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李家的学堂开课了,挂上了一块牌匾,上写着“明理堂”三个字。
李启捋着胡须,对众人说道:“读书明理,知理则明。”
他看着拄拐过来的周存,还有一群玩闹说笑的男孩,道:“便是你们不能通过读书飞黄腾达,也一定会明白诸位道理,才能活得更通透。”
周存是被张珠珠打的,但他不跟女人计较,他还是觉得张珠珠偏向李弗,所以打了自己。
“李先生,我看读书不一定有用,我要是去从军,我是要上阵杀人的,难道那时候拿着书杀人吗。”周存顿时成了个刺头儿,为难起人来了。
李弗冷冷道:“你不识字,如何读过《孙子兵法》,读《六韬》,读《吴子》、《尉缭子》,你甚至看不懂行军图,边防图,到时你只是一匹夫而已。”
李弗说的这些,周存一个都没听过,周围众少年顿时都笑了起来。
周存面红耳赤。
“李弗,你读书难道是来卖弄的,”李启严肃道,“都不许笑。”
李启颇有威严,一句话就镇住了众人,他对周存道:“你想从军,确实是大志向,大夏边地时常有胡人侵犯,有诸位将领大才,更有将士洒下热血,你今年已经十五岁了,要如何选择,你自己做主。”
周存听到这一番话,他的心砰砰地跳起来。
周存确实已经十五岁了,他一直不知道自己到底有什么出路,只是在村里横行霸道,如今他心里生出一种向往。
周存拄拐走到李启面前,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大礼:“请先生教我。”
李启把他扶起来:“好。”
李启心想,也许他一辈子都不能翻身了,但哪怕他所教导过的学生中,能有一人成材,那也算他对大夏恪尽职守了。
几十个或大或小的学生,跟着李启进去,参拜圣人,然后开始习字。
张宝宝也在其中。
张家干活的人又少了一个。
在张家,八岁也是劳动力啊,张宝宝去读书,张家可不是少了一个劳动力。
张银银知道张宝宝去读书,恨不得一头撞死,然后再投生成个男的。
可惜她不能,在家里很不痛快,碗都摔了俩了,一天被张大春骂了几回。
张珠珠劝了这小姑娘两回,不过没什么用。
正好今天是张金金和丈夫回门的日子,张珠珠打算让张金金劝一劝她。
临近中午,张金金跟刘斌一起回家来了,手里大小包裹得有七八个。
张金金梳了妇人的发髻,头上有两根银簪,穿着红衣服,看着精神头很好。
刘斌跟在张金金后面,也是满脸堆笑,小夫妻新婚燕尔,很是欢喜。
吴贵娘忙拉了女儿的手,又红了眼眶。
刘斌朝夫妻俩行了个大礼,喊道:“岳父,岳母。”
吴贵娘应了一声,张大春喜笑颜开道:“好,好身板啊。”
张金金生怕他下一句说“能犁地”,忙打断他爹:“我们俩带了回门礼,爹,娘,你们赶紧看看。”
都是寻常人家,带的是米面粮油,还有鸡蛋、羊肉,还有块布料,一坛子酒,实在是很大方了。
吴贵娘道:“亲家和亲家母怎么让你们带这么多回来,可不能这样,一会儿带走。”
刘斌道:“岳母,带过来的礼,哪有带回去的,您二位给金金一块地当陪嫁,这事儿传出去,不知道多少人眼红,我爹娘说了,以后我就是咱家的亲儿子,要是有事,你们只管打发人来跟我说,我一定给咱们家办好。”
那块地可不小啊,刘家也不是瞎子,现在那地在张金金手里,等张金金生了儿子,以后就是他们老刘家的,张家这真是太厚道了。
张大春心里还是有点疼,但看到那些回礼,想着以后逢年过节都是有的,还白得了一个能干活的,心里好受许多。
吴贵娘也高兴,她家金金带了陪嫁过去,面上有光,公公婆婆也知道她不能欺负,回头再给刘家生上个一儿半女的,就能彻底在刘家站稳脚跟,成了刘家人了。
