惹金枝—— by空留
空留  发于:2024年08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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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着我刚才的做法,粘住蒴满,别让他起疑。”计安交待了一句:“阿姑,你跟我回北城门。”
计安的亲卫自然是跟着他,这边有了缺口,也不用吩咐,时鸿立刻领人补上,给殿下的离开打掩护。
庄南武将世族出身,箭法自然不比计安弱,再加上有意模仿,蒴满完全未发现上边的人芯子换了。
真正的计安已经回到了北城门,庄南的盔甲看着也寻常,人来人往的城墙上,根本没人想到这是大佑主帅。
芃易的位置并不难找,他一意要关闭破开的城门,就在城墙上指挥全局。
此时的北城门,仍然喊杀声震天。
城门内外,尸体遍布。
可无人后退。
因为退无可退。
计安边和大佑其他将士一样和丹巴国对抗,一边不着痕迹的慢慢靠近。
不着急。
计安在心里说着从不虞那里学来的口头禅,回想不虞说这句话时的神情,一颗心真就慢慢的定了下来。
就像不虞说的,不着急,再等等,事情是一直在变的,这一刻不行,说不定下一刻就行了呢?
计安就像进入了一个玄之又玄的境地,明明在杀敌,心神却全系在芃易身上,他的行动在他眼里全像是慢动作。
所以当看到他转过身来露出脖子上未被盔甲覆盖的位置时,他手上的动作比脑子更快,弓弩携千钧之势朝着他那处弱点飞奔飞去,依稀听到了血肉被破开的声音。
眼见着芃易捂着脖子上箭羽还在抖动的箭矢倒地,计安高喊:“芃易将军死了!”
这一声喊,丹巴国所有将士都愣住了,他们的大将军,阵亡了?
要破了这谣言并不难,只要芃易将军露个面即可,可在他们沉默的时间里,他们没有等到。
这说明什么?
说明芃易真的阵亡了!
丹巴国顿时军心大乱,士气大跌,之前还能打得你来我回的顷刻之间就打得节节败退。
当有人喊了声‘撤’时,甚至都无人去在意这话是谁说的,一看有人真就撤了,纷纷跟上。
已经关闭到只容一人通过的北城门,在冲撞车的冲撞之下呻吟声中越开越大,最终,再无阻力。
多少年来,这是大佑第一次攻入丹巴国领土,所有人拼尽全力冲了进去,叫着喊着,欲夺这一城,嗷嗷嗷的往前冲!
东、西城门几乎同时收到了芃易阵亡的消息,城门也就几乎同时破了。
开疆扩土,不世之功!
去年此时,谁敢想!
可现在,他们做到了!
和殿下拼功劳是不想了,四大战功,殿下一人就占了三个,谁敢和殿下去比?!
在殿下面前,他们这些将士的功劳都是小巫见大巫。
就是把启宗抬出来,那也是比不过的!除非把建国的太宗请出来!
若真是如此,那岂不是说明安殿下之能,可比肩太宗?!
而计安在那一箭射出后就笑了,他有手感,知道这一箭成事了。
破阵,夺旗,斩将,三大战功尽在他手,总算,没让不虞失望。
她也不必担心,将来,谁能用战功裹胁他。

计安靠近城墙看着下方,入眼所见全是大佑兵马。
三处城门破开,守将阵亡,蒴满重伤,勒城已是囊中物。
有惊有险,有功有伤,好在,留下命来。
一切,尘埃落定。
至此,他该回京了。
一时间,久未能好好歇息的疲惫争先恐后的往外冒,计安觉得乏力极了。
突然,身体被人从身后抱住,听到阿姑在耳边急声喊:“蹲下!”
他下意识的往下蹲,然后感觉整个人被阿姑从身后覆盖住,紧跟着,又被身后的人往前倾的力道带得扑倒在地。
顾不得身上疼痛,计安声音都有些不稳:“阿姑?阿姑!”
万霞还是按着他:“别动。”
听到阿姑的声音,计安却仍心下难安。
刚才那个瞬间他听到了破空声,是弩!从那声音来判断,距离不远,所以,杀伤力也更大!
身后一片混乱,一会的功夫,两人被人墙牢牢护住。
到这时,万霞才松了力道,想要起身,刚起来些许便又摔落下去。
计安连忙喊:“快帮忙!”
