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李大人官运亨通,有从龙之功,随葬在了帝陵,非常风光。
他膝下两个儿子,一个是元配生的长子,另一个是继室生的幼子,这兄弟二人相差将近二十岁,这也导致了李弗现在这么高的辈分。
后来李大人去后,兄弟俩便分家了,长子占了家业的大头,幼子倒也没争抢,只是兄弟二人并不往来。
幼子便是李弗的祖父,做官也很有本事,只是命不太好,跟同僚喝酒的时候猝死了,只留下李弗的生父李启这一个儿子。
李启也颇有本事,年纪轻轻就中了进士,生母又为他求娶了林氏女,此后平步青云,还生了三个儿子。
就是前几年得罪了先帝,一家子被打发回老家去了。
那位元配生的那一支,继承了李大人留下的大部分家业和人脉,这些年来也逐渐壮大,族中也有人陆续出仕,算是京城有名的家族。
这两家同辈兄弟都是各论各的。
但两家到底都姓李,到李启这一辈,关系已经缓和了,李启也为李家做过些事情。
不过李启走的时候,李家唯恐引火烧身,是一句话都没有的,还不如林家和周如意的娘家出力更多。
要知道,李启那些年也没少给李家办事,结果一出事,他们就当没有这门亲戚,着实无情了些。
所以现在李弗看见这俩侄子,脸上一点看不出什么来。
“三叔,”两个李家年轻人走了过来,向李弗见礼,“三叔怎么今日回京了,也不提前来封信,我们好给你接风洗尘。”
李弗微笑:“不敢当,听说当日我们离开京城时,李家长辈已经将我们这一支的在族谱上划去了。”
李弗没心情跟他们客气。
两人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但李弗跟随的事情已经传回了京城,他得了恭王青眼,李启也随之翻身,他们有什么不满,也只能自己忍着。
“那不过是糊弄人的话罢了,”年轻人硬着头皮说道,“咱们是一家人是,当日之举,也是为了周全李氏全族,三叔是有大义的人,想来明白族中长辈的苦心。”
李弗没说话,张珠珠先笑出了声音。
话都没说两句呢,这就开始道德绑架了,“大义”,什么“大义”,真是可笑。
拉拢人也得给点好处吧,就这么在城门口随便打发两个小辈过来,把嘴一张,就想空手套白狼了。
简直就是做梦!
那两个年轻人同时看向张珠珠。
张珠珠道:“不好意思,听见个笑话,你们两位继续说。”
二人知道她这是明晃晃的嘲笑,一时又羞又恼。
他们当然也知道自己的话无理,只是长辈交代了,他们能有什么办法。
李弗将张珠珠挡在身后,让她避开这两道无礼的视线,手道:“我还有事,恕不远送了。”
李家的几辆马车都在那边停着,李弗也看见了,想必那马车里,有李家的长辈,但他们都不肯出面。
李弗也懒得跟他们说什么,回过头,直接跟张珠珠一起走了。
李家两个年轻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该说什么。
最后年纪稍大那个说道:“他在外头成亲了,我没见过那个女子。”
小的那个说:“你管这事做什么,赶紧想想怎么跟爹交代吧,他也太过分了些,当初咱们要是不那么说,人家肯定逮着咱们李家不放,他怎么就不想想,他们给咱们家带了多少麻烦啊。”
另一个没说话,听着自家弟弟絮絮叨叨地回去了。
张珠珠道:“你也太没面子了,就打发两个侄子过来。”
李弗笑道:“是啊,我这次回来,恐怕是要处处受人欺负,还要劳烦珠珠护着我了。”
他并不将这两个侄子放在眼里,也无心跟李家有所纠缠。
要说从前,他们还能从李家这里得一点真切的好处,现在是一点都没有了。
既没有好处,又没有亲缘,那还有什么可来往的。
