惹金枝—— by空留
空留  发于:2024年08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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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在典当东西吗?先用在这里。”
左掌柜应是。
时不虞想得明白,租铺子做买卖的或许也不差钱,可也有差钱的,总不能让他们被这把火拖死了。
而且,养鸡税一出,粮食买不到多少了。
小老百姓要留着粮食缴税,其他人则看得明白,这是皇上对所有人的警告。
“你这段时间留在书坊收拾,有事让其他人去做。有些人不能到言宅来,但是来书坊露露脸没人能说什么。你把过来的人都记下来回禀给我。”
“是。”左掌柜又问:“若有人想送银钱来该如何?小的回来之前就有数人表露了想出钱重建寸阴斋,小的都含糊着应付过去了。”
“直接说没有安殿下的命令,不敢擅自做主即可。若有人实在想帮忙的,请他们帮忙去另两家书坊抄书吧。我听周掌柜说过,寸阴斋有些书并不常见。”
左掌柜应是,这确实是个好主意,既接受了他人的心意,也不算占了人便宜,毕竟就连笔墨纸张都是寸阴斋提供。
把后续的事情一桩桩安排好,又回了几封信,忙忙碌碌这许久,竟也才过去大半天。
时不虞今日没午歇,头已经有些隐隐作痛。
宜生一看她皱眉便知道了,绕到她身后轻轻给她按压太阳穴。万姑姑就防着姑娘会有忙得不能歇的时候,早早把这套手法教给他了。
“小十二。”丹娘快步从外进来:“风雨居那边送来消息,你七阿兄带了个人在那等你,请你过去。”
七阿兄带的人?那可能性就太多了。
时不虞这会实在不想动脑,直接起身过去。

平时过来风雨居,时不虞嫌弃走游廊要多走几步,都是从院子里直接过去。
可今日实在是炎热,头又疼,她倒宁愿多走这几步了。
人还在堂屋外就扬声问:“七阿兄,你带谁……”
屋子里背对着她的人落入视线,时不虞一愣,又惊又喜的提着裙摆就往里冲,边喊:“十阿兄!”
长身而立的人转过身来,面如冠玉的脸上笑意盈盈,比外边骄阳还耀眼。
时不虞冲过去一把抱住,高兴得直蹦:“你怎么来京城了!”
“自然是来保护你。”十阿兄房信轻轻拍拍她的背,扶住她的肩膀站好,自己稍稍退后半步看着她。
三阿兄是老古板,自小十二长成大姑娘后,天天对他们几个耳提面命,恨不得把‘男女有别’四个字刻他们脑门上,要谁敢忘了,那肯定是要挨收拾的。
时不虞笑眯了眼,虽然身边有丹娘了,但十阿兄来了丹娘就有轮班的啦!而且,她和十阿兄都快四年没见了!
拉着人坐下,时不虞连声问:“白胡子说你去苦修了,怎么去了这么久?是不是白胡子让你来京城的?”
“不练得厉害一点怎么保护你。”房信回得避重就轻:“学成回家后,老师看我天天无所事事的在他面前晃悠,就把我赶出门了。听说你在京城混得风生水起,这不,我来投奔你了。怎么样,收不收留阿兄?阿兄每顿只要三碗饭就可以养活。”
“对,三碗,比头都大的那种碗。”时不虞实在开心,话里都全是笑意,真的太久没见十阿兄啦!
“咳咳。”自小十二进来就一个眼神都没得着的成均喻不满的提醒两人,这里还有个人。
“十阿兄,你苦修了四年,肯定比以前厉害很多吧?”
“没错。”
“那你现在能接大阿兄多少招?”
“百招没有问题。”
时不虞知道十阿兄这回的苦修有多苦了,五年前,十阿兄只接得住大阿兄三十招。
“咳咳。”
“十阿……”
“咳咳咳。”
“十……”
“咳咳咳咳!”
