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番话,合情合理,且有情有义,谁要是去硬拆那就是棒打鸳鸯的恶人。
李晟自然不好再继续往下说,拍着他的肩膀大笑道:“年轻人嘛,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再看看,再看看!”
有眼色的人适时提醒时辰到,该开宴了。
李晟多看了言十安一眼,去往主位。
谁都看得出,京兆尹待言十安不同。
解元和亚元看他的眼神更不善了,明明是他们成绩更好,可好处却全被一个第四名得了去,他们真是怄得慌。
这边言十安保持警惕,时不时往上拉一下衣袖,再拿出手帕擦擦嘴,无时无刻不在表示他是有主之人。
另一边,时不虞等来了意料之中的人。
她甚至都不贪图舒适了,一早上就特意装扮了一番,穿新衣,用首饰,还画了个羸羸弱弱的妆,好像随时都能倒下一般,好看是好看的,就是她自己都快认不出自己了,不说话的时候完全就是别人。
当然,一开口就熟悉得很。
“不着急,再晾一会,让她更生气。”
何宜生最爱听时姑娘说不着急,每每听到这几个字他就觉得心安。
摸着茶凉了,他去换了一盏,回来便看到刚刚还一脸要作怪的姑娘,这会神情沉下来了。
而她看的,是今日送来的消息。
“宜生,今晚我们出城一趟。”
能用得上他……
何宜生心知肚明:“宫里又抛尸了?”
“这次没抛去乱葬岗,送到一处山里埋了,他们要早这么干,也不至于被我盯上。”时不虞把纸条折起来放到看完的那一侧:“你跟我去认认人。”
何宜生应是。
又看了些其他消息,时不虞才不紧不慢的往外走去。刚走到客院的堂屋门外,一只碗从屋里扔出来。
万霞飞快往姑娘身前一挡,若非力气差了一点,就砸她身上了。她当下沉了脸,暗暗提防。
“竟敢让本姑娘等这么久,骆氏,你好大的胆子!”
时不虞在心里嘿嘿嘿,她的胆子可不止这么一点点大。
不过表面上她却一副委委屈屈的模样:“我在京中并无亲眷好友,平日无人来找,没成想章姑娘突然登门,我自是需得一点时间收拾待客,以免怠慢。莫非章姑娘觉得我这么做错了?”
章家女闺名素素,家里宠惯,要什么给什么,向来不大用脑子想事。她这会很生气,听她这么一说觉得有理,但不知为何,这么一想就更生气了。
于是她又把盛瓜果的盘子砸了。
第081章 时时茶茶
时不虞一点不心疼,反正又不是砸的她家的,言十安自己招惹回来的桃花债,付出点什么也是应该的。
这点哪够,再多砸些,时不虞在心里怂恿,面上却仍是委委屈屈,可惜天生没有眼泪,不然她定要哭得梨花带雨。
“章姑娘抢我夫婿不够,还上家来欺我,这是何道理!若非京城的姑娘就是这般,这般……”
话未尽,意思却表达得明明白白。
章素素又把手边的另一盘瓜果砸了:“你骂我是不是?你是个什么东西?竟敢骂我?!”
时不虞更委屈了:“我哪里有骂你?你这人,实在是不讲理得很!是你榜下捉了我的未婚夫,是你明知他有婚约还要纠缠,也是你上门来欺我辱我,章家女就是如此教养吗?”
“既然是未婚夫,便还是未婚,既是未婚,我要他为壻有何不对?若他从了我,便说明与你无甚情分,我何错之有?”
“可他拒了你,是你还在纠缠!现在,眼下,你还寻上门来了!”
章素素双手抱胸,下巴一抬:“那又如何?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一个像十安公子这样有才有貌又和我年岁相当的男子,自然要竭尽所能将他变成我的。你要骂就骂,反正这个男人我抢定了。我也不怕告诉你,无论用什么法子,我都会让自己得偿所愿。你要识趣一些就主动离开,金银珠宝,良田大宅我都给足你。”
“我什么都不要!”时不虞撑着椅子扶手一副要倒下的模样:“表哥已是举人,再往上一步便是进士,他将来一定能有大出息,金银珠宝良田大宅,他将来都能给我!章姑娘,我表哥看不上你的,你何必非要作贱自己,让自己成为他人嘴里的笑话!”