身边的人忙将万霞搀扶着移开,计安连滚带爬的坐起来就去扶住阿姑,看到她后背上的箭羽长度就慌了,顾不得什么男女之防,立刻卸了她的软甲。
不过这片刻功夫,她的衣裳已经被血浸透。
他立刻从脖子那扯出一个香囊,从中倒出一颗药喂到阿姑嘴里,并道:“不虞给我的,说能吊命,阿姑,快咽下去!水,有没有水!”
万霞用力干吞了下去,轻声道:“别慌,你不能慌。”
计安眼眶红了,扶着人靠在自己身上,回头大声喊:“林含!去叫林含!快!”
万霞看他这样笑了笑,拍了拍他的手臂:“姑娘说:不着急。”
“阿姑……”
计安从上而下看向阿姑,才发现不知何时,阿姑头上已能看到明显的白发,可在京城时,他没见过阿姑有白发。
“我早早就留了一封信在我包裹里,若我最后未能遵守约定回京,你帮我把信带给姑娘。”
万霞有些无力,说完这句歇了歇才继续道:“战场上生死难料,姑娘不会怪任何人,你也不必自责。”
缓了缓,她又道:“我知道,就算我不在了,殿下也不会亏待我庇护的人。”
计安沙哑着声音道:“阿姑你别这么说,你一定不会有事的,不虞还在等你回去,你要是出了事,我怎么和她交待。”
“她知道我为什么上战场,不会怪你的。”万霞疼得脸上没有一丝血色,额头上的汗滑入两鬓:“从三岁照顾到她差不多十八,是她的十五年,也是我的十五年。她比我的命都重要,谁都没我了解她。”
万霞仿佛看到了那个总是鲜活的喊着她阿姑的姑娘,眼神越加柔软:“殿下,此事不必折算成功劳给任何人。我挡这一箭,只因为您是姑娘拼了命在护着的十安公子,不为其他。而姑娘的功劳算都算不清,用不着再拿我的去顶上。”
万霞闭上眼睛,语气更轻:“姑娘私底下都是唤您言十安的,我便也常用十安公子称呼您。”
似是想到什么,她唇角上扬:“我家姑娘是不会做一个给妾室发钱的贤惠大妇的,殿下若要招惹,先想想是不是给得起。若给不起,便放她离开吧!”
计安看着气若游丝仍在为不虞做打算的阿姑,想起他第一回 表白心意时,不虞曾说过的那些话。
她看得太透彻了,知道他将来会有多身不由己,知道他就算为皇,也不是想如何就能如何,更清楚的知道那些臣子会是怎样的嘴脸。
后宫不得干政,可后宫和朝堂从来都是分不开的,后宫哪位妃子得了势,她的母族在朝堂上的声音就大,这样的诱惑,没有哪个朝臣能拒绝。
到那时,他若不应,不虞将会成为众矢之的。
朝臣和皇权的对抗,从始至终就存在。
除非,他能彻底把他们按在手里,让他们逼迫不了自己。
而拿下无人能敌的战功,是不虞对他的要求,也是他计划中的一环。
他,绝不会任人拿捏。
只是,他还需要一点时间。
计安低头看着疼得汗如雨下的阿姑心里更难受了,阿姑是怕自己闯不过这一关,才会把话说透给他听。
“阿姑,你活下来,活下来看看我是不是给得起。”
万霞强行睁开眼睛看了他一眼,张开嘴无声的道:好。
“殿下!”林大夫抱着药箱跑过来。
他是计安的随侍大夫,每天都会跟着出战,只是会藏身在安全一点的地方,随时准备去救殿下的小命。
城门破开后,他就跟着进了城,正蹲城门下救治伤者,听着城墙上传来殿下的声音,立刻抱着药箱循着声音就赶到了。
一看这个贯穿伤的位置他就知道不好,正要说话,闭着眼睛的人突然睁开了,眉头紧皱:“不太对劲,箭头上可能有毒。”
林含立刻验毒,结果让他脸色大变:“确实有毒。”
计安紧咬牙关,这一箭是冲他来的,连用毒这种手段都使上了,那一定是要人命的剧毒。
“右袖口有药。”万霞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阵阵发黑,怕自己会昏过去,趁着还清醒赶紧交待:“绿色外敷,白色内服,住的地方还有药。”
身在战场,穿着打扮都是怎么方便怎么来,袖口是被绑住了的。
林含直接拿刀划开外衣的袖口,果然看到那里缝了个袖袋,不大,里边只放了一丸绿色,两丸白色药丸。
林含道:“我需得先处理伤口。箭头已经露出来了,若拔出去,倒钩会带走不少血肉,我索性再推出来一些弄断了箭头再拔,能少受些罪。”
万霞没有说话,她已经昏过去了。
计安扶着人坐起来一些方便他动手,快声道:“别废话,快点。”
“是。”
林含握住箭身,深呼吸一口,用力往前一推,整个箭头都露了出来,他飞快弄断箭头,再从身后将箭矢拨了出去。
他动作麻利果断,用时不多,可过程中,万霞的身体不由自主的往上弓起,疼痛可想而知。不过就算是人昏过去了,这样的疼痛也只让她隐忍的闷哼一声,让林含佩服。
想着越快万姑姑越少受罪,林含利落的划开伤处的衣裳,露出伤口,将绿丸捏碎敷上。
计安则别开头去避嫌。
片刻后,他问:“情况如何?”