张大春道:“以后就是一家人。”
刘斌立刻道:“是,我爹也是这么说的,您二位这说的话都一样,咱们两家合该有这缘分。”
刘斌跟着他爹在粮铺做生意,也是能说会道,只他一个人,说的比张家人加起来都多,最后他又看张金金。
“旁人都当咱们家金金是娇贵养大的,说她不会干活,都是胡说,金金做了一桌子菜,我爹娘都说好,我几个弟妹吃了也说大嫂子厉害,爹娘真是教女有方啊。”刘斌狠狠将张金金夸了一顿。
张珠珠心想能不香吗,都是她教的。
“咱家两个妹妹肯定跟金金一样,都是好的。”顺带着两个姨妹,刘斌都一起夸了。
张银银不好意思地笑。
她这人就这样,窝里横,不经夸。
“姐夫真会说话,”张珠珠笑,“我大姐姐的本事还多呢,你以后还有的见识。”
张金金都被夸得不好意思:“我有什么本事,我也只会那么一点儿了。”
刘斌拉着她的手:“有,我媳妇本事大着呢。”
张金金脸都红了,忙把手抽出来。
吴贵娘心说这小夫妻还算恩爱,她道:“女婿,当家的,你们说话,我跟她们去准备中午吃的。”
说完,吴贵娘带着三个女儿走了。
等到了旁边屋门口,吴贵娘又把两个女儿撵走,拉着张金金一个人进去。
张银银不解道:“怎么还有话不能跟咱俩说。”
张珠珠心说还不就是被窝里那点子事情吗,不过瞧着大姐夫人高马大,应该身体健康吧。
“等你成亲回门的时候,你就知道了。”张珠珠道。
张银银算了一下:“还得两年呢,我也想嫁人,你看姐姐笑得多开心,你想不想嫁人。”
张珠珠:“我不想嫁人,我想去后头凤凰山上当尼姑。”
张银银:“你说的什么胡话,那都是寡妇和没人要的女人才去的。”
张珠珠心想她可没有胡说。
这年头女人跟物件似的,你运气好,找个差不多的人,能过。
要是运气不好,看走眼了,你嫁人都不一定能活,张家村嫁出去的姑娘,就有给男人活活打死的。
而且医学条件不好,生孩子的风险大。
要是男人在外头跟其他女人乱来,也很有可能染病。
总而言之,嫁人的风险太高了,她只想欣赏男人的脸。
两人去了厨房忙活。
一干活,张银银什么都不记得了,就开始骂张宝宝。
张珠珠道:“二姐,你想识字吗。”
张银银一愣:“我是女人,我读书没用啊。”
虽然她骂张宝宝,但她也觉得自己不用读书。
张珠珠垂下眼睛,轻轻叹了口气,从古到今,女人真的失去太多机会了。
张珠珠道:“等宝宝回来,看他学了什么,咱们俩也识字,读一点书,听说读书了人能聪明些,二姐,学一点吧。”
张银银还在犹豫,张珠珠道:“万一你以后生儿子,你可以早早地教他,是不是。”
张银银这回点头:“好吧,你说的对,以后我生儿子,要是他能读书,考个秀才回来,那我就是秀才娘了。”
张珠珠并不跟她说其他道理,只说:“对。”
过了会,张金金进来帮忙,脸有点发红,想是“被窝”里那点事情已经说明白了。
吴贵娘也进来帮忙,张珠珠便开始指挥她们,剁肉的剁肉,切菜的切菜,很有秩序。
张珠珠特地多做了些,说:“娘,一会分些出来,给李家送去。”
张金金也点头:“对,娘,我出嫁那天,多亏了李三郎帮忙,我今天回门带了这么多吃食,咱们要送的。”
吴贵娘很赞同。
“对,还是东平村那混小子做的事情,给李家送些,咱们还是好邻居。”吴贵娘说。
张金金:“东平村的小子,周存?”
张银银立刻把前因后果说了。
“不过大伙儿都说那是爷奶胡说八道,大家都不信。”
张金金看着自家三妹妹,心想张珠珠果然是张家最聪明的,连这样要命的谣言都能够平息。
她过来道:“三妹妹,我觉得刘家,就是我那个小姑子,对着我不老实,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
张珠珠听她细讲,说:“她定亲没?”
