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拽住母牛的角和绑绳,既担心母牛挣扎会伤到林雪君,又担心起林雪君操作的过程中会伤到母牛。
焦心地盯视围观,额角直往外渗汗。
林雪君工作之中已察觉不到自己和母牛之外的其他人的状况,她将注意力完全集中在了将要触碰母牛腔内器官的左手上。无论是指腹还是手背,接下来左手上每一寸皮肤所感受到的起伏,都将非常重要。
子宫颈太细,手不能插入其中稳固输精用的管棒。因为大肠和子宫紧挨,所以要用左手插入大肠内隔着肠壁去寻找和握稳子宫来辅助输精工作。
在腔压之下缓慢推进到位后,林雪君旋转手心朝下,隔着大肠壁寻找到子宫颈,然后右手朝大队长示意。
王小磊深吸一口气,忙将消过毒的用于输精的长吸管棒递过去。
林雪君右手接住长吸管棒,将之从母牛水门(私处)插入。然后就是精细活儿了,每年都有给牛做输精的人用长吸管棒戳破母牛子宫颈的案例,这个环节要使长吸管棒缓慢穿过狭小而多褶皱的子宫颈,必须非常小心翼翼才行。
林雪君屏住呼吸,一边往前推长吸管棒,一边用手指通过长吸管棒碰触到的阻力,一点点地调整角度和速度。
站在边上围观的孩子都懂事地闭了嘴,大人们更是气都不敢喘一下。
连几步外吃鼠兔的沃勒都停下了动作,抬头目不转睛地盯住了专心工作的林雪君,仿佛在为它的‘狼王’操心。
直到长吸管棒插入子宫,林雪君才悄悄吸一口气。
接着左手手指隔着大肠压迫子宫壁,帮忙稳住长吸管棒,确定它位置对、角度对,这才用右手握住长吸管棒末端的注射推钮,将精液推送进子宫。
大风吹起细细的沙、草屑和牛毛,将它们通通扬向草原上的生灵。
林雪君微微眯眼,在细沙刺得眼睛发疼时快速眨眼,用泪水冲出异物。
深吸一口气,这才小心翼翼地抽出长吸管棒,并将之交给大队长做消毒和补精处理。
右手扶住牛屁股,她安抚式地轻轻拍了拍。
到这一步可就不仅需要专业的知识、精细的操作了,还需要敏捷如武林高手的好功夫——
脚尖悬向别处,做好蓄势待发的准备,低呼一声‘嘿’,林雪君快速抽出左臂。
在左手指尖离开大母牛直肠口的瞬间,她如猴一样跳走。
因为括约肌的放松,在肠道里堵塞着的那条手臂消失的时刻,大母牛不受控制地啪啦啦喷出牛粪。
幸亏林雪君穿越前经验足够丰富,身手也够矫捷,完美地躲开了牛粪攻击。
可怜乌力吉大哥家的3岁小童托雷正站在另一侧看热闹,一脸呆萌的小埋汰孩儿毫无防备之下,被坠地后弹起的牛粪溅了一身。
他啊一声叫,嘴巴下撇似乎便要哭了。
可‘啊’声才嚎出来,瞧见围在边上的大人们看他时的惊讶表情,又忍不住转嚎为笑。
托雷抹一把溅在衣服上的牛粪,嘎嘎地笑得前仰后合。
阿如嫂子刚给糖豆烤好鼠兔,转头瞧见儿子的狼狈样,忍俊不禁地笑了两声,忙走过来一把将托雷抱在怀里,退后几步远离了林雪君的工作区——
那里可不兴靠近的哦,那是喷射战士的主攻击范围!