李弗不是不讲情面,只是李家不值得。
若李家还能有可用的价值,那李弗才会多看他们一眼。
“我可没这个本事,”张珠珠知道他说笑,回答道,“我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要是受了委屈,你还不能给我出头,那我要回松阳县去,我在那儿可没人欺负我。”
李弗忙道:“不会,谁也欺负不到你头上来。”
李弗知道她的意思。
京城并不是张珠珠的家,她在这里毫无根基,尽管她不说,李弗也知道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她再有勇气,也是会焦虑、会不安的。
李弗知道该怎么做。
“我会保护你。”李弗说道。
张珠珠听了这话,便满意了。
她必定是要面对一些问题的,李弗必须坚定地站在她身边,这是李弗应该有的态度。
“谢谢,那我也会向着你的。”张珠珠说。
李弗闻言,心中也很高兴,他需要真正的家人陪伴,现在他身边就有一个。
一路上风尘仆仆,劳累不堪,李弗已经让人收拾好了一个宅院,两人没去别的地方,先去休息了。
张珠珠睡了一整天,总算是缓过来了。
李弗道:“我看你人都瘦了些。”
张珠珠在脸上摸了一把:“还好啊,说不定是我长高了。”
李弗点头:“多吃些,我已经给老师送了帖子,一会去拜见他老人家。”
先帝死后,宋老先生就回了京城,他偶尔会进宫给小皇帝讲学。
张珠珠想起这位老先生,心里就苦,叹气道:“唉,我见了他,手就发抖。”
她练字那一阵,真是练怕了。
李弗没有说话,心想他有一阵看见张珠珠,手也是抖的。
看见她,就要劈柴,手能不抖吗。
“怕也没用,还是得去。”李弗笑道。
“你还笑我。”
李弗摇头,他只是想起来他们最初认识的那段时光,此后他们还有更长久的时光。
宋老先生为了见李弗和张珠珠,把今天的客人都推辞了。
宋令延在外头候着,见他们来了,十分开心:“你回来的消息,李家都传遍京城了。”
李弗道:“跟他们有什么关系。”
宋令延笑笑,又看张珠珠:“三姑娘,许久不见了。”
张珠珠笑道:“是啊,你有没有想我的鹅子们。”
宋令延一下子回想起当年的狼狈来,但他也在西北历练了一年多,说道:“无妨,今非昔比了。”
李弗道:“我们家的鹅子也今非昔比了。”
宋令延道:“行了,你们俩少在这欺负我。”
可怜他孤家寡人一个,连个帮手都没有。
宋老先生就站在廊下,他比起三年前,明显更苍老许多。
两人忙上前行礼,李弗担忧道:“老师,您病了?”
宋老先生摇头:“没有生病。”
张珠珠也很担心,宋令延道:“别提了,祖父昨日去宫中给陛下讲学,本该讲为君之道,太皇太后说,陛下年幼,要多讲孝道。”
这意图简直不要太明显了。
宋老先生道:“不讲也罢,本来也坐不稳当。”
太皇太后看似拿捏着小皇帝,还有首辅范秀支持,占了上风,但皇帝那几个长成的儿子,不管在京城还是不在京城的,哪一个不是虎视眈眈。
现在最大的老虎,恭王也马上回京城来了,说句实话,恭王要争,没人争得过他,他手里有真刀实枪啊,除非真的有人背地里使点鬼蜮伎俩得逞了。
宋老先生虽然读书治学,但他不是个迂腐的人。
名分固然重要,但现在更重要的是赶紧结束京城的混乱局面,让有能力的人上位,不然周家的江山都要断送了,天下百姓更是不知道要经历多少年的乱局。
太平,永远是最重要的。
皇位上坐的的人,只要能够维护这天下几十年的太平,就足够了。
宋老先生看向张珠珠:“我看你长高了些。”
“长了一大截呢,”张珠珠说道,“我看您瘦了很多,忧思伤身,您要保重身体。”
宋老先生笑道:“你说的是,你的手艺老夫很是想念啊。”