“没呢,”张金金道,“正说着人家。”
张珠珠:“姐姐不用管她,她终究是要嫁出去的,你要仔细些,把持着手里的钱,谁都不能给。”
“谁跟你提钱,你就装听不懂,我看姐夫是个明白人,你晚上给他吹枕头风,说你们俩的将来,你们俩的孩子,要叫他跟你一条心。”
张金金点头:“好。”
“你也不能太软和了,你是家里的大嫂子,不是去伺候人的,该厉害的时候厉害些。”张珠珠道。
张金金也不傻,具体怎么做,她自己能够想到。
饭菜的香味从张家厨房里飘出去。
张珠珠提着食盒,往李家去了。
张珠珠提着食盒到了李家,她也只当什么事情没有发生过。
“两位嫂子,”张珠珠道,“我姐姐今儿回门,打发我来送些酒菜,简陋了些,见谅。”
赵萍和周如意都闻到了香味。
别的不说,张家的饭是真的香啊。
一开始她们以为张家饭菜香,是因为张珠珠舍得放油放调料,后来发现根本不是,就是人家手艺好,连烙饼都比她们烙得香。
赵萍努力地学了,可惜她好像没有那个天赋。
周如意也学了,她真的不想做饭,整日在厨房,被油烟熏着,周如意真的受不了。
至于两人的婆婆林文婴,两个儿媳妇怎么也不能让婆婆做饭啊。
周如意笑道:“简陋什么,你也太谦虚了,我看,你这手艺,要是去做厨娘,肯定是要被人争抢的。”
张珠珠心想,我唯一的快乐就是吃了,别说今天有菜有肉,就是野菜团子,我都能给你做出花样来。
赵萍也难得多说几句:“我家沅哥儿说了,喜欢吃你做的饭。”
张珠珠道:“喜欢就好。”
李家中午摆了一桌,李家父子几个人累了一上午,闻着香味就往桌子跟前坐。
李弗道:“这是张家送来的?”
周如意笑:“三弟闻出来了?”
李弗有些不好意思,周如意赶紧说,“张家大姑娘今儿回门,说多谢咱们家那天帮忙,送了一桌过来。”
李竹道:“不说三弟,我都闻出来了,香啊。”
张家的饭确实是比自家的好吃啊。
赵萍看看一家人,很有些自责:“我再跟三姑娘去学一学。”
周如意也有这个意思,但她不说话,看了婆婆一眼。
林文婴道:“从前家里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过,如今你们倒是不挑。”
不止不挑,三个孩子吃得还很高兴。
林文婴看看孙子孙女们,说不出话了,她道:“家里也不缺钱,实在不行,请个做饭的人来。”
赵萍赶紧说“不用”,周如意心里高兴,嘴上说:“婆母,这怎么好,还是我和大嫂做吧。”
林文婴乜斜了周如意一眼,说道:“算了,大人吃什么不要紧,孩子却不行,我托村长媳妇找个会做饭的。”
李家人就这么说定了。
张家这边也正吃的高兴,张大春跟刘斌两个人还喝起酒来了。
张宝宝喝着羊肉汤,道:“三姐,咱们家也养一只羊吧,过年的时候杀了吃肉。”
张银银道:“养羊,谁养,你忙着读书,可顾不上。”
张宝宝忙低头喝汤,不敢再说。
他现在要读书,干的活更少了,确实没有底气说这话。
刘斌笑道:“小宝喜欢吃,回头姐夫再给你送些。”
张宝宝忙笑:“谢谢大姐夫。”
刘斌摸摸他的头:“你好好读书,我听说读了书,中了举人,家里的田产都不用交赋税了。”
张大春自然知道此事,高兴道:“对,你好好读书,使劲读书,咱们家这么多地,你读书,就是给家里挣粮食。”
张大春想到不用交赋税的那一天,笑得合不拢嘴。
张银银对张珠珠道:“那以后生儿子,也叫他考举人,那我那块地也不用交了。”
张珠珠笑:“对,就靠我外甥了。”
张银银白了张珠珠一眼。
一顿饭吃的其乐融融,只是吃过饭休息了一会儿,张金金和刘斌就得回镇上去,回去太晚了不好。
吴贵娘叫张金金拎了活的鸡鸭回去,说是给亲家母补身子。
总之礼数是到了。
张大春看着小两口和和气气地走了,对媳妇道:“李老哥说的对,你看我给了金金一块地,刘家给了这么多回礼,也不敢欺负咱金金。”
吴贵娘道:“是啊,你看金金,气色多好,我问了,说不定很快就能生个大外孙子给咱们。”
