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并不在时不虞的计划中。
言家现在就是个靶子,就算她做足准备,也不一定能全身而退,更没必要把其他人牵扯进来。
把声音调整成快落气的虚弱,她道:“不必……”
“你快歇着,别说话。”齐夫人给她掖了掖被角,语声温软:“十安是个好孩子,自打收了他这个学生,家里万事他都操心了去。夏日里的冰,冬日里的炭,一年四季新鲜的瓜果,还有那外地千里迢迢送来,价钱贵到我们这样的人家吃用不起的好东西,我们想得到的,想不到的,他都会送到我们手里。”
齐夫人拍拍她的手安她的心:“活到这把年纪,分得清谁用心不纯,谁真心对待。如今他的母妃病重,你又倒下了,我们得为他出把力,把他的后方给支撑起来。”
时不虞看着慈眉善目的齐夫人:“若非他瞒着身份成为齐先生的学生,你们也不必搅入这事中脱不得身。您……可怨过他?”
“人呐,不能好处占尽,风险却半点不担。”齐夫人笑:“确实,因他之故齐家被拉入了皇权争斗之中。皇上一直派人看住我们,却暂时没动我们,多半是要将我们用在刀刃上,这就等于在我们头上悬了把刀,不知何时会落下,日日提心吊胆。可反过来想,若他成事,我们不也跟着鸡犬升天吗?”
齐夫人看了眼老伴儿:“若连跟着一起涉险的勇气都没有,以十安那个性子,就算是老师怕也不会当一回事。”
“这事听你师母的。”齐心接过话:“外边那些事你自去顾着,我们不插手。家里的庶务,还有来去探病的人我们来接着,总不能来个人就带到你这院子里来,不合适。”
时不虞正不想红梅居来太多无关紧要的人,自己还能借机偷懒,当即点头应下。不说远了,一会就陆续会有人登门,由他们去应对,她能少唱几场戏,也免了穿帮的可能。
不过既然两老这么坦诚,她也就不藏着了,在他们的视线下坐起来,声音中气十足:“老师,师母,我没事。”
两人怔愣了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齐夫人轻拍她的手臂一下,笑骂道:“你这孩子,竟连我们都瞒着。”
“是该有这点防备心。”齐心回想她今日这一局,不甚确定的问:“去建国寺,是有意为之?”
“皇帝有杀我之心,与其等着他张开网等着我往里跳,不如我主动出击,给他创造机会杀我,让他跳入我的局里。”时不虞靠坐到床头:“追杀我的人是他的,埋伏是他设下的,只是这后果,是我要的。”
齐心听着这话更放心了,趁着其他人还没登门,又问:“丽妃娘娘身体怎么样?我们需要去拜见吗?一会登门的各种心思的皆有,若提及要去拜见,当如何?”
“丽妃会活着。”时不虞把话说得模棱两可:“眼下是计安最关键的时候,我不会给皇帝召回他的机会。”
若丽妃死了,皇帝让计安丁忧完全在情理之中,他若拒绝,一顶不孝的帽子就能压垮他。
“若有人提及要去拜见,那就让他去。”
两口子听明白了,这事已经做好了安排。
门外传来脚步声,时不虞听熟了,是言则,她立刻躺了下去。
“姑娘,邹大人携老夫人来了。”
时不虞没有吱声,闭着眼睛躺得安祥。
齐心便知道了,这是该他们上场了。
接下来的时间里,齐心携夫人在前院待客。
来的人很多,明面上站到计安这边的人都来了,还有一些如窦家这种交情的也都来了人探望,然后就是来打探消息,确定时不虞是不是真受伤了的也来了不少。
即是来探望女眷的,来者皆携了内眷,由齐夫人领内眷过来探望。
时不虞只需要躺在那里,交情好的就气若游丝的说上几句,交情一般的索性装睡,反正她那看起来活不了几天的样子挺能唬人,也没人能说她失礼。
提及去拜见丽妃的也多,不过有资格去的不多,但也足够让人知晓丽妃情况不好了。
正浴血奋战的安殿下,他留在京城的母妃和未婚妻却都倒下了,不少人心情沉重。
时不虞虽然躺着,脑子却没一刻停歇。
她只是伤,没有死,而且这伤还是养得好的伤,皇帝一定不会就此罢手,接下来肯定还有后招。
她不常出门,计安原先置办的铺子大部分也都换了粮食送去前军,皇帝根本找不到明着动她的由头,那就只能下黑手。
若是换成她来动手,会怎么做?
