是我兄弟。”窦元晨摆摆手快步进屋,雅集上笔墨是不缺的。
时不虞继续做戏,悲悲戚戚的朝着一众人团团行礼:“小女子初到京城,出了门连方向都分不清。各位能被表哥请来他的雅集,定都是被表哥当成朋友了的,还请各位看在这份交情上帮帮忙,待表哥回来,一定记各位的好。”
成均喻看得嘴角直抖,师兄弟们看不到这一幕真是莫大的憾事。不过他刚才已经出过头,这会便不急于出声,稍等了等。
显然,今日邀请的人是言十安挑选过的,尚有些意气在身上,被这么一求恳当即便有人道:“姑娘不必担心,十安兄说不定只是突然有事离开一阵,很快就回来了。”
“对对,定是如此,不然这青天白日的,人还能凭空消失了?”
“这附近虽然有山林,但并非深山老林,应是没有猛兽的,出不了事。”
“我们去林子里找找,十安兄今日是主持,被敬了不少酒,醉倒在哪里也不一定。”
众人一听觉得有道理,真就三三两两的散开了去找人。
时不虞又朝着庄南几人行礼,他们忙避开了。
庄南道:“弟妹千万不要着急,十安今日着实喝了不少,还真有可能是醉倒在哪里了,我们分头去找,一定能把人找到。”
说完他又看向何宜生:“赶紧扶你们姑娘进屋去,别受了风。”
何宜生应是,扶着弱不禁风的姑娘进屋。
窦元晨迎面走来,安慰了几句便赶紧离开了,瓜田李下要避嫌,也是真担心兄弟出事得赶紧去找。
时不虞目送他背影离开,下人上前轻声禀报:“姑娘,有几位醉酒的公子在歇息,您看……”
也就是说,这里仍有外人在,并且可疑。
时不虞擦着眼角软声软调的吩咐:“既是表哥邀来的客人,自当好生看顾,不可因表哥不在便怠慢了,热水热饭都得准备好。”
“是。”
往里走了些,雅集原有的模样印入眼帘:流水中的残羹剩菜,边上的酒盏酒壶,再远一些有琴有鼓有剑。
时不虞沿着水流走了走,未出事时,这里定是曲水流觞,歌姬舞娘,有酒有歌,有人赋诗有人舞剑,那是怎样一番盛景。
可惜,如今并非盛世。
时不虞暗中嗤笑一声,就皇帝那个德性还想盛世?不知多少阴魂在吞噬大佑的气运。
藏住脸上的不屑,时不虞去了上次住过的房间,待青衫去检查过,又安排了人在关键位置守着,这才让言德进来问话。
言德是二管事,平时多数时候跟在罗青身边行事。
“岩一呢?”
“公子失踪,他却完好,大管事把他关起来了。”
时不虞微微点头,做戏得做全,是要关起来,换到其他人家,肯定就先打杀了。
“现在什么时辰了?”
何宜生进来时便留意了漏刻,回道:“刚到未时。”
未时,还早,夜晚才是做见不得人事的时候。
“今日来的人里,有谁可疑?朱然是何表现?”
言德恭敬回话:“朱然便是醉酒睡下的四人之一。”
时不虞笑了,以为醉酒留下便可躲过嫌疑?他和言十安的交情完全没到留宿的程度,便是喝多了,也该由下人带着回家才对,这是欺言十安家底薄,不懂这些?
“另外三人也好好查查。”
“是。”
时不虞接过宜生递来的茶盏捧着暖手:“言则发现言十安不见,出面帮对方打掩护的是谁?”
言德不愧是被信任的二管事,对这些事早早做到心里有数,被表姑娘一问起便能细说分明。
“当时出面的是陈家二公子,外祖是从三品的于老大人,和公子是同窗,平素和公子关系还不错。”
时不虞把这个陈家从脑子里拎出来,不怪言德要提他外祖,实在是陈家祖父过得早,陈家其他人皆是烂泥扶不上墙,如今陈家最高也就是个六品。
把陈家盘根错节的关系捋了捋,时不虞吩咐道:“让罗伯查查陈家和章相国的牵扯。”
言德应下。
这时守在门外的翟枝来报:“朱公子酒醒了,遣人过来说实在有诸多失礼之处,待公子回来再向他赔罪,这就帮忙去找人。”
“行事完全不留人话柄,朱凌教得好。”
翟枝问:“可要奴跟上去?”