“不太好。”林含将地上的软甲捡起来盖在万姑姑身上:“我相信姑娘给的药肯定是好药,可这伤口的位置不好,我得立刻带万姑姑回去。”
计安扶着阿姑靠到他身上:“我还不能离开,找两个人抬阿姑回去。”
林含没有二话,立刻就要去喊人。
“林含。”计安站起来,眼睛红着:“别让阿姑有事。”
林含行礼:“必竭尽全力。”

他心里其实没多少把握。
跟着殿下行军这段时日,他救治了太多伤患,所以很清楚万姑姑这次的伤有多严重。换成他人恐怕中箭那一刻就已经命归西天,更不用说她还中了毒。
可他从殿下那亲眼见识过公仪先生的药有多厉害,时姑娘无论是给殿下的药还是给万姑姑的药,那一定都是顶好的。
再加上万姑姑是习武之人,身体比一般人强壮,他才敢抱有一丝期望。
想到万姑姑说的药,他让人快马加鞭去请清欢公主。
清欢就在后方的伤兵营,得知消息吓了一跳,骑马迎上来还来不及多问,林含就先开了口:“公主和万姑姑来往多些,可知道她放东西的习惯?需要找到她带来的药,她说放在住的地方。”
清欢看着人事不省的万霞红了眼眶。
知道万姑姑和不虞关系胜似母女,自打她来了后就常来串门,关系比以前亲近许多。
万霞好像早有预料会有这样一日,每夺回一城安顿下来后,都会当着她的面收拾包裹,并放置好。
现在想想,却是原来如此。
“我马上去拿。林大夫,你要救下她,万姑姑要是有事,不虞和我弟就彻底没戏了!他这辈子都要陷在里边出不来!”
清欢翻身上马连夹马腹,快马加鞭去往后方。
攻下新斧镇后大军没有休整就去攻打勒城了,所有东西都还放在肆通城。
林含脑子里那根弦绷得更紧了,殿下对那姑娘的心思,红梅居的鱼都看出来了。
别管两人将来是不是能在一起,若感情断在最浓的时候,以殿下对时姑娘的上心程度,后果无法想象。
林含在心里暗暗给自己打气,他非得把十分本事发挥出十一分不可。
勒城城墙上,计安面无表情的走向被按住趴在地上的人,这人穿的是大佑的制式盔甲。
计安蹲下身,扯掉他的头盔,抓着他的头发抬起他的头,是一张陌生的脸,下巴已经被卸了。
大佑和丹巴国外表相差不大,从长相上看不出来他是安插在军中的奸细,还是临时穿的大佑盔甲做掩护。
这一点计安也不在乎,他甚至都不打算拷问。
因为没有必要。
无论是皇帝的人,相国的人,还是丹巴国的人,只要朝他动手,就是敌人。
而这样的人,是存了死志的,问不出什么来。
“蒴满出城了吗?”