林雪君看着托雷的样子,先是跟着一起笑,过了一会儿才摸摸托雷的头毛,发窘道:
“不好意思啊,没想到你在后面。”
“粪又不是你拉的,你道什么歉。”塔米尔刚才光是看着林雪君干活,就已经累到浑身肌肉发酸了——太紧张了,围观的人会不自觉跟着她的动作绷紧肌肉。
这会儿第一头母牛的授精工作完成了,他一放松下来,又忍不住开起她的玩笑。
“闭嘴吧你~”林雪君捶他一拳,随即迎着风,以手遮口,大声道:
“大队长,我挺顺手的。照着这样干,等过10个小时,再补输一次精。咱们把冻精缓好,做好消毒工作,一周内能将牧场上的母牛都搞定,21天之后就知道成功率如何了。”
擦擦汗,在乐玛阿妈给配过的母牛做好记号、送去牧场上让它自由吃草散步后,林雪君拍拍手掌,大声招呼道:
“继续!下一头!”
一人一狼,臭不可闻。
百来头牛配下来, 林雪君双手都麻痛得快不会回弯了。因为干活的时候要非常非常专注,人浑身肌肉都跟着绷紧,忙完的瞬间, 真会觉得浑身酸痛, 骨头都快散架了。
再加上给牛做人工授精必须得选在温暖晴朗的天气,保证母牛的身心健康。人站在大太阳下干活,真是快被晒蜕皮了。
草原上的太阳特别烈,林雪君夏天躲在森林里养回来的白皙,眨眼就给晒成泛着健康光泽的小麦色。
一笑起来真是健美得不得了, 再抹上一层油, 都能去参加健美小姐比赛了。
晚上胡其图阿爸和乌力吉大哥两家人齐准备好丰盛的晚餐, 林雪君下午干完活就跑去睡觉。跟着林雪君学习人工授精后, 帮着她干活的阿木古楞也随她一样倒头不起。
天彻底黑下来, 饭菜备好,塔米尔掀开毡包帘子喊两个人出来吃饭。
把两个睡得香甜的‘播种员’吵醒, 塔米尔先步出毡包,去帮他阿妈阿爸端汤、布筷。
过了一会儿,毡包帘终于再次被掀开——
阿木古楞探头出来, 一张青涩的小黑脸。
林雪君随后步出, 两张青涩的小黑脸。
人一旦累惨了,不光睡得香, 吃饭也格外香。
林雪君前世还挑食,这一世每每劳动过后,那真是吃嘛嘛香,看着大牛咔嚓咔嚓地啃草都馋得流口水。
一顿饱食, 林雪君一边散步消食, 一边检查今天被配过的母牛。每一头的精神状况都稳定, 抽检体温等都正常。
又跟大队长确定了剩下的冻精保存得很好,而且绝对够用,这才放下心来。
坐在篝火边捧着奶茶跟大家一边喝一边聊了会儿,她又开始小鸡啄米般点头。
塔米尔瞧不下去,走到她身后,拽着她后领子将她拎起来,笑着道:“别挺着了,快去睡吧。”
将林雪君和阿木古楞推进毡包的同时,塔米尔又塞了两个暖水袋给他俩,“放在胳膊上,热敷一下,能缓解肌肉酸痛。”
“快替我们抱抱塔米尔以示感谢。”林雪君笑着推了下阿木古楞,示意让他给塔米尔一个大大的拥抱。
塔米尔和阿木古楞视线相对,两个人都撇嘴。
阿木古楞:才不要抱他。
塔米尔:才不要他抱。
“行了,快去睡吧。”塔米尔哈哈一笑,在阿木古楞肩膀上揉了下,转身便走回篝火边。
林雪君、阿木古楞和乌力吉大哥他们一家人都要住在一个毡包里,她和阿如嫂子睡一边,乌力吉大哥他们睡另一边。
倒在大床这一边,很快睡意便来了。
陷入美梦前,林雪君觉得就算劈天大雷都不可能把她吵醒,却不想半夜还是被毡包外的狼嚎狗吠和大牛们惊惧的哞叫给惊醒了。
从各种叫声中听到狼嚎的时候,林雪君心中一凛,噗通一声便从床上跳了起来。
乌力吉大哥几人已冲出毡包,她顾不上穿鞋,光着脚便跟了出去。
昏暗的夜幕中,只见一头牛撞开牛棚,嚎叫着朝黑沉沉的草原深处狂奔而去。
它后面一条因浑身毛发炸开而显得像熊一样大只的草原狼狂奔疾追——是沃勒!