“不必,不会有任何收获,反倒可能打草惊蛇,只需留意他离开的时间即可。”时不虞喝了口茶:“让下人慌起来乱起来,以言十安众所周知的门第,遇上这种事下人不能过于能干懂事,我这院里也得外松内紧。至于外边那些事,交给窦元晨和庄南。”
“是。”言德应下,然后又问:“若是再如之前一般两方吵起来,小的们该如何?”
“那就该我出面了,来通知我就行。”
“是。”见姑娘没有其他交待,言德告退离开。
时不虞捧着茶盏静静的坐着,时不时喝一口,待杯中的茶见了底,外边有了动静。
言德进来禀报:“姑娘,曾显曾公子来了。”
曾显,言十安那个同窗兼对手,也中了举,排第七。
时不虞和他不熟,对他爹挺了解,白胡子说,曾正人如其名,过于正直,容易折。
曾显是他的老来子,被他教导得也是眼里揉不了沙子,言十安这次雅集名单上没有他。
“他有说来做什么吗?”
言德道:“这周边有一处宅子正是曾家的,窦公子问清楚后便派人回城向各家陈情,曾家是来得最快的,还是曾公子亲自前来。”
时不虞稍一想:“去告知窦元晨此事,是他开的头,便由他来管,我一个胆小身体弱的女眷,就暂时不出面见外男了。”
“……是。”
何宜生给姑娘换了茶。
时不虞重又捧着暖手,似是感慨般道:“曾家会有麻烦。”
何宜生不解:“不过是来开个门,帮忙找找人,也会有麻烦?”
“皇帝此次若不能如愿,一腔邪火定是要发作出来的。若是没有曾显参与进来,倒霉的会是出了名帖的窦家。”时不虞轻抚茶盏:“曾正曾经上折子参章相国纵容族人抢占百姓良田,章相国心胸狭隘,恐怕早就记恨在心,如今有机会扳倒曾正,他不会放过的。”
正说着话,青衫领着一个眼熟的人进来:“姑娘,夫人回信了。”
“快快快。”时不虞赶紧把茶盏放一边,一脸期待的道:“让我来看看她是怎么骂我的!”
公子正涉险,眼下并非值得开心的时候,可姑娘这番模样又实在让人忍俊不禁。
青衫双手奉上,努力将嘴角扯平。
薄薄一张纸,上边只有寥寥几个字。
“时不虞,迟早我会杀了你的!”
竟然没有骂她。
时不虞沿着折痕把信折好扔在桌上,心里多少有些替言十安难过,骂她几句也好啊,好歹那代表着对言十安的关心。
可是,没有。
看向来送信的人,她认出是常跟在罗青身边的:“还有什么话吗?”
“是,兰花姑姑说夫人进宫了,并且给邹大人去了信。”
说着要杀了她,事情不也全都照做了吗?时不虞在心里哼哼,叫你对言十安这么坏,下次更气你!
第107章 局中(3)
时不虞并不做多余的事,只是静静的等着时间一点点过去,随着局面的变化做出应付,并且每隔半个时辰就确定言十安的安全。
未时正,言则回来了,随他一起前来的还有判官以及衙役数人。
随着官府的介入,事情变得不一样起来,担心惹上麻烦的公子哥儿陆续离开,便是窦元晨也无法再用言语相激挽留他们,毕竟他的家人得知消息也在严词喝令他回家。
可无论怎么找,言十安音讯全无。
天子脚下,新科举子,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这么凭空消失了。
京城飞快传言四起,就连神鬼之说都出来了,各家皆派出人手把在外玩乐的自家子侄押了回去,平日里人满为患的浮生集都冷清下来。
“往传言里加个筹码。”时不虞抬头看向虚空:“把前段时间抛尸那件事和眼下言十安失踪的事联系到一起去。”
言德尽职尽责去做安排。
这个传言一出,就是富家子弟都被押回去了,偌大京城,人心惶惶。
京中府尹直到这时才把这事放入眼中开始过问,加派人手扩大范围找人。时不虞示下,让言家下人暗暗带着他们往言十安所在的地方找过去。
言十安此时仍在城外,离涛声居有段距离,但如果一直按这个方向来找,不用等到晚上便能找过去了!
