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安抓住她的手,看她指尖上的血迹打趣:“看来师父提点的都记住了,自救做得不错。”
“小命不能造没了。”
雅安似笑非笑的看她一眼,把随身携带的药箱打开,从中取出一个小瓷瓶,小心的滴了一滴到她血流最多的食指上。
浅绿色的液体和血沾染到一起,肉眼可见的颜色变深,浅绿变成了深绿。
雅安将那点深绿色的液体全部拨弄到一块银片上,又拿了一颗药丸给她吃下去:“撑着,别睡着。房信你带路,我去小不点儿屋里看看。”
时不虞拽住他的衣袖可怜兮兮的问:“雅安阿兄,我还有救吗?”
“你要是在我面前嗝屁了,师父怕不是得把我逐出师门。”
凭着多年来对雅安阿兄的了解,时不虞知道了,这毒估计不好解,但也没到无计可施的地步。
那就行。
这个亏吃得不算没有收获,她认了。
时不虞看着一起离开的两位阿兄:“丹娘,你跟阿兄过去。”
丹娘扶着她靠好,抄近路,从万姑姑新开的那张门直接去了小十二屋里,比那两人都先进屋,先把那有问题的口脂递给雅安。
雅安接过闻了闻,放下,这毒要命是挺快,并不复杂。
他拿起用帕子包着的手镯前后看了看,然后闻了闻,都没有异常。
稍一想,雅安让丹娘弄了盆水来,往水里添了些东西,然后将手镯放了进去,等了片刻,并没有异常。
雅安也就不再管,去到床边跪坐在脚踏上,食指和中指并到一起,从床沿开始一点点抹过去。
抹到第三圈,离床沿一掌宽的时候,他停了下来,收回手指一瞧,不细看根本不会发现指尖沾了一点点细微的灰尘。
他闻了闻,又低头凑近了去闻床上刚才抹到的地方。可并不容易,这里的药味很杂,他不知道这是因为时不虞之前为了装伤涂了不少药,现在还有药味残余。
他拿出一块帕子捂着鼻子片刻,去除鼻子闻到的味道,然后再低头去闻,如此反复几次。
之后他又找到被子覆盖在这一处的位置,连花纹都仔细瞧,终于找到一处花纹上有些模糊,像是沾染了什么东西一般。他拿剪刀剪下来放到装着手镯的盆里,之前没有丝毫变化的水盆瞬间变成了红色。
雅安冷笑一声:“就这点手段,也敢在小爷面前丢人现眼。”
房信斜了一眼嚣张狂妄得没边的人,怼他的话都到了嘴边,想着小十二还在受苦,险险忍住了,狠狠把这一笔记上回头算账。
“给我间屋子。”雅安背起药箱,又指使着房信端起那盆:“把床具换了就行了。”
丹娘立刻把人带去空着的厢房,让翟枝去换了床具,回书房将过程告诉小十二。
此时书房里齐心老两口已经不在了,前院又来了客人。
“果然如此。”时不虞仍在看书提神,闻言并不意外:“都把心放回肚子里,要是没得救,雅安阿兄直接就说了。”
只是时不虞也觉得奇怪,那师徒俩向来臭味相投,对人都不感兴趣,不乐意往人多的地方来,怎么会恰好在这个时候身在京城?就好像知道她有这一劫似的。
白胡子算到了,打发他前来的?
没有答案的事,时不虞便不多想,让丹娘背着她回屋躺下。
不能睡,她索性忙起正事,让言则把装着消息的匣子送过来一份份批阅。
之后,一连串的吩咐从屋里下达。
查明是什么毒药,还要做出解药,这都不是容易的事,一个晚上过去,雅安没有走出房门一步,连饭都是房信送进去的。
正如时不虞所料的那般,次日一早,计瑶又来了。
手镯已经被处理过戴回时不虞手上,拢在袖子里若隐若现。
计瑶握住她的手,亲眼确定她戴着,又见她昏昏欲睡根本睁不开眼睛,体贴的不让下人叫醒她,握住她的手陪了好一会才离开。
“这是生怕我不死啊!”
时不虞有气无力的坐起来,雅安阿兄不让她睡,昨晚她是硬扛过来的,中毒加缺觉,她的头疼得更厉害了。
时不虞眼神亮了:“解药做出来了?”