张大春嘿嘿的笑,心里确实高兴。
李家请了村里的婆子做饭,然而这饭做的不尽如人意。
不好吃就不说了,他们还在菜里看见了头发,林文婴瞧见,生生两天吃不下饭,赶紧请走了这个婆子。
婆子很不服气,说都是庄户人家,不做饭就算了,他们吃饱了还挑剔,在外人说李家人难伺候。
其实这个年头,大家都是填饱肚子就好了。
像张珠珠这样做追求饭色香味俱全,挑着花样,还会讲究食品安全的,在附近几个村子,那是肯定没有的。
这日李启又吃了一顿大儿媳妇做的饭,晚上跟林文婴说:“文娘,要不请张家的三姑娘来家做饭吧,就做中午一顿。”
早晚就算了,起码一天让人吃饱一顿吧。
林文婴还在犹豫,李启道:“你看沅哥儿,那小脸蜡黄蜡黄的,照儿和滔滔也不好好吃饭,不吃饭,怎么长的高。”
林文婴没法子,道:“行,就请她,咱们给钱,中午来做一顿。”
翌日李启和林文婴夫妻俩亲自去了张家说这事儿。
林文婴轻易是不会出门的,张家夫妻俩听了,张大春道:“就一顿饭的事情,不要钱,让珠珠去做了就是。”
“不行,”林文婴说,“做饭是辛苦活计,不能让孩子白白干活啊。”
给钱就是交易,不给钱就成了恩情,没这个必要。
吴贵娘很想同意,这时张大春说:“诶,孩子在你们家读书,要不,就让三儿做饭,当交束脩了。”
吴贵娘这回不说话了。
李启道:“你们跟三姑娘商量商量?”
张大春大手一挥:“我是她爹,还做不来她的主,你们放心。”
李启夫妻俩对视一眼,都没说话。
李启心想,那可不一定谁做谁的主儿。
下午张珠珠捡鸡蛋回来,就听说自己多了一个差事。
张大春道:“你就去李家,简简单单做一顿饭,就抵了你弟弟的束脩,大家都好。”
张珠珠翻了个大白眼:“你们是美了,哼!”
活儿是她一个人干,好处家里拿,真是会算计。
张大春道:“你朝谁翻白眼呢,不就是做一顿饭吗,我是你爹!”
张珠珠不跟他吵,扭头回去休息了。
吴贵娘道:“当家的,珠珠这不是没说话吗,她答应了。”
“哼,她还敢不答应。”张大春瞪着眼睛说话。
自古当儿女的,就要听爹娘的话。
张大春自己不听,那是他的爹娘不对。
张珠珠要是不听,那就是张珠珠的不是了。
反正张大春是对的。
临近中午,张珠珠去李家做饭,李弗自然是知道昨儿的事情了。
“你什么打算?”李弗问。
张珠珠道:“我能不能以后中午在你们家吃饭,我做完了在厨房吃,行不行?”
李弗当即答应了。
“你能做主?”张珠珠问。
李弗帮她添柴,说:“能,我爹娘说了,请你做饭,又不是请你来结仇的,你想怎么办,我们家都好说。”
张珠珠立刻笑了:“那就好。”
李弗说起请的婆子做饭掉头发,弄得家里人吃不下饭,张珠珠已经戴上了自己做的围裙和帽子,还有个简易口罩,算是全副武装了。
“放心。”
李弗道:“三姑娘辛苦。”
“那你给我拿本书,我回去看。”张珠珠道。
李弗笑道:“书可以给,只怕你看不懂怎么办,还是要教的。”
“那回头再说,你拿一本,我先回去瞧瞧。”张珠珠说。
第18章 你睡得着吗我睡不着
林文婴是留下了心理阴影,张珠珠做饭的时候,她找借口来看了一眼。
看见她包的严实,只露出一双眼睛,顿时放心许多。
再看,张珠珠连切肉的刀和切菜的刀都分两个菜案,更是满意。
“三姑娘,我当真要夸你一句了。”林文婴称赞道,从前家里厨娘也有懈怠的。
“那就多谢婶婶夸了。”张珠珠回答。
李家两个儿媳妇也过来了一回,把张珠珠又夸了一遍。
中午,张珠珠不止做了人吃的饭,还给张家两只小猫拌了猫饭,小孩儿吃的和大人吃的都不一样。
在李启结束早上的课时,她已经做好了饭,喂饱了猫,顺便自己也吃饱,跟李家人道别,回家去了。
李弗给她拿了一本三字经,张珠珠打开看了一眼,勉勉强强能认出几个字。
“你拿回去看看,回头找我教你。”李弗说。
张珠珠点头,把书放进了篮子里。
正好周存路过,随口说道:“女孩子拿书做什么?”