时不虞和十阿兄对望一眼,笑得前俯后仰。
成均喻本来还要装模作样一番,没忍住也跟着笑了起来。
以前在老师面前时,互相挖坑陷害,斗嘴,打闹,才是他们师兄妹相处的常态。当然,也非常的没大没小,联合起来和老师斗法的时候也时常有之,虽然从来没赢过。
无论何时回想那些日子,都觉得开怀。
见小十二挨着小十坐下,成均喻又酸了:“果然啊,时常能看到的就不稀罕了。”
时不虞笑嘻嘻:“我先稀罕一下十阿兄,一会再稀罕你。”
笑闹了一会,成均喻说回正事。
“浮生集那边你不用担心,我留意了下,常来的那些人互相之间就在提醒了,有的人昨晚醉倒歇在浮生集,一听说这事就去拉回了不少人。”
成均喻对上小十二的笑眼:“你要弄出一个浮生集的时候,我还真以为你就是想把那里做成一个传递消息,收集消息的驻点。后来才渐渐明白了,你实则是把那里当成了一处锤炼文人思想的地方,所以你从不管浮生集怎么做买卖,却要求雅集名目要提前定下,并告知你。”
成均喻感慨:“没有一场雅集是白开的,是不是?”
“没错。”时不虞应得爽快,还颇有得色。
“所以,无论开雅集的人抱着什么心思你都敢应,只是要一个提前准备的时间。”成均喻一副果然如此的神情:“参与的人里有你安排的人导正方向?”
“对,你是不是要问我哪里来的人?”时不虞自问自答,一点不瞒着:“这几年,计安铺开的不止是钱生钱的买卖,还有人。通过寸阴斋就捡着了不少心性坚毅,品性正直,却因家境贫寒艰难求学的人,如今都为他所用。当然,远不止这些,齐心先生也介绍了人给他。”
“没想到寸阴斋竟然还起到了这个作用。”成均喻摇头失笑:“还真是一箭数雕。”
“他把文人看得很重,可以说更甚武将。他曾说,秀才造反,三年难成,可一个没骨头还怕死的秀才,坏起来有能让一地生灵涂炭的本事。这样的他们是祸源,生乱象,但要是用好了,那就是傲骨铮铮的脊梁。我正是听了他这番话,对浮生集才有了那一层打算。”
师兄弟两人对望一眼,能想得这么深,这绝不是个好糊弄的人,不过以他的身份来说,这绝对是好事。
“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
“等战报。”时不虞低头轻捻着衣摆一角:“等他再夺回一城,皇帝就该知道我的另一层身份了。”
成均喻皱眉:“现在就让他知道你是时家女,他能名正言顺要你的命。”
“当然不是真的身份,他疑我,派人查我的身份去了。我给准备了另一个身份,一个让他忌惮,想除掉我的身份。”
房信听笑了:“看样子我来得确实很是时候。”
“有十阿兄来保我小命,我就能安心睡觉了。”时不虞嘴上抹了蜜,哄人的话张口就来。
成均喻又酸了,挑刺道:“肆通城可不容易夺回来,后边的新斧镇更难。”
“新斧镇会比肆通城容易,我祖父在那里驻扎好几年,没人比他更熟悉。”时不虞笑得狡黠:“连七阿兄你都这么想,那其他人多半也会这么想,包括皇帝,到时他对付计安的招数,准备可就未必能那么周全了。”
“所以,快了?”
“快了。”时不虞双手一击:“希望四阿兄有足够多的时间做准备,是不是能一鼓作气拿下丹巴国一城,他至关重要。”
房信接话:“要是别的事,四阿兄指定做不好,要是做攻城器械你只管安心,那是他饭碗里的事,只要人给够了,要多少他能做多少。”
时不虞用力点头表示认可,并道:“阿兄多就是好,要是没有四阿兄帮忙,计安夺城的速度不会这么快。”
“换而言之,正因为正逢其时,又得遇明主,四阿兄那一身本事才能派上用场。”
这话更对了,时不虞和十阿兄击掌,常年惹祸三人组的其中之二,重逢短短时间后找回了默契。

肆通城外,战火连天。
计安盔甲着身,神情镇定,用略有些沙哑但平稳的声音,根据眼下的战况发出一道道命令。
这种稳定感染着所有人,让连续七日攻城还没能攻下的一众将士也都沉下心来。
投石机在连投几天巨石后,今日投掷的是火球。
林大夫的本事派上了用场,所有的火球里都加了让人迷糊但不要命的药。
在投石机的掩护下,井阑往前推,藏身于井阑里的士兵持弩攻击对面城墙上的敌军。
经过改造的巨弩车比原来的要笨重,但射程加倍,威力也加倍,由它掩护云梯上往上攀爬的将士。
护城河上,濠桥已经铺设了一半,一旦有人倒下,立刻有人补上,水面已被染成红色。
可没有人后退,每个人都在竭力往前冲。
因为只要他们回头,就能看到他们的上锋就在身后,再往后,安殿下一步未退。
“殿下。”时鸿策马过来告知:“敌军火力减弱了!”