被大风吹得草浪起伏之处,除了奔逃的大牛和追在后面的沃勒再无其他动物身影。
林雪君心里咯噔一下,眼眶发热的瞬间,浑身都凉了。
难道是沃勒终究野性难驯,在攻击牧民的大牛了?
想到所有攻击过牲畜的狼和狗的下场,林雪君腿都软了。
边上忽然响起呼喝声,林雪君转头见塔米尔和阿木古楞已各自骑上骏马。两声呼喝罢,两匹大马便载着他们朝牛和狼的方向驰骋追击。
塔米尔背后是枪,阿木古楞背后是弓……
不及多想,林雪君拔步奔向苏木,翻身上马,接过大队长递来的猎枪挎在背后,一夹马屁股,也飞驰而去。
骑在马背上,耳边只闻风声咆哮。
林雪君心焦难耐,恨不能迎着风大喊大叫。
马的速度总是比牛更快,虽然起步晚,月夜追找又很难,但苏木即便在夜里仍奔飞迅捷。它的果断和矫健,令已经失去沃勒踪迹的林雪君再次看到了飞纵在高草上的灰狼,和被它追逐的大牛。
大声呼喊沃勒的名字,声音被风的呼啸淹没。
林雪君没有呼麦的能力,只得将手指送到嘴边,用力吹哨。
前方疾追的沃勒却像杀急了眼,对后方传来的哨声毫无反应。
渐渐靠近沃勒,月夜下模糊的大狼炸蓬起浑身毛发,御风疾奔时身上每一根毛都被吹向身后,与地面平行。它像个炮弹一样,浑身肌肉的爆发力都被释放,早不是白天时那头懒洋洋伏在阴影中啃鼠兔的内敛深沉动物,而变成了充满凶性的危险野兽。
林雪君却生不出一丝恐惧,她早已被满腔的愤怒填充。
早被她超过的塔米尔和阿木古楞驾马疾追,奈何他们座下的马匹速度远及不上大黑马苏木。
阿木古楞和塔米尔担心沃勒伤害林雪君,不停朝着她呼哨大喊。此刻的林雪君却如沃勒一般,眼中只有前方自己正追逐的东西,身后的一切劝解都顾不得了。
就在林雪君骑着苏木无限靠近沃勒时,她拽着苏木朝侧面逼近沃勒,准备截停大狼。
她还未来得及痛苦于‘如果沃勒扑咬大牛,她是否要使用背上的枪’这种抉择,沃勒便已猛然飞扑向大牛。昏暗的光线下,草原狼的利爪和牙齿泛着幽然冷光。
林雪君的心脏仿佛停摆,她夹紧苏木的双腿都一瞬松弛,一直前倾蹲身时悬空的屁股落回马鞍,整个人的力气好像都被卸掉了。
下一瞬,遮月的厚云忽然被风吹走,月华一霎尽洒草野。
林雪君瞳孔猛然一缩,浑身力气再次归位。
有一只小野兽挂在牛屁股上,因为颜色和大牛的颜色及阴影的颜色很相近,体型又比牛小很多,居然一直没被发现。
林雪君一声低呼,转身朝后方的塔米尔和阿木古楞道:“是艾虎!不是沃勒!”
