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牧医by轻侯
轻侯  发于:2024年08月0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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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计好各种工作的搭配,她立即召集留在生产队的妇女做乳酸菌。
这时候刚生产完的小尾寒羊妈妈们就立了大功,要做乳酸菌就得有奶,生产队的其他牛羊都在冬天和春天产犊,到时候才有奶,可等到了冬天可就来不及了,他们现在就需要奶。
牧区的妇女们最擅长的就是做奶制品了,别说酸奶,就是奶酪、奶豆腐、奶皮子、酸奶饼,什么都能上手。
是以林雪君的任务一下达,妇女们便齐聚到土坯房面积最大的人家,聚在一块儿干活。
这边生产着乳酸菌,另一边林雪君又请大队长号召社员们上山下草原尽可能地收割牛羊爱吃的草、叶子等食物。
于是所有人都背上了箩筐麻袋,分拨去各种地方收集牧草,连孩子们也在放学后加入了这个队伍。
另一方面林雪君盯上了中夏收割的一批冬牧场上的牧草——每年大家都会在冬牧场上收割两次牧草,一次在中夏,一次在秋末下霜前,供作冬储草。
生产队剩下的人被她安排了剁草工作,所有草切剁成23厘米长度。
后世牧草切割工作都要用机器,可现在没有机器,人类就是机器。大家肉臂当切割机,从早挥舞到晚,咚咚咚地将所有牧草切成了草絮堆。
第八生产队赶了几辆车过来卖苹果等果子时,瞧见生产队里人热火朝天地忙活,充满了疑惑。
“赵得胜,你们这四处搜刮树叶牧草,还都给切碎了,这是干啥?整成这样风一吹就跑了,想晾干了储存就不好装盛,牛羊马的牙好使着呢,拿需要你这么费力气帮着切?”
卖果子的社员老王光是瞧着赵得胜他们在大菜板上切草就觉得累得慌,八月时白天还是挺热的,不却歇着,怎么都在这里做傻事,干无用功?
“不知道要干啥。”赵得胜听林雪君简单说过一遍,但也没听明白。
“啊?不知道干啥是啥意思?那你们为啥在这儿剁草?”老王更不解了。
“林同志让的。”另一位切剁员放下菜刀,抹汗的同时甩了甩手臂,稍作休息。
“啊——”老王嘶一声,转而恍然点头道:“是,林同志让干啥,干就是了,不用管有啥用。”
他望着这些切剁牧草的人,刚才还觉得他们在干傻事,这会儿却已然觉得一定有点什么了不起的道理,只是他不懂而已。
林雪君和生产队各买了一车果子,另外两车虽然没买,却也请第八生产来卖果子的人将果子上连着的叶子都剪了下来,全堆到叶子草堆里,回头都要用。
“果子叶现在嫩着,对牛来说还能好吃,等放到冬天就完全枯了,比树皮还不如,林同志,你们留着也白扯,牛羊不吃的。”第八生产队的阿茹娜蹲在边上看林雪君他们忙活,好心提醒。
“没事儿,我们就是青着喂,放心,放不干。”林雪君笑着将苹果叶堆好,开心得不行。苹果叶、桃树叶、梨树叶这些都能做饲料,牛羊猪禽都爱吃,是好东西啊。
反正放着不用到了深秋也会掉干净,那多浪费。
“啊?啥意思啊?现在喂吗?那也不用费事儿摘啊,你院子里那巴雅尔它们不都每天上山嘛,自己仰脑袋叼叶子吃不就行了。我们生产队留在驻地里的牛也都自己上山采苹果叶吃,吃不下的也没有摘了留下来的必要嘛。”阿茹娜怎么觉得自己越听越迷糊了呢?