张珠珠:“怎么,女的不是人?”
周存现在看见张珠珠,先想起那一顿毒打,忙道:“不是,不是,我随口问一句罢了。”
张珠珠道:“你如今识字读书,更要知道谨言慎行,不然以后得罪了人,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说罢,张珠珠走了。
周存看着她的背影,问李弗:“她说她名声不好了,我说我不嫌弃她,她为什么还不高兴?”
李弗道:“因为你不配。”
周存气得说不出话来。
李弗道:“她当日凭一己之力,说服了你,还设法平息了对她不利的谣言,张珠珠很聪明,很冷静,你不如她,配不上她,还差一点毁了她。”
她何其聪明,何其沉稳,那样毁坏名声的事情,旁的女子若是遇上,恐怕六神无主,只会躲在屋里哭泣。
但张珠珠没有,她顺利地解决了这件事情,这不是谁都能够做到的。
周存讷讷道:“她是打服了我。”
“你不该打吗。”李弗说。
周存不说话,李弗道:“管住你的嘴,祸从口出。”
李弗心想,凭张珠珠的聪明冷静,若是男儿身,成就一番事业不成问题,不过她身为女子,以后也一定会过得很好。
周存叹了口气,这回是把珠珠得罪狠了。
不过珠珠的话他都记住了,要是珠珠真的想要荣华富贵,那他去挣,到时候就不怕有人跟他抢了。
张珠珠躺在床上午睡,狠狠打了两个喷嚏,也不知道哪个天杀的咒她。
张家冷锅冷灶,这会儿他们发现没有人做饭。
张银银说:“今天是珠珠做饭啊,轮不到我。”
张大春气急:“这死丫头,饭都不做了,要饿死她老子啊。”
吴贵娘赶紧说:“当家的,我去,我去做吧。”
张大春气急败坏:“看你把孩子娇惯的,连家里一顿饭都不肯做,不像话。”
吴贵娘嘴上不跟丈夫争,心想张家哪个孩子娇惯过啊,做梦娇惯的吗!
吴贵娘做饭的手艺也不怎样,中午凑合吃了一顿,下午在地里干活,张大春就找张珠珠问做饭的事情。
张珠珠心平气和道:“爹是不是觉得做饭很简单?”
张大春:“这有什么难的,我也做过。”
张珠珠道:“可你做的难吃啊,所以你想让我做,是不是。”
这确实,张珠珠做饭,就是有一手,就是比旁人做的好吃。
张珠珠又道:“我做饭,一是要做熟了,二是要好吃,三还要摆盘,切片切丝切块,我都做得好,我做饭还干净,你们什么时候从我做的饭看见一根头发,一个小虫子了,都没有。”
“别人做饭我不知道,我做饭,是一件辛苦的事情,我可以给家里做饭,这没有问题,但是你们不能用我的辛苦,来当做弟弟的束脩,我是他姐姐,不是他爹娘,”张珠珠理直气壮,“父母尚在,教养儿女,是父母的责任,不是姐姐的,读书更是头一等的大事,我给他交束脩,是不是以后他有了功名,也要将这功劳算到我头上?”