“没那么快。”房信递给她:“雅安给你熬的,对你身体有益。”
时不虞也就不多问,闻着那味道就熟练的捏住鼻子灌下去。
一旁的丹娘更熟练的捏着颗蜜饯送到她嘴里。
房信拿回碗要离开,就听得小十二道:“阿兄你去一趟七阿兄那里,告诉他我没事,让他安心,也不用过来看我。我精力不济,京城风向先交由他来掌控。至于我的伤势情况,就说正在恢复。”
房信不解:“不应该是让人知道你情况越来越不好吗?”
“计瑶他们一定以为我中招了,我这么遮着掩着他们才会更相信,并且百般猜测我这么做的用意。随他们去想,实则虚之,虚则实之,我等他们出下一招。”
房信对小十二的脑子绝对信任,转身离开。
时不虞又看向言则:“大夫不请之前的人了,换人。”
言则应下,出去吩咐。
揉了揉额头,时不虞起身下床,不能再躺着了,会睡着。
看到兰花姑姑,想到之前的怀疑,索性向她打听起来:“计瑶什么时候成亲的?”
兰花在心里算了算:“十四岁许的亲,十五岁就成亲了。”
放在普通百姓人家,这个年纪成亲算正常。可但凡是家里条件好还疼女儿的都会多留女儿在家待两年。
做娘的都知道,女人一辈子,只有在娘家做女儿的那十几年才算是属于她自己的,一旦成亲生子,她便不再是她。
公主就更不用说了,通常都会多拖几年,定亲后拖到二十才成亲的也不少见。
可计瑶十五就成亲了,要说是因为先皇不在了,有人逼迫她,清欢可到现在都还未成亲。
时不虞走到桌子前倒了杯水慢慢喝着,自从对计瑶起了疑,她就会不自觉的把计瑶这事和皇帝放到一起去想。
“兰花姑姑,你还记不记得先皇过世之后那段时间,计瑶是什么表现?”
兰花苦笑摇头:“过去太久了,而且那时奴的所有心思都用在如何藏住娘娘有孕的事,对两位公主都没有留意。”
时不虞轻轻点头,又问:“她身边伺候的人呢?当时换得勤吗?”
兰花仔细回想,仍是摇头:“实在没有印象。”
确实也是过去太久了,时不虞抄近路去了书房,写了封信让自己的人送回山寨给丽妃。虽然没抱太大希望,但说不定呢?
指挥丹娘从悬挂的宣纸里取下一张,上面的名字是:驸马何冰。
计瑶这驸马是皇帝指婚的,在吏部任职。这些年事事不算出挑,但也算稳步上升,从六品升到了从四品。
何家早年也风光过,后来一代不如一代,到先皇时期何家出了两个不错的后代才渐渐有了起色。可要说真正让家族回到曾经的风光,是现在这位皇帝登基之后的事。
并且,何家既不是太师党,也不是相国党,看着像是在走纯臣的路子。
时不虞看着宣纸上关于何冰的记载,驸马不能纳妾,但他养了两个外室。
计瑶知道,但是并没有闹,两人表现出来的仍算相敬如宾,何冰也从未让外室闹到她面前去过,做得都挺体面。
之前她并没有在意何家,京城世家众多,何家实在算不得什么。
可现在她疑了计瑶,再一细想何家,就觉得哪哪都是问题了,首先就是他们起复的时间就巧得很。
“言则,重新查何家,小心些,不要打草惊蛇。”
言则应是,听得姑娘又道:“你去趟永亲王府,先皇去世那会许多事是宗正寺打理。永亲王妃身份高,宫里的事应该也知道些,让他们好好想想那段时间计瑶身边的人和事有没有什么异常,任何事都可以说说,只要和计瑶有关,和那个时间节点有关。”
“是。”
时不虞以为会来个姑姑,或者来封详细的信,没想到老王妃亲自来了。
稍一想,她便躺回床上,让人请来红梅居相见,她对永亲王妃的信任还未到交底的地步。
一相见,时不虞便在床上倾身行礼:“不虞失礼了。”
“京城谁不知道你受伤了,快躺下。”
老王妃一头银发,脸上皮肉却仍饱满,没有那龙钟老态。
她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了,看着脸色苍白的姑娘道:“听说是中了两箭,可有好些了?”
“箭伤在好转,问题出在别处,我中毒了。”时不虞这事上并不瞒着,也是通过此话告诉老王妃她为什么要查问计瑶的事。
老王妃显然也想到了,顿时脸色一沉:“是计瑶对你下的手?”