张珠珠正要说什么,外头走进来一个端茶的妇人,鬓发已有些斑白了。
她穿一身浅色衣服,看起来端庄温柔,她笑道:“既然如此,那就让三姑娘住在家中,正好与我作伴。”
李弗道:“姑姑您回来了。”
宋老先生有一子一女,这是他的女儿,李弗一直喊她姑姑。
张珠珠也起身行礼,被妇人一把握住了手,说道,“别提了,你们那姑父去年总算是咽了气,我就回宋家来了。”
张珠珠闻到她身上有一股酒味。
守寡的妇人还能喝酒,而且这位姑姑看着年纪也不小了。
李弗想安慰她几句,但想到这位姑姑性情豁达,并不是个沉溺伤心之事的人,便说道:“姑姑在张家,想必更加自在了。”
宋章笑道:“正是如此,若能有三姑娘这样的女孩儿作伴,那就更好了。”
李弗思忖片刻,便说道:“若珠珠愿意,就劳烦姑姑照顾她了。”
张珠珠看了李弗一眼,她没想到李弗会答应。
宋老先生这时:“你孤身一个女子来京城,到底是怕有人说闲话,留在宋家也好。”
张珠珠听闻此言,便明白了其中道理。
京城不是张家村,她未婚自然是不好跟李弗在一起的,尤其是李弗这里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到时候张珠珠也少不了被人说闲话。
宋章道:“只怕同我这样不规矩的人一起,闲话更多。”
她年近五旬,已经是该做祖母的年纪了,却在娘家住着,守寡还一身的酒气,可见她是不守规矩的。
张珠珠说道:“姑姑不能这么说,男人定下来的规矩,不叫规矩,那叫绳子,是用来把人捆住的,不绑绳子,可不是不守规矩。”
宋章听她这么说,顿时眉开眼笑。
“正是,我喜欢你这话。”
张珠珠露出甜甜的笑,她也喜欢洒脱的女子。
宋章牵着张珠珠的手,道:“这孩子我领走了。”
张珠珠朝李弗摆手,跟着出去了。
李弗面露无奈:“示意她去吧。”
宋老先生道:“我就知道,你姑姑跟这孩子,合得来。”
宋章作为女子,无疑是离经叛道的,张珠珠又何尝不是。
李弗道:“您说的是,她们合得来。”
但张珠珠的话也没有错,所谓“经”和“道”,也就是规矩,只是捆绑女人的绳子,遵守这些东西,必定等于忍受痛苦。
李弗并不想要张珠珠受苦。
他希望她永远高兴。
宋章领着张珠珠穿过宋家的院子,宋家几个女眷也往她们这里瞧,有个五六岁的小女孩儿还想往过来跑,但很快就被人抱走了。
宋章说道:“我一把年纪了,守寡住在娘家,整日饮酒作乐,她们担心我带坏了家里的女孩子,不许她们跟我往来。”
张珠珠道:“没事,道不同不相为谋。”
宋章颔首:“对,我从前也很苦闷,如今我想明白了。”
她自己的亲生女儿尚且不能理解她的苦闷,又遑论娘家人呢。
两人到了书房中,张珠珠地上散落着宣纸,她勉强认出写的是行书。
宋章随意从上头踩过去,让张珠珠在她对面坐下:“写几个字给我瞧瞧,我听父亲说,他教你写字时,没少生气。”
张珠珠道:“我不善此道。”
宋章道:“你随意写就是。”
张珠珠拿起纸笔,顺手写起自己这几天的见闻。
宋章一看,果然也觉得血气往头顶涌,她道:“看来你那话不是谦虚。”
张珠珠:“是呢。”
宋章拿起纸笔,认真指点起她来。
张珠珠也认真学起来。
两人本来是要留下吃午饭的,结果宋老先生不到中午就应诏入宫去了,俩人便准备回去。
宋章说道:“我在外头有个别院,你跟我去那边住吧。”
张珠珠:“那就打扰您了。”
宋章笑笑,送他们出去。
李弗问他们在做什么,张珠珠如实说了。
李弗闻言:“那你赚了,宋姑姑一幅字,最贵的能卖上百金,你学了她的书法,应该可以长进的。”
宋章是闻名京城的女书家,她虽然离经叛道,但书法却很受人追捧。
张珠珠震惊:“我看那书房里扔的满地都是,我还踩过几脚!”