“我有办法让所有的叶子、牧草、秸秆、玉米棒子、谷壳、麸子这些东西到了冬天还绿着,比夏天还鲜嫩。”林雪君站起身,双臂一抱,笑着得意地宣称:
“我还能用这些到了冬天也绿的草料,仅6个月就将牛喂到500多斤,冬天也照样不掉膘。”
“……”阿茹娜和老王几个都转头朝林雪君望了过来,脸上满满都是不可置信和憧憬。
“真的吗?林同志!”这下连赵得胜都惊呆了,忍不住大声询问。
“不然你以为我回来后在忙活什么。”林雪君灿然一笑,表情认真,胸有成竹,可一点不像在开玩笑。
而且,林雪君从来不会吹牛皮,大家都是知道的。
这下老王和阿茹娜他们都不走,非要留下来跟林雪君学习做法。
还把剩下的两车苹果都卸到了林雪君的院子里,说是当学费。除了阿茹娜和老王以外的两个来卖苹果的社员则赶着空马车直接回第八生产大队了,3天后又赶着几马车苹果树叶子折返,一卸一大堆。
绿油油的嫩叶子,可真是稀罕人啊。
卸下苹果树叶子,几个社员又要往回赶。
“林同志,我们生产队留在驻地的人都上山摘苹果去了,顺便把叶子也都摘了,堆了好几座山,你等着,我们很快再拉几车过来给你。”
马鞭轻抽,几个车把式才忽然想起来回头问:
“林同志,我们副队长托我问你呢,这个让叶子牧草到冬天也绿着的方法叫啥?他跟其他人吹牛的时候,好能说得出名目来。”
“哈哈,叫青贮,青草的青,贮藏的贮。”林雪君声音朗朗,提起‘青贮’这两个字便觉得开心——这可是对牧业最好的储存方法了。
青贮不仅能解决冬天牧草储存的问题,还能解决精料稀少、贵重难购买的问题——青贮饲料可是喂畜、增膘的超级好东西。
虽然从50年代国家就开始推广秸秆黄贮了,但到80年代才开始推广全株玉米青贮。而且这个年代草原上主要是牧业,农业才开始推广,秸秆啥的没有中原地区那么多,黄贮也没能传到这么远的土地上。
以后青贮推广起来,冬天牧场上就算下大雪,大家也不至于那么无助了。
像小尾寒羊这种娇气羊,游牧等于减肥,只能棚养,青贮不仅能给小尾寒羊补充各种不同草料提供的不同营养、解决棚养时饲料单一的问题,还能让不好喂养的小尾寒羊快快增膘,壮壮地生羔。
像需要精料喂养的小尾寒羊等优质品种,青贮就是救命一般的存在——有了青贮技术的支撑,许多优种改良试验品才能活。
农民牧民们真的太困难了,想要连年的辛苦有收获,这些优种改良、青贮等等技术,一个都不能少。
全都搞起来,让这片土地上的人民们,少受些苦吧。
第一个青贮窖撒料时,全员都围了过来,跟新公司开业剪彩一样热闹,就差吹拉弹唱搞点气氛了。
林雪君一声令下,赵得胜、额日敦几人便开始往青储窖里铲青贮物料,见水不滴水的物料落地散开,随装随踩,边缘尤其要踩得很实,必须生产队里体重最大的人才能干这个活,要又高又壮。
阿木古楞虽然只有16岁,如今已经长得比赵得胜他们都更高了,居然也被选在其列。
小伙子脸上虽然不显,心里却格外地得意,干活时无论头低得多厉害,下巴都是抬着的,眼睛亮晶晶的东看西看,一副请所有人欣赏自己这个壮汉的小表情。
踩料后还要洒发酵好的乳酸菌,帮助青贮物料充分发酵,不长霉不腐烂。
就这样一层又一层,青贮窖里的物料越堆越多,窖里踩踏的青年少年也越来越高,直到青贮物料已彻底与地面平行。
“发酵过程中草料会下沉,再堆高点。”林雪君看着大家将物料堆得高出地面,这才压上木盖板,四周围上木板,压上厚密的被子毡子,使窖内不透气,最后再压重石头,埋盖厚土。