“没错。”
“愚不可及!王爷镇着皇室其他人,却没想到连她都得防着!”老王妃恼恨的用力点了下龙头拐杖,忙又问:“看你并不着急,毒可是解了?”
时不虞摇摇头:“解了一部分,还有余毒未清,一时半会不会有事。”
“王府里应该有解毒的药,回头我让人给你送来。”
“我在想办法解了,若解不了再向您讨要。”
老王妃来时得了王爷的交待,听她这么说便不多言,说回正事:“先皇过世时,宫中既没有太后,也没有皇后坐镇,王爷镇着外边那些魑魅魍魉,担心宫里生乱,便让我进宫坐镇。”
时不虞坐起来一些,认真听着。
“关于计瑶,有一件事我记忆深刻。先皇薨逝第二日她就发热病倒了,我们都以为她是伤心过度才会如此,觉得先皇没有白白疼她。但是她发热的那三天里,发生了一件事鲜有人知。”
老王妃轻轻旋转手镯:“在她发烧第三日,我终于有空了去看她,一进她的宫殿,就看到屋里屋外倒了一地的宫女内侍。她一身是血,嘴里说着胡话,朝空中不停挥刀,那模样就像中了邪,没人敢靠近。后来她脱力晕倒,两天后再醒来,完全忘了发生何事。我们也想不明白,她一个十二岁的小姑娘,怎么砍杀得了九个人?他们就算不敢抵抗,不敢还手,还不知道避着点吗?”
老王妃轻轻摇头:“可无论怎么问,她都是一脸茫然,完全不记得自己做了什么。太医说她是发热得太厉害,出现了幻觉,把宫女内侍当成了伤害她的人。至于那九个人怎么会任由她杀,无解。当时正是多事之秋,我和王爷说了一声后便把这下按了下来。”
“什么人才能守住秘密?”时不虞躺下去,看着帐顶笑了:“死人。”
第480章 夺新斧镇
老王妃摩挲着拐杖:“那会计瑶还不到十三岁,她高热不退,半个太医院的人都去给她把过脉,不可能有假。当时所有人都认为她是因先皇薨逝悲恸过度才会病成那般,谁不赞她一声重情重义,便是我,也疼她更甚于清欢,她成亲的时候添箱都多添了些。”
老王妃感慨着摇摇头:“若非她现今对你下手,我恐怕也不会相信你说她杀人灭口。受尽宠爱的长公主,和先皇的长公主,这身份地位天差地别,她实在没有理由这么做。”
这个问题时不虞在怀疑计瑶后就想过了:“我听清欢说过,皇帝在做皇叔那些年对她们姐妹非常好,经常偷偷给她们带宫外好玩的好吃的给她们,所以她们对这个皇叔非常亲近。就连清欢,在一开始也是信任他的,是后来发生了一些事让她起了疑。一个城府深到连先皇都能瞒过去的人,要拿捏住一个才十三岁,并且还对他深信不疑的姑娘不难。”
“确实如此。”老王妃如今对计瑶也起了疑,不过:“已经过去这么多年,无论你想查什么都肯定找不到证据了,她也是绝不可能承认的,你打算怎么做?”
“她如果真和先皇当年的死有关,不需要我做什么。”时不虞冷笑:“皇帝死之前,一定会把她攀咬出来的,到时候说不定还能看到一场狗咬狗的大戏。”
丹娘看着不虞的眼神有些意外,就小十二这有仇当场就要报的性子,如今倒是真沉得住气了。
老王妃则下意识的看向门外,‘皇帝死’这种话听着就让人心跳加快,被人听到可不得了,她胆儿小,也不打算在这里继续待着了,起身道:“许久未见丽妃了,我去见见。”
时不虞并不拦着,让翟枝给她领路,她起身去写了封信给清欢。
先皇膝下只得她们两个女儿,虽然也有争宠的时候,但那时姐妹感情还是有的,尤其是先皇刚过世那会,两姐妹相依为命,问问她说不定能有收获。
“小不点儿,吃仙药了!”