李弗看她这样:“不妨事,醉酒之后写的,踩上脚印才更是真迹。”
张珠珠半晌无言。
翌日李弗送她出门,张珠珠在门口瞧见了个青年,对李弗说:“那人有点眼熟。”
张珠珠点头,李弗将她挡在身后:“应该是不认识的人,走吧。”
张珠珠还想从他身后探头去看,李弗抬起手臂把她挡住,不想让她看。
两人你来我往、旁若无人的嬉闹起来。
那眼熟的青年男人实在看不下去,大步走了过来。
李弗见状,笑盈盈的,没有再拦着张珠珠,故意抬高声音,说:“别闹了,珠珠,那是周存,也算是你的旧友。”
张珠珠一愣,扶着李弗的手臂,去看这青年。
高大,壮实,还更黑了,打量了好一会儿,才认出这是周存来。
李弗语调温柔:“想是来找你说话的,他运气很不错,有军功傍身,是西北大军中最先回京的一批,不知最近升了没有,算是有本事的。”
张珠珠微笑,到底是小时候就认识的人,从前的恩怨已经过去,李弗都称赞起他来了。
“周存。”张珠珠喊了一声。
请他喝杯茶也不是不行。
这两个人客客气气的,周存的脸色却十分难看,他的声音已经是成年的浑厚了,他道:“你为什么会来京城,你一个人来的?”
张珠珠看他如此,脸色也冷下来,李弗道:“三姑娘同我一起来的。”
“是你骗她来的吧,”周存哼了一声,“京城是她一个柔弱女子能来的地方吗,你把她骗过来做什么!”
张珠珠心想,茶还是免了吧。
李弗也想,他不应该把周存列为对手的。
这年轻人永远都在张珠珠不喜欢的地方横冲直撞,这三年也没什么长进。
李弗保持着冷静:“我没有骗人,三姑娘也并不柔弱,京城这个地方,任何人都可以来往。”
李弗这么说,周存却不满。
张珠珠难道不柔弱吗,女子不都是柔弱的吗。
何况张珠珠从小长在张家村这样的小地方,去过的最远的地方就是松阳县,她来京城,还是跟着李弗这个男的来京城,未免、未免太不规矩。
周存看着张珠珠,言辞稍微和缓了些,道:“这几天京城都在传言,说李三郎回了京城,身边有女子陪伴,我想着就是你。”
张珠珠道:“嗯,就是我,你有什么想说吗。”
张珠珠还算了解周存,知道这是个直男癌,所以也不生气。
周存道:“你为什么要来京城。”
他知道还在张家村的时候,李弗就和张珠珠关系好,但李弗离开张家村后,这关系就该结束了,他们怎么还会牵扯上。
李弗道:“我已经禀告父母,等他们和三姑娘的长辈回京之后,会请我的老师宋先生做媒。”
周存面露震惊,他瞪大了眼睛。
“你说什么。”他简直不敢相信李弗所言。
李弗道:“你没听错。”
周存:“不可能,这怎么可能!”
李弗要娶张珠珠,还明媒正娶?
这怎么可能啊!
他来京城也有一段时间了,打听过关于李弗的事情,这人在京城很出名,还有女眷对他念念不忘的。
李弗正是要为他自己的前途考量的时候,他不该娶个高门贵女吗。
周存一直都是这样认为的。
他也打算为自己谋一门好亲事,至于从前少年时候同张珠珠说过的话,他早就将那些话忘了。
不止他这样,男人,不管是读书的,还是他这样有了军功的,第一件事情都是考虑自己的进身之阶。
没有人会回头,只要往前走了一步,就绝对不会有人想回头。
男人,不都是这样的吗。
周存道:“你骗张珠珠的,你是纳妾吧?”
张珠珠已经不能再保持微笑了,她道:“你来喝我的茶,那我欢迎你的,你来挤兑我,我没有得罪你啊,周存。”
为什么要突然跑过来跟她说这些话呢。
如果是单纯的关心,那张珠珠也谢谢他,为什么要用这种鄙夷的态度对待她。
来报仇的吗。
李弗道:“不是纳妾,我只娶妻,不会纳妾。”
张珠珠的底线,李弗绝不会越过。
周存看着李弗,眼神像在说你是不是疯了。
张珠珠已经不想再说什么了,对李弗道:“走吧,宋姑姑还等着我过去。”
李弗点头:“周存,来日请你喝我们的喜酒。”
周存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愣着目送这两个人骑马离开。
李弗看张珠珠不说话:“你不高兴了?”