“我榜下捉壻的事都做了,最后还没捉住才是大笑话!”章素素见她这般油盐不进,刚拘了没片刻的坏脾气立刻又炸了:“骆氏,你不要不识好歹!”
时不虞捂着胸口:“莫非,莫非你还要在这里杀了我不成!我宁死也绝不会把表哥让给你!”
章素素再没脑子也知道不能跑到人家家里杀人,就算祖父能保住她,她的一辈子也完了,气极之下,她把屋里所有能砸的都砸了。
“敬酒不吃吃罚酒,骆氏你别后悔!”
“就算你恐吓我,我也绝不会把表哥让给你!”时不虞柔柔弱弱,一副要哭却忍着的模样:“章姑娘,你要什么样的人没有,何必一定要和我抢表哥。”
“十安公子样样出色,只有他才配得上我!”
时不虞软软的伏倒在阿姑胸前,眼睛半闭着,像是终于没撑住晕了过去。
“姑娘,姑娘!”万霞配合着喊道:“言则,快派人去请大夫!”
言则狠掐自己大腿软肉,高声应着:“快快,请大夫!”
万霞背起姑娘,何宜生在一边扶着,三人一路小跑着离开。
其他人好像突然找到事做了,各有事忙,唯独正堂内没一个人伺候。
章素素站在一地狼藉之间气得头晕,往后重重跌坐下去,奶妈妈忙扶住她。
“他们竟敢这么对我!他们竟然敢!等我做了这的女主人,我要把他们全卖了!一个不留!”
主子能长成这般,常年随在她身边的下人能好到哪里去。
奶妈妈进来连杯水都没喝到,更不用说被其他人家那般捧着,好处给着,此时也是愤恨得很,怂恿道:“姑娘可不能心软,这样的下人不整治,岂不是要欺到主子头上去了。”
“没错!”章素素冷笑:“我还就和他们犟上了,非得做这家的主子不可,走着瞧!”
另一边,时不虞赖在阿姑身上笑得直抖:“可惜我没眼泪,那样看起来就更可怜了。宜生你看到没,她来一趟啥也没干成,净生气了哈哈哈!”
何宜生唇角微微上扬,手上扶的更稳,以免她笑得太厉害歪下去。
“大夫来了请过来,我今儿正好虚着呢!”
万霞顺手拍了她屁股一下,没见过被小日子折腾着还这么能闹的人。
见大夫只是第一步,在看到大夫开的养气血方子后,时不虞让人把罗青叫过来。
言十安那边有不少事其实是罗青在管着,只是他不常露面,所以看着不如言则事多。
“把章家女榜下捉壻不成,上门把言十安未婚妻欺辱至晕倒的事传出去,之前多少人知道榜下捉壻这事,就要有多少人知道她欺辱了我,传得越开越好。”
时不虞哼了一声,就算她是做戏,可她也确实是被人欺了辱了,这个亏她不吃,还要加倍的还回去。
罗青能被言十安重用,自也不是寻常人。
于是等言十安参加完鹿鸣宴出来,关于他的传闻又有了新进展。
听说未婚妻晕倒了,他立刻拒了其他的邀请,一脸着急,骑马飞奔回家,坐实了他和未婚妻两情相悦的传言。
回到家,言十安快步来到红梅居门外,听着里边的说笑声,他的脸上不知不觉已经露了笑。
他当然知道时姑娘不可能会被人气晕倒,只有她气晕别人的份,可明知如此,他还是控制不住的想赶紧回家看看,万一她真是受了气呢?
现在,是真放心了。
青衫提着桶出来,看到他忙行礼:“公子。”
里边的人听着了,扬着声音喊:“言十安你回来啦!”
这上扬的语调,听着就让人愉快。
言十安跨过院门,就见时姑娘趴在风雨廊的栏杆上,看着言则带人在抓鱼,精神看起来比平时都好,哪有半点被人欺负的样子。
他边往那边走边道:“这荷塘里的鱼还没被你吃完?”