看管言十安的男人焦躁不安的来回踱步,听外边的人还在那争吵,气恼之下拉开门吼道:“要不想活了就一起死了算数!”
屋外意见相左的两人因着他这一嗓子反倒都不说话了,探头看言十安没有动静,把他拉了出去,将门关上。
言十安眯起眼睛露出一条缝,确定对方不会来个回马枪才放心的做了几个深呼吸,提心吊胆这么久,心口都开始痛了。
眼下他们急成这样,那时姑娘那边的计划定然顺利。
摸了摸香囊,言十安一颗心渐渐安定下来。有这香囊,时姑娘便能找到他,药粉缝进蹀躞带的其中一根里。而这个蹀躞带是时姑娘后来送他的,每一根带子的作用都有不同,那颗蜜蜡封着的药丸也藏在其中。
只是那个小圆球实在不好伪装,时姑娘后来送他的蹀躞带,按住第一根带子最底部那个环扣便可射出三针,比不得小圆球的威力,用来自保却也能抵得住一时。
再加上他头上的簪子,脚底的鞋子,空心的佩饰,这些都是他赴险的底气。
听着外边断断续续的说话声,算着时辰,言十安大概知道时姑娘的计划走到了哪一步,她就是在逼迫那些人将自己转移到他们想找的那地方去。
这确实是时不虞的目的,可皇帝显然也并非全然没有准备。
“姑娘,有你的信。”翟枝快步进来:“言德说是直接放在大门的门槛上,无人看到是谁放的。”
“只能是在场之人。”
时不虞飞快拆了信,上边是龙飞凤舞的几行话:想要赎回言十安,准备白银五万两,明日此时送至鬼门关。若有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鬼门关是一段极窄的路,以前没有其他路可走的时候,百姓只能从那里走,死了不知多少人,因而得名。启宗皇帝时期听闻此事据说亲自去看过,后开山挖路的重修了一条路,那条路便再无人走了,没想到今日竟又被人利用起来。
时不虞冷笑,吓唬她?那她可真是吓死了!想以这种方式让言十安在京城消失,做梦!只要阿姑没传话,那言十安就是安全的!
“筹银,能闹出多大动静就闹出多大动静。”时不虞把信递给言德:“再次报官,并让罗青把这事传开。”
“是。”
这一日的热闹,大半和言十安有关。
要说起来言十安成为谈资的时候并不少,可无论是好才情好相貌,还是榜下捉壻,说起来那都是快活事。只有今日,和他有关的事这般沉重,这都快天黑了终于知道了他的去向,却是被那土匪绑了去索要五万两白银。
一户人家一个月也不过挣那么几十个铜钱,一年到头能攒下一两银子都是不得了的事,可对方开口就是五万两白银,这摆明了没打算让人活着回来!
涛声居气氛更是沉重。
庄南一拍椅子扶手,气恨至极:“五万两,这摆明了就是要他的命!”
“你别吓到人!”窦元晨瞪他一眼,看向时不虞的时候又柔和了神情:“弟妹,你什么打算?”
“当然要救表哥!”时不虞咬着唇,一副绝不放弃的模样:“我已经让言管事回去清查库房了,看看能拿出来多少银子来,表哥手下还有不少铺子,估出去是来不及了,把值钱的先拿上,能抵多少银钱就抵多少,要实在差得远,我明日送过去的时候就和对方说说情,希望他们能再宽限我们一段时间,就算是把宅子铺子庄子都卖了,也一定要把表哥赎回来!”