见效了!
计安高高举起手中长枪:“传令三军,夺肆通城,复我河山!”
“冲!”
“冲啊!”
鼓点节奏一变,一声比一声急。
一方气势如虹,一方越来越弱,铺设濠桥的将士抓住机会,终于将濠桥铺到底,最先运送过去的便是攻城车。
云梯上的将士也抓住了对方火力减弱的机会登上城墙,和敌军在城墙上兵刃相见。
又是一场血战。
可胜利的天平,正渐渐向大佑倾斜。
蒴满反应很快,知道问题来自于火球燃烧散发的烟气,立刻让人或扔水里,或用沙石掩埋。
可已经来不及了,凡是火球所到之处,附近的人便失了力气。
蒴满听着城门传来的阵阵轰响,看着城外源源不绝的大佑将士,脸色难看至极,不过短短时间,两国的表现就掉了个个。
之前,是丹巴国压着大佑打。
现在,是丹巴国被大佑追着打。
虽然仍有对方两城在手,可他已经完全没有了占据优势的感觉。
因为,他已经没有了援军。
可他蒴满的人生里,没有不战而败。
将翻身上城墙的士兵一刀砍翻,蒴满看向对面已经走到护城河边上的人,一把夺过旁边将领手中的弩瞄准,果断连射三箭。
而那人却没让身边的人近前护卫,用长枪将之一一挑飞,然后长枪往城楼上一指,目光精准的看过来。
蒴满又是接连数箭,对面的人半步未退,全部接下来。
没有任何废话,两人已经连过数招。
并且都是蒴满进攻,计安并未还击。
蒴满脸色却更难看了。
他如此做,是想激得计安还击,舍长枪用弩,这个距离,是能杀他的。
他算计的就是计安放下长枪的那一刹,他有自信,只要他的手离开长枪,只要那一个瞬间,自己手里的弩就能射杀了计安。
可对方并未上当。
计安当然不会上当,他自信手里的枪挡得住箭,可他不会托大的去和蒴满比战场经验。
比这个,他必输。
可他得站在这里,抵住蒴满的箭。
他不退,不避,就是态度。
而他的态度,就是大佑的态度。
果然,看到安殿下如此强硬作派,大佑将士的士气又高涨了几分。
最先罢手的,是蒴满。
攀上城楼的大佑士兵越来越多,城楼上占优势的一方渐渐易了主。
而城门处的动静,也越来越大。
到得下晌时,城门破了。
而城楼上大佑占据的优势,也让瓮城完全失去了作用,甚至在丹巴国大军边抵抗边撤退时,时鸿带领的人比他们还更早一步到达北城门,让北边的瓮城同样失去作用。
蒴满的大军,被大佑众将士一步步挤出肆通城。
肆通城,至此收复!
计安站在城楼上,看着又哭又笑的将士们自己也不由得嘴角上扬,这样的场景,每夺回一城便能看到一次,可他看不厌。
不过,只剩一回了,也幸好,只剩一回了。
大佑,如今只有一座新斧镇落于敌军之手。
“殿下。”庄南三步并两步过来:“安排好了,目前看来很顺利。”
“传令,即刻追击敌军,夺新斧镇!”