雅安声音比人先进屋,不过一日功夫,昨日还俊秀清雅的翩翩公子,这会头发散乱,脸上沾着青青绿绿的药汁,衣裳上也被染得花花绿绿,但是脸上洋溢的笑容堪比天上艳阳。
时不虞看着这样的阿兄笑了,他们师徒俩只要没炸炉,就能看到他们露出这样的笑容来。
接过那一碗绿色药汁,时不虞一饮而尽,她喝药已经喝出经验来了,这个颜色的药味道不苦。
“雅安阿兄,我可以睡了吗?头好疼。”
“再等等。”雅安按住她的手腕号脉,好一会后又拿银针在她手臂三处地方扎了个针眼,然后又滴上了之前滴的那个绿色的汁,看着那颜色没有变深就笑了:“没事了,睡吧。”
时不虞往后一躺,眼睛一闭,人事不知。
丹娘给她盖上薄被,轻声问又在号脉的雅安:“余毒全清除了吗?”
“为免仍有残存,等她睡醒我再给她走一趟针。”雅安把她的手收进薄被里,又朝丹娘道:“把手伸出来我看看。”
丹娘和雅安也是见过几面的,闻言毫不犹豫的把手伸过去。
雅安号完脉有些意外:“你以前最是气血充足,现在怎么气血有些亏损?受伤了?”
“什么都瞒不过雅安阿兄。”丹娘笑了笑:“之前跟着安殿下上战场了,受了点伤。”
怪不得了,知道了缘由雅安也就不追问。从药箱里一顿扒拉,闻了数个瓶子后终于找到了,递过去道:“姑娘家家的别留疤痕,省着点用,药材难集齐,只做出来这一小瓶。我再给你开个方子调理调理,姑娘家不能亏着气血,将来怀孩子要吃亏。”
丹娘并不和雅安客气,接过来道了声谢。
小十二玩伴很多,但女孩子少。而且小十二不会在一个地方停留太久,只有她没人管着能跟着到处跑,所以感情也最好。
大概正因为这一点,小十二身边的人也给了她很大的善意。
老先生为她批过命,也为她撑腰成全她和范参的婚事。她那些师兄,每回见着面,给小十二什么好吃的好玩的也都会给她一份。就连雅安阿兄他们,也会因为她和小十二交好,把她也当成自家人护着。
她这些年得到的温情,绝大多数和小十二有关。
她甚至想过,如果让她在小十二和范参之间做选择,她会毫不犹豫的选小十二。
当然,若真有那种时候,怕是范参也会不管不顾的自己也选了小十二,她根本不必做选择。
他们夫妻有一点是一样的:他们能长成现在这样,是因为身边有一个小十二始终为他们撑着,才让他们对自己都多了点期望。
看着一个翻身把被子踢飞的小十二,丹娘眼里带笑,拿扇子坐到床沿给她打扇。
而此时的新斧镇喊声震天,越来越多的人攻上了城墙,城门被冲撞车撞出了呻吟声。
鏖战数日的战况已经明朗,敌我皆知,破城在即。
就在城破那一刻,计安大笑着夹击马腹往前,还没走出两个马身,三只箭直奔他面门而为,另有三支箭锁住他所有退路。
“殿下!”
护卫飞身上前,欲以身体来挡,可仍是慢了。
计安举起长枪,接连挽了三个枪花将三支箭矢击落,弯腰避开另三支箭。可紧跟着又有三支箭至,根本不给他应对的时间。
同时,一支带着千钧之力的箭从二十步外的地方往城墙上疾射而去,正手按弓弩欲发出第三轮箭矢的蒴满感觉到危险时,箭已至,他来不及拿武器,抬起手臂,用大臂上的盔甲抵挡,成功挡住了这一箭,但手臂上的盔甲也散开来,可见这一箭的力道。
蒴满算得上反应快,知道不会只有这一箭,挡住后立刻就拿起武器并后退。
可已经慢了,下一箭,只比前一箭晚了一个呼吸。
他下意识的抬起手臂去挡,却忘了盔甲已经坏了,箭重重的扎入他肩窝,带着他后退几步摔落在地。
万霞用力一挥手,向看过来的殿下扬声道:“中了!”
计安大喜,举高手中长枪高喊:“传令下去,全力攻城!蒴满伤重,生擒蒴满者,官升三级!”
众人轰然应喏,气势大盛!
传令兵携令传往各处,计安则上了鼓车,夺过鼓槌用力击鼓,进攻的鼓点一声比一声急。
一方主将受伤,军心大乱!
一方主将亲自击鼓,士气如虹!
佯攻的东西城门,此时全变成了真正的攻城,喊杀声震天!