窦元晨便是觉得她想得天真了些,可听她如此竭力去救十安亦感触颇深,十安值得这么一个人如此对他。
“我这就回去筹钱。”窦元晨站起身来:“齐心先生那里我去跑一趟,弟妹你要撑住了,十安一定会逢凶化吉。”
时不虞轻轻擦了擦眼角:“我不会垮的。”
庄南跟着起身:“我也回去筹钱,庄子上毕竟不如京城安全,弟妹你不如先回城里去?”
时不虞摇头,语带哽咽:“我要在这里等表哥,说不定,说不定他就回来了呢?”
庄南和窦元晨对望一眼,心里都不好受,可无论如何,都得竭尽全力了才甘心,而且身为兄弟,也不能真把兄弟的未婚妻扔在城外。
窦元晨劝道:“筹钱还是城里更方便,也更安全,真现在送到庄子上来,那许多银钱怕是也要招来贼人惦记,这钱可是救命的,不能再出事了。”
时不虞被说动,也就不坚持了,略作收拾便跟着两人回城。
上了马车她往后一躺,心想:她才装这么一会就累了,可见唱戏的多不容易。
两人将她送到言家才离开,冬天天黑得早,这时天已经近黑了。
晚上正是魑魅魍魉出没的时候,时不虞知道,她的时间不多了,皇帝一定会在晚上把言十安转移入宫中。
而此时的言家中门大开,进进出出的人都是用跑的,隔着厚厚的院墙都能听到管事大声嚷嚷的声音。
时不虞很满意,本想捏着鼻子哭一嗓子让关注着言家的人听听,可鼻子是捏住了,这哭声实在是挤不出来,只得遗憾的松手作罢。
言则快步迎上来,因着公子正在赴险而提着的心,在看到她这般模样后飘飘荡荡就落了回去,定了定神,上前低声道:“京兆尹李晟李大人将小的叫了去问话,刚刚才回来。”
“他态度如何?”
“看起来颇为上心,在小的离开时听到他说要向禁军求援,还让他身边的校尉带人前去鬼门关探查。”
时不虞若有所思,这么看着,章相国好像并没有特意知会李晟。
天子脚下发生这么大案子,京城多少王公大族,人人自危之下必会给他压力。所以言十安一开始失踪报官时,李晟并不上心,是绑匪送了信来,她又将事情和之前抛尸事件联系到一起,他才重视起来。
倒也想得通,这种事,自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把家里点得再亮一点,动静闹得再大一点,让言十安手头上那些能见人的铺子都往家里送钱来,一车车的送,值钱的也送一些。”
言则应下,犹豫了一下,又问:“公子何时可以回来?”
“让大家安心,今晚上肯定让他回来。”时不虞在不该淘气的时候非常可靠:“在我这里,只有狗皇帝的命不是命,其他人的都是。”
言则行礼退下,比起夫人,他现在更信时姑娘。
时不虞去了言十安的主院,所有人的视线不知不觉就跟着她,看着她在书房坐下,仿佛找到了主心骨般,手头还是该做的那些事,心却安稳下来。
罗青都觉得肩头松了松,将他做下的安排一一道出,以及各方反应也一一告知。
“陈家那小子呢?”
罗青回道:“回家后再未出来。”
“不过是个跳梁小丑,不必跟着了,把人撤回来,有的是用人的地方。”
罗青应下,又说起另一个人:“章相国此时还未出宫。”
时不虞又问:“朱凌呢?”
“未有动静。”
时不虞对于章相国和朱凌这两人一直有些疑虑,他们的作用重了,有章相国,完全不必再有一个五品的朱凌存在。如果说朱凌是章相国的属下,那也说得过去,可从几件事来看,并不是。所以她和言十安之前怀疑,朱凌和章相国,不是同一个主子。
而皇宫之中,干这缺德事的除了皇帝,便是贵妃了。
可一个外臣,又不是贵妃娘家人,怎会在皇帝眼皮子底下听令于贵妃?
“去朱凌老家的人还没回来?”