“还有漏网之鱼。”时不虞指了指自己:“就和我一样。”
这话耳熟,言十安想起两人初见时,时姑娘就是这么形容自己的。
“看起来心情很好。”
“特别好。”时不虞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一人分饰两角,惟妙惟肖的把她和章素素的对话演绎了一遍,不止是言十安听笑了,就连之前看了现场的其他人也都被逗笑。
言十安道:“我觉得,应该是她需要看大夫。”
时不虞点头表示认可:“火气这么大,是挺需要吃几剂清热的药。”
两人对视一眼,都笑开了。
言则终于抓到了那尾漏网之鱼,看着荷塘里浑浊的水,他还挺有成就感。
这鱼会躲得很,要抓住它可不容易。
万霞招呼他们去喝姜汤,并提醒自家姑娘:“起风了,别在廊上待着。”
时不虞乖乖从风雨廊走出来,顺嘴就提了条件:“我想喝煮得白白的鱼汤。”
万霞一口应下,只要姑娘不吃鱼脍,怎么吃都好,喝汤当然最好,姑娘这几天就得多喝汤养身体。
时不虞招呼着言十安进了书房,将木匣递过去:“看看。”
“有重要的消息?”
“也算。”
在时姑娘看来都算大消息,那事情定不会小,言十安按着她存放消息轻重的习惯,直接去看重要的那些。
片刻后,抬头正要说话,他愣住了。
之前时姑娘一直笑闹着,除了看出她今日特意装扮过倒没看出别的来。可她此时神情沉静,便看出不同来了——格外的弱气,全然不是平时的模样。
时不虞对上他的视线,一瞬的疑惑后笑了起来:“是不是都快认不出我了,我早上照镜子的时候都不敢认。”
言十安忙避开视线,轻咳一声,道:“抱歉,失礼了。”
“这有什么,我还朝着镜子咧了下嘴才信那是我自己呢!”时不虞不以为忤,摆摆手就说正事:“晚上我带宜生去认认人,消停了一段时日又开始处理尸体,可见皇帝的毛病又犯了。只要死人,便需要新人去填空缺,那这抓人的事就不可能停下来,只是会隐蔽些。”
时不虞看向他:“五阿兄在帮我找人了,但他毕竟不在京城,你想想办法看看能不能逮住这根尾巴。”
言十安一听就明:“之后跟上他们,在他们抓人的时候让他们暴露?”
“对。皇帝做的不是人事,但他心里一定知道这事不能让人知晓。百姓不能把他怎么样,但大佑的底子毕竟还没败干净,朝中甚至还有经历了启宗时期的三朝老臣,并且他也害怕史官手上那只笔。他肯定要捂紧这事,一旦要捂,就会有动作。”
时不虞笑了笑:“要补救一件事岂是那般容易,他补哪里,我戳哪里,戳得多了,他要补得就更多了。”
言十安顺着她的思维和习惯道:“事情一旦做了就有迹可循,他补得越多,你能做的就越多。”
“我们对上他,并不是一个你死我活的局。”
时不虞把红木砚屏挪到她和言十安之间:“他能想怎么弄死我们就怎么弄死,而我们,只能让他身败名裂。直到你真正坐到那个位置上了,你才有权利去决定他的生死。在那之前,都是我们可能死,他不会。但凡我们做了任何对皇上不忠不敬的事就是造反,一旦造反,你的所有优势就都失去了。”
时不虞看向言十安:“他有多恶贯满盈,你就要有多仁义守信,他有多作贱百姓,你就要有多爱护百姓,他有多昏庸,你就要有多明智。再加上你凭自身才学中举,才气名扬天下,等你身份揭穿,皇帝又有弑兄的罪状,一定会有许多人投向你。从龙之功,试问谁不想要?”
言十安低头笑了笑:“你说得我热血沸腾。”
“有他在前,注定了你只能走‘仁’这条路,那便只能以这种方式去夺位。”时不虞抬头看向数张宣纸:“你算大佑的内忧,那便不能同时有外患,不能让丹巴国和扎木国联盟。”
“你有办法了?”
“不就是要证据吗?我抬抬手就能给他一箩筐。”时不虞哼笑一声:“不着急,有动静了九阿兄会给我来信,到时再随机应变。”
“你昨日说朝中不会相信……”
时不虞解决这些问题的办法张口就来:“丹巴国在大佑有探子,大佑在丹巴国定然也有,到时想法子把消息送到探子手里就行了。至于如何让增援超过丹巴国,到时再看,这并不是无解的事。”
言十安笑:“所以昨日你只是懒得费劲。”
时不虞咧嘴回了个假笑,并不说昨日心情不好,懒得去想这些事。
可谁想到一觉睡醒,发现这些事还在那等着她呢!