时鸿上前禀报:“还没有,庄南粘得很紧,孟将军也赶到了。”
“传话给庄南,留点手,放蒴满离开。”计安站起身来:“卸了这人的盔甲,把他从南城门吊下去,绳索放低一点,让蒴满能看得清人,也让他亲眼看着蒴满从他下方离开。”
时鸿领命离开,他受祖父教导多年,立刻就明白了殿下放走蒴满的用意。
以前他夺大佑国土的时候,丹巴国皇帝想用他开疆扩土,为丹巴国守国门,所以有些事也就容忍了。
可现在,蒴满是败军之将。非但把之前的优势全还回去了,还因他的退守致勒城城失,守将阵亡。
皇帝本就担心太子镇不住他,一定会趁他病要他命,利用这件事收回兵权。
蒴满更清楚这一点,不可能坐以待毙。
所以留着蒴满,丹巴国必生内乱。
殿下想和扎木国瓜分了丹巴国,可他也需要时间先除自己的内忧,接下来一段时间只需守住勒城就够了,不会主动开战。
而丹巴国必然更加不敢开战,因为那一头,扎木国还在强攻。
等殿下这边尘埃落定,而丹巴国内斗正厉害,到那时再开战,用外患来促成朝臣团结稳定,这样皇权便也安稳过渡。
不愧是在战场上成长起来的皇子,时鸿心想,走一步,就已经看出了千万里。
京城,言宅。
正午歇的时不虞一头是汗的捂着胸口坐了起来。
“怎么了?做噩梦了?”丹娘有一下没一下的给她打扇,看到她这模样忙扶住她肩膀问。
“没做梦,就是突然生出一种坠落感,好像身下是无边深渊,落不到底。”时不虞心有余悸,人也有些慌:“我总觉得发生了不太好的事,会不会,会不会是白胡子出事了?”
时不虞越想心里越没底,掀了被子下床就往外走:“不行,我得让十阿兄回去一趟。”
“我才来多久,就赶我?”房信在外边听着这话就笑,可当兄妹俩在门口见着,见小十二那脸色笑意就收敛起来了:“发生什么事了?”
“阿兄,你回去一趟,现在就走。”时不虞推着他后退:“我感觉不太好,怕是白胡子出了什么事瞒着不告诉我们。你快回去,一定要亲眼看到他好好的,要是有什么事绝不能瞒我。阿兄你拿我性命发誓,如果你在此事上瞒我,我活不过二十。”
房信朝着她的脑袋就是一下:“乱说什么!”
时不虞急声催促:“你快点!”
“你还急了。”房信无奈:“我不能回去,我来这里老师对我的要求就是片刻不离你身边,不尊师命的后果你知道的。别急,听我说完。你担心老师,我也担心。如今六阿兄也在京城,我让他回去。放心,我让他用我的命起誓。”
时不虞这会也顾不得问为什么六阿兄也来了京城,并且之前还没告诉她,只催着他快去。
在门槛上坐下,时不虞伏在膝盖上,向来底气十足的人,这会虚得背上全是汗。
白胡子年纪大了,之前又病了遭大的,再加上自打她来了京城就再没见过面,连书信都少,她每天都担心那老头儿是不是没了。
甚至因为害怕白胡子沾上她的因果,在京城这两年多的时间里,每一局都不用人命堆砌,哪怕因此费力许多。
她知生死难料,也知命数无常,可她仍然希望白胡子能多活几年。
丹娘坐到她身边,拍着她的背道:“是你太担心老先生了,所以一有点不对就担心他是不是不好。”
“我也担心计安,担心阿姑……”时不虞下意识回了这一句,然后怔愣住了,要说生死难料,战场上岂不是更加如此?!

阿姑……
时不虞脑子有一瞬的空白,呼吸都忘了,憋得心口剧痛才回过神来,捂着胸口急速喘息。
丹娘被小十二的反应吓了一跳,忙揽着人靠在自己身上,这才发现,小十二在发抖。
如果说之前她担心老先生还担心得条理分明,此时,显见的慌了。
时不虞揪住丹娘胸前的衣襟,颤抖着声音道:“我让计安最少也要拿下两个战功。他是主将,破阵这个战功容易拿,可夺旗和斩将,哪一个都不容易。会不会,会不会是他为了拿下这两个战功出了事?阿姑,阿姑这种时候一定会护在他身边的,也可能,也可能是阿姑出了事!”