时不虞很快有了答案:用毒、纵火、潜入暗杀。
针对这三个可能,时不虞细细推算对方会如何做,自己又要如何破解,一策两策三策,不给对方得手的机会。
宜生快步进来:“姑娘,门房送来消息,大公主来了。”
大公主?哦,对,计安还有个姐姐在京城。
以她的身份,齐心拖不住多久,时不虞躺得更像样了些。
她对这位大公主和长润公主都有不同程度的忽视,对前者,她是摸透了对方是什么样的人,知道她掀不起什么浪来,完全不放在眼里。后者,却是被人有意藏了起来,不止她忽视了,京城基本没几个人留意。
想到了长润公主,时不虞就不由得多想了想这个人。
从王觉和素绢送来的消息看,无不表明贵妃对她极为看重,用心培养,不止是琴棋书画,就连皇子学的那些她都有学。
可这样一个公主,却没有半点美名传出来,就好像特意藏着不让人知道一样,实在反常。
莫非,是在等着有朝一日一鸣惊人?
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时不虞气息更弱了。
“奴拜见瑶公主。”翟枝在门口相迎,并轻声告知:“姑娘伤着,不能起身,公主见谅。”
“说的什么话,本宫是来探病,又不是来折腾她的。”大公主计瑶轻斥一声,进屋后又朝跟随前来的齐夫人道:“我们自家人说说话。”
齐夫人并不担心骆氏吃亏,爽快的福身退下。
计瑶走近,看着床上虚弱得连嘴唇都泛着白的女人,嘴角扬起嘲讽的弧度。
虽然她收敛得很快,仍让守在床尾的丹娘看到了,顿时眼睛都眯了起来。
“不虞?”
骆氏不虞慢悠悠张开眼睛,看着她目露疑惑,似是不知她是何人。
“我是计瑶,你也该和安弟一样叫我一声大姐姐。”计瑶温声软语的道:“听到了些传言,实在是担心你,也就顾不得其他了。”
跟随伺候的姑姑搬了椅子放到床边,扶着大公主坐下。
时不虞轻轻抬了下头:“身体乏力,大公主见谅。”
“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计遥瑶笑着握住她的手:“身体感觉怎么样?我让人拿了我的名帖去请太医了,外边那些个大夫哪里比得上他们有本事。”
这位大公主,果然一如既往的不配被她看在眼里。
时不虞心下冷笑,平时不见人,这会却带着太医前来,真是皇帝的一条好狗。
“多谢大公主。”时不虞弱声弱气的道:“我之前处理了伤口,衣衫不整,需得收拾一番才能见外男,请大公主去外屋歇息片刻。”
“和我不用这么外道。”计瑶往后一伸手,一个不大的菱形妆奁递到她手里:“来得匆忙,只来得及收拾了几件首饰,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计瑶将妆奁打开给她看了一眼:“你收拾你的,我给你放到梳妆台上去。”
这一眼,真就只够时不虞眨一下眼的功夫,然后就看到计瑶起身往梳妆台的方向走去。
她暂时也顾不上其他,从枕头下拿出一个小瓷瓶,倒出一颗药丸送进嘴里干吞下去。
丹娘想要端茶,也被她用眼神阻止。
计瑶是皇室公主,这层身份就注定了她见到的手段不会少,这时候做什么都有可能被她怀疑。
肩上有掩人耳目的伤口,为了避免碰到,衣裳是反着穿的。
丹娘扶着她坐起来靠在自己身上,当着计瑶的面将反穿着的衣裳脱下来,故意露出肩膀上有血浸出来的白色软布。
翟枝拿过来一件更宽松的衣裳,和丹娘一起给姑娘穿上,连头发都好好梳了梳,扶着躺下后,被子一直盖到了下巴。眼下不是在书房见人,也不是在厅堂待客,而是在床上,不能让人在礼数上挑姑娘的毛病。
这时,言则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姑娘,宫中韦太医持大公主名帖请见。”
不等时不虞说话,计瑶便道:“让人进来。”
言则没有接话,而是又问:“姑娘,可要让人进来?”