艾虎又名艾鼬,也叫耐虎子,是鼬属动物,性情凶猛,跟平头哥是亲戚。草原上最怕牲畜被艾虎盯上,它们一旦咬住大牲畜的屁股就不会松口,它体型小,大牛大马蹬不到咬不着,拿它一点办法都没有。
塔米尔原本已做好准备,就算他们的牛群要损失一头,也绝不开枪杀林雪君的狼。沃勒的命运全由林雪君自己决定。
忽然听到说是艾虎,竟也不由的松一口气。
阿木古楞夹紧马腹,松开将手拔弓搭箭,眯起一只眼,盯紧了沃勒死咬住的那只黑背棕黄身的艾虎,准备在更靠近些时开弓射艾鼬的脑袋。
林雪君绕向大牛前方,尝试逼停大牛。
下一瞬,沃勒猛然收紧双颌,强大的咬合力咔吧一声咬断了什么。艾虎终于松口,与黑脸狼一起落向地面。
沃勒担心大牛后蹄踢到自己,落地时一个旋身,翻滚朝向另一边。哪怕到这一刻,仍未松口。
屁股上没有了持续不断的啃噬疼痛,发足狂奔的大牛终于慢下来,在林雪君和塔米尔的左右拦截下渐停。
大牛停步的瞬间,林雪君一踩脚蹬从马上跃下,双足落地后未停一息,她疾跑向高草丛中的沃勒。
在与黑脸大狼汇合的瞬间,林雪君扑坐在草地上,顾不得沃勒嘴里还叼着脑袋已软趴趴歪倒的艾虎,一把抱住了沃勒,狠狠地、紧紧地。
她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和颤抖,不断用脸摩擦沃勒的颈背,口中不停念它的名字:“沃勒,沃勒……沃勒!”
沃勒终于放松了咬合肌肉,歪脑袋把艾虎推向一边,仰起头在她怀里轻轻舔舐她面颊,尝到咸味后舔得更起劲了。
失而复得的感动让林雪君的情绪久久不得平复,她不断抚摸沃勒蓬松的毛发,心里悄悄念‘对不起啊,误会你啦’,然后又对着它的狼脑壳亲了两口。
沃勒大概根本搞不清楚林雪君为什么情绪起伏如此大,它被抱得难受也不挣扎,反而在它反复抚摸亲热后翻起肚皮。
林雪君轻轻摸了几把它软乎乎的肚子,渐渐缓回神来,才皱起眉,下巴上蹭得湿乎乎的,拿手一抹全是血——是沃勒咬断艾虎脖子时嘴巴上沾的血。
最可怕的还不是血,而是一股让人恨不得昏厥的臭味。
她哇一声叫,丢开沃勒和艾虎站起身便往后躲,奈何自己刚才抱着沃勒的时候连艾虎一起拢在怀里,已粘了一身的臭气——艾虎和黄皮子一样都有臭腺,在危险的时候会放臭屁。
刚才情绪激动,她根本闻不到任何味道。
这会儿简直被臭得要吐了,那是一种腐烂的肉和臭袜子等最恶心的东西被点燃后的、往脑门子里钻的那种臭味,比旱厕还臭一千倍。
塔米尔牵回大牛的时候,稍一靠近就臭得受不了。
林雪君想靠近大牛给它看看屁股上的伤势,大牛都不让她近身,直躲。
大家想要折返毡包,苏木都不让林雪君骑了。
一人一狼,臭不可闻。
无奈之下,她只得带着沃勒步行去河边。
阿木古楞骑着苏木快马加鞭回去取林雪君的换洗衣物和香皂,再折返了交给林雪君,请她就近在河边把沃勒和她自己洗干净。
月亮再次被厚云遮住,四野一片黑蒙蒙。
苏木和其他两匹马,及受伤的大牛被拴在不远处一边休息一边低头吃草。
塔米尔和阿木古楞则并肩坐在河岸另一边的低坡处,背靠着河流。
身后不时传来哗啦啦水声、林雪君的笑声和沃勒的呜咽,显然黑脸大狼不太喜欢洗澡。
塔米尔稍有动静,阿木古楞便立即转头怒目相瞪,仿佛塔米尔就要站起身回头偷看林雪君洗澡一样。
“你瞪我干嘛?转回去,朝前看,你也不要偷偷拿余光往那边扫。”塔米尔也义正言辞地斥责。
“我才没用余光看。”阿木古楞说罢,忙端正坐好,面朝前方,一动不动。
塔米尔也正襟危坐,眼观鼻鼻观心。
两个人互相监督,谁都不许动,眼睛也不许转。
“你干嘛斜眼睛看我?”
“你不斜眼睛看我,怎么会知道我在斜眼睛看你?”