她的劳动很值钱的好吗。
嫌读书花钱多,舍不得钱,那就不要去,没有克扣女儿的道理。
她做一顿饭,那是累得腰酸背痛,她还会被热水烫到,会被热油溅到,会被菜刀切到手指,还有明火,有油烟,这都是风险,巨大的风险,可能会毁容留疤呢。
她不能出卖劳动,却什么都得不到啊,这不可以。
张大春给说得哑口无言,道:“那你是当姐姐的。”
张珠珠:“你还是二叔的哥哥呢,你为什么不把家里的给二叔呀,他都闹了多久了。”
“这不一样。”张大春词穷。
张珠珠:“爹,在我看来,这就是一样的,爷奶想克扣你,贴补二叔,你想方设法地逃了,我是你的女儿,你想克扣我给弟弟,我难道要顺从吗,您这是珠玉在前啊,咱们家没人克扣大的、贴补小的这样的先例啊。”
张珠珠可不怕他。
张大春沉默不语。
张珠珠道:“爹,男孩儿女孩儿都是人啊,我这心也是肉长的,你克扣我,我多伤心啊,我晚上躺在被子里,我想我在咱家这些年,辛辛苦苦,做牛做马,弟弟不用跟我这样,我还要给他交束脩。”
“你睡得着,我是真睡不着啊。”
“爹,爷奶克扣你的时候,你睡得着吗。”
张大春当然睡不着,他那时候也想问一句为什么,凭什么。
后来他有钱了,他立马跑。
“爹,你好好想,想不通,也没有关系,反正我在李家吃得很好。”张珠珠道。
张大春真是说不过她:“那你娘,你二姐,也吃不上啊。”
张珠珠嘻嘻笑:“她们没有拦着你克扣我,那就是共犯,你们都有错误,谁也别想吃我做的饭。”
吴贵娘跟张银银娘俩面面相觑。
张银银道:“三儿,我可没有让爹克扣你。”
张珠珠:“都别跟我说,没用。”
吴贵娘心说她这三女儿也太精明了些,金金在家的时候,好歹是愿意吃亏的,她是一点亏都不吃啊。
张大春气愤:“那张老鸡家里还卖女儿给儿子娶媳妇呢,你要是投胎到张老鸡家里,看你怎么说。”
“爹,我不允许你把自己跟张老鸡那样的畜生比较,”张珠珠大声道,“您,是个人,是个好人,是个有德行的人,是个疼爱儿女的好父亲,您克扣我,只是犯了一点小错,罪不至张老鸡,你与他比较,这叫自甘堕落,我不许你如此看不起你自己。”
张大春听见这话,还怪不好意思的,半晌红着个黑脸走了。
张珠珠看他的背影,笑了起来。
张银银道:“三儿,你怎么这么能说,把爹都说走了。”
张珠珠:“一点不足挂齿的本事罢了。”
张银银:“要是真的投胎到张老鸡家里,他把你卖到那窑子里去,你怎么办?”
张珠珠:“我能怎么办,我找根绳子吊死呗。”
她现在的生活,就是困难模式;真投到张老鸡那种人家,那就是地狱模式了,真遇上,她当时就吊死了,绝对坚持不到现在。
张银银叹气:“也不知道张老鸡家里的姐姐怎么样了。”
张珠珠也叹气,给人卖了,能有什么好结果,肯定是吃苦受罪啊。
张家就这么僵持了十来天,张珠珠在李家吃饱喝足,脸蛋儿都圆润了。
气得张大春在家里跳脚。
但就跟张珠珠说的一样,张大春不是穷凶极恶之人,他拿女儿没办法。
第19章 美人计
张大春见了李启,道:“李老哥,我这个人,就是心软啊,拿家里孩子都没办法。”
李启自然知道张珠珠的事情。
他也耳闻了张珠珠的一些言语,觉得这女孩儿确实是聪明。
她也不跟你硬来,你凶,他就说你是个好人,你有德行;你退,人家就讲大道理,说父母的责任,说做饭的艰难,反正就是我不听你的。
李启笑道:“心软未必不是好事。”
张大春拍拍自己的胸口:“是,咱有良心。”
他总不好真拿自己跟张老鸡比,他真不是那样的畜生,爹娘那么对他,他也给钱奉养。
李启道:“你家里这样为难,按理说,我该放三姑娘回去,叫你们再商量商量,可我们家舍不得啊。”
“昨日这孩子给炸了一碟花生,也不知她怎么炸的,那花生放到今日都还是香酥的,做下酒菜,真是再好不过了。”
“还有她炒的咸肉,说是你家过年时候杀猪留的,也是香啊,”李启感慨,“我家媳妇是爱吃素的,都忍不住多吃了两口,说这猪肉不腥臊。”
李启说了一通,说的张大春口水都快下来了。
张珠珠是真的倔,她不做就是不做,早晚饭都做的很简单,熬粥蒸饼蒸鸡蛋,这些也能吃,但家里就是没有从前吃得好了。
张大春说:“那猪肉不腥臊,我倒是知道,李老哥别跟人说。”
李启道:“贤弟说给我,我不乱说。”
张大春压低声音:“那猪肉是喂了一年的公猪肉。”
李启想听他继续说,张大春面上有些难堪,声音更低:“小公猪崽子刚生下来的时候,把猪给劁了,再养大,肉便好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