“秋闱过后,京中宴请不会少,你挑着多往那些老大人面前露露脸,得到他们赏识。浮生集可以继续去,再让你手底下的人使使劲,把你十安公子的名声传出京城去,越远越好。”
言十安点头,有人明确的给他一个方向,和以前比起来他觉得轻松不少。
“今晚我和你同去。”
“去呗。”
只要出门,时不虞小袋子里的吃食是不会少的,这次带的是蜜饯,京城有名的一家铺子买的,名不虚传,确实比别家的好吃。
到了山脚下,她捏了一粒在手里,等着言则看过来的时候立刻塞进言十安嘴里,笑得和蜜饯一样甜。
言则张了张嘴,闭上,又张了张嘴,再闭上。看到表姑娘无声的笑得直拍腿,他索性转过身去眼不见为净。
万霞轻敲姑娘的额头一下,但凡言管事能忍住一回当没看到,姑娘都不会偏要去招惹他。
白日里已经有人提前来探过路,跟着他从另一个方向上去,再从上往下走,以免在上山路上留下太多痕迹被人发现。
言则带着几个属下挖开,两人捂住口鼻,过去看着席子裹着的六具尸首。埋得并不深,并且非常随意,一具垒着一具。
就着火把,何宜生上前认人。一个个看下来,虽然脸被划花了,他还是认了出来:“四男两女,一个脸生,另五个都曾见过。”
看起来神情平静的人,话却微微有些抖。
时不虞全不避嫌的抓住他握成拳的手,朝言十安道:“看看身体上是不是和我们之前看的一样,阿姑,女的你去看。”
万霞引着她退后些才过去。
言十安看了眼他们握在一起的手,跟着阿姑上前。
一一检查过后,万霞回转道:“一样。”
言十安也道:“一样。”
还真是死性不改,时不虞冷笑一声:“天都要亡他。埋回去,把痕迹都清理了,继续盯住他们。”
第083章 又冒坏水
自这日过后,时不虞在书房待的时间更多了起来,悬挂起来的宣纸又多了几张。
何宜生安静的跪坐一侧,时不虞不叫他,他就能一直呆着,本已经缓过来一些的性子,一夜之间又回到了原点。
“那些人里,有助你脱困的人吗?”
何宜生眨了眨眼回过神来。
时不虞转身面对他,移开坐具盘腿坐下。
“皇宫不好进,更难出,尤其是你这种情况,肯定是被盯死了的,哪有那么容易诈死离开。只是看你不想说,我就没有追问。”
何宜生低下头去。
时不虞拍他的头一下,用了点力,把他脑袋都拍歪了:“安心,现在我也不逼你,你别逼自己就行了。”
“不是她,她若是死了,不会以这种方式离开。”
已经打开了话匣子,后面的话就容易说出口了:“她说她自小跟着父亲学医,天赋卓绝,尤其喜欢研究古方,并古为今用,效果极佳,她父亲说她能成一代神医。在她十五岁的时候父亲过世,她接手了父亲的医庐,和妹妹相依为命。她长相平平,妹妹却极貌美,父亲担心招祸,自小就给她把脸抹黄,还不许她像姐姐一般给人看诊,只在后屋配药熬药。”
“父亲过世后,她担心护不住妹妹,翻遍古方琢磨出来一个新的方子,把父亲留下的家财都用光也才做出来三颗。她试吃了一颗,她妹妹说气息和脉象都是微乎其微,几乎探查不到,药效有两个时辰。她和妹妹打算着,如果遇到万一就吃下一颗药,然后在不会让她死了的位置自残,让人以为她死了,要是醒来后情况还是不好,就再吃下一颗,加起来有四个时辰,危机怎么都过去了。”
“她说天意弄人,一切都算好了,却没算到少女春心,妹妹在喜欢的人面前露了脸,被那人宣扬了出去。再之后没多久,她们姐妹就被掳走了。她被扔去做了浣衣宫女,并且从那之后再没见过她妹妹。我会认识她,是因为……一个老太监。”
说到这里,何宜生停了停,时不虞也不催他。
“我离开时她正好去送衣裳,连着看了我好几眼,我只以为她看不起我,后来她却追上来和我说话。再之后,我只要出去便会碰到她。大概是我太过提防她,她说我长得像她妹妹,又和我说了这些。我想要她手里的那药丸,而她,想知道那座大殿里有没有她妹妹,因为我是唯一能从那大殿里出来,还能在有限的范围内走一走的人,她等了许久才等到一个我。”
看他停下话头,时不虞才道:“你告诉她实话了?”