“你这是完全没有根据的猜测。”丹娘说不出更多宽慰的话来,只能把人抱得更紧一些。
她曾身在战场上,也受过伤,知道刀剑无眼,箭矢更是防不胜防,谁死在战场上都有可能。
这两个人,万姑姑说是姑姑,在小十二心里就是母亲一样的存在,没有血缘羁绊,而是十多年日夜相伴的感情。
至于安殿下……
丹娘眉头紧皱,她知道小十二动了情,安殿下在她心里和任何人都不一样,可她不知道,感情已经这么深了。
做为了解小十二性情的好友,她不觉得这是好事。若最后她选择离开,那必要承受剜心之痛。
摸了摸她的头,丹娘轻声道:“别吓着自己。”
时不虞闭上眼睛轻轻摇头:“我从小感觉就很准,白胡子上回吐血晕倒,我就是这种感觉。一定是发生什么事了,只是我不知道是应验在谁的身上。”
丹娘低头看着她:“与其在这里不明不白的担心,不如想想能做什么。”
沉默着缓了片刻,时不虞坐直了:“言则。”
在楼梯下方站着的言则听得也是神思不安,反应都比平时慢了半拍:“是,姑娘。”
“安排人马沿途接信,加急,我要比捷报更快收到计安给我的信。另外,放出消息,我身体好转。和齐心先生以及齐夫人说一声,接下来可能会有人以探望我之名上门来,劳烦二老招待。若有人提出什么要求,除了见我之外尽量满足,给他们动手的机会。”
言则快步离开,还没走出院子,人选已经在心里勾选好了。
时不虞站起身来,身体微微晃了晃,扶着门稳住了,去往风雨廊,拿起鱼食溜鱼。
她中毒已经六天,虽然一直不好,但也一直没死。
皇帝先是埋伏劫杀,再是毒杀,收到她好转的消息,就该出第三招了。
她身在京城,又有一个等闲人近身不得的身份,对方能使的手段也就那些,用排除法也能猜到还能使些什么杀招,尤其是那些大权在握的人,看似一个个老谋深算得很,可文明传承几千年了,那些老谋深算的人害人的手段用来用去仍是那些,全无新意。
如今她卧病在床,引她出门去赴宴这种招数用不了,那就只能在言宅对付她,能用的招数就更少了。
时不虞将一把鱼食抛得远一些,看着鱼儿甩着尾巴游过去,又往它们前边洒一把,再前边又是一把,溜着它们游了一大圈。
丹娘靠着旁边的柱子打趣:“你有没有觉得,你这荷塘里的鱼比别人家的瘦?”
时不虞倾身一瞧:“有吗?”
“天天被你溜不说,还要提心吊胆长得肥了要被你吃,可不就瘦了。”
“有道理。”时不虞点头:“那今天就吃一条吧,我看看哪条合我眼缘。”
说着话,时不虞点兵点将,鱼儿四散得飞快。
时不虞笑骂:“这是真成精了。”
丹娘看着这样的小十二,也笑了,缓过来了就好。
时不虞看着院墙上盛放的三角梅,又缓了缓神。
消息放出去不到半个时辰,言则来报:“大公主来了。”
“不见。”时不虞正写信,头也不抬的道:“她若问什么,就说是我的吩咐,让大公主以后都不必来了,除此之外什么话都不必说。”
“是。”
丹娘正擦剑,闻言稍一想,道:“故意为之?”
“对。我好转了,却不见她,还让她以后都不再来。我什么都没说,但从态度上什么都说了,在事情有结果之前,她都得提心吊胆,我吓死她。”
时不虞蘸墨继续写,边道:“她要是什么都不做,计安就不能动她,亲姐姐都杀,会让他背个薄情寡义的名声。可计安身边不能留一条这样的毒蛇,先皇就是教训。现在她敢在计安征战的时候对我出手,我正好利用这件事掀了她的真面目。将来清算的时候计安动她就名正言顺了。”
说来说去,仍是为了计安。
丹娘什么都不想问了,还是擦剑吧,说话会添堵,擦剑不会。
言宅大门外,大公主万万没想到自己会被拦在门外。
通传?之前她不都是来去自如的吗?
可那门房丢下那么一句就将门关上了,她到了嘴边的话生生被憋了回去,火气蹭蹭的往上涨。
堂堂长公主,她计瑶何时被这么冒犯过!
小小一个言宅,小小门房,竟敢给她吃闭门羹?