忙活完,大家仍很兴奋,于是只休息一会儿便又去做第二窖。
如此这般,大家采集、切剁、发酵乳酸菌、撒料装窖、盖草封土,忙活了半个月才将四个窖装满。
装窖后还要等物料发酵下陷后继续装填,几次之后窖内物料高度差不多稳定后,就可以彻底封盖了。
窖顶会被层层叠叠封好几层,不仅让它不透气,同时也保证了入冬后它不会受冻。
最后青贮窖上方被土盖成了个馒头形状,大家用锹将之拍得平平整整,做成全生产队最漂亮的四个等高小山。
辛苦半个月的社员们开开心心大吃了一顿,又在星空下围着四个馒头山跳舞唱歌。
林雪君抚摸着趁夜归家的巴雅尔的牛角,初见时它还是第一次当妈妈的年轻小母牛,如今却已是生过3胎的可靠资深大姐头了。
“巴雅尔,等到了冬天,咱们也有绿色的草料吃,还是酸酸的有营养的美味。”她的手顺着巴雅尔大大的脑袋向后摸至它高高平平的背,掌心感受到力的回馈,它的毛发厚厚的、滑滑的,还有恰到好处的温度留在掌心。
靠在它身体上,林雪君幸福地听它稳健有力的心跳。
站在远处山坡上的妇女忍不住朝林雪君招手,大喊:“林同志,过来嗑瓜子吃苹果啊。”
“好。”对了,她今年还收到了比往年多好几倍的苹果!
转回屋从侧卧地库里捡了一大兜子苹果,到院子里分给所有大动物们,欣赏过它们幸福地咔嚓咔嚓,这才出院子跑上山。
赵得胜等男同志正坐在倒放的圆木上聊天,穆俊卿想站起身去抓一把瓜子,脚上用劲儿一蹬,人没站起来,屁股底下的圆木却动了。
呼啦啦一阵惊呼,坐在圆木上的所有男人都倒了——人仰马翻,乱成一团。
待大家搞清楚是怎么回事,又是阵阵笑声此起彼伏。
“哈哈哈……”
“哈哈哈哈……”
大队长笑了一会儿转回头,见林雪君也抱着膀大笑,忍不住走到她身边,低声说:
“今年冬天,我们的牛羊可有口福了。”
“希望能一次就成功。”林雪君又忽然有些忐忑。
“会成功的。”大队长拍拍她肩膀。
第一次,他们竟开始期待冬天。

这草是哪里来的?冬天怎么可能有青草?
深秋总是各个生产队最热闹也最忙碌的季节, 要为接下来漫长的冬天储备人类和牲畜的食物,要给牲畜做体检,统计出栏数量, 再运到场部或等场部的车队来接畜。
秋高气爽的美好, 总是来不及细细领略便已如划过天际的鹰一般消失无踪。
再回神时,已入冬了。
潮湿的玻璃窗在夜晚迅速结上冰晶,如果有人坐在窗口盯着看,会瞧见大自然绘制冰花的整个过程。
若人类缩小一百倍,站在窗台上仰望冰花的凝结, 一定会赞叹这是神迹吧, 那该是多么壮观。
清晨起早为生计忙忙碌碌的人常常没有欣赏冬天造物的心境, 便让这些可爱的细小礼物又于正午时分悄然消逝。
下第一场雪时, 林雪君杀了3只鸡。
一只分成几份, 一小份生肉切碎放在房屋顶的采食板上给海东青飞白,其他炖汤, 等分给沃勒它们。
另外两只送去大食堂,请王建国按照她的做法烹饪成炸鸡。
王建国将她提议的各种各样烹饪方法记录成了一小本菜谱,66年出版的《大众菜谱》收录了经济实惠的大众菜肴264种, 封面简单, 内容称不上丰富,却也一再重印, 仅靠一己之力确立了中国轻工业出版社以美食图书为基础的生活图书强社的地位。
是以他也将林雪君和大家提出的各色菜谱整理成文稿形式,经大家同意投递给了出版社。如果能出版,无论是收到书籍、邮票,还是其他物资做稿费, 对他个人以及生产队来说都是额外的馈赠。