“是。”
经过战场上的磨砺,武将世族出身的庄南早非吴下阿蒙,在家里熏陶多年的那些东西,如今已经融入他的骨血中,成为大佑军中长进最快的年轻将领。
而他和安殿下还有年少时的交情,谁都知道,他前程似锦。
就如大佑将士没想到安殿下会在刚夺下肆通城就去夺新斧镇,蒴满更没想到。
他虽然先到一步,并及时关上了城门,可看着城外黑压压的敌军,一颗心直往下沉。
临时搭起来的中军大帐内,计安看着新斧镇的舆图,想着接下来这一战。
“殿下,老将军来了。”
时烈自然不用在外等通传,窦元晨直接将人推了进来。
“您怎么来了。”计安起身走向戴了帽子盖过额头,留了大胡子盖住下半张脸的时烈。
这是不虞的祖父,可于他来说,可以称得上半个先生。
这位曾经的忠勇侯对他可以说是倾囊相授,问什么答什么,全无藏私。
“这城是在我手里丢的,亲眼看着夺回来,我才能甘心。”时烈示意窦元晨把他推到自己亲手画的舆图前,眼神落在其中一处,那里,他曾住了数年。
“该告诉殿下的,之前我都全部说过了,想来你已经做好了打算。”
“老将军放心,这么多人的性命系在我身上,我绝不打无把握之仗。我也不能给刚退守这里的蒴满机会,让他把新斧镇打造得铁桶一般。”
时烈担心的就是这一点,他和蒴满打过交道,虽然是个皇室王爷,但能有今时今日的地位是有真本事的。
新斧镇曾是边境要塞,地理位置绝对没有空子可钻,他打造的城池,城防也难找到漏洞,如果还给蒴满充足的时间准备,那会有大麻烦,所以一定要快。
好在安殿下也想到了这一点。
不过:“之后呢?”
“嗯?”计安的心思还在接下来的一战上,看向时烈的眼神有片刻的迷糊,然后在老将军的逼视下明白过来。
他将随身带着的一封信拿出来,抽出里边的一张纸递给老将军。

时烈接过低头一看,上书两行字:夺勒城。破阵,斩将,夺旗。
字迹不算苍劲有力,狂劲儿却直冲云宵。
时烈几乎是立刻就猜出了这信来自何人,向来靠一张脸就能吓人的老将军,此时不知道该摆出个什么表情好。
“四大军功她让你去占三个?”
“没将‘先登’写上,就说明她是认真思考过的。”计安拿回信,看着那不知看过多少遍的两行字道:“我是主帅,破阵不是问题。至于斩将,要杀蒴满不容易,但要是能杀了仅次于他的大将,之后再夺旗到手,就勉强也算是做到了。”
时烈抬头:“殿下竟真考虑过了?”
计安轻轻笑了笑:“我和不虞的通信向来是两封。一封公事,一封私事。这封,是放在公事那个信封里。既是公事,她就是以我的谋士这个身份建议我如此做,她的建议,我从来不会不当一回事。”
“你的安全最重要。破阵没有问题,可斩将和夺旗都太危险。你将大将军设为目标,蒴满对你更是欲杀之而后快,只要你给他们一丁点机会,你一定会先死于他手。至于夺旗,殿下可以看看我们自己将旗看得有多紧。”
时烈冷静分析:“若能拿下这三个军功,武将必定无不臣服,在史书上也必会大书特书。可我认为以殿下现在的成就不必如此冒险,够用了。而且必会引来皇帝更大的动作,徒增危险。”
“老将军不用担心,不虞只是告诉我怎么做对我最有利,我会尽力去做,但绝不是拿命去做。我和她在京城时便有约定,她出主意,我实行。最后做成什么样,在我。”
计安笑着不疾不徐的解释:“斩将和夺旗确实不容易,可也不是全无办法,我会做好安排,若实在事不可行,我便会放弃。我母亲从小就教我,我的性命不只是属于我,不任性妄为几个字已经刻进我心底了。”
有了这话,时烈就知道自己不必再多说什么了。
这两人,性情方面完全不同,可若是合到一起来用,却又绝配,偏两个人还都找准了自己的定位。
胆大包天什么都敢想的那个出主意,行事谨慎那个则相信她出的主意去试着实行。
目前来看,效果非凡。
若两人能一直如此……
时烈看向仍在低头看信上那两行字的计安,他的心思在他们时家人面前根本全无遮掩,可绪儿说过,不虞不会留在京城。
平时一个人的时候多了,不可避免会想到这两个人的将来,就怕如今的配合默契,变成今后的不可调和。
到那时,时家将成为羁绊住不虞的绳索。
时烈转动轮椅面向舆图,出生在时家,自出生起就学做时家人,学的就是如何做臣子。时家的根也在京城,他们,根本无处可退。
他完全想不到破局的办法,只能寄希望于国师有法子,那么个算无遗策的人,总不会把前面的棋都下得漂漂亮亮,到最后了却一把掀了棋盘。
守在门口的窦元晨扬声道:“殿下,万姑姑来了。”
万霞盔甲着身,先向计安抱拳行礼,又向老将军问了声好。
万家和时家是故交,她来这里后就去拜见了。
时烈对她态度也亲近,因着当年一句承诺就照顾了不虞这么多年,这已经是家人了。
“这一战可有受伤?”