计瑶气得失了态,手一挥就要让人把这门拆了,被身边的姑姑拦住了,轻声提醒:“公主,这里虽只是言宅,却也是安殿下的府邸。而且,旁边的雀翎巷会有人经过。”
计瑶顿时脑子一清,暗恼自己这些年过得太安逸,越来越沉不住气了。
抚了抚头发,她侧头看那雀翎巷一眼,就见有两个人停下脚步看着这里。
要在平时,公主在此谁敢多看,可今日计瑶得着消息就赶紧过来探听虚实,身边只带着一个姑姑,穿着上也以舒适为主,自然就有人来看热闹了。
她此时要是做什么,不止是失礼,还会有人起疑……
起疑?!
计瑶猛的把住姑姑的手臂,用力到让那姑姑都觉得疼。
她下的毒并不会立刻就要人命,谁都不是傻子,要是她去过后那骆氏就死了,谁都知道是她下的手。
所以她下的是慢性毒药,身体好的能扛上半个月,差一些的最多十天,毒性就会侵入五脏六腑,神仙难救。
骆氏一日比一日昏睡得久,这分明是中毒之象,至今已是第六天了,以骆氏的身体早已经中毒已深,说不定明后天就没了,怎么今天突然就好转了?
而且,一有好转就不让她进门,难道,难道她知道了是自己下的毒?

门房站在半开的门内道:“姑娘说:大公主以后都不必再来了,她不见。”
计瑶脑子里嗡嗡作响,什么叫以后都不必再来了?什么叫她不见?以计安的现状,不该是好好待她,哄着她,从她这里得到助力去谋大业吗?
难道是因为清欢在前,就看不上她这个长公主了?
计瑶气笑了,清欢算个什么?真以为她举荐的人皇上启用了,就是看得上她了?
不是!是皇上要做脸给世人看,也要做脸给皇室众人看!
他的皇位是从皇兄那得来的,他要让皇室知道,他善待了先皇的两位公主!
用清欢举荐的人,就等于是善待她了!
可她举荐良臣和私德败坏的传言是同时传出来的,除了皇上表现出来对她的宠爱,没有半点实在好处落在她头上,这就是皇上的驭下之术。
而自己什么都不用做,可清欢得了什么,她得到的就不会少,因为她也是先皇的公主,她也会被善待。
清欢就是一个在前冲锋陷阵的小兵,做了那么多却还得了个坏名声。
她在后边什么都不必做就得到了一切,这就是她计瑶的本事。
现在,清欢以为跟着计安一起去边关赴险,就能凌驾于她之上?
皇城,才是一切的根本!
皇位坐着的人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与己是不是有利。
显然,计安和她一点不亲。
在他身份才爆出来的时候,她都做好了对方登门的准备,要怎么维系这姐弟情,用什么态度,她都想得明明白白,于她来说,多做一手准备,多留条后路未尝不可。
可计安没有来,她也就知道他的态度了。
既然如此,就别怪她不客气。
越想,计瑶越觉得自己自己占据上风。可表现上,她仍在示弱:“只要她好,其他事都不重要。你和你家主子说一声,明日我再来看她。”
“大公主,我们姑娘的意思是,以后您都不必来了,何时过来她都不见。”
门房原话转达,把长公主的脸皮扒下来再丢地上狠踩一脚,然后大门用力一关,再次让计瑶吃了个闭门羹。
在公主面前敢这么做,这底气是主子给的。
计瑶脸都差点气歪了,一句面子话都要拆穿她,这是真不打算留一点情面了!
计瑶不是蠢人,哪还不知她毒害骆氏的事已经败露。
真是奇了怪了,言宅早就被里三层外三层的看住,进出的大夫也都拿捏在手里,骆氏怎么知道自己中毒的?
难道,自己身边有人背主?
计瑶怀疑这,也怀疑那,而时不虞从来没将她看在眼里。
听说计瑶在大门外气得晕过去,时不虞不但不让人开门,转头就让人把驸马养外室的消息传开。
既然这么闲,那就处理自家的事去,管别人家的事做什么。
收拾了碍事的长公主,时不虞按着性子等。
猫得沉得住气,才能抓住老鼠。
她时不虞也得沉得住气,才能不乱了手中的线头,也才能……
时不虞抿了抿唇,在心里背起了经文。
既然早就做好了选择,那就不要摇摆,对所有人都不好的那个结果,更不必去想。
计安手下织造起来的消息网经过这两年的锻炼已非等闲,都不必时不虞多费心,便有尺有度的把驸马养外室的消息传了开去,将大公主一直营造的夫妻恩爱摔了个稀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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