张珠珠:“没有,周存与我非亲非故,我不会为了没必要的人生气。”
她从来没有在周存身上寄托过情感,自然不会生气。
李弗道:“我还以为你们自小认识,今日见了面,我该着急了。”
张珠珠:“那你没什么可着急的,周存从来根本不将我或者说任何女子,真正放在眼里,他只是不相信,你有大好的前程,居然还会回头娶我。”
估计很多男人都是想不通的,因为他们升官发财后的第一件事情,估计就是换个漂亮睡觉。
这是非常朴素且常见的思维。
李弗才是个奇葩。
李弗:“那是他们都不了解你。”
张珠珠哈哈笑道:“没有男人想了解女人的,他们只在乎女人能不能伺候好他们,伺候好他一家子,能不能生儿子,若是这个女人,能够漂亮些,能够多带些嫁妆,还能在他纳妾的时候不嫉妒,继续温柔体贴,那就更好了。”
至于这个女人的内心,他们不屑了解,他们也不必知道。
他们不在乎,他们不在意。
李弗温柔地看着张珠珠:“那我呢。”
张珠珠笑道:“你是上天送我的礼物呀,李弗,你不知道你多好,我觉得我不会遇见比你更好的人了。”
李弗的心又被浸在蜜糖里,他道:“如此称赞,我愧不敢当。”
他没有做到的事情还有很多。
张珠珠道:“哎呀,我要求不高的,假如我对一个人衡量的满分是十分,那你已经有八九分了,超越天底下的一大片人了,我的眼睛已经在你身上了,李弗。”
李弗每一次都会被她的言语打动。
“那我是不是应该尽力做到十分,我不知道该怎么做,你能给我说说吗。”李弗真诚发问。
张珠珠:“还不行呢,那是成婚以后的事情了。”
李弗不解:“成婚以后?”
张珠珠拽着缰绳,笑嘻嘻地看李弗,目光往下移,落在他的腰腹处。
“没试过,不知道。”
这话何等的轻佻,李弗猛然反应过来,震惊地看着她。
张珠珠双腿轻夹马腹,跑了。
李弗在心里念了千百遍阿弥陀佛,他真的快疯了,到底什么时候成婚,等待的日子真是太煎熬了!
张珠珠在宋章的别苑住了下来,两人年纪相差很大,但非常合得来。
不好的地方就是李弗来往起来不太方便,跟张珠珠见面的时候少了些。
而且他也没闲着,每天都有乱七八糟一堆事情要处理,要见许多人,还要跟着老师读书。
总之就是忙的脚不沾地。
这日他终于空出来一天,便早早地来接张珠珠出门去玩儿。
张珠珠道:“今日去哪里。”
李弗:“大相国寺,去烧香。”
张珠珠:“那附近有尼姑庵吗,我也想去。”
李弗拒绝:“去大相国寺就够了,去什么庵堂,那都是女眷去的地方,我身为男人,不好过去。”
张珠珠笑道:“放心吧,我不会去问怎么出家的。”
李弗可不敢相信这话,虽然没有人能够和他竞争,但跟他竞争的是菩萨,那岂不是更可怕吗。
李弗:“那也不去,还要去别的地方玩儿呢,天气越发热了,去买几块布料,找人给你做几件衣服。”
首饰也要买新的,李弗之前没想到这个,他之前只想着叫人给张珠珠送吃的喝的了。
这几天见了些女性长辈,看她们妆扮,李弗才想起这事。
宋章宿醉未醒,两人也不能把她叫起来道别,便直接出门去了。
今日坐的马车,李弗也挤了进来。
两人坐在马车里说笑,李弗问道:“你这几日做了什么?”
张珠珠:“看书,练字,睡觉,吃饭,也没做什么,很空闲。”
她也不急,之前在松阳县,天天忙得不行,这几个月就当放假了。
李弗叹气:“我也想。”
他也想天天陪在珠珠身边,可惜他太忙了。
张珠珠:“那你好好想吧。”
想成事还有空闲,那根本不可能,李弗的苦难才刚刚开始呢。
“你就不安慰安慰我。”李弗道。
张珠珠十分大方,点头说可以。
李弗美滋滋等着她的甜言蜜语,张珠珠一侧头,在李弗脸颊上吻了一下。
此举,胜过千百言语。
李弗握着她的手,不说话了。
到了大相国寺,两人先排队去烧香,然后李弗特意多捐了香火钱,找寺里的和尚给他们俩看看八字。
张珠珠无语:“这不是说亲之后的流程吗,你怎么还自己提前了。”
而且这也太迷信了吧。
李弗道:“我要提前确定一下,万一到时候看八字的人不会说话,我要提前去打点。”
张珠珠心说这孩子多少是有点疯魔了。
别是那天说的有点过了,把孩子给刺激到了。
李弗不听劝,硬是找了大和尚来看八字。
张珠珠在旁边无语,大和尚也很有经验,先看了这对年轻男女一眼,随后才看起八字。
只是他突然皱眉,李弗一惊:“法师,怎么了?”