“小伤,不碍事。”万霞看两人一眼:“您准备现身人前了吗?”
“不了。窦家小子你是在旁边那个帐篷吧?我去那里。若有人问起,就说我是殿下的人,奉命外出办事受了伤,如今好些了过来帮帮忙。”
这话,不知道内情的会信,知道一点的也不会拆穿,确实合适。
窦元晨看殿下点头,忙推着人离开,其他将领也快要到了。
计安用冷水洗了把脸,坐回去道:“阿姑坐。”
自见面,计安就仍用的这个称呼。
万霞之前来过军中,他们知道她是许将军已经和离的前夫人,可无论从哪里论,都论不着殿下一副自己人的姿态称呼她阿姑。
能在战场上活下来的没有没脑子的莽夫,从‘大总管’窦元晨那一打听,知道她不但是许将军和离的前夫人,还是安殿下未婚妻身边伺候的人。
这身份,就重了。
这大半年来不是没有人给殿下送女人,可那女人连面都没能见着就被殿下的亲卫扔出去了。
为了杜绝这样的事再发生,殿下特意挑了个人齐的时候告知:他不会做对不起未婚妻的事,此次不追究,再有下次,军法伺候。
自此之后,再没有人敢自作聪明。
安殿下这大半年来的表现也足以让他们相信,他确实没那些心思。
而万霞,许将军的前夫人,还身手高强,对练时能把绝大多数人打趴下,却是伺候殿下未婚妻的人,可见那未婚妻绝不是一般人。
作为她身边的人,军中一众将领当然不敢小看,称呼‘阿姑’是不敢的,全都一口一个万姑姑的喊。
万霞暗中留意了一番,见他们并不往姑娘身上扯也就不在意了,随他们去。
“阿姑,想为许家拿下多少战功?”
难得空闲,正想着姑娘此时在做什么的万霞闻言抬头:“殿下觉得现在就足够,我可以回京城了?”
计安摇摇头:“新斧镇攻城在即,没有此时离开的道理。”
“我自认表现还算勇武,等再拿下新斧镇,有这些功劳应该够了。”万霞不是很确定这一点,问对面最清楚这事的人:“殿下觉得呢?”
计安把玩着一个娃娃,一身小红衣格外瞩目,抬头道:“若阿姑觉得够了,那之后,请阿姑助我。”
万霞对上他的视线,应得干脆:“好。”
计安笑了,不虞身边的人都这样,只要她认可的人,他们就都认可,并且极力维护。
也并非全无私心,可那私心实在太敞亮了,就摆在明面上,和那些层层算计、谋算比起来,完全不值一提。
不虞,把他带入了自己的圈子而不自知。
怎会对他无意呢?
明明都已经对他掏心掏肺。

如何攻打新斧镇,早在攻打肆通城之前,计安就和老将军商讨出了章程。
不能说全盘计划都落定,也已经定下了大半,之前就和众位将军透过些话了,并且早在丹巴国败退肆通城时就已经做出了部署。
所以这次议事,不止是各位将军,游宵、吴非等人也都到了,就连平日里从不参与这些事的四阿兄慎起都百忙之中抽空赶过来。
一众人本以为此次议事是商讨如何攻打新斧镇,没想到安殿下的第一句话却是:“将安南将军余晖拿下!”
等这句话等了许久的时鸿、时绪兄弟二人,在众人还没反应过来时就一左一右将人按住了。
时鸿一脚踢在他腘窝,带着恨的一脚,膝盖着地的余晖觉得膝盖都碎了。
这疼痛也让他回过神来,顾不得和身后的人理论,抬头看向计安:“殿下,不知末将犯了何事!”
“犯了何事,真是问得好。”计安走到他面前,弯腰迎上他的视线:“余将军,大佑将士们的血,好喝吗?”
余晖只觉得脑子里一片空白,这话,这话是何意?
这个问题,旁边的孟凡替他问了:“殿下此话何意?”