计瑶眉头一皱就要发作,好赖想起来今天过来的目的,缓了神情朝床上躺着的人道:“看我这急得,都失了分寸了。”
时不虞扯了扯嘴角,懒得说话,朝翟枝轻轻点头。
翟枝走出门去:“姑娘请太医进来。”
等着人过来的功夫,计瑶也没闲着,这回直接坐到了床沿,握住时不虞的手,将手上一个镯子从自己手腕上推了过去。
“这手镯是我十二岁生辰时父皇送我的生辰礼,那也是父皇陪我过的最后一个生辰。你好好戴着,父皇一定会保佑你的。”计瑶眼里有泪:“我知道清欢怨我,安弟也觉得我不帮他,可我也有我的身不由己,这些年,我过得也不比他们容易。”
拍了拍时不虞的手,计遥继续道:“我今日过来,也不是要借着这个事来达成什么目的,就是想亲眼看看你是否无恙。你是个好姑娘,将来有你陪在安弟身边,我也放心。这手镯就当是我送你的见面礼,你一定要收下,要不然我这心里实在是……”
“那我就先收着。”时不虞垂下视线看着手腕上多出来的东西:“若安殿下回来不喜我收这见面礼,到时我退回给大公主的时候,大公主不要为难我。”
计瑶满脸是笑的应下:“放心,我绝不为难你。”
说着话,言则领着韦太医进来了。
一通望闻问切之后,韦太医道:“姑娘本就体弱,如今更是气血亏损,需得好生休养着补回来才行,不然将来要吃亏。”
这结果,和之前外边请的大夫差不太多。
计瑶亲眼看到了伤,又亲耳听到了太医的话,确定了骆氏是真伤得不轻。
韦太医开了方子,又留下了一些涂伤口的药粉,背着药箱离开。
计瑶倒是想再多留片刻说几句场面话,一转头,却见那骆氏已经闭上眼睛睡过去了,倒正好省了她的事,交待下人精心伺候着便离开了。
片刻后,丹娘道:“走了。”
时不虞睁开眼睛坐起来,将手镯取下来拿在手里细看,没看出什么名堂来,又让丹娘把计瑶带来的那妆奁拿过来。
看着里边那几样东西,时不虞相信计瑶真是匆忙收拾出来的,并且是专挑着那不值钱的匆忙收拾。
一样样拿出来细看过后,时不虞道:“去看看兰花姑姑有没有空,请她过来一趟。”
翟枝快步离开。
丹娘问:“你怀疑计瑶在这东西里边做了文章?”
“是怀疑,但我没看出来文章做哪了。所以我要以毒攻毒,宫里人对宫里人。”时不虞笑得狡黠:“宫里那些手段,兰花姑姑比她计瑶更懂。”
丹娘笑了笑,小十二惯来最会用人。
趁着这会没事,宜生见缝插针的给姑娘端了碗绿豆汤过来,给大热天躺床上装病的姑娘解暑。
兰花姑姑来得很快,请了安后便主动道:“奴让人在外守着了,不会让任何人进去打扰‘娘娘’。”
时不虞点点头,将妆奁和计遥给她的手镯都递了过去:“姑姑看看这些东西有没有猫腻。”
“是。”
这是一只白玉雕花手镯,质地温润,花样简单,没有那些复杂的工艺。
兰花凭着自己丰富的经验一寸寸的仔细摸索,也没能找出异常,她又闻了闻,也没有气味。
放下手镯,她又将妆奁里的东西一一检查过,然后摇头:“没有发现什么问题。”
时不虞重又拿起手镯把玩:“姑姑再仔细查查,计安身份曝光,清欢和亲等等这些事计瑶都没有露面,和他们切割的心昭然若揭。可我这一出事,她立刻就带着太医上门来了,我信猪会上树,也不信她是真的关心我。”
兰花姑姑自然也不信,大公主对娘娘的态度转换她是亲眼看着的,那就是个自私自利到极点的人。
“劳烦姑娘说说,大公主进来后还有没有做什么。”
时不虞都不用想,指着梳妆台道:“她主动把妆奁放去了那里。”
“她亲自去放的?”