这一次林雪君提出的做法又更神奇, 鸡肉腌制后包淀粉、面粉、鸡蛋清包裹, 油炸一次再复炸,已经如此美味了居然还没结束。
她还写了个调酱汁的秘法:
“将这个酱汁调配方法泄露出来,可是违背祖宗的决定,请王同志一定好好调配,我们也一定超认真品尝。”
王建国看了眼单子,调料配方里居然还有珍贵的野蜂蜜和芥末——都是林雪君才有的珍贵佐料,她也掏出这些压箱底的宝贝送到了他面前。
吃各种青草和虫子,跑动着长大的土公鸡肌肉紧实且不柴,鲜嫩嫩泛着漂亮光泽的肉块洒上各种调料后,伸手不断按摩至入味。
接着均匀包裹蛋清面浆,丢入油锅小火炸熟,再复炸炸酥。
酱料调配好后,王建国悄悄捏了一块儿肉,蘸了下酱,嗅一嗅那股特殊的甜香味,接着试探地咬了一口。
十几秒钟后,他瞳孔轻轻收缩,迫不及待地大快朵颐掉整块肉。
蜂蜜和芥末的碰撞怎么会迸发出如此鲜甜而辛辣的味道?实在太特别、太好吃了!
呱唧呱唧,呱唧呱唧。
王建国不知不觉间已吃了4块肉,司务长走进来时瞧见烹饪的大厨站在那儿眯着眼睛享受,吃惊地问:
“你在干嘛?”
王建国吓了一跳,见是大师傅,这才不好意思地说明原委。
“做厨师呢,就要有做厨师的操守。我们是过来劳动的,不是来享受先吃的福利的——唔。”司务长走过来,一边皱眉说教,一边接手漏勺帮忙炸鸡块。结果王建国居然趁他开口说话的机会,塞了一块蘸好酱料的鸡肉。
他回瞪王建国,嘴巴却很诚实地嚼嚼嚼。
接着,他嘶一声抽气,细细品味之后,不舍地咽下。然后……非常扭捏地、不好意思地、羞愧地……又来了一块儿。
细雪簌簌,又为这片亲切的山林草原披上轻薄的白沙,使柔美的山野仿佛含羞的新娘,披着蕾丝头盖,随风慢舞。
还好,这一年的雪既没有来得太早,也没有来得太晚。既没有下得太少,也没有落得太厚。
一切都恰到好处,又配上炸鸡和马奶酒,19岁已成年的林雪君饮得微微醺,吃得饱足,在朦胧的月色里于清浅风雪中高展双臂,摇摇晃晃地漫步。
平整的碎石地悄悄变硬,安静地回应了初至的寒冬。
哈出一口气,在面前结成一团带着酒味的白雾。
转头看向伙伴们,穆俊卿也喝了酒,脸上红红的。天气还没有太冷,大家虽然戴了帽子,却没有裹围巾。
夜晚的冷风一窜,所有人都成了乌龟,缩起脖子保暖。
只有阿木古楞才16岁,与她刚来时的年纪一样,却还不能像大人一样喝酒。
可他也早褪去青涩乖巧模样,走在人群中,掩映在夜色里,偶尔望之,那沉默内敛的人仿佛已然是个心怀家国大事的青年了。曾经的野性和稚嫩都被率先舒展开的皮肉掩藏,眉眼和鼻梁都渐渐长开了,与那长手长脚的外型逐渐一致。
在朦胧的夜晚看人,每个人好像都不太一样。
夜色让大家都显得深沉,少年也忽而成熟。
“胡其图阿爸他们要回来了吧。”林雪君忽然说。
第一场雪下起来了,只要在草原上积累一层薄雪,畜群赶路就不会口渴,四季迁徙的队伍又要回返冬牧场了。
在草原上第三场雪下起来时,转场的队伍终于陆陆续续折返。
早已对草原了若指掌的糖豆带着它的从不打架的爱人和孩子们早早就跑向雪原,大队伍目的清晰地迎接奥都的羊群,然后兴高采烈地围赶着这几年里最大的一群羊回驻地。
奥都那个曾经一脸稚气的弟弟航新也长成了小伙子,骑着曾经断过腿的高头大马威风凛凛地坠在队伍后面。年轻的面容被风雪吹皱,有了成年人般的忧郁和深刻。