“当然,我为何要瞒着?”何宜生呵了一声,脸上却不见半点笑意:“已经四年多时间,人都不知道换过几茬了,她妹妹哪可能还活着。”
“她把药丸给你了?你就真吃了?”
“两颗都给了我,第一颗用在出宫那天晚上,另一颗用在送上乱葬岗时。反正怎么都是死,不如拼一把。”
时不虞有些意外:“我以为她最多给你一颗。”
“她大概没想活着从那里离开。”何宜生学着时不虞的样子拿掉坐具,席地而坐:“她一个不明不白被掳进宫的人,却能在短短四年里就坐上了尚宫的位置,那位大太监见着她还能给笑脸,每次我出去她都能恰好过来碰上,心智手段都非常人。之前她是为了找到妹妹努力,现在知道妹妹多半罹难,她肯定会想法子报仇。”
“哪怕如螳臂当车?”
“哪怕如螳臂当车。”何宜生道:“听她说她母亲早逝,妹妹比她小三岁,几乎就是她抱着长大的,而且她说她妹妹极乖巧听话,再想出去透透气,只要姐姐不同意她便不去。后来父亲也没了,她们就是对方的命,现在她的命没了,她自己的命也就不重要了。”
时不虞看他一眼又一眼:“我有一点点……的想法。”
何宜生抬头,这次唇角微微上扬了些许:“想找她联手?”
“宜生真聪明。”时不虞给与充分肯定,然后道:“我们的目标一致,联手就不是螳臂当车了。”
“她应该会愿意,但是除非你们有人能进宫,她是一辈子出不了宫的。”
进宫的人嘛,倒是有。
时不虞摸着光溜溜的下巴,心里的坏水突突的往上冒,原地挪动半圈坐回书案前,在画图和写信之间犹豫了下,虽然想画图,还是决定写信,事儿复杂,画图她看不懂。
时不虞突然又回头:“你找个信物给我,不然她哪会信。”
何宜生想了想,起身道:“我出去一趟。”
时不虞不多问,下手运笔如飞。
万霞刚才在外边听了全程,进来便笑:“姑娘果然天生福星,瞌睡了就有人送枕头。”
“我也觉得我是福星,缺什么来什么。”时不虞笑,皇宫是她完全够不到的地方,要是里边有了这么个人做内应,那她如虎添翼。
万霞看了眼信的抬头,眼底笑意更甚。她家姑娘一身反骨,你越看她不顺眼,她越要来招惹你,你要觉得她这不对那不对,那她就这也要做那也要做,你要是还想收拾她,转身她就来收拾你了,反骨得厉害。
可你要是一直对她好,她就软得不得了。
揉了揉她的头,万霞决定去给辛苦操劳的姑娘炸小鱼仔。
等了一阵何宜生才回来,将一个小葫芦递给她。
时不虞看着小葫芦上一面是个‘宜’字,一面画了个药炉,上面是个‘应’字。
“她知道我的名字。她姓应,名冬青,在宫中叫素绢,浣衣宫尚宫。”
时不虞点点头,找了个小匣子出来装好葫芦,扬声喊:“青衫,把言则叫来。”
言则好像就守在这红梅居附近,来得很快。
“你把这两样东西亲自送到夫人手里,和宫中有关,极重要。”
言则本来还在想表姑娘和夫人的斗法又开始了,接下来要热闹了,可听到和宫中有关,他那点心思就退得干干净净,赶紧亲自去跑这趟腿。
第084章 使唤干活
夫人现在是听到时不虞的名字就心情不好,对她送来的信更是接都不想接,她怕自己本来还能活三五年,被她一气,只余三五天了。
当言则说和宫中有关,极重要时,她轻蔑一笑:“还真当自己是谋士了?言则,你是不是忘了你真正的主子是谁?”
言则曾被夫人调教,素来对夫人打心底里的忌惮,可自从时姑娘来了后,他那忌惮便如被人挖走的雨后春笋一般,就只剩个底子了。
听夫人这般说,他壮着胆子道:“小的从不敢忘。不知夫人可知公子如今的偌大才名,时姑娘说,他名声越大,便是将来身份揭穿,皇帝也不能像按死蚂蚁一般按死公子。皇帝若无所顾忌,公子不是一合之敌,若皇帝需得用阴谋来对付公子,那便总有破解之法。小人等想不了太多,听着这话却也觉得,她是用心在为公子谋划。”
言则一咬牙跪下了:“请夫人以大业为重。”
说到大业,夫人沉默下来,她受尽二十年的苦楚,为的只有这一件事,可一个二八年华的姑娘说她是来做谋士的,她怎可能信!