“没错。”
兰花立刻去到梳妆台前细看,又将翟枝叫过去:“看看这里有没有不属于姑娘的东西。”
不止翟枝过去了,宜生闻言也走过去,自万姑姑离开后,多数时候都是他为姑娘束发,很清楚姑娘的梳妆台上有些什么。
几人一番对照,从中找出一盒不属于姑娘的口脂,兰花请示过后,拿着去外边验了一验,果然有毒。
“这手段,算不得高明。”时不虞拿着那盒口指在手心旋转:“计瑶不该是这个水平。”
“我看她也就这个水平。”丹娘冷笑:“但凡她再聪明一点,眼下都不该出面做皇帝手里的刀。只要她什么都不做,秋后算账的时候她虽然没帮忙,但也没使坏,安殿下说不定还会看在她是血亲的份上给她好处。可她做出害你的事,而且还是在安殿下出征,你替他稳固大后方的时候,安殿下绝不会饶她。”
时不虞仍是摇头,她是看不上计瑶,但不会对她掉以轻心,蠢人有蠢人的杀伤力。
兰花担心自己有疏漏,请示道:“姑娘,奴想再仔细看看。”
“看吧。”
兰花接过手镯放进妆奁里,去了外边光线亮堂的地方,这回是连盒子都仔细查验了,也没查出什么问题来。
“不着急,再等等。”时不虞重新拿回手镯:“计瑶如果放下了饵,之后应该会来看看这饵有没有起到作用。”
果不其然,次日计瑶又来了,理由都是现成的:“昨日看你伤得不轻,一晚上没睡着,不来看看你是否好些了安不下心来。”
“多谢大公主记挂。”时不虞对大公主的到来完全不觉得意外,并且一早就让丹娘给她扮上了,那精神头比之昨日更差了些。
计瑶伸手进被子里握住她的手,亲厚得好像两人真有什么交情:“可还需要我去请太医来看看?”
“早上请大夫来看过了,还是昨日那些话。”
“你身子弱,伤了气血不是那么容易能补回来的,肯定得养久一些才行。”计瑶将她的手从被子里带出来,看她手腕上并没有带着手镯,顿时满脸失落:“我想做个好姐姐是不是太迟了。”
一直在演戏的时不虞哪能让人演得比她好,顿时极力睁大眼睛,一脸不解的问:“大公主何出此言?”
“你不喜欢我也正常,我知道我不讨喜。”计瑶擦了擦眼角,低头坚强的笑笑:“送你父皇赐我的那个手镯,我只是希望父皇在天有灵能保佑你尽快好起来,你好好的,安弟在外征战也才能安心。我知道我不是个好姐姐,可我是真的盼着你好。”
大姑子都这么低声下气了,时不虞当然是立刻就从枕头底下摸出那个手镯戴上,并轻声道:“大公主的心意,我收下了。”
计瑶顿时满脸欢喜,又问了问她现在可吃得下东西,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时不虞表演了一个昏昏欲睡,她竟也坐了许久才离开,期间还将她的手放进被子里,时不时掖掖被角,就好像真在做一个好姐姐。
时不虞捂了一身的汗,待人一走迫不及待的一脚把被子踢开,这天气躺床上装病也挺受罪。
坐起来将手镯取下,拿在手里若有所思,问题真出在这个手镯上。
丹娘拿帕子包住手镯放远些:“知道有问题还敢把玩。”
“我猜她明天还会来。”
“来确定你是不是戴着这手镯?”
“嗯。”时不虞盘起腿:“以她的身份,来两回却提都没提及一句要去探望丽妃,这不止是无情,是完全无心。这样一个人却接连来看我,别有用心四个字都写在脸上了,她是有多看不上我,把我当成了怎样的蠢货。”
丹娘冷笑:“大概是当成了她那样的蠢货吧。”
时不虞点点头,还真有可能是这样,自己蠢,就以为其他人也都那样。
这日来探病的人比昨日少,但时不虞还是得装病应对,只是脑子没得片刻清闲,没想到想着想着事就睡了过去。
人有些迷糊,午饭就没吃多少,本想下午要将下边送来的消息一一过目,结果又昏昏欲睡了过去。
刚睡过去片刻,她猛的醒了过来,这不对!她又不是真受伤了,眼下一摊子事也还没收尾,睡觉都恨不得睁一只眼睛,远不到松懈下来大睡一场的时候,她不可能这个状态!
强撑着睡意倾袭,时不虞轻声喊:“丹娘。”
丹娘坐在床前的脚踏上闭目养神,听到动静张开眼睛,看她眉头紧皱忙上前问:“怎么了?”