“咱们的余将军既不忠于大佑,也不忠于皇上,他忠于的是……”计安语气一顿,重重的说出那三个字:“丹巴国。”
众人大惊失色,立刻有人想到了:“之前每次攻城,殿下你都是到攻城前才会敲定,可之前您却在肆通城还没夺回来就透露了如何攻打新斧镇,您是故意的?”
“不透露一些消息给余将军,怎么能借他之手将计就计呢?”计安看瞪大眼的余晖笑得开心:“余将军真是艺高人胆大,战场上就敢一边朝人挥刀,一边传递消息,动作之熟稔,想来也不是一回两回了。”
“你……你……”
“想说我冤枉你?”计安冷笑:“余将军大概是顺风顺水太久了,脑子也跟着丢了,行事留下的痕迹多得我都懒得看。若非还要用你,你早就被我扒皮抽筋了。押下去好好照看,他这条命,有人定了。”
时鸿当然知道,这个‘有人’是指的时家,他心下感激,押着失魂落魄的人离开。
拔除了这颗钉子,计安直接开始部署,他根本没打算多等一日。
“此次攻城集中火力强攻北门。”计安走到舆图前一掌按在北城门上:“通过余晖之口我告诉蒴满,我们只攻打北城门,完全不动东、西城门是假象。实则我埋伏了大批兵马在东、西城门,只等他中计,调动两边兵力支援北门,埋伏的兵马就会夺城门。
“如果之前这么做过,蒴满未必会信。可我们从蒴满手里夺回来了八城,每次都是三处城门一起攻打,迷惑他们,让他们不能确定我们真正的目标是哪一处。所以每回东、西城门他们都部署了相等的兵力迎敌,我要利用的就是他这个心理。他一定不敢撤走那两处城门的兵马,这就等于我们空手套住了他们的大批兵力。”
计安手指一划,从东城门划到西城门:“游宵,吴非,你们做这一环的后手。若蒴满假意调走东城门或者西城门的兵马,你们就带着手下的人夺城门,让他们更相信余晖的话,将他们牵制住。只要能将他们牵制住,你们可以灵活行事。若最后他发现中计撤走人手,会有人里应外合,你们尝试夺城门。”
两人对望一眼,齐齐领命。
大军笨重,他们灵活,这么多场战事的磨合下来,他们已经知道要怎么和大军配合了。
“陈公公,孟将军,你们不要一直在他们视线范围内,时隐时现,加深蒴满对余晖的信任。”
“末将领命。”
“这个位置。”计安指着城墙上一处地方:“是支援最慢的地方,战况激烈起来之后你们看好这里,看准时机,从这里上城墙。先登者,记大功。”
众将牢牢记住这个位置。
计安有条不紊的一一部署,完全无需停下去思考,没有卡壳,胸有成竹。
最后,他看向众人:“我来做饵,牵制蒴满。”
所有人齐声反对:“殿下,不可!”
“做饵,不是送死。”计安抬手阻止:“阿姑,你盯住蒴满。他想杀我的心非常强烈,越是劣势越忍不住。只有杀了我,让我军大乱,他才有反败为胜的机会。阿姑你不必守在我身边,看看能不能找到机会杀了他。”
阿姑拱手应是。
孟凡代众将领道:“殿下,战场上刀剑无眼,实在不宜以身犯险。”
“我的命是命,你们的命也是命。你们为了守护大佑可以舍命,我也可以。”计安看向众人,姿态从容:“和蒴满打了这么久的交道,我知道他最远的射程是多远,会计算好。你们不必担心,我知道自己的命很重要,一定会格外小心。”
不给他们再劝的机会,计安道:“都各自去准备,一个时辰后,夜袭新斧镇。”
“是。”
万霞没有离开,她看向又过去冷水洗脸的人:“殿下需在蒴满的最远射程上再多算一成,一个人拼尽全力的话,发挥出的水平可能会远超平时。”
计安将冷水浸过的帕子敷在脸上,话里带着些笑意:“我以为阿姑会劝我不要这么做。”
“殿下不是冲动的人,既然决定了,那定是有一定的把握,并且为之做足了准备,那又何必再劝。”万霞笑了笑:“这方面,殿下和姑娘很像。姑娘想做的事,我从不劝。”
这话让计安听着顺耳极了,将帕子取下扔盆里,坐回去道:“阿姑的提醒我记着了,会计算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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