胡其图阿爸和乌力吉大哥他们的牛队是两天后才到的,岁月催老了每一人,老阿爸的头发更白了,老阿妈的腰更弯了。
阿如嫂子曾经抱在怀里的襁褓早已穿着肥厚的袍子满地跑,再也不能一直背在背后或抱在怀里了,他实在长得太快了。
远远穿进驻地时,胡其图老阿爸几乎认不出这里是他的冬窝子。
碎石路一直深入冬牧场,仿佛再过几年便要贯穿这片呼伦贝尔大草原。
驻地门口的木柱上缠满了彩色的哈达,老远时便能看得分明。建在高处的亭子好像重新刷了漆,在日光中闪耀光芒。
踏进驻地后,老旧的大食堂和储存牧草的大棚子都翻了新,食堂居然多出了一层,烟囱也更高更粗了,汩汩地喷出更大团的烟气,瞧着可真壮观啊。
大棚子被加固后围了新的木横栏,再大的风也别想将干牧草吹走。
骑马悄悄靠近,里面满满当当的牧草可真让人安心。
衣秀玉的新院子和林雪君的兽医站一如往昔,每个院子外的院墙下都整齐地堆满了干牛粪饼,这个冬天她们肯定都能过得暖暖和和。
再往深里走,胡其图看到了好多像大食堂一样的二层小楼,结实的木架子外糊着厚厚的土坯墙,烟囱穿过两层楼屋钻向朗空。
驻地没有扩大,能住的人却大大地增加了——这几年新来的几批知青和调过来的牧民都能住上土坯房,可以在大雪中坐在炕上透过双层玻璃窗观雪,能脱掉袍子只穿秋衣秋裤睡在大炕上暖和地睡觉,不用再架冬毡包。
才过了两季,怎么就发生了这么大的变化?!
那些二层的小楼可真奇特,真漂亮啊。
大队长和赵得胜几人远远迎出来,代他们接管牛羊,围赶着入棚,使他们获得自由,可以回家安顿一番。
从草原上带回来的毡包放入仓房,屋里屋外早有生产队的社员们帮忙清理过,他们将家当摆进宽敞的土坯房里一一规整收拾,大炕烧起来,驱赶走潮气和寒意。
灶上烧起火,牧民不能断顿的奶茶煮上,坐在炕上烫着屁股喝上两口,赶路积累的寒意退散,人终于能长长吐出一口气。
春天夏天和秋天的游牧任务完成,他们终于带着扩张后肥壮的牛群回到了冬牧场。
胡其图喝饱了奶茶,步出家门转拐去牛棚,心里还是不放心,要再去看一看——大队长和饲养员有没有给牛群及时围上水和草料,今年的牛棚又是否同样扩张到足够宽敞,垒建得足够遮风挡雪。
拐过小路,远远便听到牛群哞哞叫声,声音既不焦虑也不急躁,反而好似充满了满足感。
他戴紧帽子,看一眼天,再往前走便瞧见了变得更高、更宽阔的干净牛棚,才经历了长途跋涉的牛群全站在里面也不显得拥挤。
牛棚圈围高度被建得跟牛下巴差不多高,外围搭挂了一圈儿木食槽,里面放了草料,牛群被几位饲养员赶着整齐地、面朝外地站了一圈儿,全都低头吃自己面前食槽里的食物。
这个办法好,食槽够大够长,几乎可以满足所有牛同时到食槽前吃草,干净整齐,还很方便。
站在牛棚门口,瞧见中间还有几头没有排上队挤到位置的牛正着急地哞哞叫,林雪君干脆把着它们先做体检,等其他牛吃完了再推它们去外围食槽前吃草。
胡其图跟热情的林雪君打过招呼,才要走过去跟林雪君聊两句天,说一说牛群的健康情况,余光忽然扫见食槽里的草料,接着便忘记了要跟林雪君唠嗑的事儿。
那草料怎么是绿色的?还很湿润新鲜似的……
这个季节了,哪里都只能找到黄色的干草料,哪怕是冬牧场上埋在雪下、根茎仍深扎泥土的活着的草也是枯黄的。
他们生产队怎么还能有青绿色的草呢?