“不要乱动。”
“我后背痒痒。”
直到林雪君湿漉漉的双手拍在他们肩膀上,笑着说“洗好了”。直到沃勒啪嗒啪嗒跑过来,猛然抖甩身体,甩溅了他们一身水,两人这才‘刑满释放’地站起来。
月光下林雪君长发已被编成两条麻花辫,只是湿漉漉的甩在身后,流淌下来的水把她后背的新衫子都浸湿出两条水痕。
她脸上仍蒙着水雾,眉毛高挑,大声道:“走吧,得抓紧回去了,要借着油灯的光好好检查一下大牛的伤势。”
艾虎的尸体也被她顺手洗了个干净,将之甩在马背上,林雪君骑上苏木踏上归途。
来时她的心都要痛死了,回程便觉得神清气爽。哪怕夏末秋初夜晚的风有些凉,她仍觉得浑身火热。
沃勒奔驰在侧,林雪君低头看看它,便觉心满意足。
林雪君呼喝一声,苏木奔驰更快,秋天的马不怕狠跑,越跑越吃,秋膘越肥。
沃勒便也加快速度,始终与苏木并驾齐驱。它昂着头,一边跑一边任风吹干它跟林雪君一个味道的、香喷喷的毛发。
林雪君也如狼般仰起头,长吁一口气。
沃勒,感谢你是一头‘好’狼。
春天出生的小牛,还没见过雪呢。
夜晚的草原开阔地蒙在黑暗中, 没有月亮星星的时候,看哪个方向都一样。
如果没有非常熟悉草原,行进时哪怕只偏斜一点点, 最终都可能走得与目标天差地远。
幸亏林雪君他们发现得早, 没让大牛被艾虎咬着跑太远,不然在阴沉沉的夜里想找到茫茫草原上的一个小小聚落就太难了。
在外面的时候因为乌漆墨黑什么都看不清,林雪君一直没能详细掌握大牛的伤情,待回到毡包边,拿着油灯照过了, 才发现就他们追上去这一路的工夫, 艾虎扒在牛身上, 居然就啃掉了小半个牛屁股。
艾鼬不愧是平头哥的亲戚, 太凶了。
乌力吉大哥一手搭在牛脊背上, 心疼地直抽冷气:
“今年初才出生的小牛,刚5个月大, 长得多水灵啊。每天出去吃最好的草,照顾得这么壮实,唉!”
他一拍大腿, 仿佛恨不得被咬了屁股的是自己而不是他的小牛。
黑夜中这牛显得大, 如今在灯光下与其他大母牛一对比才衬托出来果然是头还没长成的小牛。一双牛眼里还都是对世界的懵懂,长长的白色睫毛浓密而卷起, 使它显得秀气又招人喜欢。
春天出生的小牛,还没见过雪呢。
“带回去杀,还是在这儿杀?伤口这么大,就算一路牵回驻地, 也得招一屁股苍蝇, 到时候这伤口里肯定被苍蝇下得全是蛆。要不也别让小牛遭那个罪了, 直接在这儿宰了,你们两家人吃了得了。”大队长王小磊看了看小牛另一边只有几道深深抓伤的屁股,又道:
“你们吃了吧,也养得挺壮实了。要是跟着回驻地,不仅要遭罪,还得掉膘。”
“还没养大呢。”阿如嫂子也心疼,牧场上的牛一半给胡其图阿爸家照看,一半就是他们家照看着。这头是她和乌力吉一起放的,她熟悉的,小时候跟其他牛犊子顶架,还把自己的牛角给别出血了呢。
那会儿她一边给它擦伤口,它一边拱着她哼哼叫,流眼泪流得可招人疼了。
她曾像训诫孩子一样训斥它“谁叫你要跟别的牛犊顶架!”,现在却要商量宰杀它的事。那时候它受一点伤就要流眼泪,要是……
阿如嫂子站在边上看着它屁股上被啃得乱七八糟的地方,默默抹眼泪。
“你养的,你不舍得,我来杀吧。”胡其图阿爸叹口气,拍拍乌力吉的肩膀,上前便准备牵着小牛往远处小河边走。
“?”刚拎着药箱走出来的林雪君瞪圆了眼睛,干嘛呢?咋就商量起要宰牛了?