“解毒丹。”
丹娘那点瞌睡顿时全被吓飞了,飞奔过去打开柜子,从几个瓶子里找到解毒丹,扶着不虞坐起来喂她吃下。
药没那么快见效,时不虞用力咬自己手臂一口,人清醒点了:“带我去书房,别让人进这屋里来。”
丹娘二话不说,背起她就往外走,见到屋外的宜生道:“小十二中招了,不要进屋。”
宜生手里的碗摔落出清脆一声响,绿豆汤洒了一地,脚步慌乱的跟上去。
等姑娘靠着书柜坐下,他忙问:“能请大夫吗?”
时不虞勉强笑笑:“别怕,我吃解毒丹了,只要不是立刻要我命的毒就要不了我的命。”
宜生眼眶有点红,他是真的怕,声音都是抖的。
丹娘那一嗓子把院子里其他人也都引了过来,每个人都是一脸惊慌。
房信更是什么都顾不得了,弯腰就要去抱人。
“别急,十阿兄。”时不虞抵住他的肩膀:“一般的大夫没用,你去找七阿兄。大阿兄在京城这么多年,一定为这种可能发生的事备了后手,七阿兄知道怎么找到人。记着要从风雨居那边出入,这戏还得接着往下唱。”
房信捧着小十二的脑袋揉了揉,语气深沉且温柔:“我很快回来。”
十阿兄一走,时不虞又让丹娘找了银针来,手掌张开送到她面前:“戳破指尖放血,快。”
丹娘捏着银针扎得毫不犹豫,指尖血喷射而出,那血呈黑红色,片刻后才转为正常颜色,顺着指尖往下流。
直至此时,那种强烈的睡意才消散了些。
丹娘扶着人靠在自己身上,接过宜生绞干递来的帕子擦去她额头上的汗渍,用肯定的语气道:“是手镯的问题。”
“去请兰花姑姑来。”时不虞先吩咐了一句,然后才道:“手镯肯定有问题,但是你也碰了,兰花姑姑也碰了,都没事,我戴着的时间也不长却出了事,我觉得应该还有引子,这引子只有我碰了,你们没有。”
丹娘恨得咬牙切齿:“等安殿下秋后算账的时候,我要片了那狗东西。”
时不虞唇角上扬,想片了计瑶的不会只有一个人。
兰花姑姑是提着裙摆跑进来的,气息急促,失态的滑跪到姑娘面前,说出来的话都破了音:“您怎么样?!”
“我吃的那解毒丹是用了无数珍药做出来的,总共也没做出来几颗,公仪先生说这解毒丹能解天底下九成九的毒,而且我吃的也及时,问题不大。”
这话不止是安抚兰花,也是安抚屋里的每一个人,时不虞笑了笑:“放心,天塌不了。叫你来,是想问问你,手镯看起来没问题,可我中毒一定和那手镯有关,你有没有听过有这类似的手段?”
兰花姑姑细一想,道:“类似的,相生相克的法子算不算?”
勉强也算,时不虞又问:“还有别的吗?”
“用香害人。”兰花看向姑娘:“奴曾听说过一件事。有位富商家里续弦了一位夫人,生下了一双儿女,没多久元配所生的孩子相继过世。外祖家觉得蹊跷便报了官,最后查出来,那位续弦夫人把家里的香换了,这是非常平常的事,也没人在意,而且那香单独用没有任何问题。可若是和另一种香一起用就是剧毒。而另一种香被她做成香囊,挂在元配的孩子衣柜里熏衣裳。”
时不虞若有所思的点头,这例子套用在她身上也合适,手镯谁拿都没事,但若是沾了其他的,就致命。
而她和丹娘她们在手镯相关的事情上唯一不同的是……
时不虞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掌心:“计瑶连续两天都握了我的手,今天还握了很久,捂在被子里的时候手心都是汗她也没有松开,堂堂公主,不会这么不讲究。”
丹娘顺着她的话回想当时的场景:“计瑶收回手的时候用帕子擦了手,很用力,擦完后帕子都丢了,被她身边那个姑姑捡走。”
“用口脂虚晃一招,再把手镯放在明面上让我们防备,杀招却在别处。”时不虞笑:“这才是皇室公主该有的心机手段,可惜,帮的是敌人。”
“还有心思夸她。”丹娘把她脸上的头发捋到耳后,之前的假柔弱这会全变成真的了,心疼道:“先让脑子歇歇。”
“不能歇,怕睡过去。不知道是什么毒,睡过去怕醒不过来。”
兰花跪伏于地:“奴无能,未能验出手镯有异,请姑娘降罪。”
“我这么防着也中了招,若我降罪于你,岂不是承认我自己也无能了。”时不虞懒洋洋的把话驳了回去:“我这会没力气,以后再说。”
兰花应是,想请示自己再去姑娘房里查看一番,见姑娘拿了本书强撑着打起精神翻阅,又将话咽了回去。
就好像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时不虞头也不抬的道:“屋子里暂时谁都别进,我就四颗解毒丹,不能浪费在这。”
正说着,齐心两口子的声音由远及近。
时不虞不觉得这事有什么可瞒着的,让宜生把人请来了书房,借丹娘之口告诉他们发生了何事。
齐心脸色难看至极:“愚蠢至极!就算十安真落败了,死之前也一定能先把她一家给灭了!”