眼神落在信封上好一阵,夫人拿起来拆了,抽出信纸时还做了个深呼吸,可出乎预料,映入眼帘的全是正经话。
“夫人,宫中有一人,浣衣宫尚宫素绢,其妹死于皇帝之手,她欲报仇。请夫人将那个葫芦带上,设法让她看到,若她探问,便说‘宜生’二字。此事只有夫人能办成,劳烦。时不虞敬上。”
夫人将信又看了一遍,问:“她如何得知这些事?”
“时姑娘在乱葬岗捡到了宫中逃出来的人。”言则把何宜生的事挑挑拣拣的说了,他非常知道怎么给时姑娘和公子打掩护,不该说的半个字不说,比如公子也去了,但说出口的全是实情。
“这素绢,可信?”夫人将盒子打开,拿出那个葫芦细看。
“时姑娘极谨慎,若不可信,她当不会冒险。”
“你倒是完全站到她那边去了。”夫人轻哼一声:“我明日入宫。”
“是,夫人受累。”果然还得是时姑娘,能气得夫人把画撕得粉碎,也能使唤夫人干活,言则觉得自己更倒向时姑娘了。
“那个章素素怎么回事?竟然还欺上门去了?据说都请了大夫?不是挺能吗?怎么这么不济事?”
“夫人放心,这都在时姑娘的算计中。”
“我何时不放心过。”夫人把信扔到桌上:“她算计章素素什么?”
身为心腹,言则对这些事自然极是清楚,稍一衡量,他道:“时姑娘算计的是清欢公主。”
夫人一愣:“清欢?”
“时姑娘说,以章家之势,她和公子对上只有吃亏的份,但是清欢公主不会。”
“所以她打算让清欢去对付章素素?她就料定清欢会这么做?”
言则想让夫人更信任时姑娘一些,而这些事一旦发生了夫人也必然知晓,他便完全不瞒着:“时姑娘说,清欢公主骨子里很骄傲,她想收公子做面首却从不勉强,公子在浮生集极出彩之时公主也在,但也不曾打扰。她虽爱貌,但也爱才,且不折辱人。而她都不曾折辱的人,章素素却要折辱,时姑娘说以她的性子绝忍不了。”
夫人比他们更了解清欢是什么性子,她骨子里不止骄傲,还清高,极度清高。时不虞明明还没有多了解她,就已经巧妙的把她用在了最合适的地方。
章素素在清欢面前绝对只有吃亏的份,章续之再位尊都没用。皇帝要用清欢来向世人展示他有多善待兄长的女儿,争抢男人不过是风月之事,他肯定是要纵容着宠着的。
夫人牙痒痒,那时不虞还真有点脑子。
打发了言则,夫人对兰花道:“我就是不喜欢她。”
您不喜欢她,可还是得按她说的做,兰花姑姑对那时姑娘都有些佩服了,嘴里却道:“您不必勉强自己,总归一切都是为了公子。”
“要不是为了他,我何必这么累。”夫人笑得凉薄:“可他却一日比一日不听话,他怎么不想想,我和他是天底下关系最近的人,我还会害他不成!”
兰花扶着主子到床沿坐下,轻声道:“公子孝顺,他会知道的。”
“我看他现在心思都在那个时不虞身上了,哪里还顾得上我,竟然中举至今都不曾亲自来和我报喜,这都几天了?”夫人冷笑:“他的心里哪还有我这个母亲。”
兰花心疼主子,可这话她却没法接。一收到消息她就劝过,此等喜事该好好庆祝,便是她代主子去一趟也好,可夫人偏得等着公子亲自前来报喜,结果自是等不到。
而公子那边的宴请,也全是时姑娘以未婚妻的身份做主张罗的。这几天她都忍不住想,实在怪不得公子心里装着时姑娘,换成她,也会更亲近实实在在为她考虑的人。
那边,时不虞从言则那得了回应便不再管,夫人也好,那位应冬青应姑娘也罢,都是聪明人,知道怎么做让自己不涉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