“若是顺利,应是要回了。”罗青回道:“七天前在下又加派了两人过去。”
时不虞点点头,把这事先按下,嘱咐道:“把该藏的尾巴藏起来,言十安这几年结下了不少人缘,再加上这段时间结识的人,应该会有人送银钱过来,今晚的言家随人进出,你暗中防备着些,别真让人摸到不该去的地方去。”
“是。”
刚得了这句吩咐,言则便快步进来通传:“齐心先生来了!”
这是必须要见的,时不虞起身相迎,出了院子就看到了提着衣裳下摆快步过来的人。
“小女子骆氏,见过先生。”
“都什么时候了,快省省这些。”齐心一脸焦急,摆摆手连声问:“有其他消息吗?银钱凑得怎么样了?”
“自那封信后就再没消息了。”时不虞将人请进堂屋坐下,自己在下首坐着回话:“五万两白银,不可能短短一天就凑齐。”
齐心看向学生满口称赞的人:“这其中有内情?你知道是谁绑走了他?”
言十安曾详细的和她说过齐心其人,也说过这些年得了先生许多照拂,是真心待他好的人,所以时不虞也就不拿那副假模假样的脸来待人,只是有些话却也是不能说的。
“不知,但是对方开口就是五万两白银,而且只给一天筹集,别说是我们这样的人家,就是那些世家大族,一时恐怕也拿不出来这么多现银来,便是手里有些值钱的宝贝,典当也需要时间,这分明是在故意为难。”
齐心点点头,他一听说要这个数便也这么想,只是:“银子还是得筹,我把家里能动用的现钱都带来了,你们师母明日一早会再把家里几样值钱的拿去典当了,能筹到多少筹多少,明日我和你一道去。”
时不虞起身深施一礼,言十安命不大好,生来摊上这么个身世,还有那么个娘,可是能遇上齐心这样的好先生,他这命又好一点了。
好的先生,不易得。
“坐着。”齐心打量她,外边虽然乱着,可她看起来非常沉得住气,看不到半丝慌乱:“你不着急?”
“如今家里只剩我这半个主子,我不能慌。”
齐心点头:“不怪十安对你多有称赞,这时候就该沉住气,去做该做的,能做的,哭顶个什么用。”
“在外还是要哭的。”
齐心这时的心情真是一时天上,一时地下,十安有这么个能干有头脑的未婚妻真是好,偏他如今却出了这种事,还回不回得来都难说。
这么一想着,齐心心里就堵得厉害,十安真是哪哪都好,脑子好,也沉得下心认真学,秉性更是没得挑。三节两寿不说,平日里他有个什么头疼脑热的都上心照顾着,请大夫,煎药,该他做的半点不假他人之手,比之亲生儿子也不差。
可这么好的学生,如今生死不知。
齐心难受得不得了,表面上还得支棱起来,帮学生的未婚妻撑着些:“别担心,我来这里之前先去拜见了李晟,送到他那的各家名帖堆成山,他不敢不上心。这可是天子脚下,十安要真出点什么事,以后谁还敢出城?”
“是。”
齐心起身:“你安心在家里筹银,我得再去拜见几个人,有什么消息你赶紧的派人告知我。”
时不虞将人送到门口,看着矮矮胖胖的人走得颠颠儿的,在心里替言十安开心。
何宜生将一个披风披到姑娘肩头,十月底的风已带着寒气。
时不虞拢了拢披风往回走,看着来来往往的人问“会觉得我托大吗?”
“才来到这里的时候我曾拷问过自己为何会信你们。”
时不虞笑着看向他:“有答案吗?”