“我都怀疑皇帝手里是不是抓着她什么把柄。”
时不虞也想不明白计瑶为什么要这么做,能想出这种法子来对付她,就说明有点脑子,一个有点脑子的人怎么会想不到做这事有多吃力不讨好。
收拾皇帝不容易,可一个无权无势的公主,计安有无数手段让她死无葬身之地。
齐心还要说话,被齐夫人瞪了一眼按住手背阻止,没看不虞精神不济吗?等着看她怎么做就是。
齐心也就闭上嘴,举目四望,打量这书房。
这是他第一次来,第一感觉是很大,很满,还悬挂了小半个屋子的宣纸。每一张上边都写了字,不知是做什么用。
书籍到处堆着,随手可拿,铺开的舆图上方写着‘新斧镇’三个字,地上有镇纸,有大小不一的宣纸等等。看着有点乱,但又有点不拘小节的乱中有序,和她表现出来的性情大不相同,他更相信,书房展现出来的才是她的本性。
是藏了拙的。
齐心看向这会还能静下心来看书的姑娘,不知为何突然想到了烧掉的那个寸阴斋,她的果敢急智,也是难得。
这样一个搅弄风云之人,却在十安身后藏了这么久,并且至今都未露全貌,也未让太多人注意到,更是本事。
齐心看向舆图,大佑国土,只剩一个新斧镇没夺回来了。
前几日他还和沉棋感慨,布局这么久,应该是要收网了,不知道结果是兵不血刃,还是血流成河。
现在他却觉得,更快一些收网才好,皇上已经按捺不住了,他担心这姑娘的安危。
‘我都怀疑皇帝手里是不是抓着她什么把柄’。
这话时不虞本只是随口一说,可这会生出来几分闲心,顺着这个思路往下一想,还真觉得未必没有可能。
不用特别聪明,稍微有点脑子的人也该知道眼下什么都不做,两头都可以靠才最有利,怎么就非得在眼下计安民望大增,非常有一争之力的时候为皇帝冲锋陷阵呢?
除非……她和皇帝本就是一条船上的人。
可计瑶这样一个无实权在握的公主,对大权在握的皇帝完全没用,要真是一条船上的人,除非……
时不虞揉了揉抽疼的太阳穴,不和自己过不去,暂时把这事按下。
“十公子回来了!”一直在门口张望的言则扬声告知屋里的人,并引着两人进屋。
时不虞看向跟着十阿兄进来的人愣住了:“雅安阿兄?你怎么在京城?”
雅安,公仪先生的三弟子,是公仪先生几个弟子里天赋最高,也和他最志趣相投的。平日里和他师父一起修复那些古方,虽然百次里要炸炉九十八次,也依然乐此不疲。
也因为常跟在师父身边,和时不虞他们师兄妹都很熟,算得上是看着小不点儿长大的,没少逗她。
看着精神萎靡的小不点,向来没个正形的人脸色沉着,不怒自威。
自家的小孩儿他想怎么逗就怎么逗,可被别人欺负了,他只想把那人放炉子里炼了。
“你管我来京城干什么。”雅安在她对面坐下,话说得冲,托住她的手腕号脉的动作却轻。
所有人都安静下来,连呼吸都放轻了。
好一会后,他才松开手:“解毒丹吃得及时,但未能全解。”
时不虞有气无力的道:“猜到了,要是全解了,我不会是这个状态。”
“把中毒前后的情况说说。”
丹娘要代她说,时不虞率先开了口,不但说了中毒前后的可能,把自己的猜测也一并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