大和尚说道:“没事,没事。”
只是这两个人的缘分,来的有点蹊跷,按理说不该有的。
李弗才不在意这个,说:“您只说有没有缘分就行。”
大和尚:“有,很有缘分,一会儿去我们寺庙里鸳鸯桥上,让菩萨瞧见,你们这缘分就更加稳固了。”
张珠珠压根就不相信,心说上桥估计还得花钱。
李弗收起两个人的八字,高高兴兴地拉着张珠珠排队上桥去了,张珠珠一看,果然是要排队交钱的。
张珠珠小声说:“鸳鸯不是一夫一妻呢,它们生了孩子以后,就分开了,第二年会换的。”
李弗:“还有这事儿?”
“有,”张珠珠说,“倒是大雁、鸿鹄,是不能独活的。”
李弗思忖片刻,于是今天上桥的钱倒是省去了。
李弗带着张珠珠在大相国寺里转了一圈,跟她说自己小时候的事情。
张珠珠听他说着,偶尔附和几句,两人都十分开心。
对李弗长大的地方,张珠珠还是很感兴趣的。
“家里从前的府邸,在我们离京之后,就被贵妃一家都弄得乱七八糟的,听说还有人命官司,不好再住,我看好了另一处宅院,等恭王殿下回京,便搬到那儿去。”李弗回去看了看,那宅子被祸害的不成样子。
张珠珠:“那可惜了,我还想去瞧瞧呢。”
李弗:“等收拾好了再去吧。”
两人在寺庙中逛了一圈,便已经快到中午了,准备去外头吃些东西。
还没出大门,李弗又被人叫住了,这回是几个中年女眷,身后是她们家的年轻女眷。
没叫也就罢了,这会儿既然叫了,李弗也不好不去,便去见了个礼,喊了婶婶。
“你先回来打点,你爹娘是不是也快回来了?”
这妇人是卫国公府的世子夫人,姓周,是周如意的隔房堂姑,跟李家也拐弯抹角的沾亲带故。
林文婴人缘很不错的,李弗道:“是,已经在路上了,过些日子就回来。”
“你娘总算是回来了,”周夫人说道,“一走就是好几年,我不知道多想她呢。”
李弗客气道:“劳烦您挂念了。”
张珠珠站在李弗身后,但也被众人的目光看了个来回。
张珠珠也回看着打量她的女眷,瞧着年纪都没她大,还都是小女孩。
“唉,可怜你们家平白遭了劫难,本来我与你娘,都说起你的婚事来了,可惜你一去四年,真是耽误了。”另一个妇人突然把自己的女儿拉到面前,说起这事儿来。
张珠珠一看那女孩,估计有十二三岁。
李弗没接话,场面真是有些尴尬。
周夫人心说现在说这事,这不是打她们自己的脸吗,当初李家出事,哪个不是着急忙慌地把女儿的婚事定了,现在说着这些有什么用。
李弗不接那句话,说道:“我婚事已定,父母来京后,便会商定婚期,到时候请诸位婶婶来喝一杯喜酒。”
周夫人又看了张珠珠几眼,张珠珠笑得十分羞涩,低下了头。
李弗看张珠珠如此,真的是很不习惯,她一向笑得明媚张扬,说起话来也不少虎狼之词,哪里有羞涩的时候。
周夫人只能说道:“那要恭喜三郎了,这是好事啊。”
李弗:“借您吉言。”
这时有年轻姑娘着急起来,指着张珠珠,大声道:“你是什么人,你凭什么嫁给李三郎?”
张珠珠正在羞涩,闻言抬起头来,双眼含泪,楚楚可怜,她轻轻拉着李弗的袖子,柔弱:“三郎,我、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我好怕。”