她不在这儿呢嘛。
“胡其图阿爸!”林雪君仰起头,唤人时语气里都带了疑惑。
一众人回过头来,忽瞧见她手里拎着的药箱,忍不住诧异挑眉或瞠目。
“这也能救吗?”
“半个屁股都没了。”
这种被吃掉一部分的牛就没有救回来的,就算正好赶上兽医在附近,来得及救,又恰巧救活了,冬天也会被冻死。
他们都遇到过这样的牛,被狼掏过的、被艾虎叼住啃过的……都一个下场。活下来的往往比当时就败血症死掉的还惨,伤好了也伤了根本,虚着根本养不回来,到冬天必死。
这样的还要救吗?
“能的。”搭高凳子坐上去,让阿木古楞去准备消炎止痛的药汤,喊来塔米尔给她照明,林雪君先给所有伤口冲洗消毒,接着给抓伤做好深度清创,便开始缝合。
缝好了伤口,为了防止蝇虫钻伤产卵或食腐导致化脓炎症,林雪君又在伤口外涂了药箱里不舍得用的具有刺激性味道的消毒药水,最后仔仔细细贴上纱布,又在纱布上喷了些驱蚊消炎的汤药。
清理好简单的伤口,林雪君才用镊子开始细细给小牛被啃过的伤口清碎肉。清好后,擦擦汗,林雪君又用盐水反复冲洗小牛。
它疼得厉害,因为被绑了腿不能脱逃和踢人,只能仰着脑袋一直哞哞叫。
塔米尔一边给林雪君照明,一边伸手一下一下抚摸小牛的背脊,希望能给它少许安慰。
反复清创过后,林雪君又在它伤口上洒了止血药粉,这才捻线穿针,开始给窄口处做缝合。创面实在无法贴合的,就尽量做两端缝合。完全缝合不了的,才做开放治疗。
“怎么样?能行吗?”在林雪君缝合完毕休息时,阿如嫂子递了一杯奶茶给林雪君。
“这个是皮外伤,得看愈后做得好不好。接下来每隔两三天得换一次药。我倒是带够了红药水,明天我和阿木古楞给剩下的牛做人工授精时,请塔米尔去采些草药,预防小牛因为受伤发烧。”
林雪君就着塔米尔递过来的水盆洗了洗手,才接过奶茶:
“给牛做人工授精后,如果21天后母牛没有再发情,就说明配种成功了。
“反正要在草原上等21天,正好能照顾到它伤口好得差不多。”
最后从药箱下方取出绷带,给伤口又上了一层红药水后,林雪君才在伤口外贴了块方方正正的纱布片。
秋季草原上风沙大,草屑、毛发等各种东西被风带得四处乱飞,加上蝇虫仍有不少,必须用纱布隔绝开污染源,尽量降低伤口感染风险。
她这边的工作做完了,剩下的喂药等收尾工作就全交给了好帮手阿木古楞。
洗了洗手,晚上不仅骑马追牛,还洗了个澡、给牛做了次外伤清创手术的林雪君已经累瘫了。
她白天的辛苦都还没缓回来,只恨草原上兽医还是太少了,想找个人替替自己都找不到。
晃晃悠悠走回毡包,她几乎是倒头便睡。入梦前都还在想:还是太忙了,等冬天不需要东奔西走,没有了打疫苗、阉牛骟羊、人工授精等这些大活之后,得把农闲猫冬的聚拢起来,普及一下基础兽医知识,最好能多教出来几个小徒弟……
第二天太阳升起来,露水被晒干了,林雪君才从毡包中爬起来。
吃过早饭的时候,乌力吉大哥赶过来向她传递喜讯:
“小牛没发烧,鼻子湿漉漉的,挺好。你昨天晚上的手术和阿木古楞的汤药起作用了。”
小牛因为受了伤,乌力吉大哥没让它跟着不需要做人工授精的小牛群去远处吃草,而是将它留在身边方便照看。
林雪君给它量过体温,果然没有发烧。这才过几个小时,接下来还要再观察几天才知道恢复趋势如何呢。
“它走动少,怕消化慢。乌力吉大哥可以找根长木棍,在它吃饭后与阿如嫂子一起抬木棍在它肚子上压滚,促进它反刍和消化。