他不敢置信地大踏步向前,挤开一头大母牛,惹得对方不高兴地哞哞连叫,兀自伸手捞了一把草料——
触手湿润,松软,细小的草段和叶碎都是鲜亮的。
嗅之有轻微的酸味和青草芳香,甚至还有一点点酒味,连他都恨不得来上一口。
被他捞走一把食物的母牛探头到他手心里抢食物,刚被林雪君检查过、还没吃上一口的母牛也挤过来,伸着脖子探着头,伸长了舌头想从胡其图掌心偷点尝尝。
胡其图忽地回神,将草料丢回食槽,推开想偷草母牛的牛角,转身朝林雪君几人大声问:
“怎么,怎么,怎么还有绿色的鲜草呢?哪里来的?”
他一着急居然磕巴起来,惊喜的表情将他脸上的褶皱都熨平了许多。
牛群大快朵颐的咔嚓咔嚓声和愉悦的哞哞赞叹此起彼伏,融入他惊呼询问的尾音,绵延不绝。

第289章 青色不可思议
如果鹰和马一起参加作文考试,考官大概会发现,他们描述的初冬森林,一
胡其图阿爸和其他游牧归来的人们每每看到青贮草料都会惊叹不已, 当饲养员开窖取料时,他们总会兴致勃勃地跑过去参观,这可真是太有意思了, 就这样放在窖里, 加工加工,居然能让草绿着过冬。
“这是中华羊茅啊,只要它还绿着,就算剁碎了我也认得出来。”胡其图阿爸蹲在窖边,开心地指着青贮窖里的一团草说。
“那是咱们养的苜蓿!”乌力吉大哥蹲在胡其图身边, 也笑着炫耀起自己对牧草的了解。
不止第七生产队今年有青草, 第八生产队也有3大窖——虽然有一个青贮窖因为没有林雪君亲临监督, 封窖的时候没有做好密封, 上层的草被污染了一些, 不得不丢掉。即便如此,他们也收获了两整窖加大半窖青贮草料。
第八生产队的副队长嘎老三可真是活泼的人, 没两天就炫耀得整个场部都知道这件事了。
陈社长专门给林雪君打了电话询问情况,林雪君这才说尝试成功,欢迎全公社各个生产队都派学员来学习青贮技巧。
陈社长二话不说给各个生产队下派送学徒指令, 按照林雪君的要求, 每个生产队除了派出一名专门学习青贮等技术的人员外,另外派来的两个学习兽医知识的学员仍是前面两年来过的年轻人——林老师今年会安排更深更难知识的课程, 不是前面来过的学员、没有基础的话,只怕学不成。
一到冬天,第七生产队的冬驻地总是会变得无比热闹。
这一年因为各大生产队都落实了林雪君提出的‘1年羊出栏’政策,又都有了两个跟林雪君学习过兽医知识的兽医卫生员, 接犊接羔成功率高, 小病又都能自己治, 疫苗自己打得更及时,牲畜健康率高、存活率高、出栏数量高,是以各个大队都渐渐宽裕起来,冬储菜、肉等物资都比以往更丰富。
来第七生产大队时学员们带的东西就多,不止带了去大食堂吃饭的钱,还带了好些好羊皮牛皮、羊个子(全羊肉)、大牛腿等等好东西。
学员们一到了生产队,就先去大队长那儿交‘粮’,然后拐去林雪君院子里交‘敬师礼’。
林雪君一时不查,院子里就多了一堆东西。第二个学员见前面的人都堆在院子里,就把自己的东西也堆上去。
阿木古楞一瞧见院子里这些吃的喝的用的,不用谁吭气,自己就去做冰桶去了——在大桶里灌水,等外围和底子冻上了,把中间还没冻上的水倒掉,就成了个晶莹剔透的用冰做的桶,肉啊之类的存放在里面,从桶外面就隐约能看出里面装的啥。