蒴满被扶着站起身来,一把将那箭矢扯落,皮肉都被掀掉一块,顿时血流如柱。
他推开扶他的人,走上前两步看着鼓车上击鼓的人,人看不真切,可那击鼓的气势,城外那悍不畏死的将士,无不在告诉他:大势已去,他败了。
他用一年半的时间占尽优势,却在不到一年的时间就尽皆失去。
“大帅,再不撤就走不了了!”
蒴满紧紧咬住后槽牙,失去大佑的城池,他接下来的日子不会好过。
计安,好一个计安!
属下急声提醒:“大帅,城门要破了!”
蒴满深深的看了一眼仍在击鼓的人:“撤!”
蒴满前脚撤离,后脚城门就破了,一路追击,让蒴满连瓮城都没能用起来,就被逼出了新斧镇。
至此,大佑所失国土,尽皆夺回。
所有人都激动至极,大哭者有之,大笑者有之,那种兴奋,无以言表。
为将者,谁不想做胜军之将。
为兵者,谁不想做胜军之兵。
从戎者,谁不想护自己国土不失。
就算平日里浑浑噩噩,真到了此刻也激动得恨不得大喊大叫来发泄心里的高兴。
就在此时,鼓声再起,旗帜飞扬。
战场上,闻鼓声而进,闻金声而退。可现在最后一城也已经夺回来了啊!
计安站于城楼之上,那里有一个喇叭状的东西能把声音传播出去,他举高长枪:“众将士听令!反攻!夺勒城!”
夺回国土后根本没想过还可以反攻的众将士们先是一愣,然后握紧自己的兵器快跑出城列队点兵!
现在大佑兵力完全不弱于丹巴国,怎么就不可以反攻了?
反攻!必须反攻!凭什么就一直是他们大佑挨打,他们要打回去!
此时的点将台,将士列队的速度比平日里更快,劲头也比平时更足,甚至在差不多的时候就各自领着自己的人追了上去。
丹巴国显然也没想到他们会立刻反攻,鏖战数日,眼下怎么也该先休整才对。
可听到后方传来的震感,他们回头一看,那乌泱泱由远及近的骑兵让他们心下直颤,被击破的信心更是让他们散了心气,下意识就慌了,如无头苍蝇一般往勒城跑。
蒴满受伤的地方血流不止,根本止不住,眼前一阵阵发黑。
但他带兵多年,知道此时乱不得,策马到前方斩杀了几个跑在前方的人,怒斥道:“乱军心者,斩!”
重典之下,将士们冷静下来。
追兵在即,蒴满也不多说,命令一道道传出去。
到底是战场上打出威望的亲王,有他在,军心渐渐稳了下来,有序往后撤退。
计安做出全力追击的假象,始终保持着一段距离,给勒城留出了开城门的机会。
都是交战许久的疲军,丹巴国并未起疑,甚至在离城门渐近后主动做饵,将他们引入箭阵射程内。
城门大开,先锋军陆续进城。
计安等的,就是这一刻!
“众将士听令,全力进攻!”
始终保持在一个匀速的大军明显快了起来,在盾阵掩护下将大军送入城墙之下,去抢夺城门。
一应攻城器具迅速齐齐支撑起来,为夺城门的将士提供掩护。
勒城守将在城墙上当机立断:“关城门!”
得令的丹巴国将士立刻要将城门关闭,可现在,不止是大佑将士不会让这城门关闭,蒴满手下还没进城的大军也不会允许!
先进城的死死撑住城门,让后边的人赶紧进来,然后一个带一个,那城门怎么都关不上。
有人拦阻,立刻殒命。
生死面前,谁都不是自己人。
而这,就是计安要等到勒城城门开了才真正动手的原因。
谁都想活,谁都有袍泽亲旧,这城门一旦开了,想再关上就不容易了。
更何况,他早在夺得肆通城时就做好了安排,新斧城夺得还算顺利,渗透进去的人手完全没有启用,眼下,正好用上。
只要撑住城门不关,夺下勒城的可能性就大了。
可夺城,从来不易。
随着液体从城墙上浇灌而下,云梯上的将士惨叫着摔落下去,难闻的气味扩散开来。
计安脸色沉了下来,守城的手段就那些,而眼下这招,叫浇金汁。
用粪便煮沸,熬成汤汁,用来对付云梯攻城的敌军最有用。
金汁不但能将人烫伤,还因为是极污糟之物,一旦沾染上了,很可能就是伤处腐烂,并且越来越严重,臭不可闻,最后在痛苦折磨中死去。
他早在攻打肆通城时就防着这一招了,不过那里可能本不是他们的城池,没有派上用场。
但他一开始就做了准备,让所有人都用油纸在身上包裹了一层,防的就是敌军用金汁,头盔里都隔了一层,不一定能隔绝所有伤害,但也能让伤势减轻。
只是,脸部没办法。
好在有人吃了亏后,后边的人就知道要怎么避开了。
在盾阵的掩护下,箭阵掩护越来越多的人从云梯上了城墙。
没有了城墙上的威胁,越来越多的大佑将士攻向城门,丹巴国将士根本撑不住多久,城门破!