“为了防止虫蝇叮扰,还可以在它屁股后面烧点蒿草艾草之类的帮它驱虫。
“艾草燃烧后的灰烬还有止血作用,能促进伤口愈合。回头驱虫之后还能收集点艾草灰用。”
“行。”艾草蒿草都是日常草药,阿如嫂子也认识这两种,她当即点头应下,便准备去采一些回来用。
“会不会导致虚弱啊?冬天要是抗不过去咋办?”乌力吉仍有些担心。
林雪君转头灿然一笑,“没事,到时候有我照看着。咱们有病治病,弱了喂草,病了喂药。”
连续6天,每头母牛12小时内两次人工授精,终于做完。
受伤的小牛换了一次药,在林雪君和乌力吉大哥夫妻俩的悉心照顾下,恢复得不错。
下午配完最后一头母牛,林雪君将所有消毒打理的工作都交给了大队长他们,甩手跑到柔软的长草甸子处,往地上一躺就不起来了。
长草歪歪地往她脸上撩,搔得她直痒痒,但人累的时候,真的连痒都能忍。
沃勒凑过来躺在她脸边,这下长草不撩她脸,换成沃勒的毛了。
拿脸往它身上撞蹭,本想蹭个痒痒的,哪知沃勒定力这么不稳,她才凑过去,它就开始翻肚皮了。
以前它可不是这样的!
小时候它虽然长得毛团子一样可爱,却倔倔的不肯让人摸,也从不给她翻肚皮。
现在虽然越长越凶,面对她的时候性情居然越来越狗了。
人会没有力气挠痒痒,却一定有力气抱小狗。
碍于沃勒太热情,林雪君只得勉强抬臂,把手掌贴在它肚皮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来回抚摸。
边牧糖豆早追着小牛群不知道牧到哪里去了,林雪君转头想往远处草原上看一看,却发现视线完全被高草遮挡。
干脆将脸靠在沃勒肚皮上,又累又幸福地哼哼起来。
这边林雪君才忙完,第八生产队的嘎老三居然就骑着马赶了过来。
他骑着大马奔到毡包前,一见到王小磊便朗声道:
“终于找到你了。”
长吁一口气,嘎老三直奔坐在毡包前晒太阳的王小磊,仿佛找人找得历经了老多辛苦似的。
大队长本来想站起身跟嘎老三握握手的,一见对方这么渴望自己,当即身体后仰,砸吧着手里的烟卷儿,摆谱问:
“找我啥事啊?”
嘎老三嘿嘿一笑,走到王小磊跟前,眼睛却开始四处寻觅,并转了话风:
“倒也不是找你,主要是找林同志。
“咱们林同志现在不也是兽医了嘛,能不能请她过来帮我们的母牛配个种啊?
“要等场部的兽医过来,还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嘿嘿……”
“……”王小磊刚翘起的二郎腿又踏回草皮子,歪着脑袋皱起眉。
敢情不是来找他的啊。
草原上骁勇善战的好苗子,就这样被扼杀在了摇篮里。
林雪君骑着大马带着阿木古楞奔赴第八生产队帮忙‘播种’时, 南方天暖早丰收,地里的活干完,来支援种植业的兵哥哥们终于可以稍作休息了。
老家离河南近的, 坐着部队安排的大卡车风风火火地先走一步, 远的就要买车票、安排时间,还得再在田间地头多住两天。
像一些秋收后的收尾工作,晚走的人便自动揽了过来。
地里能喂牲口的麦秆、秧子,就近拉到畜棚里储存冬用。喂不得牲畜的,就拉回家烧火。
烧老根硬杆不仅能清掉虫卵, 烧剩下的灰混在土里还能起到吸走土壤下埋藏的虫卵、虫蛹体内水分的作用, 给杀虫工作查缺补漏。另外植物灰还可以肥沃土壤, 总之对耕地有多方面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