盖子一盖,狗啊狼啊还是什么外来的野兽啊(虽然没有野兽敢来林雪君的院子)就都偷不到林同志的肉了。
零下十几二十几度的天气,桶很快冻好。阿木古楞带着几个冰桶过来的时候,发现院子里的东西已经堆成山了。
他忙将肉全掏出来装桶封存,又搬到屋后去。
林雪君跟着大队长一起忙活学员们的住宿等问题,等安排完了跑回来才发现院子里这一大堆东西。
且当场逮到叼着一张柔软羊皮进自己狼窝里,东刨刨西拱拱给自己铺得软软呼呼、舒舒服服的小秃子。
“你这家伙倒是会享福,你家头狼沃勒睡的是它自己打败的狼王的皮,你这算怎么回事?自己凭本事叼回来的,也很了不起吗?”林雪君瞪着已经不秃的小秃子,望着那张好羊皮,很有些想跟它抢一抢的冲动。
“算了,它是家里的老小,来了就生病,还没在你怀里呆多久你就去呼市治蝗,让它睡吧,回头我再给你整一张好皮子。”奥都蹲在狼窝前望着小秃子,喜欢得想伸手摸摸又有点不敢。
入冬了,年初来的小秃子如今已经长成半大狼了,那咬合力可不是谁都敢随便挑战的。
“好吧。”林雪君转头看看羊倌儿奥都,笑着道:“那回头你要是有好羊皮,可得想着点我。我不白要你的,我花钱买。”
“知道了。”奥都哈哈笑笑,转身又去羊圈帮忙收拾了——他从羊牧场上回来后可以休息一个月,做点大队里轻快的活,过了这阵子就还是要带着羊群去冬牧场上放羊。
他跟大队里的羊群处久了,有了感情,也跟头羊和老羊们熟了,不放心完全交给其他人放。
陆陆续续来到生产队的学员们每个进驻地后都会大惊小怪一番,不是羡慕地看着那些二层小楼,许愿在第七生产队学习时能住一住小楼;就是站在林雪君的院子里大呼小叫‘又增加了的狼’之类的,也有围着青储窖不想走的。
很是闹腾了一段时间。
等所有学员都到了,生产队终于又回到正轨,林雪君每年冬天必开的课也开始了。
有时教一些阿木古楞学过的课程时,他就坐在教室里画各大报社定制的图。
最近衣秀玉炮制好了秋采的所有草药,分批分种类卖到场部供销社后,又跟陈社长和其他场部干事一起开了个会,汇报了自己半野养半种植中药的性价比如何,又分享了自己的经验。
陈社长觉得很靠谱,半野养能保证中药就在浅山,社员不用耗时间冒危险进深山漫无目的地搜找中药,消耗的时间和体力也都可控,便让衣秀玉把这个技术整理整理,能成册就用小册子传播,让认字的人学习后教给自己生产队的人,再选定各个大队的负责专员,推广开展这项工作。
争取明年把药材卖出公社,卖出草原。
衣秀玉回到生产队后,觉得很多东西要用文字描述根本不可能讲清楚。
比如植物的叶子什么样,种子什么样,根茎什么样,一月龄健康状况什么样,不健康什么样,遭虫害后表现的特征如何,都很难具象描绘。
于是她也找到了阿木古楞,请他帮忙绘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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