计安在时家军和万霞的护卫下率先进城,在他们的掩护下上城楼,夺旗在手!
来不及体会丹巴国将士的绝望,游宵送来蒴满的方位,他策马从城墙上追过去,看到了下方策马狂奔的蒴满,弓弩满弦对准马儿,马匹腿上中箭,人立而起,之后跪伏于地,将背上的蒴满摔了出去。
计安没有丝毫犹豫,下一箭直接对准了他那个姿势未被盔甲覆盖的大腿。
可蒴满也不是普通人,从马上摔下去的那一刻就地一滚,就近扯了个小兵遮掩住自己。
计安勒住马,持弩牢牢盯住那个目标。
破阵和斩旗的大功劳已经在手,现在,离不虞的要求就差一个斩将了。
可他,是蒴满。
是丹巴国以战功在朝中站稳脚跟,让老皇帝忌惮,太子视为眼中钉,朝臣不敢小看的亲王蒴满。
他以小兵做为遮挡用袖箭反击,让计安不得不矮身于城墙后躲避,而他趁机往后一滚,他的亲卫也抓住这个时机上前团团护卫住。
一个照面,两人已经打了一个来回。
计安知道,最好的下手时机过去了,可他并不灰心,从这里出城,还有一段不短的距离。
而勒城不止有蒴满的大军,还有守将的兵马。
虽然被破了城,但只要能及时关了城门,断了他们的退路和援军,那便是瓮中捉鳖,关门打狗。
城门处,两军仍在对峙。
城内,孟凡已经进城,领兵在下边追击。
杨监军领兵攻上了城墙,和上边的丹巴国守军打得你死我活。
时鸿则领着时家军护卫在计安外圈,他的亲卫在内圈,而离他最近的是三人:万霞,庄南,以及展颜。
无论其他人对上怎样的敌人,只有他们三人,片刻不离安殿下身边,关键时刻更是以身挡箭。
而计安,目标唯有要斩的将——蒴满。
蒴满知道自己优势尽失,也不管不顾了,心里只剩一个念头——弄死计安。
两人一个在城中跑,一个在城墙上追。
从地理位置上看,好似是计安占据上风。可勒城毕竟是丹巴国重中之重的边境城池,这个城池无论如何也是对方更熟悉。
而且原有的守军加上蒴满的兵马,人数已经远在大佑之上。
若非他出乎预料的攻城,但凡多给勒城多一天时间,两方兵马一整合,他再想夺城,短时间内绝无可能。
趁对方还未做好准备就攻城,是他唯一的机会,若夺不下来,他必须尽快撤离,以免被他们包了饺子。
不虞让他拿下三个战功,所以斩将这个战功他一定要拿到手!
若斩不到蒴满,那……
计安再次射出一箭,让蒴满身前再死一人,之后立刻藏身于女墙身后,招呼一个亲卫过来:“去问清楚,勒城守将芃易在哪里?”
亲卫矮身离开,在计安和蒴满又往前追击了几十步,并打了几个来回后得到回复:“殿下,芃易仍在北城门。”
北城门,就是他们攻破的城门。
此时东、西城门仍未破,要是能将北城门关上,那就是关门打狗。
计安起身又是一箭,阻了蒴满前行的路后矮身藏住,脑子转得飞快。
他把蒴满困在这里,但反过来,何尝不是蒴满把他绊在了这里。
“找到他的具体位置。”计安吩咐了一句,朝身边的庄南道:“换盔甲。”
殿下这盔甲名头太响,庄南不敢染指,但殿下既然这么要求了,那他就不客气了,卸甲的速度比计安都快。
两人交换盔甲,展颜和万霞上前帮忙,还未完全齐整,计安就推着庄南往前走了几步,让他朝着下边的蒴满就是一箭,然后再继续将盔甲穿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