“那时觉得是因为我没有其他选择,你们是我唯一能抓住的和此事有关的人。”拐弯的地方,何宜生顺手把风吹倒的扫把扶起来放好:“后来,我觉得我的运气也没有那么坏,不然怎么会遇上你们,怎么会看到报仇的希望。”
“以后你就是运气很好的人了。”
“希望是。”何宜生嘴角微微上扬,这是他练了许久,才又重新捡回来的动作。
清闲这片刻,时不虞回到书房便又忙了起来,罗青将各方的消息都汇总到这里来了。
“禁军终于动了。”
罗青应是,这是时姑娘的计划里很重要的一环,放出种种传言,为的就是让京兆尹把禁军请出来。只有出动禁军,后面的事才能闹大。皇帝的遮羞布今日就想全扯下来是不可能的,从一开始,公子和时姑娘就没打算把自己暴露出去,全是借他人之手在行事。
言家门前车来车往,各个铺子送钱回来了。
又过了一会,庄南带来了四千四百两。
再过一会,窦元晨带来了五千两。
一个铜板就能吃上一个肉包子了,这钱就算是他们这样的富贵人家,在未当家未成家的情况下,这也已经是掏尽所有了,可能还从哪里借了骗了点添进来凑个整。
再之后,陆续有人前来送钱,就连七七都来了,理由也充足,之前可是十安公子帮她赎的身,这恩情此时不还何时还?
时不虞让罗青记得清清楚楚。
成均喻来的时候,时不虞就那么恰好的出来,都碰上了,自然是能说上几句的。
众目睽睽之下,两人走开几步,响亮的说着面子话,低声说着悄悄话。
“都好?”
“尽在掌握。”
成均喻四下看了一眼:“你才放出消息的时候,浮生集里仍有不少人,我让七七带动着把他们害怕的情绪都激起来了。”
“难怪京兆尹收到那么多名帖。”时不虞笑:“绑匪送信之前大家都在帮忙找人,我让人引着往藏言十安的地方去,给了他们很大压力,宵禁一起定会转移,准备好。”
“已经安排好了。”
时不虞点点头,大阿兄不宜动弹,他的人手如今是七阿兄在调动。
见言则往这边走,成均喻适时告退,走开几步听到禀报:“姑娘,清欢公主来了。”
成均喻回头,和小十二对望一眼,这位公主可真是不打算避嫌。
“把那信给我瞧瞧。”一见着她,清欢直接就道。
时不虞引着人去接待贵客的北厅,将信递过去。
清欢坐下,看完后拧眉道:“绑匪如果真是冲着钱来的,便不该要这么高的赎金。开一个完全不可能筹到的赎金,图什么?”
“为的是告诉所有人,言十安是死于绑匪之手。”
清欢看向她,这时候倒是不装了,可这话……
“你知道对方是谁?”
时不虞想了想此时告知清欢真相的可能,可往深里一想,她觉得仍不到时候,还早了些。
于是道:“不知,只是对方这么做,我想不到其他可能。”
清欢若有所思的轻轻点头,有人想要言十安的命,所以开一个不可能筹到的数目,待明日时辰一到,言十安便死在绑匪手中了,真正的凶手却能逍遥法外,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偌大个公主府要养,我手中现钱不多,粮食布匹首饰那些倒是不少,待明日典卖了再给你送来。”清欢问她:“还差多少?有可能筹够吗?”
也不知是养的公主府还是养的面首,时不虞心想,嘴里回得也不慢:“表哥结了许多善缘,他的两位好友就送来了将近一万两,其他人也都尽力在帮忙,再加上家里能拿得出来的,应该能筹到一半,他哪怕是再多给一天,我把宅子卖了,铺子卖了,肯定是能筹够的。”
还差一半,清欢揉了揉眉心,她花销大,被皇帝盯着,也不做买卖,不受贿赂,日子是能过得不错,但要一下子拿出这么多钱来,难。
而且,她实在也没理由为言十安做到这个地步,只是不知为何,总也想帮这一把手。
“等天亮了我想想办法。”清欢起身,深深看她一眼,道:“你今日倒是让我刮目相看。”
时不虞福身,今天先放过你,时机到了吓死你。
随着公主的到来,来送银钱的人又更多了些,只是随着时间越来越晚,门前也渐渐冷清。
言家敞开的大门,灯火通明的宅子,在这一片暗色中显得格外孤寂。
时不虞让人不必关门,再时不时弄出动静,把言家的慌乱摆在面上,她不知暗处有多少人在盯着,表面功夫做足。
三更的梆子声传来。
时不虞起身走进院子,起宵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